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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有些身體像花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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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碧拒回去之後,阮頌和從前看起來並沒有什麽區別,除了花在工作室裏的時間更長一些。

韓其向來很少在她面前談工作,但這回卻專門找了機會,將現在他的情況簡單說給她聽。

阮頌聽了,只沈默了一下,再擡起頭,臉上已是溫軟的笑意。

“我知道的,小七爺。”

“都可以。”

“都好。”

只是她說這麽說,但仍然能感覺到她偶爾不經意流露出的情緒。他心裏便知道她的確不是對他毫無感情,雖然要花點時間耐著性子哄一哄,卻又在另一面慢慢放了心甚至有些隱晦的愉快。

他從不吝嗇給阮頌的東西,但阮頌並不喜歡金銀珠寶,問得幾次,她想了一會,只說就要珍珠吧。

從此,各種各樣的珍珠,只要是好的,他都盡數捧到她手心。

漸漸,阮頌好像真的被打動了,對他也漸漸重新親近起來。

對他甚至比以前更好,無論他回家多晚,總有溫度剛剛好的醒酒茶和一盅湯等著他。

而且,只要他一回來,就算阮頌已經躺下,還是會爬起來,給他拿衣服和浴巾。他說這些事交給其他人去做就好了,阮頌只說,這哪裏能一樣。

她的溫柔和細致,仿佛溫暖的春風,無微不至浸潤著他。

她更像個溫暖的太陽。

玉雕的萬老師結束最後兩節課之後,新老師阮頌說不喜歡,在她的堅持下開始自己閉門搗鼓,同時不允許任何人打擾。

有一天晚上已經後半夜很晚了,韓其沒有回來,東姐有些不放心,然後悄悄用了備用鑰匙開門想看看情況,剛剛打開,就看見阮頌面無表情在前面看著她,似乎就等著她來一般,那一晚,阮頌罕見地發了大脾氣,把所有人都吵醒了。

消息都是長腿的,大家這時都隱隱聽說了小七爺的聯姻傳聞,對阿頌的心情非常理解,這之後,眾人看她的眼神愈發同情也覆雜,但與此同時,在她工作的時候便不會有任何人去打擾了。

韓其聽了東姐的電話,沈默了一會,說以後只要阮頌在家,便由著她去。

發過脾氣之後,阮頌很快就平靜下來,就跟沒有這件事一樣,她在工作室雕刻了一堆又一堆的廢料,千挑百選,終於做好了一個漂亮的送子觀音。

然後又親手編了一條紅繩,將送子觀音串起來,放在盒子裏,這是準備送給蓮齊孩子的禮物。

東西做好了,阮頌便閑散下來,有時候在書房找一本書,有時候一張圖,一看就是半天。

一周後的某天,韓其出差回來很早,他回來問清阮頌在哪裏,就先去了書房,一直等她合上書笑著擡頭看他,他忽然問她要不要新學些什麽有意思的課,音樂、運動什麽的都可以。

阮頌有些奇怪問道:“可是我馬上就要開學了啊。”

韓其沈默片刻,斟酌了一下,緩緩道:“你的入學會暫時停一下。”他頓了頓,再加上一句,“不會太久。”

“那是多久?”

韓其無法回答她具體的時間。

阮頌看著他,他站在那裏,巨大的陰影投在她身上,她咬住唇,終於忍不住一下站起來,向外走去。

魯克臥在書房門口,見阮頌起身,跟往常一樣搖頭晃腦站起來,想要跟上去,見阮頌不搭理它,轉頭就向韓其嗷嗷叫了一聲。

再看了看韓其,又看了看阮頌,追著阮頌跑了過去。

阮頌走了好一會,韓其才垂眸走出來到二樓的陽臺上。庭院裏,阮頌已經不住魯克的厚臉皮殷勤,蹲下來摸他的頭了,她蹲在地上,長裙散在草地上,陽光照在她身上,像是讓她開出了花。

這時電話一聲一聲地響起來,他伸手接了電話,低低應了幾句,剛剛掛斷,電話又響了,這回是蘇明敏,她說自己正在臨池咖啡廳,問韓其有沒有時間。

見韓其沒回話,她便笑:“我可是帶著誠意來的,好不容易請來了袁叔叔他們,不知道一會有沒有這個榮幸來參觀一下你的鳳凰花別墅。”在他和蘇成達關系緩和後,在蘇成達的牽線中,和這幾個手握實權的叔伯們正在一一溝通,爭取盡快完成新的資產重組。

韓其接著電話,再擡頭,那草地上的少女已經不見了。

他微微一怔,回頭再看,她正赤足牽著狗走到了廊下,仰起頭,看正在陽臺的他。

看見他的低頭,她別過了頭牽狗離開。

那天晚上,他回來的很早,阮頌坐在餐廳吃完晚餐,她看著韓其回來,立刻打了招呼便先上了樓。

韓其上去的時候,發現她正拿杯子倒水喝,然後面部表情吃了一顆藥,他心裏微微一緊,走過去,伸出手來讓她給他看。阮頌猝不及防微微一楞,還是緩緩伸出手去,將手裏的藥瓶放在了他手心。

韓其看了上面的介紹,面色一時無比難看。

這是調理月事促進月經周期的藥物。

他看著那藥,目光沈沈,一瞬間,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麽這段時間阮頌總是說身體不適,大姨媽遲遲不會結束,周期紊亂,他喉結微微滾動,垂下的眼瞼中,一時之間說不清是惱怒還是難受更多一些。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第二天,阮頌就被送去了老宅居住。完全翻新的老宅明亮光潔又帶著古典味道,很是清凈。

阮頌走的時候摸了摸魯克,沒有帶上它。

和她一起送過來的,是她唯一要求的那些韓其送給她的漂亮的各種各樣的珍珠。一顆顆,紫色的,墨色的,瑩白的,微粉的。

放在手心,華麗漂亮極了。

剛剛回來的宋加洛知道這件事,見韓其心情惡劣,便舉了自己父親的例子給韓其。

“不就是沒有主動聯系你嗎?這有什麽,女人不能太慣,慣了就開始試探你的底線。”

見韓其並沒有聽進去,宋加洛又拿自己的例子道:“女人作妖通常都是因為心存妄想,一旦覺得她應該得到的和實際得到的不匹配,就會生怨生憤,這時候,你要是再去哄著她,只會讓事情更糟糕。相信我,以我多年的經驗,冷一冷,對你、對她都好。”

他話還沒說完,韓其涼涼道:“難怪你現在還單身。”然後電話掛了,叫售貨小姐將兩串新到的珍珠新品全部包起來。

~*

阮頌到了韓家老宅的這幾天,沒有做別的,每日都在學習化妝,畫好了就拍照,然後慢慢的修,修好了再傳到自己的社交平臺上,這是她最近的新樂趣,樂此不疲。

她的昵稱雖用的化名,信息很有限,但是僅僅是因為照片和背景,很快就吸引了不少的粉絲。裏面也有不少覺得是小網紅P圖炒作或者是某個新出道的素人在造勢。

阮頌限制評論,關閉私信,只很懶懶的早晚定時發布照片,點讚量一路飆升。

然後第六天,突然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是蘇明敏和她的鐵桿小跟班——宋加洛的弟弟宋加風,兩人都說是來找韓其的。

韓其不在,阮頌正在後院剝蓮子。

老宅的管家現在是張姐,張姐知道蘇明敏的身份,又拿不準蘇明敏的來意,卻又攔不住她,立刻讓人悄悄去問阮頌,阮頌說,請她進來吧。

蘇明敏進來後,她收拾剝好的蓮子,修長潔白的手指映照碧色骨瓷,站了起來,客氣請他們坐。

蘇明敏看了她好一會,阮頌站在那裏,纖細的腰身上是微闊的衣領,掐腰的裙擺到了小腿,這是今年春天某品牌的最新款,甚至還沒有在南邁上市。她沒有化妝,但足夠漂亮,年輕的臉皮膚吹彈可破。和網絡P過的照片別無二致。

在陽光下看她,和在碧拒旋轉餐廳的柔和燈光下看起來,愈發顯得明麗動人。

她的脖子上掛著一根細細的紅繩,上面隱隱掛著玉墜,而玉墜旁邊,是一抹讓人遐想連篇的紅。

蘇明敏越看,目光越沈,她忽然想到了韓其,他的脖子上也帶著一根紅繩,隱隱是一個佛像玉雕。一股難以言說的酸澀緩緩蔓延,蘇明敏忽然笑著向宋加風說了一句想要看阮頌脖子上那塊玉。

阮頌這個小小的玉墜是從小在身上的,是她父母留給她的唯一的東西,自然不肯給。

還沒容得阮頌再說別的話,蘇明敏身旁的宋加風就直接發了難,他冷笑道:“也不知道拎清自己的身份,你身上的哪一樣東西是你自己的,說到底都是敏敏姐的。”說罷跟狗一樣沖上來問她要,見阮頌不給竟然直接上了手,阮頌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脖子紅了一圈。

他殷勤拿著那玉墜給蘇明敏看。

蘇明敏含笑看了他一眼表示謝謝,宋加風頓時來勁兒了。

蘇明敏淡淡看了幾眼,並不是什麽稀奇玩意兒,玉水色很好,但早碎了一半也不值錢了,並不是韓其最近拍賣的來的那塊昂貴的,便隨手拋回了給宋加風:“還給人家吧。”然後宋加風也有樣學樣拋了過去,但他力氣著實不小,那玉墜正好進了前面的蓮池。

咚的一聲入水聲。

“抱歉啊。真是不小心。”他嘻嘻笑著,轉頭笑著看向蘇明敏,就像等待主人獎賞的小狗。

阮頌捂著脖子站起來,看也不看他們,脫掉鞋子,然後直接向蓮池子走過去,水很深,踩下去後,水一下沒過了她的腰,腳下是軟糯的泥,一直到了腳踝和小腿,間或有不明的東西在腳下亂動。冰冷刺骨。

她屏住呼吸,彎腰下去一點一點摸,幾番擡頭起伏後,已是一身狼狽。

宋加風站在草地上還在笑:“真像條落水狗。敏敏姐,你看。”

蘇明敏蹙眉看阮頌:“一塊破玉值得你這樣,是做給誰看呢。小七爺又不在。”

阮頌沈默的摸著,過了好久,她手裏終於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然後撿了起來,卻只是一個小小碎瓷片。

她看了看,扔掉碎片,繼續彎腰探下身軀。

前院的張姐急的滿頭是汗,急急再打了電話又跑過去,又叫不動阮頌,便立刻叫了幾個人下去跟著一起摸。

一刻鐘後,前院突然響起尖銳的汽車剎車聲,車輛停下不到五分鐘,一身正裝的韓其出現在後院。他似乎正從某個宴會上趕回來,走進來的時候,渾身冷冽,蘇明敏似乎有些意外,下意識退了一步,有些心虛道:“小七爺,你回來了,那個,她東西掉了在找呢。”

韓其看也沒有看她,他幾步走過去站在岸邊,叫裏面那個狼狽的少女:“阿頌,你出來。”

渾身濕漉漉的阮頌擡起頭,看見了韓其,水順著她的臉落下去,陽光落在她身上,她眼睛裏仿佛帶了些許微茫的光。

“我的玉墜掉了。”她的臉色蒼白,脖子上那一圈紅便顯得格外觸目驚心,她說,“就掉在這裏。他們扔的。”

宋加風立刻看了韓其一眼道:“別亂說,不是我扔的……也不是明敏姐扔的。”

韓其恍若未聞,只死死看著她站在水中,幾乎忍耐般:“聽見沒有,我要你現在出來。”

有一瞬的茫然,阮頌沒動。

她沈默了一下,聲音因為刺骨的水有些顫抖:“小七爺,可以等等嗎,我馬上就可以找到了,只有這裏沒找了。”

韓其伸手扯了扯領帶,像是因為她的不聽話,聲音帶了一縷壓不住的情緒:“最後說一次,現在出來。”

他旁邊的蘇明敏在後面跟著說:“剛剛我也叫她出來呢。她就是不聽。”她說:“小七爺不知道,這位小姐脾氣大著呢。”

韓其額角的青筋跳了跳,袖中拳收緊,眼中的戾氣疊生:“阮頌。”

明明早就預料到的,但阮頌的心還是像被針-刺了一下。

她知道他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其他幾個幫手也在水下的人呆呆站著,也不知道是要繼續還是跟著出來。

阮頌低頭最後看了一眼那水池,然後順著粗大的荷葉經脈林立的水道走了過來,像一只濕漉漉的貓一樣爬上來,毫不掩飾她的一切,她的衣衫全部濕透了,微卷的頭發沾了泥水,脆弱蒼白,就像易碎的瓷器。

腳底有鈍鈍的痛,許是哪裏劃破了。因為例假帶來的隱隱腹痛卷過身體,指尖冰涼,她咬住了唇,不吭聲。

韓其立刻上前一步,阮頌輕輕退了一步,自己身上全是臟兮兮的水和泥。

她的抗拒如此明顯,韓其看著她,眼神晦暗,烏雲壓城一般可怖。他脫下外套蓋在她身上,幾乎不想她在自己面前多停一秒似的壓住了所有的聲音:“先回房間去。”

外套很快被水浸透,上面還殘留著有淡淡的酒味被淤泥味道壓住,連帶韓其身上淡淡的沐浴品香味,這味道在不久前也停留在她身上,提醒著她,那一場場歡愉只是歡愉。

“聽話。”他說。

她伸手攏住衣襟,手上的泥在上面烙下了幾根手指印,臟臟的水順著布料的紋理緩緩蔓延。

她說:“好。”

她走了兩步,站定回頭,看見宋加風正在極力為蘇明敏說著什麽,蘇明敏沒說話,臉上沒有方才的高傲,反而有一絲慌亂和怔怔,而背對著她的韓其,最終只是伸手拍了拍蘇明敏的肩膀,他說:“知道了。下次不能這樣。”

短短一句話,如同一根針紮進心底。

她曾經以為她於韓其,是有一點不一樣的。

她認識他十年。十八歲跟他,求他庇護。

在軟塌上他的呼吸他的雙手他唇齒的溫柔,他的索求無度和他的目光,總是讓她生出那些額外的念頭和從不曾示人的晦暗心思。

如果之前她還可以用假象去感觸那一分微薄的暖意,從屏山火車站回來,他們有過彼此那樣靠近的時光。

但現在,是萬萬不能了。

她想,不管是他怎麽樣的考慮,她都不再在意了。

脖子上的勒住的觸感似乎還在,她伸手摸上去,上面的勒痕微微發疼,這疼從頸動脈沿著四肢百骸漸漸蔓延。

她慢慢回過頭向前面走去。

下次不能這樣?哪裏還有什麽下次,她父母留給她的東西,只有這一個。

她走過客廳,松開手,韓其的外套掉在地上,她赤足從上面踩了過去。

~*

因為在例假期間沾了冷水的緣故,後半夜醒來後,她疼得厲害,冷汗涔涔,彎著腰抱著膝蓋躺在床上。

門外面小客廳親自守著的是張姐和另一個老人吳媽,大概以為她睡著了,此時正在低聲聊天。

張姐說:“我看這位蘇明敏不是個好相與的。你看今天要不是七爺及時趕回來,誰知道她還會怎麽樣?”

吳媽不平:“怎麽樣?這是韓家,不是蘇家。”

張姐說:“哎,你是不知道,蘇成達除了咱們老爺,誰能壓得住。現在小七爺需要他支持,他倒好,反而想要撿個便宜女婿。”

吳媽嘆氣:“以後阿頌小姐怎麽辦?”

張姐也嘆氣:“嗐,阿頌畢竟名不正言不順,就算一直在七爺身邊,七爺也不一定要娶她的。只能有一步看一步了。”

吳媽道:“我說這樣還不如給錢讓人家走算了。”

張姐似乎心有餘悸般搖頭:“走?你是不知道上次——”聲音頓住,沒說了。

阮頌閉著眼,肚子裏面如同有一把刀在攪動,疼得她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她的身體向來不算差,日常一些小病也挨過去就是了,但是每次的例假卻是盡量不能沾涼水的,偏偏她今日還直接下了水。

她想要喝一口熱水,便捂住肚子硬撐著自己起來,剛剛到了水壺前,就覺得一陣鉆心的痛,忍不住一下蹲下去,連同桌上的水壺一並扯了下來,摔了個粉碎,驚的外面的人一下子跑了進來,吳媽咋咋呼呼魂飛天外:“哎喲,阿頌小姐,你這是搞什麽嘛。”

阮頌蹲在地上勉強笑了一下:“我有點渴。”

“渴了你叫我,管家也在的,你不能這麽自己來。”

阮頌重新被扶上了床,喝了熱水,想起一件事:“他們找到我的東西了嗎?”

張姐說話還是直接,嘆氣道:“阿頌,你還是先睡一覺,明天讓他們再好好看看。只是那麽大的池子,東西也小,只能盡量了。”

吳媽道:“就是,阿頌小姐,你要是喜歡,七爺肯定會送你新的,更好的。”

張姐立刻給了她一個眼色。

阮頌沈默了一下:“更好的麽……不用了。”

張姐給她掖了掖被子,她並不是個溫柔的人,現在也極力柔和輕聲問:“要不要給小七爺電話?他之前還在問呢。”

“問就說我睡著了吧。”

她說罷緩緩側身躺下去,松開了捂住肚子的手,閉上了眼睛,任由刺骨的痛驚動四肢百骸,這一次大概是因為之前藥物的聯合作用,從來沒有這麽痛,幾乎讓手指痙攣,讓記憶中模糊的字跡和只言片語在痛楚中銘刻的更清晰,指尖在薄被中一筆一畫。

記住那些零碎而又格外清晰的詞組。

“八月。屏山。上洋。大雪。”

大約受了涼,第二天她就發了燒,燒的暈暈乎乎,像是喝了酒,雙頰酡紅。疲勞讓她不想動,只是睡覺,從早到晚。韓其行色匆匆來了兩三次,她都只裝作睡著了,並不理會。

第三天,韓其又叫人送了一串新的南珠過來,顆顆瑩潤無暇,比之前的還要漂亮,一看便是價值不菲,仿佛還帶著海腥味。自從知道她喜歡珍珠,珍珠就沒斷過。

但若是她心情不好,送來的又不一樣。

而這一次的,格外不同,向來是韓其也知道那日阮頌的委屈,所以這是他的臺階。

吳媽殷切替她試,說戴上去正好遮住脖子上的紅痕。阮頌將南珠扯下來,覆而又看了看,這回依舊收了,單獨封裝起來。

吳媽立刻笑起來,連聲說好。

第四天,身體剛剛好,她就安排從老宅挪走了,到了一棟新的別墅。

老宅裏的老人一個都沒跟過來,小水和東姐從之前的別墅區安排過來。小水想來受了告誡絕口不提之前搬家的事情,只對她說,這片區西南部很近的一片風景區可美了,叫春舞川。

她知道的。

春舞是音用,在當地古語意思是沈默的蛇,但春舞川最出名並不是蛇,而是因為大片大片的紅樹林,在清涼的海水中,樹根如同蛇一般,盤根錯節,故而得名。

春舞川外有古碼頭,後來因為城市建設漸漸廢棄。

在春舞川的紅樹林中,有交錯縱橫的木棧道,向前一直延伸到海裏,聽說在七八月幽暗的夜晚,會有大片大片星子一樣的螢火蟲。

韓其曾說到時候有時間他會帶她去看。

她那時乖巧點頭,但她其實一點也不喜歡螢火蟲。腐草為螢,這是從腐爛和死亡中飛出來的東西,就像她一樣。殘酷的環境讓它們饑不擇食。人總是格外討厭自己的同類。

新的別墅有讓人驚嘆的試衣間,鱗次櫛比的箱包鞋款,也有各種各樣的首飾包括玉墜。

這些新的衣服首飾,對她毫無吸引力,這些昂貴高定的長裙,雖然漂亮,但並不實用。

她只是沈默的一顆一顆,將那些瑩潤華麗的珍珠拆解下來,一袋一袋封裝。

大概是懲罰她的任性和沈默,最近幾乎半個月,韓其都沒有出現過。

小水性子活潑又年輕氣盛,禁不住詐和套話,她哥哥安現在已算韓其的心腹之一,得到的消息更多些,很快阮頌就從側面知道了一些新的關於她的傳言。

外面有人在宴會上當著韓其和他那位還沒過明路的“未婚妻”的面問他新女朋友的事,蘇明敏笑著代韓其回答:“又不是養不起,反正我們家是男的,不吃虧,當養個玩的。”

小水氣惱惱跟著阮頌學完,這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頓時有些發慌,連忙找補:“其實也不是說的這麽難聽。”她補充,“其實我聽說小七爺根本就沒怎麽理她。”

阮頌聽了這話若有所思,拍了拍她的胳膊道:“沒關系的。”

小水吐了吐舌頭,懊惱地悄悄揪了自己一把,怎麽一不小心又說出來了。她心裏越想越覺得虧心,便給哥哥發了消息說了這件事。

這天晚上,好像已經半夜一點了,一般情況這時候韓其不過來,就不會過來了。

阮頌正坐在別墅二樓的陽臺圍欄上看黑漆漆的院子,忽然聽見遠遠有汽車的聲音,她立刻從陽臺跳下來,快速跑進房間,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假裝入睡。

寂靜的夜裏,她隱隱聽見管家的聲音,聽見樓梯上的腳步聲,聽見門開的聲音。

房間裏面多了一個人,但過了好一會,韓其沒說話,她微微睜開一道縫,薄薄的月光下,男人雙手插兜站在她床前,片刻後他從兜裏似乎摸出一樣東西。

然後在床邊蹲了下來。

並不是很久,卻感覺之前這樣的情景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他溫熱了的一只手伸進被子,溫暖的手觸碰在她冰冷的腳上,極輕一下,他收了回來。

聲音還帶著夜裏的涼和淡淡的酒意:“別裝睡了。”

阮頌自然不肯承認,卻還是睜開了眼睛,她的笑只要願意,總是極美的:“是你弄醒我了。”她的聲音倦倦的,仿佛真的是才剛剛醒來,貓兒一樣揉了揉眼睛。

好像之前和他生氣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片段,她的態度是溫柔的也是親近的。

韓其極輕笑了一聲,帶著淡淡的酒氣,他仍然半蹲在床邊。只有淡淡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他伸出另一只手,攤開手心。

阮頌一看著手掌上面的東西,呼吸有些遲滯:“你從什麽地方找到的。”

她將那枚玉墜捉在手裏,上面半截斷裂的痕跡仍在,是她的那一枚,是真的。

“在它掉的地方。那水太冷,以後不能做這樣的事情了。”他將臉埋在她手心,輕輕吻了一下,從未有過的說,“阿頌,很快的,都會解決。再忍忍。你就只需要乖乖的,就夠了。”

他的手緩緩蔓延。

阮頌一瞬瞪大了眼睛。

“韓其。”她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

他欺身上來,吻了吻她的唇:“還在生我的氣嗎?”

床微微陷落,再往後的床尾柔軟層疊的被褥之下是一袋袋封裝好珍珠粒。

阮頌立刻向前拉住了他的衣襟,讓他靠前。

他靠近了她,腦子裏沒來由的忽然想起了一句老話,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

就在這時,他的手摸到了什麽東西,輕輕一拉,在清冷的月光下,拉出一根細長的紅絲線,纏繞在她腰間。

“這是什麽?”他問。

阮頌問:“好看嗎?”

“給我看的?”他問。

阮頌笑容模糊不清:“嗯。”

韓其忽道:“可這樣看不清楚——”

衣衫無聲委地。

在極為情動的時候,她依舊帶著淡淡的笑,那模樣在月光下如同一尾盛放的花,他肖想了那麽久,情難自禁而又小心翼翼,終於再一次將她捧在手中。

那一晚,他格外溫柔。月色繾綣。

“韓其,你會娶她嗎。”她在他意亂情迷的時候,忽然抵住他的額頭,用很輕的聲音問他。

韓其的身體僵了一下,他最後沒有隱瞞她:“按照進度,兩個月後我會和蘇家訂婚。但……也許不會,再給我一點時間。”

他再一次說:“以後不用見蘇明敏。她保證也不會再來找你麻煩。”

她移開了目光,伸手攬住了他的脖頸,玉墜在手心咯得生疼,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停住,只剩她臉上恍惚而又極淡的笑,隨著身體喟嘆一般:“好。”

身體和情緒好像一時分開,又一時在一起。

夜色旖旎,她在低低的喘氣聲中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韓其沈沈睡去以後,她睜開了眼睛,用手指點開了他的手機,密碼是她的生日,她知道。

找到最上面的存圖的雲端,從上面一張一張開始小心翼翼刪除她和韓其的為數不多的照片和零星幾張合照。

接著點進預先留存的木馬鏈接,在老宅時的網絡學習沒有白費,現成的木馬鏈接裏面,這是最徹底的,裏面的照片一張一張粉碎而後覆蓋,未來將再無回收找回可能。

韓其的拍照技術並不好,留下的好幾張照片有他一時興起的,都有些模糊和失真,有她吃飯的,發呆的,雕刻的,學習的。

最新的是在她的社交網絡的照片下載下來的。

更早的是他和她在碧據時,那兩個游客姑娘拍的,照片裏她一邊一個,站在中間,微微瞇著眼睛笑。

最早最早一張是她當初還在上學時候的,照片居高臨下的位置拍攝的,她站在一叢花樹旁,墊著腳尖在夠上面掛著的書包,明媚,青春,卻又淡然。

這是什麽時候拍的?阮頌有些疑惑,就在這時,身後的韓其翻身抱住了她,他的頭埋在她肩上。

阮頌手一抖,直接刪掉了這最後一張照片。

至此,他的手機,將再無她半點痕跡。

第二天早上,韓其醒來的時候,下意識一翻身揮手,身旁的被窩是涼的,他一下坐了起來,先走到了窗邊,圍墻安保系統和電子門禁都是關閉的,他微微松了口氣,簡單收拾後下樓,漂亮的餐廳裏擺著一束花,是早上新摘的,上面還帶著露水。

阮頌正在餐廳前面忙碌,看見他下來,她抿嘴笑:“先洗手,吃早飯。”

韓其看著她穿著一件漂亮的很顯腰身的窄裙,拴著圍裙,更顯出婀娜的身段,有些意外,平時阮頌從來不會喜歡這個類型的衣服。

留意到他的目光,她有些郝顏般:“好看嗎?”

韓其道:“你穿什麽都好看。”

阮頌立刻笑著說:“只要你覺得好看就行。”

早餐都是他平日吃的比較多的品類,阮頌的手藝的確不錯,對佐料火候的分寸感很強,一入口,便覺得唇齒生香,恰到好處。

吃完了早餐,她一邊收拾一邊問:“晚上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韓其聽了本來遲疑了一下,看見她等待的目光,又回答道:“都可以。”

這一天韓其的心情肉眼可見的不錯,宋加洛中午找他吃飯的時候也察覺到了,知道最新情況後,便開始往自己臉上自信貼金。

“我說什麽來著?沒有什麽是一覺解決不了的。女人就是不能慣著,你看你那天在老宅那麽一出,回去又被事情耽誤了兩天——在她眼裏肯定是冷了她兩天,接著又被換了地方,就終於知道你的底線了,所以現在開始收斂反而死心來討好你了。”

韓其道:“阿頌不一樣。我總覺得有些不對。”

宋加洛搖頭:“no no no,這方面我比你有經驗。冷一冷,更好,就像這個。”他伸手端起冰過的咖啡,喝了一口,露出享受的表情。

韓其正要說話,就看見手機進了消息,是阮頌的。

兩個很萌的表情後,她說想回原來的別墅工作室將給蓮齊孩子的玉菩薩帶過來。

韓其立刻回覆說自己會派人去取了送過來。

阮頌又說,春舞川那邊聽說很漂亮,她今天沒事,下午想和小水出去看看。

韓其想了想,又回覆說下午時機可能不太合適,改天他親自帶她去。

阮頌隔了一會,發了個快哭的表情。

最後她又說,那晚上她做飯想親自出去買菜,可以嗎?就在附近,讓保鏢一起。

韓其手指在手機點了一下,他已經拒絕了阮頌兩次,這一個要求實在不好再拒絕了。

看著她一如既往的態度和因為拒絕發過來的表情,他實在不能再說別的。

他頓了頓,回了消息:“快去快回。”

他發完消息,擡起頭,看見宋加洛正含笑看著他:“我覺得你現在的表情,真跟個查崗的小媳婦似的。”

韓其道:“閉嘴。”

宋加洛促狹笑:“還能罵人,看來交流挺不錯的,聽我的,沒錯吧。無論是什麽樣的女人,只要她心在你這,就必然會顧著你,想著你,順著你。”他頗有感慨,“但是一旦她們知道,你能為她們做到什麽程度,她們就會按照那個程度要求你時時刻刻,所以小七,別說我沒提醒你,你對她付出這麽多,切不能讓她知道、把你看得太白了。”

韓其看著手機,上面一個移動的紅點正在緩緩移動,看去的方向是準備去最近的那個集-合生鮮超市,他移開了目光,道:“所以,你就是因為被看白了,才又被分手了?”

宋加洛:“韓其,你真是討厭。”

~*

但是到了晚上,史密斯臨時到訪,要和南部玉石行業的幾個商界翹楚進行緊急會議,因為屏山的玉石供應出了一點問題。

視頻會議中,那個沈默掛著屏山的圖片後面的男人說:“要我現在增產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也有我的難處啊,這玉石都是一個地方一個坑,說是老坑,那是越老越少,以前開的多現在就少。”

有人便立刻問:“那有什麽是我們可以幫齊先生解決的嗎?”

齊霄笑了笑:“不敢不敢。”

另一人道:“齊霄,都是自己人,你就說吧。”

另一個壓了大價錢的大佬便說:“是啊,你這一天一個價,我們的工期都卡住,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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