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案子僵持住時, 新的線索出現了，一名服務員指證說：“是朱女士自己要求送炭火上來的。”

警察詢問具體原因。

“因為昨晚上她房間的空調突然出現問題，不能供暖了, 她年紀大了, 很怕冷, 所以必須有東西能取暖, 就要我們送炭火上去, 誰知道……”

服務員推炭火上去的畫面監控有拍到。

當然在這個時間段裏，葉落還沒有離開朱綴的房間, 所以在該服務員出聲之前, 大家都認為是葉落叫來的炭火，開門接手炭火的也是葉落本人。

葉落的嫌疑在於時間上, 根據屍檢報告來看，葉落離開後的一到兩個小時之內, 朱綴就死了，期間不太可能有人出入。

“也就是說，這極有可能是意外死亡。”女警鄧音音推測。

雲曉風：“表面上看確實如此……”

沈茉：“那安眠藥怎麽解釋？還有門窗。”

既然是朱綴自己叫來的炭火, 她不可能沒常識到管著門窗燒炭, 這就等同於自殺。

鄧音音取出了一個證物袋, 袋子裏是朱綴的遺書, “當然她也可能是確實是自殺。這個遺書上的字跡, 經過鑒定, 確實她本人的。”

跟《長情怨》不同，現代要想偽造字跡是很難的, 專家可以輕易辨別出字是本人寫的還是別人仿寫的, 也就是說, 遺書是真的。

這就更令人迷惑了。

沈茉拿過證物袋來看, 上面寫著：我一生滿載悲情，就像是盛滿了黑色小舟的海洋，密密麻麻，都是傷心事。午夜夢回，我總是傷心又懊悔。我所嫁非人，所托亦非人，如果一切能從來，我寧可不成遇見。現在的電視劇真是好看，人能回到過去，也能去往另一個世界，如果我死了，我會到另一個世界，還是重新開始？若是能重新開始，就算叫我死去一次，也是甘願的……

這話不可不謂厭世，明顯寫這些文字時，朱綴已萌生了死念。

但這能說明朱綴就是自殺的嗎？

沈茉不信。

人活著總是艱苦的，每一個人的一生中都有無數次想要死的念頭，但這並不能說明這個人一定會自殺。

沈茉見過無數人試過自殺，又在即將死亡的那一刻懸崖勒馬。

死亡需要的不僅僅是勇氣，更多的時候是被環境所困，但凡世界給人們開了一扇窗，人們就不會選擇死。

沈茉當初就是毫無辦法了，才會選擇從高樓上一躍而下，她並不是活夠了，而是沒法活了，沒法以她的喜好、她的意願活了，所以她死後才不能入輪回，因為她要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朱綴明顯不到那個地步。

所以朱綴已經五十多歲了，過去也發生過很多不如意的事，但是通過花邊新聞的字裏行間還是可以看出，她的人生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的——她和葉落的情人關系是真的，當她發現丈夫尹長生再一次跟嫩模出軌之後，她選擇了放手，雖然不離婚，卻也放棄了跟對方維持情感關系。她跟年輕的葉落魚水，是對丈夫的報覆，也是她對自己的一種放過。

當然她可能午夜夢回還是恨尹長生，還是過不去這道坎，但那只是偶爾，沈茉不認為她會維持自殺。

人但凡對生活還有一絲絲的期望，就不會主動去死。這是她看過無數次險些自盡的人的人生的結論。

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就是為了勸說一名故人不要自殺，才被柯西發現的，那位故人因為前世沒有守護好自己的家國，因此背負了“永世自裁”的詛咒，但饒是如此，當沈茉給予了他一束光之後，他還是活下去了。

人可以很脆弱，也可能很堅強。

朱綴的丈夫，尹長生來警局領取屍體。

尹長生淚灑當場，但沈茉覺得這人的眼淚並不是那麽的真實，更像是表演。

朱綴的屍體附近飄著自己的靈魂。

這鬼魂一見到尹長生，就撲了過去，想要將尹長生生生撕碎！

但這並不能說明尹長生就是兇手，這不過是朱綴本人對尹長生之憎恨的局限化。

為了避免朱綴變成厲鬼，沈茉只好護住尹長生。

尹長生確實不是個好丈夫，不然也不會讓朱綴變得那般悲觀厭世，但是在朱綴死的當天，尹長生有不在場證明，他根本不可能也沒時間殺自己的妻子，所以不能是兇手，吃掉尹長生，只會讓朱綴不得超生。

有時候冥界的規矩就是這麽的可惡，以前沈茉也很是不喜歡，所以才屢屢踩住鬼街高壓線，讓鬼王不得不勒令所有鬼差追捉她。

吞噬掉殺害自己的兇手，鬼界尚可以網開一面，但是若吞噬的是其他人，哪怕有恩怨，也會給自身累計下孽障。

沈茉本人就是如此，她當年是自殺的，但是死後卻吞噬掉了好幾個仇家，那些仇人還得她家破人亡——父母親被斬首，兄弟被流放，姊妹落入教坊……可就算那些人犯下的如此滔天的惡，她吞噬他們，都是鬼界不認可的，是“罪孽”，所以她永世不得超生。

沈茉雖然同情朱綴，卻也不能放任她胡來，她來到這個世界，做的就是鬼差的夥計，已然不能像過去那樣任情縱性。她看著再自由，身上的系統也跟炸藥似的，誰也不知道會造成什麽樣的影響。

見自己想要殺的人被金光罩住，朱綴的亡靈舉目四望，而後咆哮著朝沈茉飛撲而來！

沈茉擡手憑空阻擋，由於在場的人都看不見鬼混，所以沈茉的舉止顯得滑稽可笑。

雲曉風皺眉，拔槍，“她在這兒嗎？”

“你拔槍沒用！”沈茉喊道，“快讓尹長生滾！”

在尹長生離開之前，沈茉隨手召喚出系統裏的道具，那是一枚巨大的藍色波板棒棒糖，她將它塞入惡鬼的口中，惡鬼瞬間就安靜了。中年婦人形態的鬼魂舔著棒棒糖，模樣安靜而認真。

——鎮魂棒棒糖。

雖然沈茉輕易能叫朱綴魂飛魄散，但是她並不想那麽做。

尹長生不明就裏地被警察趕出了警局——他還不知道，他妻子的亡魂根本不想要見他。

像他這種社會高層大多都是信鬼神的，他大概也是意識到方才是自己妻子亡靈出動了，但是比起自己的安危，他更在乎的竟另有其人。

尹長生站在警察局外，握著雲曉風的手說：“芳菲肯定不是兇手，她目前已經很幸福了，完全沒必要……”

“原來你是為了這個而來。”雲曉風冷笑，排開了尹長生的手，“你對情人如此看重，卻對妻子如此漠然，我看你這人，死了怕是要下地獄。”

“你……”尹長生臉上青紅交錯。

而就在尹長生試圖證明雲芳菲的清白之時，鄧音音跑出來報告：“雲芳菲認罪了！”

“什麽？！”尹長生瞪大眼睛，無比愕然，“那不可能！難道……”

因為雲芳菲主動招供，這件案子也接近落下帷幕。

雲芳菲的丈夫聞訊而來，這位幾乎沒有什麽曝光度的豪商隔著玻璃門，深情地望著門後的雲芳菲，“索菲，索菲……”他念的是她的英文名。

她丈夫愛德華·奎因雖然是華裔，卻從小在鷹國長大，是個鷹國人。新聞上關於他的信息那麽少，一方面是因為他是隱形富豪，另一方面是因為他並不是本國人。

雲芳菲淚眼漣漣，摸著玻璃，就仿佛摸著對面丈夫的手。

雲芳菲被收監之後，問鄧音音：“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特別賤，天生喜歡給人當小三？”

鄧音音不知道說什麽。

“可我真正愛的是我的丈夫啊，”她不無嘲諷地道，“誰會喜歡尹長生那種男人？又老又醜還猥/瑣。”

“那你為什麽還要殺朱綴？”

“因為恨啊，她讓我失去了一切，我當然要讓她死。”雲芳菲輕描淡寫，嘴角還帶著笑意，似乎對她來說，接下來的審判都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情。

這樣來看，雲芳菲真的像極了真兇。

馬上就要結案了，可沈茉卻還留在警局看著相關的資料，眉頭皺得死死的。

雲曉風吃晚飯回來發現沈茉還在，就調侃道：“怎麽樣大偵探，看出個所以然沒有？都要結案了，還不相信她是兇手？”

“哪兒有那麽簡單。”沈茉盯著證物袋——她將證物袋高舉過頭頂，對著白熾燈使勁兒看。

沈茉雖然已經開始融入這個世界，卻還記得這世界曾經以一本書的形式出現在她眼前，所以這世界既然是一本書，那麽它的案子怎麽可能這麽無聊呢，犯人認罪了，於是案子結束，那也太簡單了吧？

證物袋裏的是那一封遺書。

沈茉看了半天道：“這張紙是撕下來的。”

仔細看的話，那張遺書的邊緣是鋸齒狀的，雖然撕下這張紙的人很小心，但還是能看出蛛絲馬跡。

雲曉風不以為意，“遺書本來就是偽造的，不是別處撕下來才怪。”

“那是從哪兒撕下來的呢？”沈茉卻很是較真，“看這個行文，應該是日記沒錯，那麽雲芳菲作為朱綴曾經的情敵，如何獲得這種私密的東西？”

以那兩個人在節目上的表現來看，恩怨並沒有被時間化解。

雲曉風啞口。

“還是有問題。”沈茉凝視著偽遺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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