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研討會持續三天，謝一少沒有準備演講稿，稿子由主辦方提供，謝一少偶爾會加進一些他自己的東西。在四十五個與會的專家學者中，只有五個認為股票市場還會繼續暴跌。其中包括蔡明。蔡明在大敗後情緒十分低落，而且他的能力已已經受到了質疑，本來他不是不在被邀請之列的。但是謝一少要求主辦方一定要邀請蔡明過來開會，主辦方看在謝一少的面上才在邀請的嘉賓名單中添上了蔡明。在這次會議中蔡明並沒有得到上臺演講的機會。今天的會議結束後，主辦方將有一個隆重的酒會。謝一少要牛牛去渾水摸魚，大吃一頓。投機的天性讓牛牛非常讚成謝一少的點子。

牛牛來到舉辦酒會的酒店，看到了謝一少被人群圍著，問各種各樣的問題。那些人中有記者，操盤手和謝一少的粉絲。牛牛不由的想到——利弗摩爾參加酒會時，也有很多人和他稍加寒暄便言歸正傳，問他買什麽樣的股票。利弗摩爾的回答卻只有生硬的三個字——不知道。謝一少顯然還沒有達到利弗摩爾的高度，他不厭其煩耐心地回答別人的問題。

為了不讓人打擾謝一少，主辦方單獨給謝一少安排了一個房間，外面有保安把守，進入的人必須先得到謝一少的允許。

謝一少給牛牛打電話，讓牛牛到他的專屬地盤去開懷地吃喝。

“怎麽沒看到蔡明？”牛牛問謝一少。

“找不到嗎？他在最冷清的角落裏。”

牛牛想看看蔡明的現狀並不是想嘲笑他。只是英雄之末路總是能勾起人們天生的好奇心來。牛牛也未能免俗。

“那個他媽的通宵準備了一萬字的演講稿，結果卻被告知不能上去演講。”謝一少的話裏充滿了諷刺。

在一個遠離燈光和人群的角落裏，牛牛看到蔡明蜷縮著身子，低著頭在獨自吸煙。他手裏的香煙只剩下了煙頭，眼看火光就要燙到他的手指了。他卻和石頭一樣沒有覺察。

蔡明的身上還是一身過十萬元的西裝，但是名牌的西裝似乎已經有了陳舊的味道。遠處的人和物似乎都和蔡明無關了。蔡明似乎已經是另一個時空的人了。這一次他似乎被徹底地擊垮了。

牛牛沒有主動和蔡明說話，告訴他有火燒的危險。因為牛牛知道那點火還燒不死他。

牛牛走過時，蔡明擡頭把牛牛略看了一下，很快他又低下頭去。雖然光線微弱，牛牛還是從蔡明的眼神中看到了遲暮和困頓。

牛牛正要加快腳步走過，蔡明開口了說:“誰？好犀利的目光！”

一般時候，牛牛會刻意隱藏起來自己犀利的目光。剛才看蔡明時，他犀利的目光卻一不小心露了出來。

“何牛牛。男，二十七歲，未婚。”

“你的玩笑不好笑。我叫蔡明。你一定炒股票。”

“偶爾炒一下。但不是很專業。”

“我的感覺告訴我你很神秘。”

以前媒體說過，蔡明的感覺一向很準。

“有點。”

蔡明不再說話，看著窗外的夜色，良久，他緩緩拿起酒喝了一口。酒色如血。但那再也不只是散戶的血了。夜色很濃，那樣的黑似乎是來自地獄——牛牛相信是蔡明的氣場給了他這樣的錯覺。

牛牛沒有停下腳步。

“唉。又是一個局中人。”蔡明對著牛牛的背影嘆息了一聲。

牛牛懶得分析蔡明那聲嘆息的意思。來到謝一少的專屬地，守門的保安主動問他是不是叫何牛牛，牛牛回答是，保安打開門讓他進入房內。牛牛看到房間的中央擺著一張巨大的飯桌。桌子上擺著五花八門的食物。最惹眼的是一大盤泛著辣椒油的鹵鴨腳，鹵鴨翅，鹵鴨腿。盤子裏的食物少說也有三十斤。飯桌底下擺著兩件青島啤酒，一件紅酒和一件二鍋頭。謝一少正坐在沙發上拿著遙控器搜索電視節目。電視機裏槍炮聲疊起。在牛牛的印象中，謝一少幾乎沒有看過電視。

“一少，看什麽電視呢？”，

“還能看什麽電視呢。大多數電視臺不是被日就是在抗日。一部《亮刀》播放了很多遍。”

“也許是想讓大家覆習一下。溫故而知新嘛。”

“對付日本需要那麽費勁嗎？派傳銷佬去就能把日本的經濟體系搞垮了。”

“兵不血刃，這招好辣毒。估計用這招傳銷佬們幹掉美國也是不成問題。”

“呵呵。牛牛。你說就不能有一部反映我們這些操盤手和投機手的電視劇嗎？”

“你以為編導的智商很高嗎？！”

“這倒也是。”

謝一少發現沒有滿意的電視節目後扔下遙控器，招呼牛牛在飯桌邊坐下來。

“今晚是呆在下海最後一晚，我們兄弟兩開懷地吃喝一頓。”

“鹵鴨腳這些東西是你特意準備的吧？”

“是啊。在下海找到你那個秦音了沒有？”

“沒有。”

“別愁。坐下來吃一頓憂愁就去大半了。他娘的。我都快餓扁了。”謝一少匆忙拿一個鴨翅膀放到嘴裏，先狠狠地吸收了鴨翅膀的汁液再咬肉吃。

牛牛也坐下來開懷大吃。鹵汁掉在衣服上都懶得去理。謝一少不時給牛牛倒酒勸酒。牛牛和謝一少吃喝的樣子非常不文明，就像兩個市井中的酒徒，而不是什麽高大上的股票操盤手。

“我見到蔡明了。”吃完第五個鴨腳後牛牛說。

謝一少正想說話，此時門口有人按門鈴。牛牛過去開門，看到蔡明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外，兩個保安伸手毫不客氣地扯著他的名牌西裝。蔡明看到牛牛，臉上露出吃驚和疑惑的神情。

“蔡先生，什麽事？”牛牛很有禮貌地問。

“你，怎麽在這裏？”蔡明問。

“你不是說我很神秘嗎？”牛牛笑著說。

“是的，你很神秘。”

“什麽事？”

“何先生，我想給一份自己寫的東西給謝一少看一下。你能不能幫我這個忙？”蔡明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條來，紙條上面密密麻麻工工整整地寫著一些字。牛牛的目光快速一掃，看到了透明內衣，性侵幾個字。

”這是什麽？”

“和股票有關的心得體會。”

牛牛接過紙條，說:“我拿給謝一少看。”

“謝謝何施主。”蔡明轉身離開了。

牛牛剎時一楞，心想蔡明這個昔日的中國第一操盤手該不是打定主意要去尋找佛和遠方了吧？！

牛牛把蔡明寫的東西拿給謝一少。謝一少把紙條放在桌子上和牛牛一起閱讀。紙條上寫著:《問世間炒股為何物？》一，如果你是有錢人，當你開車在路上跑的時候，看到那些挑擔穿馬路急著趕去賣菜的菜農，拿著蛇皮袋穿馬路急著趕去擺地攤的農民工，搬著一把鏟子穿過馬路在馬路對面等活幹的支鏟階級，那麽請把車停下來，就幾秒，讓他們過去。如果可以，對他們微笑一下，這樣他們會以為這個世界還是有有錢人深深地愛著他們的。二，如果你是有錢人，下班後請到網吧去，不是叫你去上網，買幾碗方便面看到哪些趴在桌子上睡覺的朋友，就在他們的桌子上擺上一碗，然後悄悄地離開，盡管他們可能是一些犯罪分子和糞青。離開的時候除了愛心請你什麽也不要帶走。如果懶得買面，那麽就請帶著紙幣去直接發。三，如果你還有點錢，那麽別炒股票，炒幾個菜，隨便什麽花生，油淋青菜，紅燒肉，煎蛋，豆腐都行，再打兩瓶老白酒，打電話叫上哪些久未謀面的親戚朋友，聚一聚，把淡化的感情補回來。四，如果你有老婆，盡量不要讓她穿超短裙，透明內衣，一類的衣服上街，也不要讓她用化妝品。這個社會本來就亂，而且變態佬越來越多，盡量減少一些性侵案件的發生，讓警察叔叔多花點時間去偵辦股票市場中的□□交易等案件，讓股市中的屠夫們看到希望。以上是一個股市交易老手老蔡的人生感悟。

看完，謝一少點上一根煙，在煙霧中盯著紙條久久沈默。

“有什麽讀後感嗎？”牛牛問。

“那個他媽的精神錯亂了。你認為呢？”

“他在局中。”蔡明已經毀了，牛牛心想。

“深奧。股市中的屠夫指的是誰？是不是莊家和操盤手？”

“應該是散戶。莊家和操盤手割別人的肉，散戶則割自己的肉。散戶才是真正的屠夫。”

“沒錯。”

“把文章發到網上去吧，就說是蔡明寫的。”

“沒錯。”謝一少給牛牛的酒杯倒滿酒，和牛牛幹了一杯，“牛牛，你知道我活到現在最大的幸運是什麽嗎？”

“是什麽？”

“是沒有和你們做對手。反而還是和你們站在一起。誰和你們做對手必死無疑。哈哈哈。”謝一少說完狡黠地笑著。

你們是指牛牛和魯沈。牛牛心想，和魯沈謝一少站在同一陣營同樣也是他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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