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真是壞小孩。”

陸以陵低笑出聲, 曲起手指輕敲了敲明霏的額頭，“那你之前還讓我對上謝又南，有些不厚道呢。”

明霏輕哼一聲, 沒說話。

她想起了那一天。她讓簡穗把謝又南讓給她，用雙腿作為籌碼。結果那個在她面前，因為愧疚而總是隱忍不發的姐姐，竟然那麽幹脆說“不要”。

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

她一直以來扮演的“乖小孩”形象也禁錮了她，在簡穗跟她說“不要”之後, 她沒有辦法用強硬的態度要求。

不，倒不如說, 她當時被簡穗的拒絕唬住了, 忘記作出反應。她原本以為她就算心裏並不願意, 也會答應她。

那個人一直覺得虧欠了她，不是嗎？

然而她竟然為了謝又南, 選擇拒絕她。

這……真可笑……

“——就算是我，對上謝家的人, 也是夠嗆，你真是喜歡給我下難題。”陸以陵搖頭道。

明霏的思緒被打斷, 她擡眼看了臉上笑盈盈的男人, 沒有看出他有哪裏覺得為難。

心情還頗好, 似乎樂在其中。

她撇了撇嘴，仍然沒說話。

“不過說起來，就算小穗拒絕你了，你也不是那麽容易便會放棄的人啊。”

陸以陵就事論事地道, 眼神審視著眼前的少女。

她還有點低燒，所以眼眸有一絲濕漉漉的，顯得特別亮。臉頰還帶了一點不自然的潮紅，安安靜靜地坐在輪椅上，顯得又溫順又無害。

可那些都是錯覺，這是一朵表裏不一，會食人的花。

陸以陵嘴角輕勾，饒有興致地問：“你想做什麽？”

明霏回頭看了一眼明正晏的病房。房門緊閉著，門邊亮著紅燈，提醒著來訪的客人“請勿打攪”。

那個除了保證她物質富足，對她的態度卻總是疏遠不親近的男人，生了重病，就那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連喘氣都感覺很艱難。

她明明應該覺得他活該的……

明霏閉了閉眼，從鼻子哼出一聲冷哼，“最近身體不太舒服，不想看到她罷了。”

她轉動輪椅，向前滑動。

“有點累，我要回去休息了。”她頭也不回地說，“做好你的事，別跟過來。”

陸以陵一只手隨意插進口袋，偏頭看著漸漸滑遠的少女背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嘴硬的小家夥。”

……

“不要太擔心，A市和京都離得也不遠，有什麽事馬上就能趕到了。”

飛機上，謝又南把讓空姐送來的薄毯蓋在簡穗的大腿上，對她說道。

被冷氣吹得冰凍的膝蓋變得暖和，簡穗回過神，看到謝又南的黑眸註視著她。

他看出自己內心的顧慮，在擔心自己。

簡穗捉住薄毯，沈默地點點頭。

就算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她有些害怕回到A市之後，會聽到傳來那個人不好的消息。

明明之前一點都不想看到他。

可是在病魔面前，她無法避免地對身患重病的人心軟了。

她對媽媽感到愧疚，又沒有辦法真的對那個人全然不顧。

兩種覆雜的情緒在心底交織，讓她難以掙脫。

“會沒事的。”

謝又南摸上簡穗的臉，指腹安撫地摩挲掌心下細嫩的肌膚，“陸以陵的醫術並不差，你應該相信他。”

簡穗又慢慢地點點頭。

她把薄毯攤開，探身蓋到謝又南身上，和自己一起被毯子包圍住。

從碰觸到的肩膀上汲取到對方的體溫，煩亂的心緒漸漸變得平靜。

她深吸一口氣，嗅到男生身上傳來熟悉的薄荷香。心裏感謝他這個時候陪著自己，如果只有她一個人，肯定會胡思亂想，不知所措。

謝又南探手摟過簡穗的肩膀，讓她靠著自己，低聲問：“要不要睡一會？你早上醒得太早了。”

簡穗枕著謝又南的肩，嘴裏含糊地“嗯”了一聲。

謝又南垂眸看著少女，聲音變得更低了：“那睡吧。”

毛茸茸的腦袋在謝又南的下頷處蹭了蹭，然後少女微微擡起頭，在謝又南的下巴親了一口。

一觸即放，輕得像被一陣微熱的風吹過。

謝又南動作一頓，黑眸微瞇。

簡穗閉上眼，安靜了幾秒，想起什麽，又倏地睜開眼。

“對了，有個事……”

“嗯？”

男生的聲音低啞磁性，就在簡穗的耳邊響起，只是輕輕一“嗯”，也極有殺傷力。

從背脊好像竄起一陣莫名的酥麻感，流到四肢百骸。簡穗下意識縮了縮肩，忍不住直起身體，瞅著謝又南。

男生神色如常地回視著她。

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釋放了什麽魅力。

“怎麽了？”

大概是看她一直沒說話，謝又南挑起了一邊的眉毛，問道。

“……那個，我沒有回京都念大學的想法。”

簡穗睇著謝又南，先說了自己想法，再和謝又南確定：“謝又南，你想回京都念大學嗎？”

她皺了皺眉，簡單分析了一下：“雖然京都的大學確實很不錯，不過A大的法學專業在國內是數一數二的，我很想念那個專業……”

一根手指壓著簡穗的唇上，謝又南看著她，目光幽深：“我以為是你要回京都念大學。”

簡穗眨了眨眼，腦袋瓜子亮了一盞燈泡，老老實實地道：“之前是有猶豫過一下，那、那個人的病我上次回京都就知道了。爺爺也是因為這樣才總讓我回去……還有、還有……”

明霏也跟她那樣子提出要求，看著那樣瘦得驚人的雙腿，她當時的確有些動搖了。

但是……

簡穗斂下神色，語氣變輕了：“我和他們的隔閡已經造成，那不是回去了就可以彌補的。無法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爺爺的想法太簡單了。對我們來說，反而更加需要……保持距離。”

她頓了頓，瞧著謝又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而且我和你已經約好了，所以不想食言。”

謝又南沒有說話。

簡穗對他之前的粗暴還有些心有餘悸，拉起他的手，把玩著一根一根修長的手指，“我回京都念書的話，說不定我們見面的機會會減少……”畢竟爺爺對這個人頗有成見。

“……為什麽？”

謝又南問。

簡穗非常老實地回答：“因為爺爺不太待見你……”

“因為我是謝家的人？”

謝又南又問。

簡穗點點頭，又搖搖頭。其實她也不明白為什麽聽到謝又南的名字就不讓她接觸了，是因為是謝家那樣響當當的家族嗎？但看爺爺的樣子又不像……

“我覺得跟你是謝家的人無關。”簡穗蹙眉，有些費解，“但是爺爺沒有告訴我原因……”

謝又南眸色微閃，他摸了摸簡穗的頭，語氣有些意味深長地道：“你爺爺很疼你。”

他可以理解那個老人家的想法。

他畢竟是一顆不定時炸.彈。

但是……

就算全世界都阻止，他也不會放手了。

“是的。”

簡穗沒有察覺到異常，點了點頭，“爺爺是很疼我……我這幾年其實做了很多任性的事，不過他一直很包容我，從來沒有勉強我什麽……”

她摟住謝又南的手臂晃了晃，雖然有些頭疼要怎麽說服老人家，但是還是認真地道：

“不用擔心，等他知道你是怎麽樣的人，他一定會承認你的。”

“……嗯。”

謝又南執起垂在簡穗肩膀上的一縷發絲，湊到嘴邊輕吻了一下。

“我會耐心等待的。”

……

和A大溝通了報到缺席的原因，補辦了入學手續，在仍然炎熱似夏日的初秋，簡穗正式成為了一名法學生。

“雖然以前就知道你對法律那方面很感興趣，但是沒想到你專業會真的選法律系，那個專業一看就很讓人頭疼，要背那麽多條例耶……不過老實說，和你還滿搭的就是了。”

都一樣板正嚴肅認真。

校區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裏，裴立欣來回轉動著椅子，咬著吸管吸掉杯中剩下的液體，把裏面的冰塊晃得哢哢作響。

又感嘆道：“真討厭，明天還要繼續軍訓。可惡啊，都已經九月了，天氣還這麽熱……”

簡穗聽著好友的抱怨，吸了一口冰檸檬水，讓酸酸甜甜的滋味揮去身上殘存的暑意。

她說：“我也沒想到你會選金融學，我還以為你會選英語專業之類的……”

大概是因為母親有一半外國血統，所以成績不太好的裴立欣，只有英語講得非常流利。

裴立欣咕噥：“我也沒辦法……”

“嗯？”簡穗沒聽清楚。

“沒什麽啦。”裴立欣轉移了話題，“你那個……身體怎麽樣了？”她從簡穗那裏聽到了明正晏的事，所以也知道了她為什麽沒來大學報到。

簡穗低頭又喝了一口檸檬水，“陸醫生說身體恢覆不錯，一天清醒的時間變得越來越久了。再過一陣子，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

“那就好。”裴立欣瞅了她一眼，眼珠子一轉，又問，“那個啊，轉到普通病房，就可以開放探望了吧？”

簡穗點點頭，她把剩餘的檸檬水喝掉，察覺到好友的欲言又止，道：“周末我會回京都一趟。”

裴立欣看她臉色沒有勉強，略微松了口氣。開玩笑地道：“你一個人還是有人陪啦？”

面對好友的調侃，簡穗現在已經很淡定了，答道：“謝又南也會一起。”

“哦——”

裴立欣流氓似的吹了一聲口哨。

“話說謝又南那家夥也在金融系吧？”她想起什麽，吐槽道，“平時冷冷淡淡的，銅臭味一點都不適合他啊。還以為他會和你一樣學法律，或者是理化類的專業……”

簡穗無奈看了裴立欣一眼。

這姑娘自己也在金融系呢……

裴立欣奇怪地問：“說起來，你今天竟然沒和他去約會？我找你出來居然有空。”

簡穗手一頓，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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