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兒他娘，你晚上時候帶著孩子先睡，俺出去踅摸踅摸，哪裏能弄點糧食回來……”鐵老虎從自家媳婦手裏頭拿了二百個錢出來，這錢是自家剩下的八百多個錢中拿出來的，剩下的八百多個錢是一家十幾口子逃荒出來後，剩下的所有的銀錢了。

“行，你警醒些，別被衙役抓到了。”鐵老虎的媳婦摟著小山，看著小雲她們已經睡熟了，輕聲在鐵老虎耳邊說道。

“行，俺醒得，你把錢收好了，別被人給順走了……”鐵老虎點點頭應了，捏著袖子裏頭一小串二百個錢順著流民營的窩棚，慢慢的往外挪。

流民營裏頭白天管的挺松，晚上也不大嚴，鐵老虎又是有意避著人的，從自家窩棚往外走，一直到流民營外頭的柵欄，都沒有碰到人。

鐵老虎白日裏頭偷偷的觀察過這流民營，為了取水方便，這流民營是建在河邊上的，河邊上白日裏頭有些婦人來洗衣裳，說明離住家不算遠，鐵老虎就是打算著用手裏頭的一部分錢從附近的住家裏頭淘換點糧食，給自家的人加口吃食，等讓自己這些人發回原籍的時候，還有一部分的錢能回家買種子和路上的吃食……鐵老虎嘆了口氣，要不是自家的地裏頭連續兩年大旱減產，今年更是春糧絕收了，自己這一家子哪會只有這麽點銀錢，又怎麽會往出逃荒來啊！

月牙彎彎的照著些許的亮光，鐵老虎看了看前路，小河邊上有條小路蜿蜒著通向遠處，因為時候已經很晚了，莊戶人家沒有誰晚上還點著燈的，四周漆黑一片，只能影影綽綽的看到房子的輪廓。鐵老虎就向那房子處走去。

一連三四個院子，都是土墻柵欄門，鐵老虎還沒等靠前兒，就聽到有戶人家的狗叫起來了，這地方離流民營太近，鐵老虎不敢硬闖，怕驚動了衙役，忙退後了，往印象中鎮上的方向走去。

還沒走到鎮上，迎面一個人晃晃蕩蕩的走了來。鐵老虎見大半夜的還有人，求糧心切，也顧不上什麽便往那人跟前去了。“這位大哥，敢問哪家有賣糧食的？”一般農家自己都存了些口糧，要是價錢合適，基本都會賣掉些，只是現在時辰不對。鐵老虎又是流民，否則鐵老虎大可以多敲兩家門，直接買了糧食回來。

“呦，外地的啊？”那晃蕩著走路的人，看到鐵老虎也不害怕，上下打量了他兩眼。“我家倒是有糧，就看你敢不敢買了。”

“有糧就行，麻煩您帶俺去吧……”鐵老虎想著自家餓的沒有力氣了的爹娘兒女。雖然覺得這人說話的語氣有些輕浮，卻顧不了這麽許多了。

“行，那就跟我走吧。”那人也不管他，帶著濃濃的酒味晃蕩著繼續走自己的路，不知道走了多少時候。到了一處院子，鐵老虎看了袋子裏頭的糧食。覺得沒有問題，交了二百個錢，喜滋滋的背著糧食準備往回走的時候，忽然覺得後腦一疼，便失去了知覺。

等鐵老虎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微亮了，他揉著疼得不行的腦袋，迷茫的看著四周，發現自己在一條河邊，身旁沒有糧也沒有了錢……

“俺這是咋的了？”鐵老虎有些迷糊，沿著河走了兩步，忽然就回憶之前的事情來，連續三年大旱，把家裏頭的底子都給折騰的差不多了，全家老小沒了辦法出來逃荒，到了這清平鎮上，見著又是下雨又是開春的想要留下來生活兩年再回鄉，還沒怎麽樣就被衙役們都拘到一起住到流民營裏，再就是流民營的吃食實在是能把人餓的不行，自己半夜出來找糧食，被人帶到一個院子裏頭買好了糧食出來的時候……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事情前後這麽一串聯，鐵老虎終於算是明白發生了啥了，自己的錢被人給騙了，自己的人被揍了扔在這河邊上了。鐵老虎心中恨恨的想起了昨晚那晃晃蕩蕩的酒鬼，捏緊了拳頭，“欺負俺外鄉人，你不得好死！”這麽想著，鐵老虎把拳頭攥得嘎嘣嘎嘣響，要找到那處院子，狠狠的揍那酒鬼一頓給自己出氣，再拿了糧食給自家人吃。

鐵老虎轉了一圈，也沒找到那人，看著天已經快亮了，再不回去恐怕會被衙役發現，便憤憤的攥緊了拳頭往河的上游走，那裏升起了大股的炊煙，顯然是流民營要開始做早飯了。

鐵老虎偷偷的從柵欄的縫子裏頭溜進流民營的時候，只見裏頭亂哄哄的一團，並沒有人發現他沒在，鐵老虎覺得心裏頭憋屈的不行，又沒法說出來，只想著早點回去跟自家媳婦說道說道，再拿些銀錢到鎮上的糧鋪子去買糧食，只是一到了自家窩棚前，看著那圍在一起哭的家人們，鐵老虎頓時傻了眼。

“你們……這是咋的了啊？”鐵老虎呆呆的問道，茫然的看向四周，還有好幾戶平時還有些銀錢的人家也在哭。

“咱們家剩下的銀錢全都沒有了，不知道是被誰給摸走了啊……”鐵老虎的婆娘哭著說道，此時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了……

“銀錢沒有了……”鐵老虎只覺得這一句話炸的他的心都疼了，自己耳朵邊上嗡嗡作響，什麽聲音都聽不見了，只有那句銀錢沒有了，在耳邊回蕩，越來越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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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今天生意咋樣？”吉祥娘領著五福來到鋪子前頭，看著鋪子裏頭空空蕩蕩冷冷清清的樣子，雖然心裏早有了準備，卻也有些失望的皺了皺眉頭。

“還是那樣……”吉祥笑笑說道，自從大量的流民往鎮子上來了以後，吉祥家的客人便一下子的都不見了，也不知道是都在家多著呢，還是只不上吉祥家這來了而已。照吉祥的意思，這鋪子開著反正也不花錢，開著有些生意就不會虧本不是？所以這鋪子也就開著了，只不過因為怕流民來得太多有麻煩。再加上客人實在是少，吉祥家的鋪子也就開著早上和下午各一會兒，早上是各家小廝過來買早點，下午則是愛吃零食的孩子，或者是膽子大還敢出來逛街的媳婦閨女們過來歇歇腳吃點東西，生意不算紅火，也還維持的下去。

“三福還沒回來呢啊，也不知道前些日子的那些流民怎麽樣了……”吉祥娘看著自家鋪子裏頭也沒有什麽人，吉祥一個人坐在櫃臺後頭幹巴巴的呆著很無聊的樣子，念叨了兩句。就拉了把凳子坐到吉祥旁邊。三福每天中午的時候，都要出去轉轉，要麽是買些鋪子裏頭要用的糧食。要麽是出去打聽打聽流民營裏頭的情況。

“恩，三哥還沒回來呢，流民怎麽樣了我也不知道啊，不過挺不明白他們為啥要往出逃的，你說在家呆著挺一挺不就好了麽？這麽的跑出來。地也荒著，屋子也空著，還得風餐露宿花錢的，多不值得啊！”吉祥皺了皺眉頭，眨巴眨巴眼睛說道。

“傻孩子，要是有糧有錢的。哪個會往出逃啊，還不是沒飯吃了才逃啊。”吉祥娘嘆了口氣說道，“但凡能就著野菜吃糊糊吃的上的。都不會往出逃，我聽說這回來的這些流民的老家，光是天不下雨就已經有快三年了，他們那頭據說有兩季的糧食，這麽滿打滿算的。得有五季出不了糧，要是能買著糧啊。肯定就不會逃！”吉祥娘說的倒是很篤定。

“哦，要是三年不下雨，咱們這河塘估計都會幹了吧，那還真沒辦法活下去。”吉祥看著外頭火辣辣的太陽，想著自家這幾個月的旱情，點了點頭，要是那樣一直不下雨的旱下去，原本深的夏天都能發大水的河塘，水位都下降了好幾尺，那再往關裏一些的地方，還真的就會旱得民不聊生的。

“唉，要是多存點糧就好了。”吉祥也跟著嘆了口氣說道，“對了，娘，咱們家的糧食又都拿出來了麽？還剩下多少啦？”

“還剩不少呢，我回去收拾收拾廚房，這幾個月用了不少糧食下去，麻袋底子啊缸底子什麽的我都搜羅搜羅，看看能不能送點糧給流民們吧……”吉祥娘跟吉祥說流民的時候，似乎動了惻隱之心，想著自家當初上頓不接下頓的時候，嘆了口氣，“聽衙門的人說，縣裏頭發下來的糧食不夠用呢，這不，動員各家各戶的都捐些糧食，我也收拾收拾去。”

“哎，去吧，多收拾些出來。”吉祥想了想餓著肚子的流民，裏面有不少如小雲一樣可愛的女孩子，心中一軟，都不容易呢。

“吉祥看鋪子呢啊！”三福從鋪子外頭走進來，在門口撲打了下身上的灰土，“今天流民營又收了二三十個流民，不過聽說縣裏頭的糧食還沒發下來呢。要照這麽下去，再過個十來天，那些人連米湯都喝不上了。”

“真有這麽嚴重了？”吉祥睜大了眼睛，連米湯都喝不上了，不就意味著人都會餓死了麽？活生生的性命啊，吉祥忍不住緊緊皺著眉頭。

“可不是？咱們鎮上的班頭沒辦法，說是要把流民給處置了一批再說。”

“處置？怎麽個處置法啊？”

“聽說是賣掉一批吧，流民裏頭有不少都是種地的好把式，也有會手藝的，要是當成仆人給賣掉啥的，也是個活路不是？”三福沒說的是，還有那些長得漂亮的小閨女，肯定有不少有錢人家的老爺願意出錢買下來的。

“哦，倒真是條活路……”吉祥的心思飛速的轉了起來，要是能買人，自家是不是也能買下一戶人使喚，地裏頭的活計和鎮上的事情都能幫忙忙活。

“你要是有心思，咱們就去瞅瞅，聽說再過個幾天就能開賣了，咱們先去轉轉，到時候也好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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