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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苦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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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坐在六公主對面的楚霽眼梢微揚:“正是此意。”

六公主皺起眉, 想起近日宮中似有若無的傳言,突然明白了什麽:“收鄭瀟瀟為養女……是你們和鄭大將軍做了什麽交易吧!只是要利用我和母妃來達到目的。”

曾經驕縱蠻橫的小公主總算多長了些腦子,楚霽頗感欣慰, 很高興可以少解釋幾句了:“這不叫利用。”

楚霽真誠地糾正她:“這叫合作共贏。”

“鄭大將軍手握兵權,駐守邊關, 賢妃收鄭瀟瀟為養女, 就算昭文太子薨逝, 有鄭大將軍在,哪裏還有人敢看輕賢妃?”楚霽道,“公主是天子血脈, 龍子鳳孫,自然無人敢欺,但公主將來總是要出降的,出降離宮之後,賢妃娘娘終身無依,公主總要替賢妃娘娘考慮。”

這話說中了六公主心中最擔憂的地方。

宮中妃嬪不言家世,無非就是子憑母貴和母憑子貴兩條出路。顧賢妃出身不低,卻也不足以支撐她在後宮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之所以多年來能穩坐後宮第二把交椅,一是因為她心思縝密城府深沈, 二是因為她生了太子。

今日的太子生母,就是明日的皇太後。借著太子這層護身符, 後宮妃嬪對上顧賢妃都要氣弱三分。同樣,為了穩固太子的地位,顧賢妃也不是沒有出手害過皇子,結仇無數。

昭文太子一死, 熙寧帝雖然對顧賢妃心存憐惜,百般縱容, 但誰都不知道這份縱容能維持多久。再不濟,一到新帝登基之日,就是清算顧賢妃之時。

六公主是皇帝之女,景氏公主。只要不是不死不休的潑天仇恨,鮮少會有人甘冒奇險對她下手。但顧賢妃就不一樣了,說的難聽一點,一個沒有依仗的後宮嬪妃,只要皇帝不掛念她,生死並不重要。

就算一直對景曦不滿,六公主也不得不承認,她遠不及景曦,至少以她的力量,根本庇護不了母親。

思及此處,六公主很是心動。

她努力保持著面上的冷靜,轉念一想,突然又覺得不對:“可是鄭大將軍手握重權,河陵王乃我兄長嫡子,本就為人忌憚,我母妃和鄭大將軍再扯上關系,會不會反而害了河陵王和誠國公?”

這一點說的沒錯,先太子嫡子的身份,任是誰做了下一任皇帝,都不會對此放心。

但楚霽話已經說到了這一步,怎麽會容得六公主瞻前顧後?他徑直截斷道:“公主多慮了,你以為不與鄭大將軍扯上關系,旁人就會對河陵王放心嗎?”

六公主:“……”

“顧家本是文臣,若來日真要清算,顧家擋都擋不住,倒是和鄭大將軍扯上關系,說不定還能讓人投鼠忌器,不敢妄動!”楚霽毫不客氣道,“真到了那一步,武將手裏的軍隊可比文臣的嘴皮子可靠!”

六公主的臉色紅了又白,她年輕識淺,沒有經驗,別看氣勢撐得住,心裏卻拿不準主意,聽楚霽說的有道理,想同意,又怕稀裏糊塗中了圈套,猶豫著沒有答話。

楚霽本來也沒指望這位對朝局一問三不知的小公主拿主意,開口道:“這件事著落在賢妃娘娘身上,公主不妨回去問問賢妃娘娘,看賢妃同不同意。”

“好!”六公主眼前一亮,“待本宮回去和母妃商量過了再給你答覆。”

“兩天。”楚霽舉起兩根手指,“最多兩天時間,元初會在柔儀殿中陪伴貴妃娘娘,公主有了決斷,就直接去尋元初。”

雖然不懂這個時間夠不夠,六公主還是本能地想要討價還價:“再多給幾天……”

楚霽一口打斷:“不行,既然是交易,公主也該拿出些誠意來,時間不能拖延,最多兩日,否則等鄭小姐進了宮,什麽交易都不必做了!”

他這是存心要給六公主制造壓迫感,吃準了六公主外強中幹,根本就是只紙老虎。果然,楚霽溫聲細語,六公主挑毛病。他此刻一強硬起來,六公主反而軟了下去:“那……那好吧,兩日就兩日。”

楚霽點點頭,施施然起了身:“既然這樣,我就先走一步了,還望公主口風嚴謹,買賣不成也別露了風。”

說這話的時候,楚霽那雙桃花般的眼眸彎起來,波光瀲灩,動人至極。然而六公主看著楚霽,卻只覺得那雙動人的桃花目中隱含壓迫,十分可怕。

她不願失了公主的氣勢,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才能壓過楚霽,只能怔怔坐在椅中,目送著楚霽二人離去。

“阿嫣……”昭文太子妃從屏風後走了出來,輕聲喚道。

六公主猛地回神,打個寒噤,這才驚覺自己手心裏已經生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來。

她目光覆雜,咬住了嘴唇。

——皇姐身邊網羅的,原來都是楚霽這樣暗藏鋒芒的人嗎?怪不得她看不上自己!

昭文太子妃以為她心裏不舒服,還在低聲勸:“我看楚公子說的不是沒有道理,阿嫣你回去和娘娘商量,請娘娘拿主意。”

六公主自嘲地一笑:“我從前和景曦水火不容,現在卻是連和她分庭抗禮的資格都沒有了,只能和她手下的幕僚做交易。”

昭文太子妃就算偏向六公主,聞言也不由得無言以對。她心想難道從前你就能和晉陽公主分庭抗禮了嗎?晉陽公主從來都是直接和太子過不去的。

六公主垂著眼,低聲道:“聽說景曦已經有身孕了,再過幾個月,等她生下孩子,阿嫂,你說她會不會回京?”

昭文太子妃一楞,突然想起來六公主曾經對晉陽公主的駙馬謝雲殊有意,肅然道:“阿嫣,你心裏需得有數,我雖然不出府,但也聽說晉陽公主夫婦很是和諧,有些不該想的,你還是別想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六公主苦澀地一笑。

她腦海中依稀浮現出了少年公子霜衣烏發,縱馬緩行的秀儀風姿。

蕭蕭肅肅,一笑生春。

——那是她當年第一次見到謝雲殊時的場景。少年公子的驚鴻一面,成為了尚且年少的六公主心中難以磨滅的記憶。

謝雲殊已經快要做父親了嗎?

“我只是在想,景曦她那麽高傲的一個人,不會真的打算在晉陽縮一輩子吧。”六公主狠狠心,努力不去想謝雲殊,“她如果回京,很可能和吳王再起爭端,對榕兒來說再好不過!”

榕兒,即昭文太子嫡長子景榕,如今的河陵王。

聽得六公主這樣說,昭文太子妃一怔,隨即撫了撫六公主的鬢發,道:“阿嫣,你如今真是長大了。”

六公主扯動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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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曦收到從京城送來的信時,正在喝安胎藥。

太醫可能對景曦有什麽意見,照方子熬出來的藥汁奇苦無比,味道怪異,藥剛端到她面前,景曦就忍不住彎下腰幹嘔起來。

“公主忍一忍。”雲秋放下藥,情不自禁地挪遠了一步,“這藥還是要按時喝的,這藥也沒有公主想的那麽難喝。”

景曦:???

“你跑什麽?”景曦質問,她痛苦地幹嘔一聲,“你倒是站過來啊!”

雲秋訕訕道:“是奴婢不好……但是藥放久就涼了,公主還是先喝吧。”

景曦擡頭環顧四周,發現屋子裏的侍從都盯著她。她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將藥倒掉,拖延時間道:“將信拿來,本宮看完再喝。”

雲秋退了出去,景曦把藥碗往手邊拉了拉,一點點挪到手邊,然後仗著下面的侍從看不清她的動作,一氣呵成將藥汁全部倒進了一旁的白瓷大花瓶裏。舉起碗假裝喝藥,最後鎮定自若地將藥碗放回去。

在房梁上看完了全程的承影:“……”

等雲秋回來的時候,還帶著一個料理完府中事宜前來慰問景曦的謝雲殊。

迎接他們的是一個空空蕩蕩的藥碗,晉陽公主正矜持地用帕子沾唇角,宛如剛喝了滿滿一碗藥。

雲秋不疑有他,十分欣慰:“公主今日可算把藥喝完了!”

她雙手呈上信,又低聲道:“公主,純鈞暗中觀察,已經發現了一個可疑的人。”

“還有一個。”景曦道。

“啊?”雲秋一楞。

景曦提筆寫下幾行字,淡淡道:“本宮前一晚才將回京一事通知護衛,這一晚的時間,根本不足以讓他們悄悄將消息傳出去,就是傳出去了,也不可能搶在車隊之前趕赴京中——那樣太紮眼了,瞞得過本宮,也瞞不過埋藏在沿途各地的郵驛。”

“所以。”她哂笑一聲,“要提前傳信,最好的時機,就是車隊隨行,提前探路的護衛。”

車隊出行,每將至一地,會派出幾名護衛騎馬先行一步,沿途探看前方是否通行、定下客棧、驛站等。借助分頭探路時機將消息傳出去,確實是個再好不過的機會。

雲秋信服地點頭:“那那個人豈不是已經隨楚公子進了京城?”

“本宮已經寫信給楚霽了——就算本宮不寫,他也能想到的。”景曦淡淡道。說完,她轉頭看向謝雲殊,笑道:“你帶點心來了是不是?”

“是。”謝雲殊溫聲道,“公主不是嫌棄藥太苦嗎,我命廚房做了些白糖糕和金絲卷來。”

“太好了!”景曦興奮地伸出手,“快拿來——雲殊,還是你貼心。”

謝雲殊忍不住笑了:“公主謬讚了。”

他將食盒裏的點心一一親手端到景曦面前:“公主嘗嘗合不合口,那藥確實苦,公主吃點甜的或許會好點。”

“是啊。”景曦讚同道,“確實苦。”

她毫不心虛地拿起銀箸,夾了塊白糖糕,正要下口,突然謝雲殊咦了一聲:“這是什麽?”

景曦轉頭看去,雲秋也好奇地偏頭,只見謝雲殊正疑惑地盯著一旁的白瓷花鳥纏枝瓶。此刻,那雪白的、纖塵不染的瓶口沾上了一小塊奇怪的褐色。

景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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