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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禦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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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平大為驚駭!

以他的眼力,如何看不出晉陽公主此刻成了驚弓之鳥,再禁不起半點驚嚇。梁平不敢多說,正想著怎麽安撫晉陽公主緊繃的情緒時,眼一擡,卻見陪伴在晉陽公主身旁的那個侍女正朝他連使眼色。

梁平一怔,旋即明白過來,這侍女是有話要說!

果然,梁平前腳剛出了帳篷,不出片刻,那侍女不知道怎麽安撫住了晉陽公主,也跟了出來,她朝著梁平一俯身,道:“奴婢是公主身邊的一等侍女雲秋,駙馬命奴婢請公公過去一趟,有話想對公公說。”

以梁平的心思,頓時就從這一句話裏揣摩出很多東西來:公主身邊最親信的一等侍女,卻能被駙馬謝雲殊指使前來傳話,看來晉陽公主和駙馬謝雲殊的關系並沒有他人私下裏猜測的那麽壞。

他胡亂想著這些,跟雲秋來到了另一座稍小些的帳子。

駙馬謝雲殊正坐在那裏,肩頭包紮了起來,衣服上有一點洇濕了的血跡,面色有些蒼白,但精神卻還不錯。

見梁平進來,謝雲殊頷首道:“梁公公。”

他只坐在那裏,一擡眼之間就有種眼如春水,霞姿月韻的秀美撲面而來。饒是梁平多年來見多了如花似玉的美人,也不是第一次見謝雲殊,這麽一看,還是忍不住被他的容顏驚艷到。

梁平道:“不知駙馬有什麽事吩咐?”

“吩咐不敢當。”謝雲殊道,“請問這次公主府的護衛奴婢、我謝家帶來的幾十名婢仆,以及護送我們的禁衛損傷幾何?”

梁平道:“駙馬大可放心,公主府的護衛折損了些,不過尋常婢仆大部分都還好——只是這次皇上賜下來的嫁妝怕是損毀殆盡了。”

提起那些嫁妝,饒是梁平也忍不住心痛。熙寧帝大手筆從國庫私庫裏挪出了價值數萬金甚至數十萬金的珍寶,來給晉陽公主做嫁妝,也是為了給晉陽公主撐面子。表示這個女兒雖然被遣出了京城,卻依舊是金尊玉貴的公主,不容旁人小看。

然而這價值連城的珍寶,就在這一次全部毀於一旦。梁平他們趕過來時,車上的木箱有的燒毀,有的已經被搬走,在焦黑的馬車框架裏,還能發現扯斷的珠鏈和發黑的金簪。

謝雲殊搖頭:“嫁妝還是其次,梁公公,您此次前來,是帶著皇上的諭旨來的吧?”

梁平頷首:“不錯,咱家是奉皇上之命前來主持尋找解救公主和駙馬的,皇上的意思是,找到之後,立刻將公主和駙馬送回京中治傷休養——只是看公主的情況……”

謝雲殊肅了臉色,道:“梁公公,下面的人恐怕還沒有跟您說清楚情況,我和公主、公主的侍女雲秋,以及一位貼身護衛一同逃到了青萍山上,躲過了刺客,我和公主都受了傷,所幸不重,卻沒想到,今日竟然遇上了另一夥人想取公主性命!”

梁平心中一驚:“這是怎麽回事?”

謝雲殊喚了聲承影,承影掀開帳幔進來,手裏拖著兩個被五花大綁的禁衛。

“這二人身著禁衛麒麟袍,卻是奉命混在禁衛中,伺機下手暗害公主的,禁衛裏面不止這二人,茲事體大,公主受驚不淺,我也不敢亂說什麽,請公公將這二人送回京交由皇上審問。”

看著那兩身分外紮眼的麒麟袍,梁平眼皮一跳。

他心裏知道這背後定然牽涉極大,也不多問,只猶豫道:“禁衛中居然有人對公主下手,這確實事關重大,必須咱家親自帶人押送他們回京,只是公主……”

熙寧帝的口諭是讓他將晉陽公主和駙馬一起護送回京,但如今看來,晉陽公主宛如驚弓之鳥,一提到回京就情緒激動,恐怕很難將她送回京城了。

謝雲殊不以為意:“梁公公押送這二人先回去就好,公主受了刺客突襲,險些身受重傷,又被禁衛中的人出手暗算,如今受驚不淺,煩請公公向皇上陳述清楚。”

謝雲殊這樣一說,梁平也就不再猶豫,又看了一眼地上被捆成粽子的兩個麒麟袍禁衛,點頭道:“好,咱家這就帶人回京,公主暫時就交由駙馬照看,這裏的守軍、禁衛和龍驤衛加起來足有兩千人,絕不會出差錯,駙馬放心!”

梁平火急火燎地派自己手下的內侍去調集人手押送回京。謝雲殊便起身出了帳子,轉進了景曦所在的營帳。

帳中沒有其他人的時候,景曦也不抖了。她裹在雪白的衣袍裏,笑吟吟看著謝雲殊,輕聲道:“好了,現在我們什麽都不用做,只要靜觀其變就好。”

謝雲殊沈吟片刻,低聲問:“公主,依你看,皇上還會召我們回京嗎?”

他心裏終究還是存了一線回京的希望。這次遇刺雖說是假,但旁人可不知道。祖母和母親身體都不十分強健,聽到這個消息萬一驟然病倒可就難辦了。

更何況謝雲殊自幼生長於京城,他的依靠、勢力、家世都在這裏。而他從前從未去過晉陽,能帶到晉陽去的,只有挑選出來的一批隨從和他的聲譽。

——聲譽又有多大的用處呢,才思無雙的聲名在危險面前,甚至還抵不上一件能阻擋刀兵的軟甲。

然而景曦無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不可能的,父皇問出那兩個人和太子有關之後,只會將我送到晉陽去,然後逐步削除太子部分勢力。”

熙寧帝把女兒送去封地,就是怕太子登基後容不下她。可如果景曦都在離京的路上了,太子知道她遇刺還要派人來落井下石,熙寧帝只會覺得這個兒子冷血殘忍,甚至可能將這樁刺殺也一起算到太子頭上。

——熙寧帝會漸漸開始考慮換太子,畢竟景曦和吳王睿王都是他的孩子,太子容不下景曦,將來難道就能容下吳王?

“父皇會扶持吳王,如果吳王能沈住氣,將太子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景曦淡淡道。

謝雲殊嘴唇微微一動。

這一點他也能想到,可就算吳王上位,難道景曦能從裏面撈到什麽好處?這樣費心思算計太子一場,到最後平白為吳王做了嫁衣。

景曦笑而不語。

她真正的計劃不在此刻,而在半年以後——也就是前一世太子中毒昏迷的時候。

如果從中運作得當,她說不定能把太子和吳王一網打盡。

這些事自然沒辦法也沒必要跟謝雲殊細細解釋,景曦跳過這個話題,轉而道:“謝公子……算了,你有字嗎?”

謝雲殊一怔,道:“我還未及冠,沒有取字。”他猜出景曦是想換個稱呼,“公主喚我雲殊就好。”

“沒有及冠可以提前取字的啊!”景曦道,“本宮有個朋友就是——你稱呼本宮……”

說到這裏,景曦卡殼了。

熙寧帝喚她晉陽,柔貴妃喚她昭昭,屬下婢仆稱呼她公主或者殿下。這麽多稱呼,景曦卻想不出來夫妻之間應該怎樣稱呼她!

她要和謝雲殊做出琴瑟和諧的模樣,謝雲殊一口一個公主就顯得太生疏。昭昭這個小字又有些特別之處,除了宣皇後和柔貴妃,景曦並不想讓其他人這樣喚自己。

她思來想去,最終一狠心將昭昭這個小字貢獻出來:“你稱呼本宮的小字昭昭即可。”

景曦恍惚間有種自己做出了莫大犧牲的感覺。

謝雲殊改口倒快:“好,昭昭。”

這句話一出口,兩人同時楞住了。

——它顯得太親近,太柔和,簡直就像情人間的稱謂。

景曦難得地有些無措,下意識擡眼朝著謝雲殊看去,卻正迎上謝雲殊看向她的目光。

兩人目光一交錯,謝雲殊連忙垂下纖長烏黑的眼睫,掩住了他看來的目光。

明明除了一句“昭昭”,什麽過分暧昧的言語都沒有。但景曦就是覺得不自在起來。

她將責任推卸到謝雲殊身上,心想:謝雲殊長得太漂亮,實在太容易讓人分心,真是美色誤事!

謝雲殊站起身來,掩飾性地輕咳一聲,道:“公主……昭昭,天晚了,我就先告退了。”

景曦道:“你往哪裏去?”

謝雲殊怔了怔。

景曦道:“你既然在梁平面前攬下來照看我的職責,就做全套,到時候這裏的人肯定會在父皇面前稟報,讓他知道你對我悉心體貼,也能多放點心,痛痛快快放我們去晉陽。”

她簡潔道:“找床被子,你睡地上。”

謝雲殊:“……”

謝雲殊活了十七年,還從來沒睡過地上。就算外出游學,也不會往太偏僻的地方走,隨從總能找到客棧投宿。

他深夜裏再次因為睡不習慣,困倦地醒了過來。

天空中一輪明月高懸,將帳外守衛的影子投進帳中。謝雲殊看著帳外持刀林立的守衛,心裏稍稍安定下來。

榻上的景曦睡得正熟,鼻息細細,睡姿很好,安靜蜷在一角,一條薄毯也好端端裹在身上。

月光從帳外照進來,落在景曦面頰上,為她增添了一種奇異的光彩,顯得肌膚更加雪白清透,仿佛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

她似乎是壓到了背上的傷,睡夢中有些吃痛地蹙起了眉,動了動,眉頭又漸漸松開,最終沈沈睡去。

謝雲殊靜靜看了片刻,突然意識到這樣其實不太禮貌,他又閉上眼,卻怎麽也睡不著了。直到天亮前恍惚睡過去片刻,夢裏滿是紛亂的光影,醒過來只覺得頭痛欲裂。

他下意識往榻上一瞥,景曦也不遑多讓,正用力揉著眉心,還沒完全清醒過來。

因為都知道晉陽公主受驚過度,駙馬也受了傷的緣故,禁衛、守軍、龍驤衛的首領都只在前一日晚上,隔著帳子匆匆拜見了晉陽公主,並沒有過多打擾,也是怕驚嚇了晉陽公主。

因此這處營帳就顯得格外安靜。哪怕是派遣士卒出去分批搜尋刺客下落,也會在這處帳子附近放輕動靜。

——直到雲秋腳步匆匆地闖了進來!

她頭發都跑得有點散了,一進來看見景曦和謝雲殊都各自昏昏沈沈的模樣,也顧不上禮儀了,驚聲道:“殿下、駙馬快做準備,京城來人了!”

雲秋緩了口氣,急急把最要緊的一句話說了出來:“皇上親自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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