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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關燈
“過來,你男朋友給你暖床。”

他慣常的淡漠聲線,南風手裏的電話差點掉了。

她自認是個社交牛逼、嘴炮王者,跟裴西洲在一起的時候黏黏糊糊要抱抱要親親,但現在看來,心理素質跟警察同志完全不在一條水平線。

“暖床”兩個字,小火苗一樣聽在耳朵裏燒在她臉頰,整個人都熱起來,腦袋發昏差點站不穩。

她抱著她的小鋪蓋卷走到隔壁,敲門三聲,臉已經沒有雜色、燒紅的小火爐一般,滾燙著冒熱氣。

開門瞬間,薄荷沐浴露味道撲面而來,氣息清冽像落過雨。

裴西洲給她打電話的時候顯然是剛洗過澡,現在頭發都沒幹,他穿白色短袖,脖頸搭著條深藍毛巾,白白凈凈幹凈清爽,讓人忍不住想要抱上去。

上次他剛洗過澡,她誤闖進他臥室,那幅美人出浴圖和眼前畫面重疊,她看他濕漉漉的眉眼和緋紅唇角,依舊能想起他的胸肌腹肌和窄瘦的腰。

裴西洲不知道自己女朋友正在犯花癡,他隨手擦了兩下頭發,把南風手裏的東西接過來,薄唇抿著,特別無奈地在她鼻尖擰了一把。

害羞慢慢褪去,南風得意兮兮挑著小眉梢,倒背著小手自顧自往裏走,毫不客氣。

她穿著睡衣,襯衫樣式的短袖和長褲,柔和的米色調滿身煎蛋圖案,腦袋上隨手抓了個揪,看起來真心不像二十六。

嬰兒肥沒褪的鵝蛋臉本就顯小,更別提她打小沒吃過苦走哪兒都是團寵,眼睛清澈明凈得跟小孩有一拼。

裴西洲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女朋友剛才卷著鋪蓋來找他的樣子像極逃荒、千裏迢迢來投奔他。

兩人剛在一起的第一天,他抱一下都怕嚇到她,她倒好,現在沒到一個周,她就要親要抱甚至都睡到自己房間。甚至下山的路上,都跟他討論起生寶寶。

他耳朵有些熱,俯身把南風抱來的枕頭被子鋪好,兩床被子中間界限清晰,差不多還能再放一個南風。

南風就站旁邊眼巴巴等著,裴西洲彎腰時,T恤勾勒出修長禁欲的身形線條,他的肩很寬,寬而平直,優越到穿什麽都是衣架子,身上覆著一層清白的肌肉線條,但是因為人高瘦又白,總有些幹凈的少年感,不穿警服的時候依舊像個警校在讀的小哥哥。

雖然她黏黏糊糊老想貼著裴西洲,但是真要她睡他的床,她不可避免有些不好意思。

這裏雨水多,窗外從暴雨變成小雨,屋裏空氣似乎都跟著變得潮濕,她眼睛一眨不眨,倒背在身後的手掌心微微冒汗。

裴西洲鋪好床,坐在床邊,兩手撐在身側,小臂有清晰肌肉線條也有層疊暗紅傷疤,姿勢漫不經心。

他撩起眼皮看她,眼睛是真的亮,能下鉤子一般蠱惑人心,那薄而漂亮的嘴唇,又軟又無情:“沒長大?睡覺得人哄?”

冷言冷語,下頜和嘴角都緊繃,喉結冷淡地滾動,不帶一分情緒,換了別人可能根本扛不住,但是南風太了解他,裴西洲就是說話毒,其實他嘴唇軟心也軟,靈魂也是一樣。

她哼哼兩聲權當沒聽見,在裴西洲的註視下脫掉鞋子,耀武揚威爬到床上,乖巧蓋上自己的小被子:“我躺好啦,你關燈吧。”

軟綿綿的,像團棉花,讓人一點脾氣都沒有,裴西洲沒好氣按下床頭燈的開關。

南風身邊位置下陷,清冽的薄荷味道鋪天蓋地,在他關燈後室內陷入一片黑暗。好在慢慢的,眼睛能看見,她借月光看他的睫毛和鼻梁,再到冷淡抿起的嘴角,怎麽看都看不夠,心動得不行。

明明上飛機之前連軸轉白班加夜班,落地之後山路崎嶇腳步不停,可現在心臟撲通撲通像是在沸水裏翻騰,耳邊裴西洲的呼吸清晰,她甚至懷疑,他是不是也能聽見她的心跳。

腦海裏有一場燦爛盛放的煙火,經久不息,燒得她心潮澎湃,身上的每個細胞每個因子都歡喜都心動。

“裴西洲。”

裴西洲睜開眼睛,即使看不清,南風也知道那雙眼睛是幹凈的清澈的。

她轉過身朝向他,腦袋悄悄往他旁邊湊,裴西洲想起家裏那只狗狗,也喜歡在他睡覺前又或者剛睡醒的時候,從他懷裏探出個腦袋,撒嬌耍賴無所不用其極。

南風煞有介事悠悠嘆氣:“我睡不著。”

裴西洲:“那你出去跑圈。”

他冷臉的時候隊裏沒人敢惹他,就連那部級通緝犯都扛不住,但是南風不怕。她不氣餒,就眼巴巴看著他,知道裴西洲拿她沒轍。

周遭一切朦朧模糊像是影院裏的老舊電影,只有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柔軟的卷發蹭過他的下頜。

裴西洲無可奈何,枕著手臂朝向她,放輕聲音哄人:“那你想要怎麽辦。”

那清冷的聲線,只有兩個人能聽見、近乎氣音,此時此刻多了幾分繾綣。

雨滴綿密落在窗臺打在樹葉,變成愜意的背景音。南風不喜歡雨天,唯獨在裴西洲身邊的時候,覺得雨天也不錯,溫柔又舒服。

“我要親親……”南風嘀咕著,“電影裏都這樣演,晚安吻什麽的。”

裴西洲無動於衷,只是撩起眼皮看她,南風鼓足勇氣,聲音悶悶的:“裴西洲,你親親我……”

說完,她小臉往薄被裏埋、只露出發頂和眼睛,卻被裴西洲把薄被扯下,露出她一整張臉。

他的手指落在她臉側,幫她把黏在臉頰的碎發順到耳後,指尖輕觸到她耳朵,就讓她忍不住瑟縮了下,他掌心下她的臉,無可救藥升溫,卻沒有躲開。

他撐著手臂起身,手在她臉側,低低說了句:“小撒嬌精,我是不是太慣著你了。”

南風還想說些什麽,但是下巴已經被輕輕捏起,兩人的呼吸交錯在一起,空氣像是被點燃,體溫跟著升高。

腦袋上方裴西洲的影子慢慢壓下來,那雙眼睛充滿攻擊性和占有欲,冷靜看著她,她的睫毛顫抖,慢慢覆下來。

視野裏一片黑暗,時間空間都凝滯的那一秒,裴西洲吻在她額頭。

相貼的臉龐分開,他捏她臉,眉眼溫柔又囂張,毫不客氣地問:“可以了嗎。”

南風眼睛彎彎的亮亮的,飛快摟住他脖子親回去:“禮尚往來!”

她躺回去,心滿意足,手慢慢越過界,找到裴西洲的手握住,甜甜說晚安。

裴西洲心跳有些快,好在室內昏暗一片,他看著天花板,面無表情紅了耳朵。

那雙警察的眼睛冷淡、銳利,深處盡是意氣風發。可當他看向南風,目光總是柔軟,甚至還有些很難察覺的、少年看向心上人才會有的青澀。

他沒被南風握住的那只手,手背擋在眼睛上,無可奈何偏過頭,輕輕笑了。



翌日五點,窗外沒有半點光亮,裴西洲睜開眼睛。

身邊有均勻綿長的呼吸,他用了幾秒讓自己清醒。

南風是小嬰兒那種睡姿,睡著的時候乖巧又安靜。她側躺著,手乖巧放在臉側,身子蜷縮,一頭短發亂糟糟。

他俯身,手撐在她身側,親上她臉頰。睡夢中的南風閉著眼睛蹙起眉,似乎不滿,把他推開。

裴西洲失笑。

怎麽可愛成這樣。

他換衣服出門,從山下往上走,個高腿長步子很大,一個小時後,到家後面那座山。

母親裴婉卿之墓。

裴西洲停住腳步。

“沒來得及買花,明天補給您。”

天色暗著,露水濃重,裴西洲面對著冰冷墓碑,輕聲說話,行走在刀尖、槍林彈雨殺出重圍的警察,此時不過是在外漂泊終於見到母親的孩子。

天邊尚未拂曉,眼前雲霧繚繞,裴西洲低聲問自己母親:“顧長生烈士,會是我的父親嗎。”

媽媽生前最喜歡的歌,是《少年壯志不言愁》,甚至去世前一刻還讓他唱給他聽,歌裏唱的是警察。

她總是看著遠山,像在等什麽人,一等就是一輩子,從無怨恨。

帶著孩子的單身母親,難免遭到非議,他咬緊牙關,母親卻笑得雲淡風輕。她說,早晚有一天,你爸爸會來接我們,但是如果他不來,我們也可以自己過得很好。

總是溫柔,總是在笑,身上沒有半點戾氣。

“媽,我不是一個人了,”裴西洲輕輕擦掉墓碑灰塵,眼睛清澈如水,“今天沒舍得吵醒她,明天帶她來見您。”

窗外陽光大好,透過微微浮動的紗簾照進來,南風頭發亂糟糟坐在床上,緩了好一會。

前半夜因為太激動半夢半醒,睡一會看看裴西洲,看一會再繼續睡,後半夜才睡著。

身邊那床被子已經整整齊齊疊好,南風有些茫然,剛好門把手轉動的聲音傳來,她瞇著眼睛看過去:“你去哪兒啦?”

裴西洲穿著白T恤,軍綠工裝短褲,長腿賞心悅目,手裏紙袋散發著食物香氣,被放到桌子上。

“起床吃飯。”

南風不倒翁似的一歪倒在床上:“困。”薄被蓋過腦袋,窩成一團。

裴西洲走到她身邊,俊臉清冷如常,只是柔聲問她:“想去看梵凈山,還是去苗寨。”

在家鄉,帶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出去玩,他心裏有從未有過的、難以名狀的忐忑。好像家裏第一次來了客人,想把最好的都給她,卻又怕她不喜歡。

南風瞬間打起精神,被子掀起露出一張太陽花似的小臉:“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裏都好!”

“我喜歡這裏,”南風眼睛彎著,“等我們退休就回來定居好不好?”

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

裴西洲輕輕揚眉,熹微晨光暈染在淺色瞳孔深處,顯出原本清雋溫柔的樣子:“那你不要賴床。”

南風伸了個懶腰,手遞給他,撒嬌借力起床。卻沒想,唇紅齒白的漂亮警官會錯意,無可奈何抿起嘴角,手臂穿過她膝窩,抱她到衛生間。

她笑得眼睛彎彎,手臂摟著他脖頸,呼吸之間都是他頸窩幹凈溫和的味道,臉往前一湊就親到他下頜。

裴西洲垂眼看她,南風占了便宜心情大好,笑瞇瞇:“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碰啦,下不為例!”

南風洗臉洗頭發,最後拿著卷發棒卷她的小短發。

裴西洲到衛生間洗手,站在南風身側看著。

南風從鏡子裏對上他眼睛:“好奇?”

裴西洲點頭,南風:“那你試試看?”

裴西洲接過她的卷發棒,南風給他講解:“你就這樣往裏一卷再往外一卷,就好啦!”

裴西洲和她面對面站,南風只顧著看他臉,完全忘記時間,等裴西洲說“好了”的時候,她轉過身,從鏡子裏看到一個腦袋三倍大的自己。

她頂著一個碩大的鳥窩:“裴西洲,你覺得你女朋友現在好看嗎?”

裴西洲微抿了唇,睫毛長長的眼睛亮亮的,還有幾分挺含蓄的得意,像是在等她誇獎。他摸摸她腦袋,似乎想給她把炸起來的頭發按壓回去:“好像還不錯。”

南風又氣又想笑,手朝著他的癢癢肉撓上去,裴西洲無可奈何躲開,南風皺著臉追上去:“我的小卷卷都沒了!都不可愛了!”

警察同志個高腿長一米八八,無論如何不會被她一個一六二的小個子控制住,只是不忍心推開她罷了。

南風氣鼓鼓,裴西洲站定,眉眼彎著伸開手臂:“來吧,給你撓一下,不要生氣了。”

南風根本沒生氣,她笑瞇瞇跑過去要撓他癢癢肉,卻被他猝不及防抱進懷裏,身上清寒的氣息圍繞下來。

裴西洲笑著低頭,懷裏的小女朋友一秒呆住。他溫溫柔柔俯身靠近,很是自覺地親親她軟軟白白的小臉。

南風的小火苗“咻”地一下滅了,裴西洲笑起來清澈又柔軟,像個少年,眉眼深處還有些得意,完全就是恃靚行兇。

她臉紅心跳,惡狠狠捏他腰:“不許用美人計!”

“你已經很可愛了,”裴西洲收緊手臂,下巴抵在她肩側,偏過頭在她耳邊低聲哄著、聲音帶笑,“我都想把你偷偷抱回家。”

翌日五點,窗外沒有半點光亮,裴西洲睜開眼睛。

身邊有均勻綿長的呼吸,他用了幾秒讓自己清醒。

南風是小嬰兒那種睡姿,睡著的時候乖巧又安靜。她側躺著,手乖巧放在臉側,身子蜷縮,一頭短發亂糟糟。

他俯身,手撐在她身側,親上她臉頰。睡夢中的南風閉著眼睛蹙起眉,似乎不滿,把他推開。

裴西洲失笑。

怎麽可愛成這樣。

他換衣服出門,從山下往上走,個高腿長步子很大,一個小時後,到家後面那座山。

母親裴婉卿之墓。

裴西洲停住腳步。

“沒來得及買花,明天補給您。”

天色暗著,露水濃重,裴西洲面對著冰冷墓碑,輕聲說話,行走在刀尖、槍林彈雨殺出重圍的警察,此時不過是在外漂泊終於見到母親的孩子。

天邊尚未拂曉,眼前雲霧繚繞,裴西洲低聲問自己母親:“顧長生烈士,會是我的父親嗎。”

媽媽生前最喜歡的歌,是《少年壯志不言愁》,甚至去世前一刻還讓他唱給他聽,歌裏唱的是警察。

她總是看著遠山,像在等什麽人,一等就是一輩子,從無怨恨。

帶著孩子的單身母親,難免遭到非議,他咬緊牙關,母親卻笑得雲淡風輕。她說,早晚有一天,你爸爸會來接我們,但是如果他不來,我們也可以自己過得很好。

總是溫柔,總是在笑,身上沒有半點戾氣。

“媽,我不是一個人了,”裴西洲輕輕擦掉墓碑灰塵,眼睛清澈如水,“今天沒舍得吵醒她,明天帶她來見您。”

窗外陽光大好,透過微微浮動的紗簾照進來,南風頭發亂糟糟坐在床上,緩了好一會。

前半夜因為太激動半夢半醒,睡一會看看裴西洲,看一會再繼續睡,後半夜才睡著。

身邊那床被子已經整整齊齊疊好,南風有些茫然,剛好門把手轉動的聲音傳來,她瞇著眼睛看過去:“你去哪兒啦?”

裴西洲穿著白T恤,軍綠工裝短褲,長腿賞心悅目,手裏紙袋散發著食物香氣,被放到桌子上。

“起床吃飯。”

南風不倒翁似的一歪倒在床上:“困。”薄被蓋過腦袋,窩成一團。

裴西洲走到她身邊,俊臉清冷如常,只是柔聲問她:“想去看梵凈山,還是去苗寨。”

在家鄉,帶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出去玩,他心裏有從未有過的、難以名狀的忐忑。好像家裏第一次來了客人,想把最好的都給她,卻又怕她不喜歡。

南風瞬間打起精神,被子掀起露出一張太陽花似的小臉:“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裏都好!”

“我喜歡這裏,”南風眼睛彎著,“等我們退休就回來定居好不好?”

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

裴西洲輕輕揚眉,熹微晨光暈染在淺色瞳孔深處,顯出原本清雋溫柔的樣子:“那你不要賴床。”

南風伸了個懶腰,手遞給他,撒嬌借力起床。卻沒想,唇紅齒白的漂亮警官會錯意,無可奈何抿起嘴角,手臂穿過她膝窩,抱她到衛生間。

她笑得眼睛彎彎,手臂摟著他脖頸,呼吸之間都是他頸窩幹凈溫和的味道,臉往前一湊就親到他下頜。

裴西洲垂眼看她,南風無辜道:“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碰啦,下不為例!”

古鎮、苗寨、梵凈山,裴西洲都想帶南風去看,或者說,凡是他認為好的,他都想親手奉上。

“想去哪裏?”

南風把卷發綁起來,像個小兔子尾巴,她的後腦勺滾圓,看著依舊可愛,身上是淺綠連衣裙,洋桔梗的顏色。

“你肯定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出了旅館,南風倒背小手走在裴西洲面前,裙擺隨著步幅悠悠晃動。

她眉眼溫順,轉過頭笑著說:“我們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裴西洲眼眸清潤,揉她頭發:“那陪我去一趟秦釗叔叔家。”

交通不便,裴西洲租了輛越野車,一個多小時後抵達城市郊區。

秦釗一生節儉,兩袖清風,原本住的是公安局家屬院,在他犧牲後,妻子女兒搬回老家。

“我看著別人穿警服,就老是想起他,就不敢在那住了……”秦釗的妻子江靜紅了眼睛,在裴西洲和南風對面坐下來。

她的背後是全家唯一一張全家福,攝於去年中秋。照片裏的秦釗一身警服,肩背挺直,目光銳利,不怒而威。

裴西洲看著那張照片,想起秦釗曾跟自己得意道:“我的妻子女兒都以為我是派出所的老煙槍,工作內容是調解民眾糾紛……”

江靜剛年過半百,鬢角已經斑白。

南風心酸,看面前婦人和照片裏的人陰陽相隔,此生再難相見,難過得不行。

裴西洲垂眸,南風低垂著腦袋是在憋眼淚。

他輕捏了她後脖頸:“阿姨家的貓很可愛,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南風也不想讓阿姨和裴西洲看到自己難過,乖順點頭,走向陽臺。

陽光上滿是綠植花草,貓咪窩在軟綿綿的墊子上,懶洋洋曬太陽。

江靜起身去書房,回來時手裏多出一疊材料。

“這些文件,是我在整理他遺物的時候發現的。他說等以後閑著了,會親自調查你的身世。我當時還在想,快了……沒想到他離開就再也沒回來……”

“他以為我不知道他是做什麽的,我怎麽可能不知道。”

裴西洲拆開厚厚的牛皮紙袋,抽出那疊材料,映入眼簾的就是顧長生的生平履歷、所有信息。

從出生到上小學,初中、高中、大學身邊有哪些人,再到參加工作後,來往密切的又有誰,時間線和人物脈絡圖,一直到他犧牲前的最後一刻。

密密麻麻的字跡,卻又有幾個被標註的關鍵詞:顧長生,裴婉卿,裴西洲。

想必母親去世太久,太多資料無從查證,所以裏面涉及母親的信息並不多。

裴西洲一頁紙一頁紙翻過去,看顧長生從少年長成青年,像看了一部紀錄片。

顧長生出生在雲貴山區,由爺爺奶奶撫養長大,後來老人相繼離世,他孤身一人。

初中的畢業照上,還沒有母親的影子,而在他高中那年,遇到一個女孩,叫裴婉卿。

那張照片顧長生的高中老師家裏也有,是笑眼彎彎的母親,和眉眼冷峻的顧長生。

再往後,他所有的紙質資料上不再有她身影。

甚至直到他犧牲前最後一刻,所有材料裏記載的仍舊是“未婚”。

線索就此中斷,他死於一場聯合緝毒行動,子彈射穿動脈,沒能從手術室裏出來。

那是個冬天,他在來年月出生,如果他是他的兒子……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個兒子。

逗貓的南風從陽臺看向裴西洲。

拜訪長輩,他長褲白色襯衫,剪影漂亮得像是畫出來的,眉目清寒。

不知道在看什麽,鴉羽一般的睫毛遮住所有情緒,側臉在日光蒼白,有種說不出的脆弱感。

裴西洲手裏的病例材料,紙張早已泛黃,鋼筆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但是依舊可以辨別,上面寫著:清遠市燕城鎮人民醫院。

江靜緩緩道:“顧長生最後是在清遠市燕城鎮去世的,如果他有什麽遺物、留下什麽東西,或許那裏的醫生知道。”

“那個時候緝毒形勢比現在嚴峻得多,秦釗回家什麽都不會告訴我,我想,如果小顧真的有妻子孩子,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我也是後來聽秦釗說的,小顧在販毒團夥內部臥底,逮捕太多毒販,又斷了太多毒販的財路,太多人想要他的命,人頭都被懸賞幾十萬。”

裴西洲手裏資料翻到最後一頁,照片上的人不再是顧長生烈士,而是一名穿白大褂的醫生。

是一張打印出來的網站截圖,來自清遠市燕城鎮人民醫院。照片裏的男人五十多歲,戴眼鏡,慈眉善目,笑呵呵的模樣,右側寫著:南愛國,普通外科,主任醫師。

“當年那場急救手術,那位主刀的老醫生已經去世,年輕的還有一位,和顧長生年紀相仿,叫南愛國。”

“他現在仍然在清遠市燕城鎮人民醫院工作,是一位很受病人愛戴的好大夫,如果你去找他,說明來意,想必他會知無不言。”

裴西洲看著那張比十年前多了慈祥的臉,目光一凝,片刻後輕聲開口:“我知道。”

醫者仁心,如果不是這樣,也不會把自己女兒聯系方式給一個陌生男孩。

江靜繼續說:“南愛國還有一個女兒,在清遠市人民醫院工作。”

裴西洲擡頭,直視江靜的眼睛,而後聽見她說:“今年二十六歲,比你小七個月,取名南風。”

剎那間,風也靜止,樹葉不動,時間空間都靜止。

空氣裏的細小浮塵被染得金燦燦忘記浮動,墻上的鐘表時針分針都定格。

裴西洲看向南風。

初夏日光清朗,落了南風一身。

她蹲在陽臺,小小一團,笑眼彎彎逗貓。

是,少年裴西洲的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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