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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本宮就是選條狗,也得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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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忽然冷凝下來, 沁嘉悶悶收回手,心情有些覆雜道:“你今兒在朝會上的表現,給皇祖母刺激不小。”

蕭容昶坐正了身子, 撿起一旁外衣給她披上:“太皇太後今年八十了。”

“……”沁嘉微微嘆息,下床踩著鞋子,喚玉痕進來替她整理儀容。

蕭容昶擡眼看去, 見她正雙臂平展, 由婢女將腰間松散的帶子解開,再重新一圈圈纏上,最後打了個繁覆的結,一時默默無語。

沁嘉收拾停當,見他起身了,又走回去將人按到床上:“你並非王族,這個時辰還無需進宮, 就留在我這兒睡一晚,當養養精神吧。”

見對方不答話, 她看向玉痕:“來人怎麽說的, 很嚴重嗎?”

“張太醫原話是, 醫石罔效。”玉痕垂著頭,恭敬應答。

“嚴家這時必要作妖。”沁嘉蹙眉, 見蕭容昶面色冷凝,用哄小孩子的語氣道:“你無需擔心什麽,想做什麽放手去做就是, 嚴嵩的身家性命都在本宮手上,知曉你是本宮的人,討好還來不及呢。”

蕭容昶垂眸,看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離開, 神情變得晦暗不明。

“倘若,臣要抄嚴嵩的家,甚至要他的命呢。”他跟著起身,站在她身後一尺的距離。

見那道清麗秀致的背影僵了僵,輕笑了聲,語氣散漫:“臣不過隨口一說,殿下不必緊張。”

沁嘉沒再管他,匆匆走了。

即便是商賈出身,再上不得臺面,那也是太皇太後的母族,是她和皇帝正兒八經的親戚。

怎麽可能說抄家就抄家。

但聽他剛才的語氣,倒像跟嚴嵩私底下有什麽仇怨似的。

五年前她仔細調查過蕭容昶的身世,確定就是一般的寒門士子,且他是家中獨子,十三歲就考中秀才,在當地很有名氣。

來到慈安宮,皇帝已經跪在太皇太後床邊很久了,在他後面還跪著滿宮妃嬪,以及嚴家人。

看沁嘉進來,桂芝嬤嬤伏在太皇太後耳邊說了句什麽,那張行將就木的枯瘦臉龐竟重新活了起來。

“陛下,太皇太後說,想跟長公主單獨說幾句話。”

想起上回在慈安宮的事,皇帝本能的抗拒,將沁嘉護在身後。

沁嘉反過來安慰他:“陛下不必擔心,沒事的。”

“阿姐……”皇帝抓著沁嘉的手,看見她腕上帶的佛珠,目光閃了閃。

半刻鐘後,人全部撤走。

寢殿冷而空曠,沁嘉跪在床前,第一次發現皇祖母那張過去保養得宜的臉,已是如此老邁。

像是塊曬幹的橘子皮,皮膚全部皴成一團,雙眼渾濁不堪,像是一只不斷留著淚的風燭,發出昏沈的光。

每個人都會老去,終有一日,她也會變成這個樣子。

沁嘉忽然覺得有些害怕,移開目光,冷不防看見在太皇太後枕上,放了一樣東西。

這是一封草擬好的遺詔,她猜測,是給嚴嵩封侯的。

倘若在江寧推行改革,那嚴家必將很快沒落下去,這道詔書,將是拯救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五年前,你服下那碗雪域紅花,傷了身子,此生都難以受孕。”太皇太後看著她,嗓音嘶啞微弱,如笛子吹空的一聲聲嗚咽。

“可曾有悔?”

沁嘉怔了怔,目光從那道懿旨上收回。

方才腦子裏滿是蕭容昶先前那句話……倘若他是要抄嚴嵩的家,甚至要他的命呢?

她記得嚴嵩還有個異母弟弟,在家一直不受重視。

叫什麽來著……

“殿下,太皇太後問您話呢!”桂芝嬤嬤雙眸通紅,跪在床邊不住擦著眼角。

沁嘉回過神來:“哦,有悔,自然是有悔的。”

當時那一段擰巴過後,想到自己此生不能生兒育女,不免覺得十分遺憾。

“哀家這裏,有一味解藥。”

桂芝嬤嬤站起身,朝身後招了招手,一個身形纖弱,生得年輕俊俏的男人上前來,穿一身寬寬大大的衣服,滿眼誠惶誠恐。

“這是嚴都督的侄兒,也是殿下的堂兄弟,名叫嚴陵。”

沁嘉突然就想起來了,問他:“嚴家二老爺是你什麽人?”

“正是家父。”男子講話間,微微有些氣喘,像是有什麽不足之癥。

“嘉兒,你可願與嚴陵生個孩子。”太皇太後掙紮著坐起來,仿佛過去漫長的等待,就為了這一刻。

竟又有了力氣,從枕下掏出個墨色的小方盒,打開後是一枚鴿子蛋大小的藥丸,散發出極苦的味道。

“這是火狐膽制成的解藥,天下只此一顆,能吸收人體內寒氣,讓你順利受孕。”語調稍微拔高,帶著幾分淒厲:“嘉兒,給我嚴家一個帶有皇室血脈的孩子。”

“太皇太後!”桂芝嬤嬤和嚴陵跪下來磕頭,嚴陵更是忍不住連聲咳嗽,臉都漲得通紅。

這真是瘋了……

沁嘉看也不看那顆藥丸,起身欲走,這時,從裏間忽然沖出兩個婆子將她按住。

肩膀被捏得生痛,沁嘉皺眉:“狗奴才,還不放開!”

“嘉兒,就聽哀家最後一次,選嚴陵做你的駙馬。”太皇太後撐著身子,面上帶了幾分哀婉之色。

她在深宮之中煎熬了這麽多年,就因為出身商賈,就連自己的子孫後代都瞧不起她,唯一和自己親近的老五,遭了自己親孫女的算計,死後連皇陵都不得入。

這一生,到最後,她已一無所有。

唯一的牽念,便是讓嚴家後世女子能有個好的出身。

沁嘉轉頭看向嚴陵,問他:“你要做駙馬?”

對方最多二十歲,穿一身月白色長袍,寬寬大大的像掛在身上,目光乍然和她對上,又緊張得捂著嘴猛咳了一陣。

一張臉漲得更紅了,像熟透的蘋果。

“嚴陵自知配不上殿下。”許是被這寢殿的過堂風吹著了,他身子微微發顫,面色越發蒼白。

沁嘉心想,這人看著便是個短命的。

桂芝嬤嬤直接擋在他身前,吩咐那兩個老婆子:“把長公主按住了。”

說罷,從袖子裏掏出個條形木盒,打開蓋子,裏面竟赫然是兩條蠱蟲,緩緩說道:“這情人蠱,跟長公主之前所中的催情蠱有所不同,每三日便會互相吸引,催動男女行房。”

沁嘉心神一凜,想起當年太皇太後寵冠後宮,坊間就有流言說,她使用了巫蠱之術。

這兩只情人蠱十分肥大,顯然已經養了多年,她胃裏一陣惡心,不願再往下深想。

桂芝嬤嬤動作十分嫻熟,咬破自己手指,又用小刀割開嚴陵的手腕,以血做引將蠱蟲引到嚴陵身上。

蠱蟲聞見血的滋味,很快順著傷口鉆進去,透過白皙透亮的皮膚,可以清楚看到它是怎樣緩慢探入,最後順著皮膚紋理消失不見。

全過程,嚴陵都一聲不吭,滿臉歉疚之色,連頭都未曾擡起來過。

桂芝嬤嬤再用同樣的手法,將另一只蠱蟲引到沁嘉右手臂上。

沁嘉閉著眼睛,十分配合的樣子,眼看蠱蟲順著傷口鉆入,很快就要成事,那兩個婆子也放松了鉗制。

太皇太後正長抒了一口氣,突然又雙目圓睜,發出一道無聲的尖叫,如朽木斷裂。

剛才那一刻,沁嘉驟然睜眼,拔出頭上金簪,對準手臂上的蠱蟲狠狠刺去。

白玉菩提瞬間被染成赤紅,纖細的手臂上血流如註,而那只往前鉆去的蠱蟲掙紮了兩下,不再動彈了。

沁嘉一不做二不休,將那塊拱起的皮膚劃開,面無表情將蠱蟲屍體整個挑出甩在地上。

“殿下——”嚴陵飛奔過來,仔細查看了她的傷勢,情急之下解開自己的腰帶,將她割破的地方緊緊纏住,再把袖子放下來,顫聲道:“殿下怎麽這樣不當心,若是失血過多,可是會死的!”

“呵——”沁嘉一把推開他,在周圍人震驚的目光中,往前一步步逼近。

對上那雙蒼老的眼睛,她眼裏透出沁入骨血的冷:“老祖宗要給我送個小白臉兒,何必如此興師動眾,既是一番美意,本宮收了他便是。”

說罷,直接拿走太皇太後枕頭邊上的詔書。

“你這個逆子,要做什麽?”太皇太後驚怒不已,嘴裏高喊著:“桂芝,快阻止她!”

就在蠱蟲死去的剎那,桂芝嬤嬤滿口鮮血倒在地上,僅僅只剩下了一口氣。

那是她傾盡一生心血,養的兩只情人蠱,早已與她血脈相連,如今其中一只死去,她便像沒了半條命似的,躺在地上再動彈不得。

剩下那兩個嬤嬤,早被長公主瘋狂的行徑嚇呆了,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沁嘉將遺詔打開,淡淡掃了眼,語氣輕蔑道:“本宮就是選條狗,也得要好看,聽話的。”

“今兒這事,就是嚴嵩安排的吧,真是自不量力。”說著,她看向縮在一旁的嚴陵,笑道:“死倒是太便宜他了,敢坑害本宮的人,就要活著慢慢兒受折磨。”

嚴陵生平從未見過這般絕色獨立的女子,一時有些癡了,待回過神來,長公主已經在嚴嵩的嵩字上滴了一滴血,目色冷艷的睨著他。

“替本宮好好兒折磨那狗賊。”沁嘉感到手臂上鉆心的疼,發狠道:“若做不到,你便自行了斷吧。”

她坐在床上,忍著一陣陣頭暈,好心好意將遺詔讀給太皇太後聽。

當聽到賜封嚴陵為景安侯一句時,對方面色漲成青紫色,張口無聲的喊了幾句什麽,便再沒了聲息。

“皇祖母,嚴家終於出了一位景安侯,您可滿意了?”她笑起來,拿手絹擦掉太皇太後嘴角最後淌下的一絲血跡,眼中迅速蓄起一汪淚水,拿起遺詔往殿外走去。

慈安宮門大開,外面烏泱泱跪著一大片皇親貴族,沁嘉昂首挺胸站在高階上,面上一片哀痛之色,宣道:“太皇太後,薨了!”

天子帶著諸人齊齊下跪默哀,聽高臺之上的長公主繼續宣道:“傳太皇太後遺詔,江寧嚴氏子孫,孝行成於天性,子道無虧;清操矢於生平,躬行不怠。授以冊寶,封嚴陵為景安侯,永襲勿替。”

尹少君膝行上前,雙手捧住長公主遞來的遺詔,見那綃紗廣袖上沾了血跡,立即起身遮住她半邊身子。

只聽女子緩慢悠長的聲音傳入耳中:“太皇太後生前極體恤身邊人,最後留在她身邊的幾個好奴才,一起殉葬了吧。”

“臣遵旨。”他躬身扶著沁嘉,緩緩離開了此地。

無人註意到,慈安宮門口還跪著一個孱弱的男子,始終虔誠的匍匐在地上,目送長公主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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