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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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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內,暗金色的龍案後面,鋪著厚厚金狼皮的寬大龍椅上,赫連任興趣盎然地坐在上面,看著平鋪在桌上那兩張一模一樣的信紙,笑瞇瞇見牙不見眼,仿佛一個悶久了的孩子終於得到一件有趣的玩具。

仔細看去,兩張信紙的落款處分別蓋著水流觴和水流蘇的私印。

他咧開嘴露出一行白牙,對著身旁不遠處那架雙面繡琉璃屏風高聲道:“美人兒島主,你說他倆誰會贏?”

阿曼國炎熱,宮殿的窗戶都是落地的,常年大敞著。上書房又緊鄰著玉帶湖,輕輕一嗅,便能聞到一股清涼的水汽。坐在那架屏風後面即可眺望玉帶湖內的風景。

琴音未斷,屏風後明明坐著一道窈窕的身影,卻無人回應。

赫連任無趣地咂咂嘴,睨著屏風後的倩影,往椅背上一靠。

“你真下得去手?”他略帶一絲促狹地笑問,隨後遺憾地搖頭,怕怕地一拍胸口,“最毒婦人心,古人誠不欺我!”

琴音有一瞬間的停頓,在尾音即將消散之際,第二音緊隨而上,仿佛剛剛的停頓只是正常的休止符。

赫連任枕著手臂,仰望精雕細刻的棚頂,唇角勾起一抹詭譎的笑意……

天福三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九,阿曼國毫無預兆地陳兵二十萬突襲水流國燕陽關,短短七天時間便打進東安省的瑞安府,並迅速占領了梨花城。消息傳到京城,皇上氣得當場吐血,他們去恭賀的使者還沒回來,阿曼國就打出來的,真當他們是軟柿子捏嗎?

當即點兵三十萬,其中包括兩萬名京畿營精兵和五萬名墨家軍。朝中的大將不是已故就是老得不像樣,真正要派出去打仗時,可用的將軍還真沒幾個。

皇上思慮再三,終於任命水流觴為征東大元帥,玉霜天為鎮遠將軍,墨羽為威武將軍,西風瑾為監軍,一日後點兵出征。雲翎玉則配合兵部負責糧草籌備運送事宜。

幽王府,明月閣。

烏雅明珠坐在棋盤前,單手托腮,雙眼直勾勾地望著窗外,一只手在白釉瓷棋盒裏有一把沒一把地抓著,白玉棋子相互碰撞,發出悅耳的脆響。

阿芙一路小跑進來,焦急地道:“側妃,王爺要出征了!”

“哦。”烏雅明珠的眼一瞬不瞬,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側妃,你不急嗎?王爺要出征打阿曼國了!”

“又不是我男人出征,阿曼國和我也不熟,我急什麽?”烏雅明珠很平板地反問。

阿芙被噎了一下,一時間找不到反駁的說辭,心想您好歹也是大紅喜車送來的,名義上那是您相公,您至少也該露出點象征性的擔憂啊!

烏雅明珠靜默了好一陣,突然幽幽嘆了口氣:“下輩子讓我投胎到鄉野村戶家吧!”

“側妃……”阿芙傻傻地看著她,不明白她這種自哀自憐的情緒來自何方,公主一直都是樂觀開朗的。

烏雅明珠發了好一會兒呆,終於閉了閉眼,語氣平和地道:“把父王給我陪嫁的那件軟金甲找出來,給墨將軍送去。”

“側妃!”阿芙不讚同地叫道。她自幼服侍公主,公主的心思她怎麽可能不了解,然而公主只要還是幽王府的側妃,就不能有其他的想頭,否則必定萬劫不覆。

“我只是讓你去送他件東西。你才來水流國多久,怎麽也變得跟水流國的人一樣磨磨唧唧的。”烏雅明珠不耐煩地蹙眉,忽然拔高聲音,“餵,外面那個,我要送墨將軍一件軟金甲,你回頭別忘了告訴你們王妃一聲。”

窗對面的高墻上,蹲在隱蔽處的暗衛聞言,嘴角抽了抽。

烏雅明珠耷拉著眼皮揮揮手,阿芙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屈了屈膝退出去。烏雅明珠的手再次伸進棋盒裏抓啊抓,聆聽那清脆的響聲。

關於阿曼國的事,玲瓏也在第一時間有所耳聞,這全要歸功於自己在阿曼國有生意。她很憂心,然而再憂心,日子也得過下去。現在她懷有身孕,家中糯米還小,這個節骨眼兒上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用過午膳,她坐在房間的臥榻上給糯米縫小棉襖。糯米則站在厚厚的地毯上,跌跌撞撞地跟小呆狗爭搶一只滿地亂滾的木頭球。

負責看管明月閣的魅十三抽空前來替烏雅明珠傳話,玲瓏聞言,半晌,輕嘆了口氣,淡淡地道:“算了,隨她去吧,就當做不知道。”

魅十三躬身退下,豆莢將滾遠的木頭球重新撥回糯米手裏,道:“明側妃這是魔怔了。”

玲瓏不語,手裏的針線停住,擡起頭望向窗外靜悄悄的院子。她和水流觴喜靜,颯園的丫鬟們沒事都呆在屋子裏,從來不敢在外頭嬉笑喧嘩。以往她覺得這樣很好,可今天卻突然覺得,這院裏死氣沈沈的沒有一點人氣。

“真希望能快點結束。”她自語似的輕聲嘆道。

突然,身旁傳來一聲痛呼,她側過頭,只見丹心正將被針刺破的手指放進嘴裏吮吸。

“一上午已經被刺破十次了,再紮下去,我還以為你的手是木頭做的。”玲瓏無可奈何地說。

丹心本有些心不在焉,聞聽此言,頓時有種被拆穿了的惶恐,坐立不安了片刻,忽然起身道:“坐了這麽半天,王妃口渴了吧,奴婢這就去給王妃燒壺水來,泡點小野菊喝。”說罷,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豆莢望著她的背影,心有不忍地搖搖頭,好半天,試探地問:“王妃,司書他……”

玲瓏只是搖搖頭,豆莢只好噤聲。

“王妃,王爺回府了。”小丫鬟清脆的嗓音傳來。

院子裏頓時熱鬧起來,豆莢放下手裏的針線活一溜煙竄了出去,一群丫鬟倒茶的倒茶,打水的打水,準備帕子的準備帕子,各司其職毫不忙亂。

玲瓏站起身,入耳的是水流觴的腳步聲,一如往日的穩健。

她的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窒悶。

水流觴的神態很平靜,抱起朝他跌跌撞撞跑出來的糯米,又一步一步地走向玲瓏,握住她的手,微笑著將母女二人帶回屋裏,輕聲道:“父皇下旨了,我明日領兵出征。”

饒是玲瓏已經知曉,可聽到他親口說出來,心裏還是咯噔一聲,面上的表情雖平靜,卻有一瞬間的蒼白。

水流觴含笑撥弄著她額前的劉海,低笑道:“別擔心,一切很快就結束了。我走之後,你和孩子去大姐那兒住幾天,順便把烏雅明珠也帶去。到時候,大姐會派人來接你。你懷著孩子,大姐會好好照顧你的。”

玲瓏深吸了口氣,直覺這裏面有貓膩,可她還是點了點頭。很多事情她幫不了他,她唯一會的也只是做生意賺錢,其他方面皇宮權謀啊、戰爭啊,她壓根不在行,所以他說什麽她都聽著,他讓她做什麽她就做什麽。

她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和孩子好,為了這個家好。

如果放在過去,她很難想象自己居然會這麽地相信一個人,願意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地交付於他。這在她從前“萬事靠自己”的人生準則裏是不可能發生的。然而現在,也不知從何時起,她開始願意全身心地去相信他,他成了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依靠。

“好。你萬事小心,我等你回來。”她柔聲道,一雙瑩亮的眼牢牢地鎖住他,好像是在壓迫他說出點什麽。

他莞爾一笑,摟住她的纖腰,點頭笑道:“等我回來。”

大公主府。

玉霜天回到自己的房間,正看見他的貼身小廝掃紅帶著幾個小丫鬟幫他收拾包袱。他心中有點不是滋味,雖然明白妻子水凝蕊是不可能幫他打點行裝的,可他馬上就要出征了,她竟然一點不舍的感覺都沒有。難道她當真對他沒有一點感情嗎?

感情?他怎麽會突然想到這個詞?他們在成親前就已經說好只是維持一個夫妻名分,不是嗎?可他現在的心為什麽會這麽亂呢?

他皺了皺眉,努力壓抑下心中的煩躁,轉身走出自己的院子,前往水凝蕊的房間。

沈斂的琴音從臥室裏傳來,剛若穿雲裂石,柔如天穹月光。輕攏慢撚之間,恍若冰涼纖細的手指在撩撥著他的心弦。他的心不受控制地輕顫,挑起簾子,一股溫暖的杏花香氣迎面撲來,沁人心脾。

紅酥屈了屈膝:“給大駙馬請安。”

玉霜天面無表情地一揮手,紅酥會意退了出去。他繞過一架繡著鳳凰涅槃的碧玉屏風,只見水凝蕊正坐在窗下,神情恬靜地撫琴,專註的表情安寧而祥和,帶著一股悠然的溫婉,讓他的心猛然一跳,不忍打擾。

他撿了一張搭著兔皮椅套的椅子坐下。

少頃,琴聲驟歇。水凝蕊緩緩地收回手,摘掉指套,黛眉微蹙。

玉霜天看出她似乎有點不滿意彈出的琴曲,鬼使神差地,連忙說了一句:“彈得很好聽。”

水凝蕊恬淡一笑:“許久不練,手生了。”

玉霜天訕訕地抿了抿嘴唇,他不懂琴,卻覺得她彈得很動聽,可冒然誇獎的話,會不會讓她覺得他是不懂裝懂,感到厭惡?

他忽然地就糾結上了這個問題,繼而突然察覺,他似乎真的有點配不上她。

以前外人這麽說,他只當耳旁風,可現在突然想到這一點,居然有些自卑。的確,她棋琴雙絕,飽讀詩書,畫技一流。而他只是個武夫,平常看的都是兵書,除了下棋,就是打拳。若論容貌,沒有這道傷疤之前他還有點自信……

他下意識地摸上被劉海遮住的那道疤痕,心裏忽然懊惱當初在戰場上幹嗎要那麽玩命,搞得自己都毀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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