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說過, 多莉絲是真的不願意偷聽人說話，但這兩個大男人在花園裏拉拉扯扯，聲音已經大到她這個過路人不得不聽的程度。

說來, 多莉絲也驚訝。

她也當了賽維特一段時間的女仆，對於賽維特那沈默寡言, 沒事還耍耍傲嬌的性格也算是稍有了解。

這種在公共場合賽維特情緒如此外洩，還這樣高聲說話, 實在是——不像他。

“曼斯菲爾德家族會給你提供最好的治療方案，治療費用你也不需要擔心。”

“費用？你覺得我需要擔心的是費用？”

舒文露出一個看上去溫和，但實際上卻帶著嘲諷的笑

“軍方已經給我提供了最好的治療手段，學校也幫了我很多, 但是我現在依舊是個瘸子。”

舒文說這句話的時候, 表情不變, 可那語氣卻讓人非常難受。

“不會一直是這樣。”

賽維特抿緊嘴唇，最後在舒文的註視下說了這句話。

“別騙自己了, 賽維特。你知道我好不了了，這輩子都好不了了, 我也.....沒有辦法再次駕駛機甲了。”

沈默, 一片沈默。

舒文並不想像個傻子一樣繼續跟賽維特在這裏面對面站著, 然後開口道

“好了, 我要回去休息了。如果沒什麽事情的話, 我暫時不想再見到你。”

“因為........我現在稍微有點嫉妒你啊。”

說完這句話，舒文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那一瘸一拐的身影以一種決絕的姿態消失在夜色中。

而賽維特依舊站在原地，沒有看舒文，也沒有離開，是在看向天空。

今天的天空無星無月, 看上去就像是一片能夠把人吸進去的黑暗。

“抱歉。”

多莉絲糾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開口。

她並不是多麽喜歡管閑事的人，按照常理他們之間的交易在她辭職後就結束了，兩人現在的關系比一個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但無奈之前她被賽維特從星盜手中救了一命，不管賽維特救她是出於善心大發，還是出於年輕人的正義感，反正她欠他一條命這是不容置疑的事情。

那十萬信用點只能算“車費”，根本就抵不過他救了自己的恩情。

因此面對自己的救命恩人情緒如此低迷，多莉絲最後還是選擇留下。

“我不小心聽到了你們的對話。”

賽維特轉頭看了多莉絲一眼，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頹廢。

“嗯。”

就算現在心情不大好，賽維特也沒有遷怒無辜人的愛好，他本以為多莉絲在聽到他的回答後會離開，沒想到她卻找了個距離他不遠的長椅，坐了下來。

“您認識舒文學長？很關心他？”

賽維特並不想跟人談論舒文的事情，但看到多莉絲那雙眼眸，不知道怎麽就開口了。

或許他的確需要一個人傾訴自己的情緒，而多莉絲是他了解的，不會亂說話的人。

“不算關心，只是.....遺憾罷了。”

遺憾？

“是，對手嗎？”

多莉絲一猜就猜中了。

賽維特詫異的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她這樣聰明。

“嗯，不過他從沒有贏過我，是萬年老二。”

用萬年老二這個說法，倒是很有趣。多莉絲可不知道賽維特這麽“刻薄”，不過能僅次於賽維特之下，那位舒文學長還真是厲害啊。

“但他贏不了我也是原因的 ，他跟你一樣，是貧困星來的。”

貧困星？

不等多莉絲多想，賽維特繼續道

“你應該能理解吧，從貧困星考上帝國軍事大學多麽不容易，所以我贏他也是勝之不武。”

因為他們的起點本身就不一樣。

如果舒文處在賽維特這個位置，說不定會比他更加優秀。

“的確不容易。”

多莉絲當然能夠理解那是多麽困難的事情，在保證生存的前提下，還要不斷學習。看看奧狄絲和奧瑪，還是得到了莫琳婆婆的幫助，在戰場上不斷拼殺，這才勉強成為中尉和少尉，獲得了眾人的尊敬。

“嗯，所以這樣厲害的人，如果再也沒有辦法登上自己喜歡的機甲......我身為對手都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賽維特還在繼續說，而多莉絲是一個合格的傾聽者，她會在適合的時候給予一定的回應，讓賽維特不像是幹巴巴的發洩自己的情緒，而是在訴說。

傾訴的效果非常明顯，過不了多久，賽維特身上那種低沈的情緒漸漸消散，又恢覆了原來波瀾不驚的模樣。

“......麻煩你了。”

差不多半小時後，賽維特用這四個字結束了這次的聊天。

多莉絲笑了笑，搖搖頭

“很榮幸能幫到您。”

這話就沒有剛剛聊天時候的溫和了，反而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明明因為剛剛的談話，兩個人之間親密了許多。

賽維特微微皺眉，想要說什麽，但到底還是沒能開口。最後還是多莉絲先說了

“現在天色已晚，我也該回去了，那麽我先告辭了，賽維特少爺。”

“那個，不用叫我少爺了。這裏是學校。”

賽維特開口，這次他倒是有話說了。

“嗯，那麽賽維特學長？”

多莉絲從善如流，賽維特不自覺的耳根有點熱。

“嗯......等等，你認識舒文？”

賽維特突然意識到這一點。

他記得最開始多莉絲直接叫出了舒文的名字，而當時自己情緒不對，沒有第一時間發現這一點罷了。

“不算認識。”多莉絲腳步又停下來，道“只是剛剛拿藥的時候，聽到醫生跟他的對話。”

“哦。”

賽維特幹巴巴道

“那麽，醫生說了什麽？他有什麽反應？”

眼見著這聊天又要開始了，多莉絲在心底嘆口氣，卻沒有不耐煩的情緒

“舒文學長的腿，說不定能好吧。”

說不定啊。

賽維特的情緒又暗淡了下來。

多莉絲實在看不得賽維特這樣，又開口道

“舒文學長，是神經受到損傷了嗎？”

這是她一開始就猜測出來的，只是沒有得到印證。

“嗯，在從星盜手中拯救同學的時候，被人用粒子槍打斷了腿。”

這斷的意思，很有可能是真的斷了，就算沒有估計也差不多，畢竟是粒子槍。

不過這種科學院都研制出來沒多久的武器，星盜怎麽會有？

多莉絲心思百轉千回，最後還是有些好奇

“那，被救出來的人有您嗎？”

今天賽維特似乎過於好說話了，多莉絲這才敢得寸進尺的問了這麽一句。

如果被救的沒有賽維特，舒文跟賽維特只是惺惺相惜的對手這種關系，那麽賽維特又為什麽這麽愧疚？

或許因為有了救命之恩，賽維特這才這樣盡心盡力？

就像是自己一樣。

但這一次她卻猜錯了。

“不，沒有我，我們.......”

接下來多莉絲聽到了一個事情的完整版。

身為機甲學院五年級數一數二的人物，也是難得的天才，在星盜來襲的時候，賽維特跟舒文就察覺到不對勁，瞅準機會逃了出來。

當時營地中也只有他們兩人逃了出來，而他們的老師同學，帶領他們實習的軍人，部分死亡，大部分被抓。

整個實習星球被星盜封鎖，壓根傳不出一絲信號。

當時的舒文跟賽維特，說他們膽大包天也好，說他們見義勇為也罷，他們兩個人一合計就打算單槍匹馬，不，雙槍匹馬的去救自己的老師跟同學。

畢竟等星盜將這個地區了解透徹，劫掠一空，又沒有被軍隊發現，這些原本用來當人質的師生自然就沒有了作用，根本逃不過一死。

不過他們也清楚，就憑借他們兩個人，是無法殲滅那麽多星盜的。

因此賽維特去星盜飛船上找機會發出求救信息，而舒文則是暗中返回營地保護被俘虜的老師同學。

兩個人因為已經取得了機甲駕駛證，所以在空間紐裏都有機甲，雖然任務可能完成不了，但謹慎點，逃走是不成問題的。

誰知道千算萬算還是出了錯，賽維特雖然受了重傷，但還是順利潛入星盜飛船聯系上了軍隊，而舒文，卻在返回營地的時候，恰好遇到了星盜頭子拷問那些師生，在一怒之下，他直接跟星盜們打起來了。

他的腿，也是在那場戰鬥中受傷，從而神經受損，再也好不起來了。

“他是對手，也是英雄，他值得這樣的待遇。”

所以賽維特才這麽盡心盡力，才這麽關心舒文的病情。

但說到底，賽維特也在那次救援中受了重傷，於情於理，賽維特不欠舒文的。

能做到這種程度，只能證明賽維特非常非常的溫柔。

不知道怎麽的，多莉絲又想到了之前賽維特救了自己，所以她不自覺的開口道

“我說不定有辦法能治療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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