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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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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政殿前的殿階下,景曦和最大的苦主謝丞相狹路相逢。

哪怕上次在宣政殿上指證景曦謀害禦史,出了殿門謝丞相都能再對著景曦堆起一臉天衣無縫的假笑。然而這次,謝丞相是真的笑不出來了。

“晉陽公主殿下。”謝丞相朝景曦行了個半禮,與此同時,還下意識地將身邊的少年往身後擋了擋。

景曦:“……”

她抱著“你不讓我看我還偏要看”的心理,擡眸越過謝丞相,看向他身後的謝雲殊。

這一眼看過去,正對上了對面謝雲殊清淩淩的眼眸。

饒是景曦見慣了後宮佳麗三千,也忍不住為謝雲殊的容貌驚艷片刻。

面容秀美,風神秀徹,唇染三分胭脂色,眼如秋水自橫波。單單往那裏一站,就仿佛整座大齊京城的光彩都匯聚在他身上了。

謝雲殊光彩奪目,可惜謝雲殊前面還站著他虎視眈眈的祖父。

景曦回過神來,開口時語氣甚至帶了幾分恰到好處的笑意,不顯得輕佻,但也決不能算是規矩。

她道:“謝公子風儀絕倫,果然不負京城第一美人之名。”

謝丞相的臉色頓時變得極其難看。

尚公主不是壞事,甚至對於謝雲殊這種無心仕途的高門子弟來說,這還是一條極好的道路。然而這一切的前提是,這位公主和謝丞相不是死對頭。

謝丞相的表情痛心疾首,宛如家中嬌生慣養了十七年的千金閨秀要被許配給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假如這裏不是宣政殿前,景曦懷疑他能現場表演一個江湖絕技,張口對她噴出一團火來。

《詩經》中有一句“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在這個世道,女子受到的非議和壓力似乎總是更多。

但是在公主和駙馬身上,這種不公平的關系就掉了個個。公主是君,駙馬是臣,臣子不能違拗君王,駙馬也不能違拗公主。齊朝公主中,不乏有冷落駙馬,廣蓄男寵之輩。

這種頭上發綠的行為確實讓不少駙馬難以忍受,謝丞相卻連這個都顧不上考慮了,他擔心的是自己孫子的性命!

景曦笑吟吟地看著這只老狐貍難得的失態。

下一刻,謝雲殊從謝丞相身後走了出來,朝著景曦深深一禮:“多謝公主褒獎,雲殊不勝榮幸。”

少年人身材頎長,黛藍廣袖隨風揚起,飄飄欲仙。謝雲殊就那樣從容淡然地保持著行禮的動作,迎上景曦的目光,不卑不亢。

他那雙橫波目極其動人,有種近乎天真堪憐的秀美。

景曦忽然一笑:“免禮,謝公子前來宣政殿是所為何事?”

她語調拉長,有些玩味。

謝雲殊道:“回公主……”

他話還沒說完,謝丞相暴起一把將謝雲殊拉到身後,神色如常地對景曦點頭:“臣是前來領旨謝恩的,先行告退,公主莫怪。”

“謝恩啊。”目送著謝丞相祖孫的背影,景曦若有所思,“謝恩,謝叢真還是把這個孫子舍出去了啊!”

雲秋在一旁道:“能服侍公主,是他的福分。”

景曦被逗笑了,擺手道:“這話說的就過了——只是旨意都接了,謝叢真為什麽還避本宮如蛇蠍,謝雲殊遲早要嫁進本宮的公主府,現在躲得再急,難道還能躲一輩子?”

她促狹地用了個嫁字。

“走。”景曦收回目光,理一理袍袖,“隨本宮進殿謝恩去。”

熙寧帝正處在深深的自得之中。

他自認為自己替女兒促成了一樁絕好的親事,唯一要擔心的,就是雙方會不會不理解他的慈父之心,拒絕接旨。然而出乎熙寧帝意料的是,不但謝丞相帶著孫子來叩謝皇恩,一向驕縱的晉陽也爽快接旨。

熙寧帝慈父之心得到了滿足,看向景曦的目光滿是柔和:“晉陽,朕就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十七歲的‘孩子’景曦朝熙寧帝露出一個笑來:“那父皇能不能答應兒臣一個要求,兒臣想盡早離京。”

“那婚事?”熙寧帝猶豫道,“朕想讓你們二人成婚之後再離京。”

景曦立刻道:“從現在到辦婚事,禮部少說要籌備半年——兒臣怎能在京城再待上半年,恐怕皇兄他們就第一個不同意。”

熙寧帝剛想說不會,轉念想起太子和吳王竭力勸說要晉陽早日離京,話卡在了嘴裏。

景曦假裝沒看見熙寧帝的停頓,央求道:“兒臣知道父皇舍不得兒臣,可是早日離京,分明才是對兒臣最好的——若是父皇同意,婚事也可以不辦,只要將嫁妝和籌備婚典的花費全部讓兒臣帶走就行了!”

熙寧帝氣笑了:“那駙馬呢?”

“駙馬也一起上路。”景曦立刻道,“只要父皇厚待兒臣,就算不辦婚事,天下人也照樣沒人敢看輕兒臣,若是留在京城久了,招來旁人的忌憚和算計,兒臣才是真的要吃虧。”

她仰著臉對熙寧帝撒嬌,毫不遮掩地給太子他們上眼藥。提醒熙寧帝要不忘初心,別忘了她最初自請離京就是為了避禍。

“這……”熙寧帝被景曦說的有點糊塗,雖然聽上去很不靠譜,但是一想竟然還有點道理。正準備搬出那句“待朕考慮一下”,就見梁平快步進來。

“何事?”熙寧帝問。

梁平看了一眼景曦,神色有些為難。

景曦無辜地回看過去,表示出她堅決要聽的決心,宛如一個頑固的釘子戶。

梁平:“……”

熙寧帝擺手:“說吧。”

梁平道:“皇上,六公主在殿外哭著求見。”

六公主是顧賢妃所生,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滿宮公主都是到了出嫁時才有封號,唯有景曦格外與眾不同,所以六公主從小就和景曦不對付。

熙寧帝一聽就蹙眉:“她哭什麽,跑到宣政殿前來哭,成何體統!”

一旁豎起耳朵聽的景曦隱隱意識到有點不對。

婚旨剛下來,六公主就跑到宣政殿前來哭著求見……她不會是對謝雲殊有意吧!

景曦果斷地道:“既然六妹來了,兒臣就先到貴妃娘娘宮裏坐坐。”

開玩笑,這個時候不跑,留下來尷尬嗎?

熙寧帝蹙著眉,不過那份不滿顯然不是對景曦的,他示意景曦先走,順便命六公主進殿來。

宣政殿殿門處,景曦和六公主擦肩而過。

年幼的時候,景曦和六公主確實屢有摩擦。兩人年紀相近,又都是得寵的公主,誰都看不上誰。但六公主總是被景曦死死壓上一頭,因為宣皇後那時將六宮管的嚴嚴實實,哪怕六公主的生母顧賢妃頗為受寵,也不敢在宣皇後眼皮底下造次。

後來宣皇後薨逝,景曦的對手從六公主換成了她哥哥太子,從此六公主在她心裏再沒擁有半分地位,被景曦徹徹底底拋到了腦後。

時至今日,景曦早就不屑於將一個六公主放在眼裏了,她甚至還禮貌地對著六公主微微頷首,就要舉步離開。

下一刻她袖子一緊,六公主一把攥住了她的袖口。

“?”景曦疑惑回頭,正迎上六公主被淚水浸泡的紅腫狼狽的雙眼,和淚痕遍布的臉頰。

六公主的話似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裏擠出來的:“父皇把謝雲殊指給了你做駙馬?”

果然如此。

景曦揚起眉:“是啊。”

六公主死死盯著景曦,眼神兇狠,如欲噬人:“你什麽都要跟我搶,憑什麽!”

景曦本來不想在宣政殿前和六公主吵架的,但是六公主主動送上門來,那就怪不得她了。

她漫不經心道:“什麽叫和你搶,六妹,那些本來就應該都是我的呀!”

說著,她將六公主死死攥住的衣袖往外一振,緋紅的衣袖宛如水波蜿蜒,從六公主眼前一晃而過。

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徹底讓六公主暴怒起來。

“憑什麽。”六公主咬著牙,“你我都是父皇的女兒,憑什麽你就始終壓在我頭上,景曦,你算什麽,不過就是仗著你母親是皇後——現在你連謝雲殊都要和我搶!”

“謝雲殊是你的?”景曦索性不對她客氣,“景嫣,你是不是有點太看得起自己了,說這句話之前你跟謝叢真打過招呼了嗎?”

宣政殿裏的人顯然是被兩位公主的沖突驚動了,景曦眼角餘光瞥見,忽然心中一動。

她壓低聲音:“謝雲殊根本不需要我搶,他是父皇親自指給我的——甚至父皇還擔心我不要他,景嫣,你真是和小時候一模一樣,想要什麽從來都不會說出來,只會躲在背後耍手段——最後什麽也撈不到。”

“你真可憐。”

最後一句話像一根燒紅的鋼針,深深紮進了六公主因為憤怒而格外敏感的神經,也使得她模糊了對外物的感知,只迫切地想要用最尖刻、最惡毒的語言撕裂景曦那層高高在上的畫皮。

“你算什麽東西,也配這樣教訓我!”六公主的語聲都尖利起來,“景曦,端穆皇後已經死了多少年了,你還端著那副嫡出公主的做派給誰看——你真以為沒了端穆皇後,宣家那滿門的廢物能站出來給你撐腰嗎!”

她渾然忘了這是宣政殿前,三步一宮人五步一侍衛,竟然就這樣嚷了出來。

景曦慢條斯理地理了理壓著金絲邊的袖口。

下一瞬,她猝然擡手,只聽啪的一聲脆響,一記耳光當頭而至,落在了六公主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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