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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陳科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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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禾撐著手往前探, 從書桌前的玻璃窗往外看了一眼。

“有啥事嗎,在的。”說著,她轉身跑了出去。

陳科把自己包得都跟頭熊一樣, 也不知道他從哪裏搞來的帽子,帶上去之後, 臉上竟然只留出眼睛和嘴巴出來。

若沒聽聲音,單是看外表還真認不出來這是陳科。

宋禾有被他這帽子驚訝到。這個帽子好像有點像後世的人騎摩托車時戴的貼臉防風帽。

陳科似乎知道宋禾眼神是啥意思, 指著帽子笑笑道:“新奇吧, 這我自己琢磨出來, 然後用毛線織的,可暖和。你要我也幫你織幾個。”

自己織的!

宋禾瞪眼咋舌還沒說話,房間裏的陸清淮手一抖,一顆小零件就從他手上滾落到地上。

他趕緊蹲下身找, 可耳朵豎得高高的。

只聽宋禾笑笑:“沒想到是你自己織的, 不過不用了。”

陸清淮莫名地松口氣, 撿起零件坐好。

可下一秒,窗外宋禾興致勃勃道:“哎,要不你教我吧。”

“啪嗒”

他手上零件又沒拿穩,再次掉在地上。

小妹米寶滿臉懵逼,怎麽覺得小陸哥哥有點奇怪。

陸清淮深吸一口氣,兩頜緊繃第二次蹲下身,心中終於察覺出來自己的違和點。

他又不是傻子, 不是不懂男女情愛。

當心中某種酸澀的情緒突然兇猛增加時, 他就能立刻捕捉到。

陸清淮表情覆雜, 眼神中帶點窘促。

怎麽辦, 他好像有點喜歡上宋禾了。

屋外, 宋禾請陳科坐在飯桌上, 又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她對陳科印象頗好,這人會說話,會來事,永遠不會讓你感到為難和不舒服。

自從幾位知青來了之後,陳科就常常幫幼兒園的幾個姑娘擡桌子,或者拔野草。

思思總說他很圓滑,但宋禾並不認為圓滑有什麽不好的。他一個人來到這陌生的環境中,竭盡全力的想去融入其中,想讓自己生活的更好,這其實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宋禾坐下,好奇問:“有啥事兒嗎?”

陳科臉上露出些許不好意思:“我有件事想來問問你,是關於竹蓀的事。”

宋禾心思一轉,覺得陳科的感覺還真是敏銳。竹蓀還沒種出來,可他這麽快就盯上竹蓀了。

她點點頭:“沒關系的,你說。”

陳科仿佛松口氣一樣,從懷裏掏出一本本子:“不瞞你說,我這人不太能吃苦,田裏邊的農活我是真幹夠了,現在就是讓我去網魚我都覺得比下地好。”

宋禾噗一下笑出聲來:“湖前公社的知青確實在網魚。”

他們公社有湖,平和縣的魚大多都產自湖前公社和上湖村。前兒包樹爺爺還說那幾個知青鬧著要下地,死活不肯再網魚了。

冬天到了,下地幹活的人可以在家貓冬。可捕魚的人卻不行,冰上也是可以捕魚的。

陳科好似也想起隔壁公社的幾個知青,幽幽哎呦一聲:“從他們來看,網魚也是很辛苦的。不過誰又不辛苦呢,我這人是個體力廢,學歷說實話也不算很高,所以總要給自己琢磨一條新的出路。”

他翻開本子,認真道:“我這人其他方面不行,可我這張嘴是真行。”

從小他就嘴巴甜,臉皮還夠厚。在他小時候,一頭雞就能讓他賣出一頭雞加兩個雞蛋的價錢。同樣的還有買東西,他這人會講價,平常在家裏買菜,只要是他買的常常能省下個一分兩分錢。

所以竹蓀,他沒有盯著種植,而是把目光放在竹蓀的銷售上。

竹蓀種下去是要售賣的吧,總不可能是公社社員自己吃。

那麽誰負責這件事,誰去售賣?

陳科很有自信,他可以負責這件事。

他用筆指著本子,侃侃而談:“我這段時間了解了一下,咱們河西公社附近沒有任何一個地方產出大量竹蓀。如果咱們河西公社做成了,那這個竹蓀就是獨家生意。

說著,他又翻開了一頁,示意讓宋禾看紙上的數據:“竹蓀不管是在我們首都還是平和縣、源陽市,都是個稀罕的東西,如今市場上的價格大多是2元至3元一斤。”

宋禾點點頭,這事兒她知道。

“不過,”陳科突然面色正經,微微坐直身體:“你們應該有一點沒有考慮到,那就是竹蓀雖然是咱們的獨家生意,但它並不代表著就那麽好賣。”

宋禾雙眼瞪得溜圓,心提起來蹙眉問:“為什麽,這話咋說?”

陳科抿著嘴,反問道:“你有這錢,為什麽不買肉吃?而是買竹蓀吃?”

宋禾一怔,好半天沒說話。

陳科心想他家當年就不曉得竹蓀這玩意兒,純粹是聽人說吃了補身體,所以才會到處去尋摸。

那時候花費好多勁兒才買到竹蓀,而且不是在首都市區內買到的,是在鄉下農家中買到的。

竹蓀雖然稀罕,但是行情並不好賣。有些人都不曉得竹蓀是什麽,甚至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麽一種菌菇。

河西公社的人會理所當然的覺得竹蓀好賣,純粹是因為附近山上生長竹蓀。

可他們就只把目標放在平和縣嗎?不行的,目光得長遠一些,必須精準找到目標人群。

那,究竟哪個才是他們的目標人群呢?

陳科在紙上寫了,首先是大廠。

這個大廠並不是指人數多的大廠,而是指利潤高的大廠,比如說酒廠。

陳科看著宋禾說:“這種廠裏領導層不缺錢,比起肉,他們更稀罕這種味道好的菌菇。”

他曾經就在酒廠幹過臨時工,早把這種廠裏的結構給摸了清楚。像這種可以說值錢但卻又是野生的東西,是最好的送禮禮品。

作為下屬要是帶著一把竹蓀去拜會上司,恐怕比帶一沓錢去好使。

為啥呢?因為送錢危險,容易讓人舉報。

可是竹蓀又算什麽?被發現了,可以說這是自家人從上山采的,不算個稀罕玩意兒,還沒肉好吃麽,鄉下土特產而已。

這麽一說,沒人會去追究也追究不起來。

“哇塞,牛啊。”

宋禾呆若木雞,被這說法徹底驚到了。

陳科真不是一般人,他說的話真有道理,宋禾怎麽都沒想到這一層。

她頓時拉著椅子往前進一步,表情急切催促道:“你繼續說。”

陳科笑笑:“第二個就是百貨商店的友誼商店,在這兩個地方,竹蓀能賣出高價錢。”

宋禾心領神會,沒忍住激動地拍了一下桌子:“我知道你的意思!”

當下普通百姓或許買不起竹蓀,可那些能去百貨商店和友誼商店的人,他們卻能買得起竹蓀。

宋禾依稀記得過幾年國宴上就會出現竹蓀這道菜了,到時候恐怕更不得了。

她真是服了陳科,難怪這人能和她家大娃玩在一起,還玩得十分融洽。

宋禾心中感慨幾聲,又迫不及待低頭看了看他的本子,只見第三個關鍵詞是“港城”。

“港城?”

陳科點點頭,搓搓發凍的手:“對,不過這個難度比較大。小禾你有所不知,竹蓀如今在港城市場,每公斤能賣到四千到六千港幣!”

他說著嘖嘖兩聲:“在港城中竹蓀也叫軟黃金,如今五十克的黃金也是這個價格。”

陳科眼中帶著點向往,在他看來到港城賣竹蓀,就跟搶錢是一個樣。

宋禾呼吸也開始急促,五十克!一公斤竹蓀等於五十克黃金!這個年代港城的竹蓀這麽值錢的嗎!

她咽下口水,緊緊盯著陳科:“你還沒說,你是想問我什麽?”

陳科拿著筆,笑笑說:“我想問如今竹蓀孢子撒了多少,來年大概能長出多少,它具體有哪些功效,以及竹蓀後續烘幹的場地是否有建設完成。”

這些都不是機密的事兒,宋禾沒瞞著他。她指了指東方的將軍山:“那個山頭看到沒?那個山頭裏有一大片竹林,起碼撒了有半竹林的孢子。這個竹林這個山頭並不是歸河西大隊,而是歸整個河西公社。所以咱們做的不是大隊生意,而是公社生意。”

“至於長多少,我不敢保證。但是將軍山在沒撒孢子的時候竹蓀的產量就不低。竹蓀的功效……你稍微等等。”說著宋禾起身,推開門匆匆進入房間。

小妹和米寶依舊圍在陸清淮旁邊,三人仿佛都聚精會神的看著收音機。

宋禾手指慢慢從書桌上的一排書劃過去,突然停在一個藍皮書上。

她咕噥著:“好像就是這本。”

說完將這本書拿出來,“哢噠”一聲,一溜煙又帶上門走出房間。

房間中米寶有些疑惑地盯著陸清淮看,輕聲問:“小陸哥哥,是修好了嗎?”為啥突然停著呢。

陸清淮頓時回過神,耳朵嗡一聲紅了起來,點點頭:“稍等,馬上好。”

果然,下一秒他把最後一個配件裝上去。又把蓋子蓋上,放下螺絲刀道:“好了。”

陸清淮站起身想離開,可手剛放到門把上,又擔心自己從房裏出現會給宋禾帶來什麽麻煩。

他猶豫一會兒,坐回位置上。

兩個小孩眼光閃閃的看著收音機,臉上滿是興奮,湊在一起搗鼓著。

陸清淮有一搭沒一搭地教他們用這個。

他聲音很輕很低,整個人卻繃得很緊。

陸清淮覺得聽外邊宋禾和陳科說話是不好的行為。可是他們說話很大聲,房間並不太隔音,他想不聽到都沒辦法。

自己這樣想不好,陸清淮微微晃晃腦袋,想把腦袋中那些奇怪的思緒給擠開,隨手拿起一旁的紙筆開始做題目。

房間外。

宋禾把這本介紹竹蓀的書解給陳科:“你帶回去看吧,至於其他的場地問題,其實我也不大清楚,據說烘幹的場地是建在將軍山的山腳下。主任前些天已經到窯廠去訂磚頭了,估計得到明年驚蟄或者清明時才會開始建。”

陳科拿到這本書顯然十分開心,連說好幾聲謝謝。

他不是本地人,他想要拿到這份工作,必須要做好充足的準備。

所以在去向練主任自薦時,他一定要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好。

陳科把書和桌上的本子重新放回懷裏,起身再次說謝謝,然後戴上帽子和圍巾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宋禾很是感慨,這人以後指不定能做出一番大成績來呢。

——

房間內,陸清淮一看陳科離開,也趕忙放下筆,將紙張折好放身上開門出去。

“陸清淮!”宋禾叫住他:“謝謝你啊,今天是大娃和小妹的生日,大娃這會兒在廚房裏做飯呢,你要不要留下來吃個飯?”

宋禾聽到了收音機的簌簌聲,那個破舊的收音機是被陸清淮修好了。

她若是給錢,陸清淮肯定不會要。

那就只能請人家吃個飯,畢竟這件事不算個小事。

陸清淮停下腳步,轉身搖搖頭:“不用,我還有事兒。”

說著匆匆離開,仿佛多留一秒都不行。

確實不行,他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火燒火燎的,不要照鏡子就能知道有多紅。

“哎——”

宋禾楞在原地,有些疑惑地撓頭。

啥事這麽急呀,急著上廁所嗎?

她想兩下沒想通,進入房間也開始鼓搗起收音機來了。

收音機不僅被修好,外表上的鐵銹還被擦的幹凈,看著就跟一個半新的一樣。

也不知道小妹和米寶怎麽調的,此刻收音機中播放的是一段相聲,三人聽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

外邊兒的雪慢慢停歇。

窗戶之外白茫茫一片,大地仿佛蓋了一層棉花被子。

房屋裏頭暖融融的,桌上熱水還冒著絲絲水氣,裊裊升到半空中,

冬日就是這麽美好。

中午一到,大娃把一道道菜端回桌子上。

今日不僅有豆豉蒸排骨,還有蒜苗炒臘肉、酒糟蘿蔔、冬葵湯以及三斤多的酸菜魚。

“哇塞!”

“好香,好多菜呀!”

宋禾三個人坐在桌子上連連叫喚,手上拿著筷子有些迫不及待。

大娃對於她們的反應非常滿足:“烤爐裏還有呢,還有一只蜂蜜烤雞和雞蛋糕。”

“嘶”一聲,三人倒吸一口冷氣,霎時間眼睛燦亮無比。

宋禾快速拿起幾個碗,把每肉菜道菜分一部分出來:“小妹和米寶先把這幾道菜端給傅爺爺他們,然後再把另外幾道菜端去給楚怡姐姐她們。”

小妹和米寶應好,兩人在雪地裏小心翼翼行走著。心中念叨著那一桌子的菜,半點沒耽擱,不到五分鐘就全部送完。

宋禾在飯桌旁邊點了一個火爐,砂壺中是熱乎乎的奶茶。

吃飯怎麽能沒有飲料呢。

姐弟四人圍坐在這張不算大的桌子上,吃飯的聲音此起彼伏,偶爾出現幾句讚嘆。

溫情在屋內慢慢流淌著,即使過生日也是過冬至,更是迎接新年的到來。

1968年就在瑟瑟寒風中,在漫天飄雪中悄然而至。

這一年局勢更加緊張,公社的社員們也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大環境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城市裏鬥爭掀起,平和縣內也不算安靜。

進入1968年才三個月,縣城中就爆發了三起游行。

宋禾如今再也不敢往報社寫信了,她生怕被人挑刺,被人抓住小辮子,而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穩妥起見,她寧願少掙一點錢。

同時,她入黨的意願也愈加急迫。

憋了三個月,在前幾日宋禾終於把這篇字字珠璣,令人淚如雨下的入黨申請書交了上去。

練主任看了都感動!

於是她很快經過基層黨組值的身份確認,成為一名入黨積極分子。不過這關是最好過的,之後還有重重關卡。

新的一年,河西公社將迎來不小變化。

進入三月後,首先是練主任又接到上頭的電話。電話中說不僅又要有下放人員來,更有整整八個知青。

練秀安無奈了,她都能想象到若局勢還是這樣,那麽以後幾年公社將接受的知青會越來越多。

這八個知青公社是放不下,必須要分配到各個村子裏去。

練秀安手指上的筆不停轉悠著,仔細思考著知青該怎麽安排。

小柴出個主意:“主任,要不就分到兩個村子去,每個村子放四個唄。”

練秀安擡頭看她一眼,心中很是無語,都不想跟小柴搭話。

這還要你說嗎,關鍵是放到哪兩個村子去?

練秀安自己覺得知青多對於社員來說不算一件好事兒,但是現在,每個村裏都可饞知青了!

他們眼瞅著公社中的四個知青有兩個都能教娃娃們上課,於是也對知青渴望得緊,所以怎麽分配是個問題。

練秀安嘆聲氣:“四個上湖村,四個李家村,就這麽安排吧。知青什麽時候到,你什麽時候安排小李去接人。至於下放人員,全部安排到李家村。”

這兩個村子離公社近,相對來說也比較富裕,知青和下放人員安排在這兩個村子中,生活總能稍微過得好一些。

練秀安微皺著眉頭,她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小柴點點頭,回去後就在本子上記下這回事兒。

公社事多,知青算一件,竹蓀就是社員們最為關註的另一件。

宋禾去年有找主任說過陳科,在今年年初時陳科自己也來找了主任。

這位知青還真是讓練秀安刮目相看,那張嘴可能講了,一套一套的,沒啥人能比得上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人間進入春季,春風徐徐,吹得公社的桃花全部開放。

第一聲春雷把地裏的苗苗驚得冒出芽,也預示著社員們農忙將要到來。

宋禾也忙,為啥呢?

農忙跟她沒關系,幼兒園也不是九月份招收幼兒季,廣播室更是老樣子,那她到底為啥忙?

因為她又被練主任抓了壯丁。

好嘛,她就知道去年的棉花不是那麽好拿的,人情這種東西遲早要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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