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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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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闈第一場定在三月初九, 三月裏若在荊州天氣基本已經暖和了,有些不怕涼意的人家這會兒怕已經開始張羅踏春的事。但京城不同,三月連路邊的積雪都還沒全部融化, 與冬日相比也就少了那一場又一場的飄雪罷了。

“進去之後別著急,聽說貢院守門搜查的護衛特別嚴格, 光衣裳都得搜三輪。到時候要折騰得熱了你也別著急脫衣裳, 坐下休息休息就好了, 千萬別在裏邊著涼。晚上的時候把能蓋的都蓋上,也別熬夜寫文章,晚上該睡就睡, 你本來寫東西就快,咱千萬不著急啊。”

自從知道自己要陪陳景進京趕考,三清便早早的把會試的流程和需要的一應物品東西都記得牢牢的,前段時間又隔三差五的去檢查一遍,確定沒少了東西落下什麽。這會兒到了初九的正日子,更坐在馬車裏,一路細細的給陳景囑咐,生怕他出什麽紕漏。

“爺以前可從沒見過你這般模樣,新鮮。”之前在家裏溫書溫成一頭易怒獅子的陳景, 在三天前卻突然合上書扔了筆,連書房都不去, 就老老實實的跟三清身邊待了三天,就連三清去廚房他都屁顛顛的跟著。

偏眼下他又家裏最金貴的備考大爺,三清再煩他也只能忍著,還得好聲好氣的哄著他, 差點沒把人給煩死。

“就新鮮這麽一回,你趕緊嘗嘗這新鮮滋味, 以後可沒一出了。”三清沒好氣的沖他翻了個白眼,緊跟著又撿起之前被他打斷的話頭繼續叨叨。

陳景不嫌她啰嗦,也沒提醒她進貢院這事自己比她有經驗,反正只老老實實的聽著,聽得原本焦躁的心都跟著安定了許多。

城南離貢院不近,陳家一家人到貢院門口的時候前邊已經有好些學子在排隊,陳景原本想趕緊進去,沒成想還沒邁開腿兒,就被後邊微微有些有氣無力的一聲望舒給叫住了。

來人羅忠,看那氣喘籲籲的樣子陳景就知道這位爺從城南走過來的,“前幾天我不專門跟你說了,今天這日子說什麽都別省那仨瓜兩棗的,怎麽就記不住呢。”

陳景比羅忠小幾歲,但有一說一不管人情世故還性格上他都要比羅忠強上不少,兩人相識這麽久也確實陳景多照拂著這個老實巴交的老哥哥多些,此時數落起他來也半點不見外。

之前他病得厲害,原本陳景還想把人弄家裏來養一養,但羅忠這人實誠,覺得陳景這邊地方不大人也不多,他要過來一家人都別扭不說,而且累著的人肯定沈三清,便堅決不肯去。

陳景當初娶三清,荊湖縣城裏知道的人大半都覺得沈家姑娘走運,只有羅忠從始至終都覺得陳景占了人小姑娘的便宜。

現在人姑娘不光嫁了他,還肯一路北上陪他趕考,便世上再難找的好人兒。要因為自己的叨擾叫人有一絲不舒坦,羅忠也覺著過意不去。

這話羅忠說的時候也沒避著誰,聽得劉漢青一個勁的說他迂腐,最後只能倆家把書童留下,倆孩子一人輪一天的替著,在羅忠那頭搭把手。

不過說歸說,出了門陳景和劉漢青還都覺得這人雖說死板了一些,但還真厚道,畢竟換個人若有現成的人能倚靠能攀附,怕不人人都能像羅忠這般心性。

所以等到大家看著羅忠,只憑著一股心口那股勁,硬只用了一個月就養好了病,之後又該怎麽讀書就怎麽讀書之後,也就不勸他什麽。只平日裏多讓壽兒他們去他那裏看一看,缺了什麽給他送去。

前幾天陳景還專門抽空過去了一趟,畢竟羅忠第一次會試,好些東西他怕他缺了漏了。最後臨回家的時候還特地囑咐又囑咐,考試這天千萬別為了省銀子走著去考場,這天氣進了貢院才拼體力的時候,不能浪費在路上。

“沒事,望舒你就放心吧,我在荊湖的時候去哪兒都走著去,這一點兒距離算不得什麽。”

羅忠病了一場之後,雖說少了之前那種要命的癡勁兒,但該舍不得的時候他照樣舍不得,讓他雇個馬車來貢院,用他的話說那還不如剩下這點銀子多買幾刀紙幾支筆。

況且他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態不算好,好像越努力筆下的文章詩詞就越死板,這一次到底能有個什麽結果,羅忠自己心裏真真一點底都沒有。

“來都來了,總不能讓人現在回去再套個馬車來,你就別操心了。”接話的剛氣喘籲籲趕過來的劉漢青,他自從在京城買了宅子之後,就一天比一天混的如魚得水,聽說今年開春都已經有打算跟人合夥開個飯館,專門做荊州口味的菜色。

現在他出門,旁人見了叫他劉老板的多,叫劉舉人的真沒幾個。今天他能按時按點的出現就算不錯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什麽情況,來了京城就沒摸過書本,倒裝銀子的匣子裏賺得滿滿當當的。這次來考試,說白了就圓自己一個念想,考上考不上的也就那麽回事吧。

三人一年前一起從荊湖縣城出來,當時不管誰對未來的期盼,都希望能在會試上有所得,誰都盼著蟾宮折桂金榜題名。但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三人就分出了三種心思。

劉漢青只當這九天進去開開眼界,能成不能成都命,就好像他如今在外邊總說,當初祖上就不該脫了商籍,老劉家從骨子裏就做買賣的命。羅忠嘴上不說,但這次卻也做好了落榜的準備,只不過要不要三年之後再來一回,他自己都有些拿不定心思了。

只有陳景,這個拖家帶口來京城的,外人期初看著覺得不靠譜,被新婚妻子迷了心竅,卻不想只有他一人不疾不徐的往前走,每一步算不得多精妙,但勝在穩當踏實,直到今天說陳二爺已經胸有成竹也不算誇張。

“好了好了,你們三位大爺有什麽話等考完了出來說,到時候想說多久說多久,這會兒趕緊進去吧。你們進去了,我們好回去。”

三清懶得聽他們站在貢院門口瞎胡扯,輕輕推了一把陳景的後腰,他便乖乖的接過壽兒手裏的包袱和裝文具的籃子,往排隊的那頭去。

看著陳景進了貢院,三清突然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這條漫長的科舉路,自己能陪他做的也就到此為止,之後到底能不能金榜題名就只能看他自己的了。

守在貢院外的兵丁都專門受過訓練,該怎麽翻檢舉子們的筆墨紙硯和帶進貢院的東西都自有一套流程。第一,不能漏過任何夾帶,甚至不能僥幸自己沒查出來,後邊的兄弟也能補上,畢竟要真出了那樣的事,前頭當班的一個都撈不著好。

第二,也不能真跟搜犯人那樣搜身,畢竟都舉人都有功名的,萬一真有那小氣的記在心裏,之後都麻煩。所以三輪搜下來雖說態度不咋地,但陳景隨身帶的東西都沒太亂,找到自己的考間坐下之後,隨便整理整理也就得了。

上一回運氣不好,茅坑的臭味最後熏得他都忘了策論的題眼到底什麽,自己又答了什麽。這回不一樣,也不知道不真討了媳婦之後就開始走運,這一次陳景的考間背風又不悶著,離考官和巡邏站崗的侍衛不近不遠,有什麽事要叫人的時候都方便。

但再好的位置這也會試考場,會試分三場每場三天,頭三天考四書,這一科陳景算不得自己最得意最拿手的,但應付考試綽綽有餘,頭三天完了出來精神倒還行。

三天裏他在裏邊考試,家裏也沒閑著。畢竟誰也不知道考場裏會不會出事,又會出什麽事。所以這幾天三清只把小鈴鐺留在家裏做飯,自己天天都和壽兒,還有好多其他舉子的家人一起等在外邊。

這三天三清也算開了眼界,有第一天豎著進去就第一天橫著被擡出來的,也有考著考著就瘋了,被侍衛強行扔出來的,所以等接到一切都好的陳景時,三清真第一次打心底裏覺得能不能考上也就那樣把,只要人好好的就行。

但這也就頭三天,第二個三天可就沒前邊那麽舒坦了。也不知道不老天爺覺得要想成為人上人,就真得吃得苦中苦,一場冷冰冰的春雨從第二場詩賦開考起,一直下到第三天早上才停。

這一場中間被擡出來的人,那就比第一場更多了,壽兒還一個個的數了,三天功夫就從裏邊擡出來十七個,還有一個瘋了的,這大冷的天直接把自己給脫光,站在大街正中間喊些誰也聽不明白的話。

出來的時候也許不京城人士,連個家人都沒有,最後還周邊的街坊看不下去,從家裏拿了床不要的舊被子把人裹上,又叫上貢院外的侍衛,一起把人送回客棧去了。

好在詩賦這一科,算陳景最拿手最得意的一科,三天下來雖吃了不少苦頭,但考卷上的詩詞他自己還很滿意很得意的。出來之後雖面色疲倦,但精神頭還算可以,只回去的路上,和第二天來貢院的時候,都一路靠在三清肩膀,兩人什麽多話都沒說,也什麽都不用多說。

三清從來沒覺得三天的時間能過得這麽慢,慢到她恨不得一棍子打暈了自己,直接睡到三天之後再醒。她這麽想,貢院裏的陳景卻恨不得再多給自己三天。

策論這一科最要緊,也他這些年花功夫最多的地方,今年的題目不算刁鉆,但涵蓋頗廣,想要把這題眼解好不件容易的事。這三天陳景連晚上都沒怎麽睡,就這麽幹熬著,直到第三天早上才算真正把題給答完。

“不怕,考砸了倒好,咱們也不用回鄉,就繼續留在這兒等下一回春闈。京城多熱鬧啊,你讓我回去我都不願意呢。”這話半真半假,但這會兒說出來,也只不過寬陳景的心。

陳景聽了這話中氣不足的笑了兩聲,原想再跟她鬥鬥嘴,但爬上馬車之後發現三清早就給他準備好棉絮被褥,便立馬一頭栽在自家柔軟又帶著三清獨有的那股香味的被子裏,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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