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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會議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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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宋禾帶上材料隨著練秀安進縣城。

早晨的風清爽,空氣中帶著霧氣,又帶著不知名的花香。

村民們吃過早飯後排隊領工具, 隨後邊聊著天邊進入地裏, 開始一天的勞作。

宋禾騎著自行車,後頭載著陳蓮。另外一輛自行車上的則是練主任和她的秘書小柴。

一行人從路邊行駛過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幅農民耕耘的畫面。

“主任又去縣裏開會?”

一個正在水田裏插秧播種的人好奇問道。

旁邊一人甩甩手的水:“應該是吧。”

四月初正是早稻種植的好季節, 公社地勢緩和平地多, 又有一條條溝渠從地裏穿流而過, 所以大大緩解了農民種植時的艱辛。

溝渠是練秀安剛當上公社主任那年定下的計劃。當初許多人都不看好,偏偏是她排除萬難, 花了整整兩年的時間,讓河西公社各個村莊中的莊稼都有近水可灌溉。

也是因為這件事兒, 所以河西公社的人都服她。半點不覺得自家公社的女主任, 比其他公社的男主任有什麽差別。

之後練秀安又安排修路。其他村民或許想不到這點, 但她深知要想富先修路這句話的意思。

果然, 修過路後每個村子都多多少少縮減了去縣城的距離。

也是自那以後, 才越來越多的農民會把自家的農產品或者山上采的各種藥材帶到公社收購站去。整個公社的生活水準, 被拉高好幾檔。

正是如此, 當練主任說要辦幼兒園, 大力發展兒童教育時,竟然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

就連重用宋禾這個16歲、初中還未畢業的女孩, 也無人反對。

不過近期公社有傳言, 說練秀安是把宋禾當做秘書培養。說不準這次幼教班培訓過後,這個姑娘就進入公社領導班子了。

哎, 這姑娘還真是一步登天, 誰能想得到一年多以前, 她是逃荒來的呢。

當時又黑又瘦,家裏一窮二白。如今整個人看著白白凈凈的,說話做事利落不拖拉,更難得的是能力強。

沒有誰會懷疑她,因為在休閑時,許多村民都會圍到教室外去聽幼教培訓班上課。

一開始是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著,最後練主任實在看不過眼了,這才把人驅散開來。

她講的內容他們雖不明白,但卻覺得無比厲害。

那些公社裏拔尖的孩子,人家聽了都直點頭,手上的筆唰唰地一直記筆記。

公社中原本不服的人,看次情形不禁佩服。捫心自問,自己能做得比她更好嗎?顯然不能。

一陣風吹過,地裏的綠油油的禾苗隨風搖擺,羸弱卻又堅韌。

有人盯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總覺得此次公社又會迎來一場不小的變化。

縣政府。

縣教育局今日開會,主要針對各個公社、縣街道上報說要開辦幼兒園這件事。

其實縣裏並不是沒有相似機構,派出所旁邊就有一家保育院,但隸屬婦聯,歸婦聯管。

可這幼兒園,肯定是得歸教育局管的。

那怎麽管?用什麽章程來管?這些都是個問題。所以,才有了這次的會議。

在會議開始之前,縣教育局的人已經去了源陽市考察。源陽是幾年前便已開設好幾間幼稚園,如今正計劃全面鋪展開。

可政策是要因地制宜的,他們把經驗搬回來後還得眾人討論發言,看看需不需要修改。

這次各個公社、街道辦事處的領導都聚集一堂。開會地點不在會議室,而是在禮堂。

宋禾靜坐在練秀安旁邊,挺直腰板。不敢含胸低頭,更不敢左顧右盼。

“別緊張。”練秀安拍拍她的手,“一般得輪四個人才會到咱們公社發言。”

練秀安這次為什麽打算讓宋禾上臺發言?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她上臺不怯場,說話沒口音。

就真很奇怪,練秀安心想自己說話都或多或少帶著些口音,可宋禾卻沒有。

不光如此,連她家的三個小孩也沒有。

對於這個問題,宋禾把理由安在荷花姥姥身上。

這位老太太接受過良好教育,祖上恐怕是闊過。

荷花身上有個玉墜子,記憶裏是荷花姥姥給她的,貼身帶了許多年,極少有取下來過。

有種說法是一件東西戴久了,就會成為護身符,在關鍵時候會幫忙擋災。

所以即使是逃荒路上,荷花爹娘也沒有取下荷花的玉墜子去換吃食。還有就是到那種關頭,糧食才是最大的,誰會拿糧食換玉石?

而這個玉墜子呢,說來也無語,宋禾一直到李家村後才發現,因為——她洗了澡。

宋禾老媽十分愛玉,她多少耳濡目染學到一點關於玉的知識。

這塊玉是品相極好的白玉,玉質細膩,觸手生溫,宋禾沒事兒時也常陪著老媽到各處去買玉,可沒有一個能比得上這塊。

鄉下人對這方面的知識懂得不多,荷花家怕是沒一個人看出這個玉的真正價值。

記憶裏,荷花姥姥曾十分隨意地對家裏其他人說過這玉不值錢,以前都拿來打賞下人。

可她轉頭卻又偷偷對小荷花說讓她把玉藏好,不許給別人,不許摘下來。沒到活不下去時,都不要拿出來換錢。

嗯……後來荷花把這事兒給忘了。

不是把玉忘了,是把玉值錢這件事給忘了。

因為家裏人常念叨,按照當地習俗,當姥姥的原本得給外孫女打金首飾。再不濟,給個包金的也行。

可荷花姥姥卻小氣的很,只給了塊不值錢的石頭!

荷花小姑娘被這番說辭徹底洗了腦。

不值錢的石頭……宋禾回想起這段記憶時臉上表情相當覆雜。

不過姥姥祖上闊過這事兒卻可以拿來當做借口。

我為啥說話沒什麽口音,因為我學我姥姥說話呀!

不信你去宋家莊問問,我姥姥是不是說話和其他人口音不一樣?

確實不一樣,只是姥姥說話的口音也和宋禾現在的有些不像。

但那又如何,人家老太太已經去世了,她一口咬定就是跟老太太學的,誰又能說啥。

每當涉及到口音問題時,宋禾都搬出這套說辭,臉不紅心不跳的,還真沒有一個人對她起疑心。

會議很快開始。

宋禾緩緩吸氣呼氣,調節自己的心臟頻率。

大家都覺得她這人天生膽子大,上臺發言可以游刃有餘,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麽緊張。

能夠在幼兒園孩子面前啊充充大王,卻不代表她能在這麽些沈浮官場十幾載的人面前從容自如。

“關於幼兒園場地建設的資金問題,安全問題,教師問題……”

“……開展幼兒教育,不能夠拔苗助長……農民子弟,課程需與勞動相結合,參與農村勞動建設,不可脫離實際。”

臺上一個領導著重強調了“勞動”這個詞,這讓宋禾心頭猛然一跳。

她突然想起幾年後的大規模知青下鄉事件。

宋禾在這瞬間驀然意識到,今年已經是1962年了。

“誒小禾,下個就是你了,你準備準備。”練秀安突然說道。

宋禾揉揉臉,又喝口水,提起精神準備。

“歡迎河西公社的同志上臺發言。”

場上響起掌聲,宋禾站起來,身上聚集了許多目光。她不急不徐地走到臺上,沖著臺下鞠個躬後便開始發言。

“我想說的是幼師問題。幼師並非保育員,她是幼兒園中的教育主力,工作內容必須得到細致的劃分。”

“幼兒最低要在學校生活七個小時,也就是說幼師擔任著幼兒啟蒙教育的重任……”

“那麽幼師該具備哪些素質,幼師每日具體的工作內容,幼師自身的身體狀況,怎樣去培養一個合格的幼師……”

底下第一排的領導們,漸漸坐直身體。

宋禾語氣越來越放松,整個人肉眼可見的變得和緩。

她最後道:“目前為止,還沒有對幼師這個職業有個統一的規範。想要建設專業幼兒園,就必須建設高素質幼師隊伍,促進幼師的專業化發展。”

說完,她再鞠一躬,而後下臺。

幾十年後,大學中終於有了幼師專業。

可這個行業的發展還是太慢了,宋禾不知道她如今提出將幼師專業化的概念是否有人放在心上。

可不知為何,她總是想說出來。

萬一呢,萬一有人就上心了呢……

窗外太陽漸漸在移動,從東往西,這場會議直到下午三點才開完,遠遠超過練秀安預估的時間。

回去路上,練秀安不停誇讚:“小禾你是好樣的,剛剛許多人向我問你。”

宋禾謙虛一笑。

“真的,咱們河西公社今天可是出了大風頭。你的切入點十分新穎,教材也被縣裏拿去,我估計過段時間會給你送稿費來。”

宋禾這下維持不了淡定:“真的嗎?”

練秀安心情很好,點點頭:“估計數額不低。”

宋禾楞了片刻,心想這錢自己不能全部拿。因為裏頭最關鍵的內容並不是她自己原創的。

她雖然做過坑人錢這種沒啥道德的事,但知識稿費錢她卻拿的不安心。

到時候……拿點小費意思意思,其他的幹啥呢?

回去的路上,宋禾一直想著這個問題。

——

李家村的村民們也聽說宋禾去現裏開會了,這個會還是李隊長都沒有去開的會。

宋禾騎著車經過曬谷場時被人攔了下來。

“哎哎小禾,縣裏這次開會說的啥?”

宋禾笑笑:“說的都是有關幼兒園的事情。”

有人就激動:“哎是嗎,縣裏也關註了,那會不會撥款給咱們,咱們村辦幼兒園都是自己出錢。”

宋禾:“……”縣裏會議上啥都說了,就是沒說錢。

由此可見縣裏的財政部門也窮的很呢。

她趁著大家都討論“縣政府撥不撥錢”這件事時趕快撒丫子跑路,等村民反應過來時,只能看到自行車的最後一絲殘影。

因為今天從縣城回來的晚,又在公社上了一課後,於是宋禾回到李家村時就更晚了。

天空一片深藍,彎彎月亮高懸天空,顏色很淡,似乎要與天空融為一體。

“滋啦——”

張秀娟難得炒一次小炒肉,鍋中油香和肉香迸發出來,引得人口水直冒。

今天晚上是在李隊長家吃飯的。

宋禾帶了一些紫菜和幹海帶,借口是在縣城裏買來的。

張秀娟驚喜:“昆布啊,這玩意兒咱們這裏難得!”

宋禾笑笑:“張奶奶,這是海帶。”

“哎,都一樣,我們都叫昆布。”說著她接過來,用好幾個布袋子綁緊放到櫃櫥裏去。

這個稀罕,可不能讓耗子給咬嘍。

李隊長正坐在院子中抽煙,見到院中娃娃多了,快速把煙掐滅。

“小禾,你那個班還得多久?”

宋禾拿個板凳坐下:“還得十五天。”

李隊長點點頭。小禾在他們李家村,所以他們李家村近水樓臺,翠芬和二花兩個人可是學了不少本事,如今上課上得有模有樣。

要是之後小禾想留在公社做事情,李家村幼兒園也能辦下去。

李隊長怕宋禾有負擔,也是這麽跟宋禾說的。

哪知宋禾搖了搖頭,“我大概還是會回來,現在時機還未到。”

她才初二。

無論如何,初中沒畢業這事兒就是她的短板,不管她在這方面能力再好,也無法徹底彌補這個短板。

宋禾不希望她以後做事時,有人抓住這個短板來攻擊她。

再說她現在才十六歲,真正獨挑大梁的大事情也不敢給她辦。

“隊長爺爺,我六月份還得再次去考一次試。”宋禾突然道。

李隊長敲敲煙桿:“這我知道,我跟學校說過了,二花這次也會去考。”

宋禾松口氣,十分慶幸自己認識了隊長爺爺這麽一個好人。

光陰如梭,白駒過隙,時間一日日過去。

宋禾急趕慢趕,總算把重要內容在一個半月內全部講完。

這節課是最後一節課,快要結束時,宋禾還是沒忍住道:“幼師也是老師,既然是老師就必須得是以學生為本,師德為先,能力為重。同時,若你想做得出彩,請保持終生學習的習慣。結合當下社會需要什麽樣的人才,去教育我們的下一代。”

“培訓課結束,謝謝大家。”

這番話,是宋禾大學上課時老師常說的一番話。

幼兒為本、師德為先、能力為重、終生學習……走出教室時,她想起了和舍友熬夜背《幼兒園教師專業標準》的日子。

這幾個詞來自後世,倘若讓宋禾多想一刻她都會住嘴不說出來。

哎,沖動害人。

練主任大概是十分滿意宋禾這段時間的工作,結算工資時足足給她日薪一元的高薪,這讓宋禾很是驚喜!

她上了46天的課,那可就是46塊!

不但如此,還有幾張票。

宋禾揣著巨款,整個人都有點蒙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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