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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少女烏黑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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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雷之下,客廳的燈微微一閃,明滅之間,更顯出裏面的陰森。

韓費凡又道:“知道你現在追求體面幹凈,又給你這裏送了十箱空氣清新劑。喏,這個小美人也是今天洗幹凈了送來的。”

客廳中間緩過氣來的韓費揚,使勁推開身前的碗,幾乎痛苦得哭起來,想向外爬去:“大哥,我錯了,我錯了,大哥,求求你,讓我去看病吧。我不要了,什麽都不要了,我不要什麽女人了,也不要錢了,我拿的那些都給你,這個宅子都還給你,我什麽也不要,求你,讓我回國吧,讓我走吧……”

他說的惶恐不安而又聲淚俱下,聞者便是鐵石心腸也會動容,連韓費凡也微微頓步。

韓費揚看到了些許希望,繼續伏地懇求,一口氣將幾個月積累的話說出來:“大哥,都是我不好,我從小就嫉妒你,我總是在後面說你壞話,我撕了你的通知書,我求著媽不要你去讀書就在家幹活,都是我的錯,我不是人——我總是給你扯後腿,來了南邁我吃你的用你的,還對不起你,我不是人,我就是個畜生——大哥,求求你,你讓我走吧,就把我當一條狗一樣放了吧,我回去以後什麽都不會說,我會老老實實的,就守在鄉下——”

韓費凡微微挑了挑眉,糾正他:“怎麽能說自己是狗呢?你是狗,那我是什麽?”

韓費揚點頭如搗蒜:“是,是,不是狗,大哥您肯定不是狗。您是我大哥,親哥。哥,求你——我真的錯了。”

韓費凡問:“真知道錯了?”

韓費揚疊聲:“知道,知道。”

韓費凡便點了點頭:“既然知道了,那就好好在這裏養病,等好了再說。”

他說完,便擡腳向外面走去。

韓費揚的希望猝然落空,他尖叫一聲,猛然向前爬,斷裂的腿潰爛幾乎壞成兩段:“韓費凡,你不要走!畜生!你才是畜生!狗-日-的,有本事你弄死我啊!你殺了我!……”他嗚咽了一下,嘶聲力竭叫起來,“你殺了我!狗一樣的——你兒子跟你一樣狠,跟你一樣毒!跟你那個變態老婆陳繆一樣瘋!早晚,你會跟我一樣慘!艹-你媽,你有種殺了老子!”

韓費凡更難聽的話都聽過,再惡毒的話又傷不了他分毫利益,他聞言只轉過頭,似笑非笑:“不孝子,我媽不就是你媽嗎?怎麽這樣說話?虧媽那麽疼你,臨死都還托人送信給我要我好好照顧你。”

韓費揚瘋狂尖叫起來。而韓費凡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裏。

阮頌看著眼前這一幕,渾身發麻,如同身在煉獄,只覺荒誕而又詭異到了極點。

恐懼和緊張到了一定程度,人反而莫名的清醒起來。

她一只手緊緊按住腰間,那裏是她現在唯一有的,張廚娘趁著她在私人醫院時,給她的那把小匕首。不超過手掌。

身上的雞皮疙瘩一層一層。

她曾經以為兒時在礦山已是地獄,後來覺得在韓家自以有利用價值可以暫且平安,十餘年的安穩,讓她生出了翅膀已硬的錯覺。

而直到在韓費凡此刻的手上,她才深刻知道了碾死一只螞蟻的容易和世道的殘酷。

在這裏,甚至連想要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多麽可笑,她的心不停的顫抖,就在數天之前,她還曾為韓其以“金絲雀的名義留在他身邊”而感到難以言說的恥辱,年輕的自尊和權衡中,她本能仗著他的自持和身份不會對她用粗,不肯拉下臉面騙她,甚至還覺得。

騙不了自己,騙不了心裏那一縷微妙的感情。

她高估了自己。

她這樣的人,安穩的活著都是問題。

竟然還想以平等的姿態說,“小七爺,我不想騙您”。

轟然,再一聲驚雷落下,外面馬上就是一場暴雨。

鐘管家推了她一把:“今晚好好服侍二老爺。不然,明天我會親自教你。”她看向裏面兩個神色麻木的婦人,示意她們看好少女。

阮頌再度踉蹌了一下。

大廳在韓費揚的喝罵聲中越發顯得安靜地駭人,只有兩個女人斷斷續續的砸骨頭聲。

接著,一個強壯的女仆端起一碗新砸的骨髓走過去,一手粗暴捏住韓費揚的下巴,一手往裏面倒。

他終於停止了罵人。

……

野獸一樣的喘息和徒勞的掙紮中,這樣的情景不停地重覆。

阮頌緩緩後退,脊背抵上了門扉,門從外面鎖了起來的,她一手悄悄撥弄門鎖,卻並不能動什麽。

她的動作引起了另外一個老女仆的註意,那個圓臉婦人擡起頭看她,看了一會,拎起手上的一根骨頭站了過來。

那大概是根牛棒骨,足有小孩手臂粗細。

她拎在手上叫阮頌:“小騷-貨,你過來。”

那張麻木的黑臉上露出和鐘管家一樣詭異的笑。

阮頌的手背在身後,沒有動。

圓臉婦人向前走過來,她一動,身上的碎骨頭渣滓撒了一地,像墳邊開的白花。

阮頌看著她一步步走近。

而另一個折騰餵韓費揚的婦人臉上也露出了笑意,看戲似的看了這邊一眼,然後繼續轉頭捏韓費揚的嘴。

她有些心急的提醒圓臉婦人:“你下手輕點,鐘管家只叫我們看著,別一下弄死了啊。哎,這個長得乖,連我看了都喜歡。”

……

雨終於落了下來,嘩啦啦如同將天撕開了一道口子,狂風肆虐,吹得整個小院未關的門窗劈啪作響。

鐘管家正在房間裏準備她的工具和藥盒子,又晾了一杯熱水。

然後先吃了一顆藥,將微燙的水送到嘴邊。

她是風俗業出身,最不缺少的就是花樣,在那一行,見慣了那些尋歡作樂的男人們的嘴臉,反而喜歡涉世未深的妹子,年輕的身體,小鹿似的眼睛,帶著恐懼和溫順的身體,想想就讓人心裏發軟身體發熱。

她想起今日那少女烏黑的頭發,摸上去時跟雲一樣蓬松,她的肩膀薄薄得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捏住,熱水順著喉嚨滾下去,藥力很快發作,四肢百骸都發麻發燙,那水又仿佛順著哪裏滑落出來。她伸手扯了一下手上的細鋼絲鞭,嘬著唇擠出一聲笑:“小東西。”

鐘管家從主樓最高的房間走下來,每走一步就覺得身體飄了一下,她換了一身睡袍,手裏跟著她的小箱子,往韓費揚所在的副樓走去。

走到中間鏈接的,她忽然一楞,只見暴雨中正有個人在雨幕中不停的點頭哈腰。

仔細看來,原來是那個癡癡的夫人阿蘭。

鐘管家知道韓費凡對這個阿蘭還算客氣,她也耐著性子叫:“夫人,你又跑外面來做什麽?還不快進去,大雨。”

阿蘭嘿嘿笑:“跑了,跑了——”點個頭說一句,一只腳在地上不停地踩來踩去。

鐘管家沒什麽耐心:“什麽跑了?跑了也明天再找。”

大雨如註,阿蘭淋得跟落湯雞似的,一邊點頭,一邊拍手:“明天找。明天找。”

她揮手一瞬,鐘管家看見了她手裏的東西,頓時一楞,那是副樓大廳的鐵鎖鏈,怎麽會在阿蘭這裏。

她心頭一驚,忙加快了腳步向副樓跑去,風吹得她睡袍胡亂飛起,露出裏面幹癟黝黑的大腿。

到了副樓門口,果見門口洞開,裏面半明半滅,她探頭向裏面一看,瞬間忍不住後退一步。

只見最中間的沙發上,韓費揚正張著嘴,一口咬著給他餵骨髓的女仆的脖子,血流如註,兩人的衣衫都浸透了,那女仆因為掙紮,一只手插-進了韓費揚的眼睛,但他仿佛根本不知道痛似的,死死不松口,那女仆眼看就是不行了。

阿頌?阿頌呢?鐘管家轉頭找人,大廳空蕩蕩哪裏還有阿頌的身影,這時,一只顫巍巍的手扯住了她的睡袍下擺,正是那圓臉婦人。她的脖子紮了一把短刀,已經說不清話,頭上還有被骨頭砸過的痕跡……

鐘管家的臉頓時更黑了,片刻,她幾乎咬牙切齒一般,一腳踹開了地上的圓臉婦人:“沒用的東西。”

她轉過身,卻又沒帶電話,等她再回去,用客廳的電話撥通了韓費凡的電話時,已經是十分鐘之後了。

十分鐘,足夠一只驚慌的兔子躲到任何地方去。

鐘管家匯報完這邊的情況,然後找了兩個保鏢先將爬了一半的韓費揚控制起來,這才擦了把額頭,又給韓費凡打電話:“先生,那個阿頌跑了怎麽處理?”

韓費凡似毫不在意一般:“隨你。反正不要讓她出現在韓其面前就行。”

有了這句話,鐘管家如同得了令箭,痛快說了一聲好。

然後就將宅子裏能其他人都集中起來。

韓費揚的宅子獨門獨院,是以前買的地皮修的,周圍不通公共交通,也甚少有出租車。

只靠腿跑,能跑多遠?

鐘管家將幾波人分出去,很快就有車燈亮起來,然後迅速沿著不同的道路疾馳。她看著那雪白的燈光,就像看見少女的肌膚一樣,方才的藥力在體內蔓延,她有些煩躁歪了歪頭。

就在這時,突然一個念頭閃過。

——如果那個阿頌沒有跑呢?

她想到這裏,立刻大聲叫剩下的人關門,關掉鐵門。

阿蘭還在大雨裏面,走來走去,聽見說關門,也幫著要去。

鐘管家知她癡木,顧不得她,先向副樓走去,剛剛太心急了,竟沒有想想,是應該先搜一下樓。

不過沒關系,現在門都關上了,如果在宅子裏,她跑不了。

如果不在宅子裏,那在路上,就這麽來回三個方向的大路,更跑不了。

~*

阮頌渾身都濕透了,她從一開始就沒跑出去,而是躲在昏暗的墻角,看著不遠處點頭哈腰的阿蘭和鐘管家說話,手上沒有刀,她便撿了一塊石頭在手上。

很幸運的,阿蘭什麽也沒說。

接著院子裏就鬧了起來,她想跑,但小側門是關上的,要是開門,那動靜必定驚動現在正在準備外出搜尋的人。

接著車開了出去,就在她松了口氣的時候,鐘管家又要大家鎖門,準備開始搜院子,阮頌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顧不得許多,她站起來,準備去開那鐵門,但鐵門很緊,她之前的偷襲和掙紮早就耗盡了力氣,手腕一陣陣發軟。

就在這時,一只蒼白的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後一用力,那門開了。

她霍然睜大了眼睛,看見阿蘭那雙癡木渾濁卻帶著笑的眼睛。

她口齒不清,但阮頌卻聽得真切:“阿頌,我知道阿頌。蓮齊的妹妹就叫阿頌。”她心頭有什麽東西一湧,瞬間喉嚨一熱。

這邊聽見鐵門響,立刻有人叫道:“誰?”接著燈光照過來。

然後阿蘭一把將她推了出去,一個驚雷落下,阮頌看見了阿蘭的臉上笑了一下,接著就關上門。

那邊搜尋的人過來,正好看見阿蘭在開門關門,開門關門。

宅子裏都知這位夫人神經不太對,有點強迫性動作,做一件事就會不停重覆,也不能當面做什麽,便低聲嘀咕了一句:“夫人,又在搞什麽,別弄了。”

將那門拉過來,砰的一聲,死死關上。

圍墻鐵門外門口的阮頌蹲在地上,整個後背全濕透了,早分不清是冷汗還是雨水。

而臉上,溫熱的濕,混合著從看不到盡頭的天際落下的雨,一片蒼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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