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那哥哥以後不跟她說話了。”

他眉眼幹凈,咬字輕且清晰，安撫鬧脾氣的幼兒園小朋友一般,卻並沒有問她為什麽。

就好像不管她提出什麽無理要求，他都可以無條件答應她。

溫柔馴順的樣子，讓南風想起家裏那只無辜大只的德牧崽崽。

德牧看起來威風凜凜，也多作為警犬軍犬，但是誰能想到，私底下其實是個愛粘人愛撒嬌的可愛鬼。

而面前這個冷面警官，警校畢業之後前三年都在禁毒一線,之後轉刑警又將近三年。

見過常人一輩子都見不到的陰暗面,和通緝犯重案要案犯罪嫌疑人打交道是家常便飯。

可透過他眉眼，卻好像能瞥見那個溫柔幹凈的靈魂。

南風想起弗朗西斯科·薩岡寫的那句話：

“這個世界腐敗，瘋狂,沒人性,

你卻清醒，溫柔，一塵不染。”

裴西洲站起身拿了飯盒放到桌子中間,又給南風搬了把椅子，“過來一起吃。”

“我說樓道裏怎麽這麽香，原來是妹妹來送飯了，妹妹好像又變漂亮了！”

楚航端著泡面進來，看到裴西洲面前飯菜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裴西洲面前那個不算大的飯盒起碼擺了六七樣菜，裹著濃厚料汁的紅燒排骨亮而剔透,聞起來更是一絕，“硯哥，分一塊唄。”

南風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笑笑。

自己今天光是準備年夜飯就用了一個下午，所以也沒想著給大家做點好吃的。

這可咋整……

她趕緊眼神示意裴西洲,飯菜滿滿當當裝了一飯盒，他自己吃肯定吃不完，倒不如分給同事，搞好同事關系。

更別提同事都直接開口了……

南風眨眨眼，大帥哥微怔，睫毛長長的眼睛大大的，看起來茫然且無辜。

南風再眨，再眨，眼睛都要眨抽筋兒，裴西洲好像還是不明白，一點兒動作都沒有。

果然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當慣了啊……

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

楚航都快看不下去了：“硯哥，您能吃完嗎？如果吃不完的話……”

“能吃完。”裴西洲聲音冷而靜，不動聲色把飯盒往自己面前挪。

南風被裴西洲這副小氣鬼的樣子驚呆，卻不料這還不算完。下個瞬間，裴西洲小孩子護食一般，用另一只手臂圈了個圈，把飯盒牢牢控制在自己能掌控的範圍內。

還是那張冷冰冰的少爺臉。

舉止行為卻一點世家公子哥的氣度都沒有。

倒是更像個揣著糖果想吃獨食不想分給別人的幼兒園小朋友。

他眼神戒備地看向楚航，一副生怕好吃的被人搶走的樣子。

南風甚至都想沖到他面前保護我方小可憐，在他腦袋上摸摸順順毛。

不分了不分了咱留著自己吃，乖！

只不過……楚航還杵在那，顯然已經受到成噸傷害。

南風趕緊打圓場，從身後拎起一個大袋子：“楚航哥，這兒有水果。”

她拎著又重又大的購物袋，低垂著小腦袋從裏面拿了兩個火龍果遞給楚航，“新年快樂，紅紅火火！”

她彎著眼睛笑，皮膚又白皙，笑得可可愛愛，像個小瓷娃娃。

裴西洲忍不住唇角勾起，卻見楚航眼睛一直跟著南風。

直到南風提著水果去給大家分，看不見才轉過頭。

“如果南風不是顧楨的妹妹就好了，顧楨這樣的大舅哥太嚇人，我怕挨揍。”

“又乖又可愛，還這麽懂事，性格又溫柔。”

“好想等她長大，給我當小女朋友啊……”

楚航發出喟嘆，遲遲得不到回應。

他也知道他硯哥雖然家世履歷身高長相堪稱完美，但是語言能力沒開發好，說完也不指望他回話，就是想表達一下兄弟之妹不可追的遺憾，畢竟南風這樣的小女孩兒，就沒有人會不心動。

只是，身後涼颼颼的感覺越來越強。

他回頭，剛好對上裴西洲那雙沒什麽情緒的眼睛。

眼底澄澈，寒光畢現，沒有任何緩沖眼刀直接飛過來。

那張高高在上的闊少爺臉冷若霜雪，聲線平靜沒有任何起伏：“你剛才說什麽，我沒太聽清。”

楚航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哆嗦之後，眼睛緩緩瞇起。

他這貨不像裴西洲和顧楨那種母胎solo，學生時代正兒八經談過幾個女朋友，所以跟那倆白癡比起來，對於感情這事兒還算敏感。

雖然裴西洲冷臉的時候全國通緝犯看了都要心裏犯怵，但他總覺得他好像從冰山之下發現了什麽秘密。

楚航嘴角吊著，清清嗓子，靠近裴西洲：“硯哥，這兒沒旁人，我就想問問，你就真沒對人小姑娘心動過？”

那句話像一把利刃。

猝不及防刺向心裏最不設防的那塊位置。

裴西洲微怔，眼睫低垂，眸色漸深。

片刻後又恢覆那張冷漠淡然的少爺臉。

他修長劍眉一挑，輕哂：“皮癢直說。”

這反應恰恰把楚航猜想坐實百分之五六十。

因為按照裴西洲的直男行事風格，人家要聯系方式，他能給人留妖妖靈和漂流瓶。

所以如果不曾心動過，直接說“沒有”才對，而不是顧左右而言他要揍人。

不過他要揍人好像也並不是說說而已。

今天江大少爺看自己格外不順眼的樣子。

楚航笑嘻嘻從他面前晃出去，“硯哥，我撤了，撤了……”

南風分完水果回來，鼓著臉呼了口氣，“終於分完啦。”

如釋重負一般，她坐在她的小凳子上，目光相撞，眼睛又開開心心彎下去。

裴西洲語氣不自覺放得輕緩，“不要想著照顧所有人感受。”

南風嘿嘿一樂，笑出小虎牙，掰著手指頭數給他聽：“我很喜歡他們呀！戴眼鏡的法醫小哥哥好帥啊，還有楚航哥也很好玩，他剛才對著你飯盒裏的排骨，好像差點流口水……”

楚航，哥。

法醫，小哥哥。

她叫誰都叫哥哥嗎。

法醫帥嗎。

不都是倆眼睛一鼻子他怎麽就帥了。

楚航好玩。

想吃別人東西就是好玩？

裴西洲俊臉清冷神色如常，淡淡道：“你哥的同事雖然看起來和你哥一般大，但是某些人並不是真把你當妹妹。”

南風懵懵懂懂擡頭，娃娃臉上一片空白，慢吞吞吐出個：“哈？”

就差把“我很好騙的快來騙我”寫在臉上。

裴西洲抿唇，估計說辭稍微迂回婉轉一些，小朋友的腦回路就會跟不上。

於是，他直接皺著眉補充：“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除了你哥和我。”

南風摸摸小鼻尖兒，小腦袋瓜咕嘟咕嘟全是漿糊。

裴西洲皺眉的樣子也很帥，但是表情太冷讓她想打寒顫。

她趕緊配合乖乖點頭，像極上課時老師問聽沒聽白、隨大流心虛點頭的差生。

這才見裴西洲眉眼舒展開。

他今天突然好奇怪啊。

又小氣，又莫名其妙。

難道是加班把腦袋加壞啦？

吃啥能補補腦哇？

晚飯後，顧楨依舊沒有回來。

窗外煙花爛漫，南風扒著窗戶呆呆看著，忍不住打了個長長的呵欠。

裴西洲跟隊長打了個招呼，送南風回家。

南風系好圍巾，扣好帽子，如假包換的小熊一個。

小熊剛慢悠悠挪動到門口，樓道傳來匆匆腳步聲。

身材高大偏胖的男人，帶著手銬。

一道斜斜的刀疤從右臉貫穿到左臉。

那個瞬間南風好像看到惡魔從地獄跑出來，心驚肉跳，忘了回避。

似乎察覺她目光，通緝犯擡起頭，視線相撞前一秒，她被人一把拽向身後。

裴西洲拉著她手腕帶著她轉了個身。

她只來得及看清他警號和銀色簡章，下一秒眼前一片黑。

她的腦袋被他手指摁在肩側，緊貼著他胸口位置。

鼻尖是他身上的味道，黑色作訓服只有淡得幾乎聞不到的洗衣粉香氣。

“乖，不怕。”

他聲音壓得很低，呼吸近在耳邊。

電流順著耳廓劃過，心尖都跟著發顫。

一人之隔的走廊，有全國通緝犯剛剛落網，臉上刀疤可怖，眼神像是要吃人。

那種從腳底而起的涼意，和那種汗毛全部豎起的恐懼，重重堆積在一起。

她被他整個護起來。

臉埋在他懷裏，不敢呼吸，快要缺氧。

心跳開始因為其他的什麽跳動，全身的血液瘋狂流向臉頰。

手銬摩擦的聲響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

不遠處的審訊室門被打開，又被帶上。

短短幾秒像是被無限拉長。

裴西洲松開手。

人往後退了一步，彎腰認認真真看她表情。

怕驚擾到小朋友一般，他聲音又輕又溫柔：“嚇壞了？”

南風張了張嘴，什麽都說不出來。

明明剛才相貼著的，只有她臉頰和他肩側，可是他懷裏的溫度和觸感都有些久久揮之不去，讓她又緊張又害羞，一開口心臟好像就要從嗓子眼兒跳出來。

他皺眉，“抱歉，讓你看到這些。”

南風搖頭，緊張到極致，一不小心觸發小話癆開關，聲線卻不穩：“沒、沒關系，我之前只在電視上看過……我沒有被嚇到，剛才謝謝你呀……”

小姑娘仰著瓷白的娃娃臉，眼眸濕漉漉一眨不眨看著自己，誤闖人間受到驚嚇的小鹿一般，乖巧無辜又可憐兮兮。

她發頂剛到自己肩側，手指緊緊攥著羽絨服袖口，似乎在努力平覆自己的恐懼。

看起來茫然無措一小點兒，嘴巴喋喋不休，可可愛愛的小虎牙冒了個尖兒。

嘟嘟囔囔的聲音越來越小，她低下頭，睫毛輕顫不再看他。

裴西洲這才察覺，剛才舉動過分親密，似乎不妥。

不想讓她看到任何一點這個世界不好的地方。

所以就直接按進自己懷裏。

他唇角輕抿，冷白耳側染了一抹紅，往修長脖頸深處蔓延。

心底冒出一個聲音，清晰且不留情面：

——你就真沒對人小姑娘心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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