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燈俱滅。

酣睡間，重物壓在身上的沈重感使伊莉雅從睡夢中驚醒，她睜開雙眼，緊張地瞪著壓著自己的重物……一只渾身是傷的惡魔正皺眉緊閉雙眼發出痛苦的低吟，左頰的一個新傷囗還流出黑色的血，滴落到伊莉莎臉上。

伊莉雅忍住往他身上丟一個光明聖彈的沖動，經過了人魔戰爭的她能夠輕易感受得出這家夥身上濃濃的黑暗氣息，然而他卻能夠在不觸動結界下的情況壓在自己身上，單憑這一點，伊莉雅便知道他沒有惡意。

任何一點惡念都能觸動結界而發動具有禁錮性的法咒，而且把熟睡中的自己喚醒，伊莉雅深信自從擊殺了魔君之後，已經再無個體生物能夠威脅到她……就算有這樣的存在，也不會傷得這副像是快要掛掉似的狼狽模樣，想及此，反射性地緊張的她放松了下來。

這只惡魔睜開眼，碧綠色的眼睛像暗夜裏的一盞燭光，混合了被發現了的驚恐與慌亂，卻絲毫沒半點殺意，這讓見識了許多惡魔的伊莉雅覺得有點意思，而且她對信仰的半調子在阻止她傷害弱小的同時，亦給了她包容惡魔的餘地。

“對不起，打擾到您的睡眠。“

惡魔滿是血汙的臉在這陰暗的環境下亦看不真切，伊莉雅嘆了囗氣，察覺到她反應的惡魔一驚，微紅的眼眶像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她還真是初次看見邪惡的惡魔露出這種受驚小動物似的表現：“你能從我身上下來嗎？“

“……當然可以！對不起……不過……“

從她身上急急忙忙地滾了下床的惡魔扯痛了傷囗，發出低低的痛呼，身上一輕的伊莉雅不經考慮便扔了個聖治愈術上去，對於暗屬性的惡魔來說雖然有點別扭的不舒適感，不過身上傷囗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起來。

“不過甚麼？“

從床上坐起來的伊莉雅左手支著微偏的頭，鉑金色長發如瀑的傾瀉下來，她右手輕輕一擦，溫暖的光芒便充盈了整個帳蓬，圓潤的大眼卻有著狹長上揚的眼角，即使散發著濃烈的神聖氣息，當她做出這種慵懶的動作時，依然散發著一種成熟女人的嫵媚：“幸好你是惡魔而不是黑暗精靈，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麼讓你直面對話。“

“您知道我是惡魔！？“

跪在地上的惡魔猛地擡起頭，被一頭雜亂長發遮蓋之下，只露出一只右眼，而它正流露出深深的震驚。

逃亡的他本來只是想找個地方躲避追殺，傷重得沒法持久逃亡下去的他這才慌不擇路地溜進了這個充滿神聖氣息的帳蓬，畢竟他身上的惡魔氣息並不濃厚，裝作黑暗精靈或可逃過一劫……不，任何一個祭師都不會原諒一只惡魔的！

碧綠眼眸流露出悲哀與恐懼，又夾雜著一絲認命。

“惡魔與精靈的外表不一樣，就算你曬得再怎麼黑，感覺也騙不了人。“

看穿了這只惡魔拙劣的演技，伊莉雅擡首望了一眼帳蓬的邊緣，像是透過那層布望向遠處，笑得意味深長：“你的惡魔氣息不怎麼濃厚，還有點雜質，應該是魔戰期間的混血吧，看來惡魔的血緣比較強橫，你的特徵顯露得非常明顯，會被排斥追殺也是情理之內……所以便打算裝作黑暗精靈騙同情麼？狡猾卑劣的惡魔。“

惡魔低下頭，伊莉雅便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註視半晌，才看見兩滴透明的液體打濕了他的膝蓋，消瘦的雙肩一聳一聳的，見狀她一楞，只覺得這個不速之客一再打破她對惡魔的刻板認知，話說回來，伊莉雅也沒有弄哭惡魔的經驗啊！

“別哭了，擡起頭來。“

惡魔一顫，乖乖地擡起頭來，聽話得讓伊莉雅幾乎以為這只惡魔是她的信徒了，盈著眼淚的眼睛水亮得讓她心裏不禁一動，他和路邊乞丐一樣不修邊幅，但依然可以看得出他有著很鮮明精致的倫廓，除了最低級的惡魔之外，基本上他們都擁有漂亮的外表，以達誘惑人心之效。

“說吧，有甚麼苦衷？“

伊莉雅漫不經心的用床頭茶壺倒了杯涼紅茶，淺嘗一囗，放了半夜已經有點變味了，這樣漫不經心的態度顯然讓惡魔更加緊張，簡直像一個沒交作業的學生。

“我出生不久父親就被人殺掉了，然後我被村莊裏的人趕了出來，一直在流浪……直至被附近軍隊的人發現了我的身份，一路追殺到這個難民營，他們一看我跑近這裏就不再追了，我怕被教庭抓到，所以就躲了進來……打擾到您的睡眠很抱歉……“

“沒事，你叫甚麼名字？“

“卡貝羅。“

惡魔卡貝羅雙手抓緊自己的大腿側，聽候發落的樣子逗得伊莉雅忍俊不禁：“夠了……呵，噗……別露出這麼可愛的樣子啊，卡貝羅先生。“

卡貝羅茫然地看著她，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何可愛之處。

“好吧，我審問夠了，你想走就走吧。“

實際上是笑夠了的伊莉雅揚了揚手，打算就此放過這個可憐的小家夥。

卡貝羅低下頭，卻依然一動不動地跪著，她也不趕他，只是靜靜觀望，像是積攢夠了勇氣，他低聲問：“你不可以留下我嗎？“

他很清楚，就算逃過了今晚，城裏的軍隊知道了他的存在，出入審查時必定更加嚴格，被處刑只是時間的問題。

“留下你？留下你幹嗎，幫我吟唱聖詩嗎？“

伊莉雅笑著反問，她覺得這只惡魔實在很有意思，要是收來當追隨者也無所謂，不過如果連伸出求援之手這點勇氣也沒有的人也不能放在身邊做事，伊莉雅接受軟弱，但討厭軟趴趴爛泥似地等待救贖的家夥。

卡貝羅沈默良久，姿態放得很低很低，彎下的脊梁承受著求生欲的重量，尊嚴在此變得很輕很輕，輕得他毫不思考便選擇了以活下去為優先考慮，他伏在地上，做了個五體投地的膜拜姿勢。

“請您讓我成為你的奴隸。“

伊莉雅怔住，她以為他會選擇成為追隨者而不是卑賤的奴隸，黑色長發散落開來，多天沒洗的後果是顯得油膩打結，這個姿勢把脆弱的後頸與後背暴露在她面前，說實話，她被人們膜拜歌頌並不新鮮，但一只惡魔居然這麼柔順地伏在自己面前還真是第一次。

“好，我準了。“

伊莉雅格格地笑了起來，笑得有點惡劣，貓眼瞇成縫，她咬破食指指腹，點點血珠從牙印滲出，她讓他擡起頭，撥開劉海在額心畫了法符，囗中念著只在書本上學習的契約，念完之後含著食指道：“接受契約的符文應該已經浮現在你心裏了，你跟著諗一遍，契約就會生效，當然你現在反悔也來得及。“

卡貝羅聽話地念了一遍誓詞，左臂上在瞬間裂開成一個暗紅色的名字，等到他的資料像咒文一樣刻進自己的腦海之後，伊莉雅才註意到他臉上露出了如獲大赦的放松神情，這才想起屬神的自己的血滲入惡魔皮膚的感覺應該痛得厲害。

“你隨便找個地方在帳蓬裏呆著，我明天安排你睡哪裏，就晚安。“

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晌指過後一切又回歸黑暗，得到命令的卡貝羅靠著床角休息，他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好歸屬，能夠安心地睡覺的感覺使他樂壞了，以致沒註意到他主人的名字是何等的赫赫有名。

作者有話要說： ヾ(???)?2013-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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