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仙者怎能做舍奪修為這等惡事？”木桉蹙眉。

“上仙莫要誤會，巖烽怎會做下此等劣事。”

那一刻四周寂靜，松歡眼中閃著淚花，和木桉齊齊看向門前來客。

來者錦衣墨袍，眉若朗星，周身縈繞著淡漠疏離的氣質。然而面對松歡，他又放柔了表情，語氣親和，彎下腰身向坐在地面上的她伸出手：“阿歡，回家了。”

松歡不置一言，卻憑空變出一把匕首刺向自己心口。

木桉並不動作，尋常利器對仙人不懼威脅。

可巖烽眼疾手快握住匕身，一瞬間連串的血珠順著鋒利的刀口而下，尚未滴落在松歡的衣衫上，便在空中消失。

松歡冷笑，“吾在三界多有結怨，現今修為又盡數被你所奪，手無縛雞之力，黑烏鴉你可要提起精神，像這般護得仔細。”

巖烽並不言語，消散了匕首，扶她起身，又為她擦凈面頰。

松歡厭惡的避開巖烽的觸碰，側身捋了捋衣角並不存在的褶皺，附在木桉耳邊小聲道：“本來想找你幫忙，卻沒想你這邊也出了大事，我就不再給你添亂了，我要走嘍。”

木桉緊攥了她的手，又放開。

松歡出了竹屋，沿著下山的道路走，一點點步入山中密林。

巖烽收回遠望的目光，向木桉點頭致歉：“吾妻多有打擾，還請上仙見諒。”

……

“舍奪一事乃是誤會，上仙務要明辨。我與阿歡行有正媒之禮，她是我妻，我定不會加害於她。”言畢，巖烽禮拜，後退一步，亦緊隨松歡而去。

……

木桉揉了揉額角，又搓了搓耳朵。

木桉悵然在竹屋靜默了數日。

期間松歡又來了一回，一見面便從懷裏摸出一把氤氳七彩霞光的羽扇，獻寶似的在她面前扇了又扇。只見那寶貝羽扇搖三搖，憑空點亮無數星子，隨著涼風的吹拂，璀璨奪目的斑斕星河蕩漾著飄出好遠，美得松歡直樂呵，對於在她身後一丈遠的地方，正以柔和目光註視著她的巖烽仙君，也難得的露出一個笑顏。

木桉看她一掃先前的陰郁，面色紅潤，歡欣雀躍，暗暗放下心來。

而竹卿……唉，竹卿……

木桉認命似的站起身，招了一片祥雲，向天界最東方的倚天殿趕去。

倚天殿居摩剎仙人，主掌六道輪回。

木桉降下雲頭，就見一白胡老兒站在大殿門口，笑瞇瞇看她。

“見過仙人，”木桉恭謹行了禮。

“嘿嘿，上仙來晚了啊。”老人捋著胡須，笑得莫名，“你家那條小蟒已經轉身投胎了。”

木桉抿抿唇，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道：“讓仙人費心了。”

“你呀，”老人愛憐的摸了摸木桉的頭，遞給她一個折子：“這是特地給小竹卿寫的戲本，你來瞧瞧。”

世間輪回一世，竹卿投胎作大雅王朝赫赫有名的裴將軍之子裴浩景，與明王家的珠繡公主乃是青梅竹馬。兩人自小一同閱文習武，兩小無猜漸生情愫。

萬沒曾想到明王聽信讒言利欲熏心，公然舉兵謀反，裴家受帝所命，率兵前去鎮壓。昔日佳人愛侶，今次對陣短兵相接，裴浩景念及舊情終究下不去殺手，反被珠繡所擒，飽受拷打虐待的同時，他被告知珠繡所愛另有他人，卻因著明王的指示假意與他相好，其目的只是為了牽制他。

重傷的裴浩景被珠繡的貼身丫鬟所救，借機逃回本營。不顧眾將反對將丫鬟留在身邊，以報救命之恩。卻說那小丫鬟早早就對裴浩景癡心暗許，不然也不會冒死相救。多日相處之下，裴浩景亦對丫鬟產生朦朧心思。戰爭紛擾，軍情多被洩露，眾將懷疑是丫鬟所為，要求嚴查，裴浩景有所動搖。不堪受辱，丫鬟當場自絕明志，被救了下來。最終查明軍中另存奸細。一番波折，兩人愈發情濃意切。

那日寒夜深深，頭頂明月當空，浩瀚無垠。兩人相攜，以未竭的戰鼓為禮樂，劃地為庚帖（*註1），一拜天二拜地。然後……裴浩景便被丫鬟偷襲捅了刀子，明王趁機派人假扮裴浩景，一招偷天換日，將十萬軍的統帥掉了包。大雅王朝因著錯誤的指揮，對敵兵敗如山倒。裴浩景僥幸未死，卻聽聞明王已經逼近主城卞金。萬念俱灰之下，拼著一股怨憤，裴浩景夜襲明王軍營，當著眾敵將的面，將明王斬殺劍下，隨後身中數箭身亡。

……

木桉放下手中的卷軸，沈默的看向摩剎仙人。

“這招叫做破而後立，頓悟了，看破了，小竹卿也就能順利渡劫了。”老人依舊笑瞇瞇。

將寫有命數的折子遞還老人，可老人卻把手收回寬大的廣袖裏，神神叨叨的念：“折子裏的東西也未必是真，還要看各方的造化啊。”

“仙人的意思是……竹卿可會出現什麽變故？”

“這個嘛，”摩剎仙人神秘一笑，“你去瞧瞧可不就知曉了。”

木桉被摩剎仙人的一番話說的心有不安，猶疑一番，最後還是決定親自去看一看。

（*註1）來自小曲兒的《於歸》：“立劍為鐵筆，劃地為庚帖，無需青史墨來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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