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陳星喬醒的時候, 已經是淩晨的四點多，脖子上的強烈痛感傳來，他才睜開眼, 就看到藍白調的病房, 病床旁邊撐著一個半睡狀態的少年, 是同隊的季秋, 他的視線再轉，落到了那個躺在小床上睡著的少女身上。

陳星喬放空的腦袋裏, 逐漸浮現了當時的記憶，連著胃部一起發疼的感覺還未讓他失去言語的能力, 已經被他細微的動靜吵醒的季秋睜開了眼。

季秋看了從來都是將情緒表露在五官上的陳星喬一眼，沒有說話, 他不想吵醒林可。

陳星喬咬著牙, 也不肯因為這一份痛感而哭出聲, 他也沒有說話, 只是未吊著點滴的手幾乎要將鋪在病床上的被單撕裂。

他寧願自己沒有醒過來，這樣就可以繼續肆無忌憚地騙自己說, 這是一個噩夢, 但是現實總是不善待他，要將他一腳踩踏進泥潭裏。

陳星喬快要捂不住那本來就不屬於自己的那道光芒了。

他劇烈波動的眼神，開始逐漸失去高光，變得死寂下來。

季秋目光冰冷地看著陳星喬的這一個變化, 依舊沒有任何動容。

轉天一早, 脖子的傷口被縫合了陳星喬要繼續呆在醫院裏做進一步的身體檢查。

在分別之前，陳星喬問了林可一個問題。

“在酒店裏，不該做的，該做的, 你們都做了麽。”他仰著臉，才縫了針的脖子因為這一個動作而牽扯出疼痛感，陳星喬專註得看著林可，眼神裏透露出哀求的意味。

“哪怕只是騙騙我，我都願意——”

他多麽渴望那道光芒不曾在其他人身上躍動歡樂的因子。

陳星喬談過的唯一一場戀愛，是在高一的時候，那時候他還是可以肆無忌憚地逃課，翻墻出去只為給兄弟撐場打架的熱血少年，在那個流過血的小巷，他遇見了第一個戀愛的對象。

那個女孩乖巧而安靜，純潔得連牽個手都能臉紅，當時的陳星喬以為自己可能也就像其他男生一樣收斂自己的脾氣了，但是後來的當頭一棒，將陳星喬都打懵了。

母親去世，小三進門，那個女孩正好就是小三的和他爸的野種，也是在那一天，那個女孩用她和自己的戀愛關系反咬了他一口，陳星喬爆發了和父親之間最為劇烈的爭吵，滿頭熱血的少年哪是兩朵小白蓮的對手，沒過多久他就離家出走了。

他的兄弟搜集了許多那朵小白蓮和其他男的親密證據，陳星喬被惡心到反嘔，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完全變了一個樣，他開始網聊其他小白蓮，不管對方是不是真的無辜，暧昧得玩弄了真心後轉頭就拋。

陳星喬能夠接受林可和其他人柏拉圖式的暧昧感，就算她和其他人上過床，只要不要將這個殘忍的真相在他的面前揭開，他都能說服自己。

但是林可卻不是那樣的人，她渣得清醒明白，從來不會騙向自己進行求證的魚。

“都做了。”林可自動忽略陳星喬未盡的哀求，她用最平靜的語氣打碎了少年最後的自欺欺人。

坐在病床上的陳星喬，突然間就覺得好惡心，就算是高一那天看到那朵小白花的親密照時都沒有這麽惡心。

他的眼淚不值錢地開始掉下來，不再壓抑最真實的情感，哭到喘不過氣，哭到生理性地反嘔，林可就這麽平靜地看著，從病房外面走進來的季秋停住了步子，他垂著視線，聽著這一陣哭聲。

“好好養病，盡早歸隊。”哭聲中，陳星喬聽到了林可冷血的聲音，她一點也沒有因為自己而產生任何的情緒波動，就像個冷酷無情的資本家，只例行公事地對自己的下屬進行叮囑，企圖進一步壓榨員工的利益值。

陳星喬紅著眼，身軀顫抖，他最後的那一丁點微弱希望都熄滅了，連死灰覆燃的痕跡都沒有。

“林可，我不要再喜歡你了，太疼了。”

我摔得粉身碎骨，也沒有得到你一丁點的情緒流露，所以我撐不下去了，我要放棄了。

這時候的少女，似乎終於流露了點笑意，她的唇角往上微微翹起，純粹的目光難得地柔和了下來，這是陳星喬一直企圖渴求的，但此刻他只覺得心臟抽疼，但是這個人還不打算放過他，楞是要把言語劃成匕首，插進來又拔出去。

“恭喜，祝你我都解脫了。”

以後終於不會因為哭包頭疼了，林可的語氣，是解脫了般的輕快，真希望其他的魚也像陳星喬那樣自覺，好感值滿了就應該麻溜地滾蛋，不要耽誤她刷能量點。

“出去。”他的聲音痛苦，用盡全力對林可咆哮，這是他喜歡過的人，即使自己都快要疼到死掉了，陳星喬湧到嘴邊的“滾”字，依舊發不出聲。

“好的，祝你早日康覆。”林可順勢起身離開，病房裏傳出了東西被摔碎的聲音，間夾著嗚咽的哭聲，聽著心碎而絕望，卻沒有令林可有半分留戀地停留。

她撞上了季秋，驚訝於這個少年的聽墻角行為。

“你——一點都不難受麽。”

季秋手上的水果籃還是林可吩咐他去買的，他知道林可沒有心，但是就算是小貓小狗，養了一段時間也總歸有感情吧，可是林可並沒有這種反應。

季秋的心瞬間跌到了冰窖裏，他想，如果自己真的和林可說不要再喜歡她了，這個人恐怕也會拍著手，笑著對自己說恭喜。

一想到這樣的場景，季秋就覺得自己的身上像是掉進了針堆般疼。

“為什麽要難過？”

林可疑惑地反問，少了個陳星喬，世界上就沒有其他優秀的魚了麽？

陳星喬自己能想開，她高興還來不及，這樣就不用擔心HIK內部矛盾的問題了，一個已經不再是情敵的情敵，依照季秋的性格肯定是不會去爭鋒相對的。

季秋一時語塞，沈默著沒說話。

“當然，如果你——”

林可後面的話還沒說完，手就被季秋緊緊地攥住，他盯著這個自己喜歡到骨子裏，但是卻極少給予他回應的少女，一字一句，更像是在麻痹自己：“不會有那麽一天的。”

他不是陳星喬，這麽濃烈的感情說放棄就放棄，季秋賠上了自己的心，搭上了為數不多的熱情，不甘心就這麽半途而廢。

他會等，也一定要等下去。

林可嘖了一聲，眼底像是流露了失望的嘆息。

還以為又能踹掉一個呢，不過沒關系，反正到時候等林以渡過了新生期，她就出國留學去了，到時候聯系方式統統換掉，就又可以開始新的一輪養魚事業了。

六月底，迎來了春季賽的冠軍角逐賽，同時也是屬於上陽私立的畢業晚會。

林可和陳寧坐在一眾的同學之間，早已有了緋聞的這對學霸cp被起哄的同學央著唱一首歌。

“不行呢，我五音不全。”林可推辭著，立馬就將眾人的炮火往陳寧身上引。

“不如讓寧仔來兩首好了，一首他唱，另一首他替我唱，怎麽樣。”

被一句寧仔喊得耳根發燙的少年，註意力落在林可親昵拉近了兩人關系的話語裏，向來冰冷的學神，竟出乎意料的好說話。

他嗯了一句，然後點了兩首歌，偏冷的音色唱情歌時，壓得有種別樣得令人著迷，林可瞇著眼，靠在座位上，開始享受聽覺得盛宴，陳寧像是在看她，目光專註而認真，眼裏容不下其他的顏色。

林可忽而站起來了，她收到了江一澄的電話，與此同時，推送的微博消息令林可註意到了江一澄一連兩次上了熱搜。

她站起來，推開門走出去，一直註意著林可的動向的陳寧目光變了，他向林可含蓄表露心意的聲音戛然而止，便也丟下了同學，跨步就走了出去。

他看到了林可奔向別人，那張揚而肆意的五官，是他曾在比賽直播時看過的五官，KG的打野江一澄。

陳寧眼底頓時湧出了黑色的暗潮。

“這是第幾次了。”

她去現場看比賽，不止是因為林以吧，難怪當時他也買了票要陪人一起去時，卻被人拒絕了。

原來，是去看其他野狗了呢。

陳寧不記得林可騙了他幾次了，但是他知道，本被這個少女安撫住了的心思，在此刻又湧現了出來，瘋狂地占據了他的腦海。

他記得父親詠誦過的《致橡樹》，分擔寒潮、風雷、霹靂；共享霧霭、流嵐、虹霓。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

如果一起死了，埋葬在同一個地方，也是做到了這些的。

林可對江一澄笑得燦爛，卻絲毫未覺自己的處境已經開始危險，或許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會太在意，血族擁有永生的能力，她才不信陳寧能夠這麽輕易弄死她。

除非這個人已經看出了她的身份，猜出了她的弱點。

“恭喜呀，冠軍。”

江一澄奪冠的當天，在結束了頒獎典禮後，便匆匆地坐了飛機，感到了寧市，他帶著滿身的疲憊，過度繃緊的精神其實也脆弱不堪，但這個少女只是彎彎眼，輕輕柔柔的一句話，江一澄的虛弱便蕩然無存了。

他的喉結滾了滾，聲音緊張到幹澀。

“你看到熱搜了麽。”

KG奪冠的時候，江一澄和隊友捧著獎杯，面對著鏡頭的采訪時，少年意氣風揚地高調示愛。

“你問我為什麽篤定KG能拿冠軍？”

“因為她答應了我，比賽結束會考慮我們的關系，所以我想用最優異的成績，進一步地擴大我們之間的可能性。”

選擇更優異的異性，是大部分人的第一抉擇，江一澄將HIK踩在了腳下，也是將他所謂的情敵踩在了腳下，他似乎要以這種方式發洩自己內心的情緒，同時證明自己的能力。

當江一澄毫不避諱地高調表白，在場的一些女粉絲們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於是，這個片段作為比賽的其他一個亮點，迅速被頂上了熱搜。

“看到了呀。”林可語氣輕快地回答。

“不過在答應你之前，我想和你坦白一件事。”林可率先主動地攀上了江一澄的胳膊，大抵是冷氣開得太足的原因，江一澄外露的肌膚起了微寒的戰栗。

少女將自己的身體貼近他，幾乎沒有空隙距離的貼合，讓江一澄身體異樣地騰起熱氣來。

“你說。”江一澄驅散想將人壓住的沖動，反手撫上了林可的腰，用力而貪戀地呼吸著少女發間的馨香，是常出現在他夢裏的味道，前調是清新的甜味，後調是微微發苦的幹澀，卻如同這世間最猛烈的□□，讓他想得身體都發疼。

“我和你的兄弟，紀敏嘉好上了。”林可的語氣像是說“今天的飯菜真美味”一樣的輕松平靜，江一澄撫著她腰的手，猛然用力地一折，林可的臉頰不可避免地撞上了江一澄掛在脖間的尖銳吊墜，劃出了一道紅痕來。

“你、再、說、一、遍。”在少女的吸氣聲中，她的頭頂有地震海嘯猛然爆發，災難降落，末日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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