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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晉江文學城 剩下的路,他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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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容昶, 你真是膽大妄為。”開口發現自己聲音幹澀,沁嘉深深吸了口氣,手指觸摸在他因高熱燒紅了的面龐上, 微微輕點了下。

從認識他以來,這人好像就沒有生過病,之前被藍夙砍中肩膀都像沒事人似的, 從不把脆弱的一面表露人前。

霜九眼睛已經哭腫了, 顧不得庹隨一直在旁邊拉扯,抹著眼淚道:“殿下,大人已經昏迷了兩日,什麽藥都餵不進去,倘今日再不醒,怕是……”

“柳太醫進來,其餘人都出去。”沁嘉以為自己會很慌, 這一刻心裏卻無比冷靜。

當看清楚他躺在床上這副奄奄一息的模樣之後,好像又重新穿起了鎧甲, 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麽好怕的, 若他這次死了, 也不過是自己接著走完這無聊的一生。

人都是要死的,有時候活著的人才更痛苦。

藍夙猶豫了片刻, 也跟著轉身出去,留她獨自跟太醫交涉。

“柳太醫,蕭大人到底是怎麽傷的, 現在傷勢如何了,你現在一五一十報給本宮。”沁嘉睨著他,眼中射出幾分寒意:“若有半句虛言,本宮絕不輕饒。”

柳太醫亦不曾料到, 傷情會惡化得如此嚴重,熬了三天三夜沒睡,他已面如黑土,此番長公主大著肚子前來主事,固然看著憂心,卻也讓他微微松了一口氣。

他再不敢繼續欺瞞:“回殿下,大人並非如傳言中那般被刺客所傷,而是被陛下用淬了夙幽之毒的匕首當胸刺穿,當晚送回來後人一直清醒著,過了兩個時辰便開始發熱,吩咐臣等封鎖消息之後,人就燒得有些糊塗了,藥也餵不進去。”

沁嘉看了眼桌上那碗黑乎乎的藥汁,早已經涼透了,忍著沒有發作。

只冷著臉道:“去再煎一碗藥來。”

柳太醫低頭稱是,忙不疊去了。

沁嘉實在很想摘了蕭容昶身邊這些狗奴才的腦袋。

這麽大的事,竟也敢瞞著她。

“蕭容昶,不管你能不能聽見我說話。”待到房中只剩下他們兩人,沁嘉提著的那口氣才終於洩下,俯下身摸了摸他的臉。

“有些話,我只說一次。”

她湊過去,唇挨在他耳邊,語調微微有些顫抖:“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超過了以往任何一個人。”

本不打算說的,就想這麽逗著他玩兒。

只需他扮演好忠犬的角色,永遠無法越雷池一步。

男人沒有任何反應,沁嘉咬了一口他的耳朵,淚珠子落了下來。

“你是不是在怪我,一再害你受傷。”沁嘉輕輕吸了下鼻子,蹙著眉:“若不是我,陛下不會一再想要你的命,藍夙也不會視你如仇敵。”

“你心裏怪我,所以受傷了也要瞞著我。”沁嘉哽咽出聲:“可是我已經願意為你生兒育女了,你還有什麽不滿足,還有什麽可抱怨的。”

蕭容昶手指輕微動了下,想要抓住什麽,卻無力再擡起。

“蕭容昶,你別以為我離開你就活不了了。”沁嘉擦幹眼淚,瞧他這副毫無聲息的樣子,忍住心痛,恨恨的道:“你若想讓這孩子日後喊別人做父親,就這麽繼續躺著吧。”

沁嘉深吸一口氣,在他耳邊輕輕說道:“別死,死了就什麽都沒了,若你能過這一劫,以後我們夫妻二人同心,再沒有什麽難關過不去的。”

露在被褥邊緣的手指,再次彈動了下,似乎受剛才那句話的影響,又多了幾分生氣。

柳太醫很快送了藥進來,沁嘉讓他將人扶起來,一勺一勺的給他餵。

隨即驚喜道:“大人竟可以吞咽了!”

沁嘉略松了口氣,繼續給他餵,若是從嘴角流出來,就擦幹了再餵一口。

一碗藥漏了大半,她又忍不住訓斥道:“知道大人喝不進去藥,怎麽只熬了一碗來!”

柳太醫其實有所準備,迅速又去端了一大碗來,回稟道:“這個時候加大劑量,不礙事的。”

沁嘉坐著一動不動給他餵藥,就花了近一個時辰。

柳太醫怕她累著,勸道:“殿下要不去隔壁歇會吧。”

沁嘉摸他的額頭,似乎不如之前那麽熱了,扶著腰起身,說道:“不必了,我就在這兒坐著,等他醒來。”

柳太醫聽她說話的語氣,像是篤定蕭大人定會沒事一般,雖然還有些擔心,但莫名也受她影響,竟摒棄作為醫者的客觀性,附和道:“下官陪殿下一起等。”

藥喝下去後,燒雖退了,可人卻還未醒。

過了一會兒,藍夙敲門進來,給沁嘉端來些吃的,同時淡淡看了眼床上的人。

沁嘉接過他遞來的勺子,慢慢攪動著面前的燕窩粥。

“聽話,吃完就去歇著,別跟著病倒了。”藍夙見她這樣,忍著心中酸澀,勸道:“他會沒事的。”

“謝謝。”沁嘉有些沒精打采,一只手肘撐在桌面上,托腮看向窗外。

這房間她以前住過一段日子,外頭景致都沒怎麽變化,一樹梅花已經枯萎,卻也沒換成別的植物。

看上去頹廢得不像樣子,也不知他心裏怎麽想的。

霜九剛才跟著一起進來,見沁嘉看著那邊直皺眉,上去說道:“自去年殿下走後,這院子裏所有的東西,大人都不許人改動,每日每夜對著發呆……後來跟殿下和好了,也沒再回來睡過幾次,奴才們早想把這些東西換一換,又怕大人怪罪。”

說話間,他有意無意瞟一眼旁邊的夙王:“現在好了,殿下尋常多往咱們這邊走動走動,哪些地方要改要動,盡管吩咐奴才便是。”

自打夙王跟殿下一起入府,他渾身每個毛孔都警覺起來,這番話是在心裏打過腹稿的,定要叫那位知難而退。

“不吉利,都拔了吧,改種竹子和四季青。”沁嘉幹脆利落的下令。

這種挺拔玉立的植物,才與他的形象相得益彰。

即便在天下人眼中,他是鏟除異己,翻雲覆雨的權臣,沁嘉卻知道他骨子裏其實從未變過。

當初站在高高的城墻上,被她一眼相中的狀元郎,只是在風雨中慢慢的長大了。

晚上又給他餵了次藥,沁嘉腰酸得很,去隔壁房間睡了一會。

蕭容昶雖然一直未醒,但高熱已退,柳太醫給他把脈之後都說,傷勢已漸漸好起來。

藍夙走之前又去探了一次,當時只有柳太醫和霜九在旁,他站了半刻,忽然旁若無人的說了句:“她不喜歡病秧子。”

隱約像聽見某人咬牙的聲音,藍夙冷笑了聲,拂袖而去。

中午,沁嘉邊打著呵欠邊給他餵藥,見他明明已經能自如吞咽,便還要閉著眼睛,把頭靠在自己肩膀上,微微勾唇道:“首輔大人是小狗麽。”

男人長睫微微顫了顫,雙眸閉得更緊。

她笑了笑,低頭在那滿是胡渣的下巴上親了口,不由蹙眉道:“紮死了。”

對方不說話,裝得比之前更像了。

哎,這是訛上她了。

她放下碗,剛站起身,肚子裏的小家夥突然踢腿,她吃痛的彎下腰,唇畔溢出一聲悶哼。

床上的人突然彈身坐起,伸臂摟住她,緊張道:“怎麽了,可是這幾天累著了。”

沁嘉緩過一口氣,沒好氣的瞪著他,隨即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你們倆一個德行,都在這可勁的折騰本宮是吧。”

隔著輕薄的衣料,肚皮上浮現出一個小拳頭的形狀。

蕭容昶這時才真正意識到,他們之間孕育出了一個生命,一種憐愛的感覺充斥全身,連心臟處都微微發麻。

“臣該死。”他面色紅白交替,看著她嬌媚可人的樣子,越發為自己幼稚的行為擡不起頭。

沁嘉這幾天一直覺得自己很堅強,也並不覺得辛苦,可就在他剛才睜眼的一剎那,突然就萬般委屈襲上心頭。

語氣裏含了幾分嗔怨:“既然都醒了,為何還要捉弄人,看我擔心很好玩麽。”

蕭容昶更加說不出話來。

他是昨天半夜正式清醒的,當時身邊只有柳太醫和霜九兩個,擔心鬧出動靜驚擾她睡眠,便沒有作聲。

此時嗅著她身上的清香,頭擱在她肩上,從這個角度恰好能看見窗外新植的一叢翠竹。

竹林是他們定情的地方,只他後來卻不太想提及。

眼前這叢綠意盎然的新竹,卻讓他心中浮現出淡淡的喜悅。

昏迷之時,她在自己耳邊說的那些話,令他看開了很多事,昨晚默默想了一夜,亦解開了過去心結。

他不想再因每次舊事重提而互相猜忌,將彼此越推越遠,要的是兩情相悅,長長久久。

同是竹林,卻是不同人不同命。

剩下的路,他們一起走。

“那句話,殿下可否再對我說一次。”蕭容昶語氣輕之又輕,胸前的傷痛這時都仿佛化作甜蜜的折磨,催化著他將頭痛腦熱都當成愛戀的碩果。

沁嘉故意挑眉逗他:“哪一句?”

蕭容昶緊張得額上冒汗,舌頭都有些打結,覺得自己從未如此狼狽。

早決定要給她最大的自由,不用世俗那一套來逼迫她,可在聽她親口說過以後,仍是無法抑制的生出向往。

一只腳踏進鬼門關之時,聽她說的那句,夫妻一體……

“總不能大著肚子出嫁吧,丟臉死了。”沁嘉微微嘆息,無語的看著自己的肚子。

孕滿五個月後,孩子長得很快,現在即便穿著寬松衣裙也遮掩不了。

“等到你傷養好那天,怕是肚子就更加大了,到時候他們肯定要說我們是奉子成婚,說不定還會說本宮強迫你。”

蕭容昶怔楞半刻,滿心盡是幸福喜悅,眼中卻只呈現碧空鳥飛的平靜。

不顧牽動傷口,他俯身在她肚子上親了一口,目光溫情脈脈,輕言細語道:“誰敢亂嚼舌根,臣割掉他的舌頭餵狗。”

第79章 . [最新] 流年(完結)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不……

蕭容昶身子還虛著, 沁嘉嘲笑他病雞,又口無遮攔的嫌棄他而今手無縛雞之力,朝事上也幫不上忙, 害她一個孕婦每日操勞。

蕭容昶沒臉沒皮的聽著,人依然在床上賴著,每天只起來陪她散會步, 私心裏想讓她多在府上住幾天。

安華郡主求見過幾次, 皆被沁嘉擋了回去。

蕭容昶見她一直不提起這事,主動說道:“殿下與冷夫人交好,不如獵場之事,便從輕發落了。”

沁嘉當即冷笑一聲,嘲諷他:“按我的想法,此等叛徒淩遲處死都是輕的,分明是你自己舍不得殺, 別把責任推我身上。”

蕭容昶伸手將她攬入懷,心情愉悅:“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夫人。”

沁嘉小心護著剛梳好的發髻, 輕推開他些, 說道:“今日我要進宮一趟, 若是晚了就懶得挪動,你自己好好喝藥, 明日我再來看你。”

“臣陪你一道入宮。”蕭容昶神情變得顯而易見的緊張,拉著她手,明知此種行為有些幼稚, 一手捂著胸口,悶哼道:“傷口還有些疼,殿下若是不在,怕是沒人給臣……”

他語氣頓了下, 繼而臉上有些發熱道:“減輕痛苦。”

“多大個人了,以前怎麽沒見你這麽怕疼。”沁嘉被他氣笑了,她不過是初時心軟了一回,見他傷口猙獰可怖,紗布揭下的時候撕扯到皮肉,便像照顧小孩子那般給他吹了吹。

誰料他便記在心裏,且上癮了,每回上完藥都要屏退左右,讓沁嘉給他吹。

“以前是孤家寡人,現在有人心疼,自然是不一樣。”他眼神裏幾許灼熱,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伸手去扯她的發簪。

剛梳好的發髻被他弄壞了,滿頭青絲鋪陳成一副寫意畫兒,每一縷都仿佛帶著細小的勾子,輕易勾走了他的魂。

沁嘉見他拿著發簪的手高舉著,有意讓自己拿不到,那雙清貴冷雅的眼眸中,浸染著幾許浮浪。

這樣的首輔大人,真是壞透了。

沁嘉無語的瞪著他:“放肆。”

披頭散發,被人愛;撫到渾身發軟的公主,再說出這話,可沒了半點威懾力。

蕭容昶愛慘了她這副模樣,沖動的埋首吻了下來,壓抑著的沈沈呼吸仿佛燙著了彼此,逮著個空隙,沁嘉微弱的小聲提醒:“小心你的傷……”

“無礙。”蕭容昶胸膛起伏,低頭在她唇齒間舔舐一番,半點不想放開她。

“還有我們的孩子……”

“嗯。”他應了一聲,仍是抱著她,過了半刻鐘,才又挪了下姿勢。

“今天不走好不好,嗯?”說話的尾音有些發啞,低低的,讓人有些心疼。

沁嘉也發現他自這次受重傷後,變得有些脆弱和黏人,與他日常形象更大相徑庭。

微微勾了勾唇,像給巨型犬順毛那樣,再他肩上拍了拍:“有些事,終歸要去處理的,既然都說了……夫妻一體,那麽我便再不會讓任何人傷你。”

蕭容昶心裏一暖,挨著她溫軟的身體,感覺自己仿佛要化開了。

就像是堅硬的蚌,緩緩張開堅固的殼子,露出內裏最柔軟細膩的部分。

和此刻相比,他覺得自己從前根本不算正兒八經的活著。

出生便被生母拋棄,被父親寄養,家不家國不國,只全憑從書中得來的幾分道理,效仿先賢做些自認為對的事。

始終恪守準繩,從不肯越雷池一步,是因為若連這些東西都成為虛妄,他壓根不知自己活在這世上的意義是什麽。

直到有這麽一個人出現,與他身心糾纏,挑弄他的情緒,擔心他的生死。

原來人世間,還有與自己息息相關之人,讓他將所有苦痛都當作蜜糖般咽下,甘之如飴。

外頭秋風瀟瀟,屋內卻是春暖花開,融融暖意沁人心肺。

最掐尖兒的一抹絕色,已然被沁嘉摘了下來。

“多謝夫人,給蕭某一個家。”



紫宸殿

天子頹廢坐於正首,眼中幾分不可置信,擡眸怔怔看著對面。

在他面前的長案上,放著一個托盤,正中是一枚白玉瓷杯,盛著晶瑩的液體。

沁嘉穿一身妃色廣袖鎏金長裙,坐在對面的黑色纏枝檀木椅上,氣質雍容華貴,透出天家貴女的威儀。

頭一次用這般冷靜的眼光,審視自己嫡親的弟弟。

禁不住想,若母後不是去得那麽早,若當初父皇和自己多給他些關註,是不是結果會變得不一樣。

曾經天真可愛的皇弟,終是在那場變局中被嚇破了膽,一直到現在都未能走出陰影。

重新回頭審視,一切都變得很清楚,他懷疑自己身邊每一個親近之人,藍夙,徐騁意,還有……

她早該發現並且阻止的,可是卻選擇了一次又一次姑息。

就因為他是天子,是周家延續的希望,所以她連自己都可以犧牲。

呵,終究是錯了……

“陛下,喝了吧。”沁嘉語氣清冷,就好像擺在面前的只是一杯普通的美酒。

賜死皇帝,立嫡皇子繼位這種事,不該再讓蕭容昶來做。

她自己種下的因,就該親自品嘗這苦果。

今日免朝,紫宸殿被公主府親衛嚴密封鎖,殿內只餘下沁嘉和兩名丫鬟,及兩名心腹侍衛。

時至今日,慶元帝仍不敢相信,對方真要殺了自己。

“皇姐,朕是你親弟弟啊,你竟然為一個外人——”他剛要站起身,已被兩名侍衛按住肩膀,再動彈不得。

“阿元,是姐姐害了你。”沁嘉心中有悔,眼底卻一片堅定:“你安心去吧,本宮會讓李皇後的兒子繼位,與蕭容昶一起攝政,將來九泉之下父皇若要怪罪,則都是本宮的過失。”

“皇後的兒子?”慶元帝並不知皇後當時生了個兒子,此刻卻也無心再糾結這事,只呆呆看著沁嘉道:“阿姐可是還在怪朕當初把你逼得離京,派燕王誅殺那個小白臉,還是怪朕當初去找皇祖母,與她老人家合謀趕走夙王。”

這時無論他說什麽,沁嘉都不感到驚訝了,往後靠在椅背上,只覺得身心有些疲累。

“不,這些皇姐都不在意,你突然翻臉,還是因為那個人。”慶元帝形容已有些瘋狂,若不是侍衛一左一右用力將他按住,他定會撲到沁嘉身前,大聲質問她。

“可我是你嫡親的弟弟啊,只要阿姐不與那些賊子勾勾搭搭,朕會護著你,護著你再不被任何人欺負。”慶元帝雙眸通紅,眼眶裏積蓄著一汪淚水,隨著他劇烈的掙動掉落下來。

沁嘉站起來,神色淡漠厭倦至極:“陛下服用寒食散過度,藥石罔極,群醫束手無策。”

隨著她緩緩踱步出紫宸殿,清冷的聲音傳回:“昭告天下吧,陛下,駕崩了……”



嫡皇子還只是個一歲的孩子,沁嘉給她取名周泰,寓意他能給天晟帶來安泰。

繼位大典定在三日後,那時候蕭容昶應該能出面理事了,沁嘉擬好了詔書,又親自召集文淵閣的幾個官員,重新修訂關於駙馬的幾項明文規定。

做完這些後已到半夜,她扔了筆,有些疲倦的去床上躺了會兒。

她終是沒有對親弟弟下手,只是找了處荒僻的院子將他從此圈禁起來,令他不能再繼續害人。

料理好京中事宜,現在只等著取兩位皇叔的狗命。

她其實是顧忌著腹中骨肉,不想在他還未出世時造太多殺孽。

這想法她沒敢跟蕭容昶說,省得他笑話。

她歇在紫宸殿旁邊的暖閣裏,想著之前還跟他在此處貪歡,面頰不禁微微有些發熱。

累了一天,沁嘉腦中剛勾勒下他模糊的影子,便陷入沈眠中。

一夜無夢,快天亮時翻了個身,感覺邊上躺了個什麽東西,硬硬的熱熱的。

她蹙著眉心去推,手卻被人一把握住,耳邊傳來男人溫和的聲音:“是我,你別亂動,繼續睡會。”

沁嘉口中嘟囔了句什麽,將頭往他肩膀上一埋,接著睡去。

她都沒意識到自己渾說了句什麽,蕭容昶卻聽得清清楚楚,之後整個人都精神了,看著她露出的一小半臉頰傻笑。

孤枕難眠,兩個人,被窩才夠暖。



五個月後,春暖花開。

這天,沁嘉正在公主府的後院裏與一眾命婦們賞景閑聊,聽她們對自己各種花式拍馬,打發養胎的無聊光陰。

其中一名月份跟她差不多的婦人,面色喜悅道:“不怕殿下笑話,昨日我家老爺請高人來看了,說我這胎是個文曲星下凡呢。”

話一出口,周圍人都靜默了一瞬。

雖說各人都覺得自己肚子裏的貨好,但當著長公主,誰不得自謙個七八分。

別的都罷,敢在首輔大人的種面前談論文曲星,那臉確實也忒大了。

不多時,一名小廝匆匆過來,報說首輔大人過來了,貴婦們皆識趣的紛紛起身告辭。

方才說話的那名婦人,原本也只是想湊個趣兒,此時見大夥都不和她一起走,有些悻悻然的走到沁嘉面前,拼命想找補找補:“殿下肚裏這孩子,真是個有福氣的,將來無論像首輔大人還是像殿下,都是一等一的好模樣。”

沁嘉今天恭維話聽夠了,見她明明和自己一樣月份,肚子卻明顯小了很多,有些奇怪道:“尚書夫人也快生了吧,肚子怎麽還不見長。”

女人便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說:“六個月的時候,我家大人納了兩房小妾回來,妾身一氣之下絕食了好幾天,動了胎氣,所幸他後來回心轉意,將小妾都遣散了,否則妾身這孩子怕是也保不住了。”

不禁真心羨慕道:“首輔大人一向潔身自好,聽說文淵閣裏如今連做打掃活計的,都換成了男人呢……”

說話間,一陣沈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尚書夫人趕緊屈了屈膝,轉身離去了。

滿庭花樹,襯著穿一身墨色繡著仙鶴雲紋官袍的男人豐神俊逸,姿容絕艷,目光鎖在沁嘉身上,凝成一片濃烈得化不開的深情。

“擾著你們聚會了麽?”蕭容昶掃視還未來得及收拾的水果杯盞,扶著她慢慢坐下去。

“還不是你成日都板著張臉,各個人都怕你。”

算起來胎兒已足月,再不生,她都覺得身子有些負荷不起了。

蕭容昶顯得比她更加緊張,每天下朝便回來親自看顧著,生怕發作時自己不在身邊,她會驚慌失措。

院子裏陽光正好,下人們很快將長桌收拾幹凈,換了幾樣新鮮點心來。

其中有一樣是沁嘉每日都會喝的鮮牛乳,蕭容昶剛端起來,她便皺起眉,側頭躲避道:“都快生了,算了吧。”

蕭容昶一向什麽都緊著她,聞言便要放下。

玉痕卻上前不依不饒道:“太醫說了,每日都要喝呢,上次連著三日首輔大人將牛乳悄悄倒進花盆裏,殿下晚上腿都抽筋了。”

蕭容昶聞言摸了摸鼻子,討饒似的望著沁嘉。

沁嘉根本無暇理會,從下午肚子變得有點硬硬的,她就想遣人喊他回來的,後來好些了便作罷。

可就在剛才那一瞬,肚子開始墜墜的脹痛。

她一只手放在肚子上,另一只手緊緊抓住蕭容昶的袖子,臉色倏然變白了。

蕭容昶很快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臉色跟著一白,朝外大聲吼道:“快把柳太醫和那幾個穩婆全都叫來!”

玉痕剛才還穩得住,眼見沁嘉裙裾上濕了一大片後,也慌得跟什麽似的。

蕭容昶小心的將她打橫抱起,腳步沈穩往寢室走去。

感覺懷裏人一直用力揪著自己的衣服,柔聲安撫道:“乖,別怕,別害怕啊。”

沁嘉疼得說不出話來,咬唇深吸氣。

太醫跟穩婆後腳就跟進屋了,蕭容昶被推擠出去,像尊門神似的立在門邊一動不動。

沁嘉從來不愛喊疼的,此刻只遵從太醫的指令,一個勁的呼氣吸氣,可這疼實在太厲害了,饒是她雙手緊緊攥著床單,也忍不住痛呼出聲。

門突然被大力推開,蕭容昶不顧一切奔到床邊,雙眸裏、一片赤紅。

這種場合,男子是不能進來的,卻沒一個人敢阻攔他。

穩婆只是將床上撐起的紗簾拉高了點,隔開那血淋淋的場景/

“柳朝雲,你楞著幹什麽,沒聽見殿下在喊疼嗎!”蕭容昶見她一張小臉煞白,額頭上汗濕的頭發一縷一縷貼伏著,心情焦慮想打人。

“大人明鑒,誰家娘子生孩子不疼啊!”柳太醫原地跺腳,氣悶道:“再說,您能不能先出去,這樣會打擾到我們的。”

“不行,你別走,留下陪,陪我。”沁嘉一見他,就徹底喪失了堅強的一面。

此刻攥著他手指差點哭出來:“好疼,疼死了,都怪你!”

“柳朝雲你這個廢物,想不出辦法給殿下止疼,老子砍了你!”蕭容昶整個人都繃不住了,陷入一種極度絕望的境地中。

這時,穩婆突然喊了一聲:“出來了,出來了,看到孩子的頭了!”

沁嘉深吸一口氣,隨著穩婆有節奏的呼喊,開始專心使力。

“乖,忍一下就不疼了啊,再使點力!”蕭容昶受到穩婆的鼓舞,終於找回幾分理智,在一旁不斷給她打氣。

沁嘉懷胎期間一直控制著飲食,且經常散步,因此頭胎生得很順利。

疼了約莫半個時辰,穩婆驚喜的喊了一聲,便將小嬰兒抱了出來。

仔細一看,滿臉喜色道:“恭喜殿下,恭喜大人,是個俊俏的小公子呢。”

沁嘉體力耗盡,艱難的側頭看了孩子一眼,這麽臟兮兮皺巴巴的小東西,哪裏看得出來俊俏了。

蕭容昶只看了小嬰兒一眼,就將全部註意力放回到沁嘉身上,一邊給她擦額上的汗,柔聲哄道:“好了,沒事了,就這一次,以後咱們不生了啊。”

沁嘉松開抓著蕭容昶的那只手,昏昏沈沈的睡了過去。

玉痕把孩子抱出去給奶娘,蕭容昶留下幫著給沁嘉清理身子,一直等到她徹底熟睡了,才暫且起身,去外面應付前來道賀的文武百官。

推開門,見歡雀守在門口,他眼中帶著幾分笑意:“兩府下人,每人二十兩銀子紅包,你去辦吧。”

“是,多謝大人。”歡雀歡歡喜喜的轉身去了。

首輔大人心情好時,倒也還蠻親切的。

晚上,蕭容昶沐浴完,披著袍子回到寢室。

空氣裏是淡淡茉莉熏香的味道,淡雅清甜,仔細嗅卻還能聞見一絲血腥氣。

想到她適才留了那麽多血,蕭容昶心疼不已,甚至都不想去看那個孩子。

到半夜,沁嘉睡醒了,習慣性的去摸肚子,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下午已經卸貨了。

蕭容昶聽到動靜趕緊起身,先給她餵了幾口參茶。

讓人將一直溫著的小米粥端進來,遵照太醫的囑咐,給她先吃些好克化的食物墊底。

“寶寶呢,抱來看看。”沁嘉吃了兩口粥,身上力氣恢覆了些,看著他的眼裏有些發懵。

見蕭容昶沒什麽反應,她擰眉,朝他肩上錘了一把:“把孩子抱過來啊。”

蕭容昶握住她的手輕輕揉了揉,立刻起身出去找娃。

很快就回來了,他小心翼翼抱著那個又小又軟的幼崽,面上不顯,心中卻湧起幾分陌生的柔軟。

玉痕和奶娘都跟在他身後,見沁嘉要接過去抱,皆勸道:“殿下現在坐月子要緊,不能抱孩子的。”

蕭容昶將小寶寶放在她懷裏,讓她虛虛托著,自己則從後面環住他們母子倆。

“小公子眼睛長得像公主,鼻子跟嘴巴則生得像大人,將來定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玉痕平素那麽沈穩,今晚上都興奮得不行,跟歡雀爭著搶著要抱。

最後商量的是,一個值上半夜,一個值下半夜,小主子雨露均沾。

沁嘉抱著孩子就舍不得放,只想往那張粉嫩嫩的小嘴上親一口,但這麽多下人看著,她有些不好意思。

奶娘見狀,走上前討巧道:“殿下和大人帶一會兒吧,過半個時辰,奴婢來接小主子回去喝奶。

沁嘉搖了搖頭,將頭埋進蕭容昶懷裏。

剛才就抱了那麽一下,胸部就脹痛難忍,真是麻煩死了。

“怎麽了,哪兒不舒服。”蕭容昶緊張起來,要將孩子還給奶娘。

空氣裏飄著淡淡乳香,小寶貝兒不肯走,扒拉在母親胸口不停的嘬嘴。

沁嘉又疼又覺得好笑,最後竟想敞開前襟,幹脆讓他吸兩口算了。

玉痕大驚失色,跪在地上勸阻道:“殿下,祖宗規矩不可廢啊。”

沁嘉不依:“本宮就是規矩。”

說著,還轉臉瞥了蕭容昶一眼,滿臉傲氣道:“你說,是不是。”

誰還能比首輔大人更加狗腿呢,他立即點頭稱是,卻又補充道:“不過這些事,還是讓奶娘做為好。”

“是啊殿下,若小主子嘗了您的奶水,認人可怎麽好,您那點兒她吃不飽的。”這話也只有玉痕敢說了,見沁嘉不說話,就算她應下了,立馬上前將小主子抱了回來。

輕輕抒了口氣,女人月子裏休息不好,老了是會留下病根的。

沁嘉還沒過足癮呢,小奶娃就被人搶走了,窩在蕭容昶懷裏委屈了半天。

“急些什麽,先把月子坐好,以後咱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疼他。”蕭容昶笑著安慰,又道:“臣之前擬的那些名字,嘉兒覺得哪個好,明日我去刻在玉上。”

想起那一整頁紙的人名,沁嘉尚有些頭暈腦脹,小聲嘟囔道:“你決定就好。”

蕭容昶思慮片刻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不如就叫蕭琢可好。”

沁嘉自鼻子裏哼了一聲:“酸腐。”

蕭容昶又接著說了好幾個,直說得沁嘉打起呵欠。

想起太醫說月子期間要保證休息,他吹了燈,讓她趕緊專心睡覺。

“名字還是你來定吧,上戶籍的事,也得你親自去。”沁嘉覺得,要從現在開始培養他做父親的自覺。

“下午戶部尚書已經來過,專程還說了這事,你放心吧,絕對不會出岔子。”

說到這事,彼此心裏俱都有些不自在。

為了給這孩子一個合理合法的身份,兩人顧不上婚禮還沒辦,就先將戶籍手續辦完了。

因此,現在已能算是一對正兒八經的夫妻。

蕭容昶躺在她身側,又催促了句:“還不睡,是不是沒吃飽。”

廚房裏還熱著人參雞湯,但太醫說剛生產不能吃太多,因此就沒給她端來。

“你當我是豬麽?”沁嘉如今綁著腹帶,覺得腰身又粗又硬,恨不得絕食才好。

有些幽怨的看了眼面前罪魁禍首,不高興道:“都怪你!”

“是,都怪我。”蕭容昶哪裏舍得再與她拌嘴。

這一世,他唯願能常伴左右,守著如花美眷,共度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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