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沈茉選擇的節目是著名古琴曲《廣陵散》，這首曲子她雖然談不上能談的跟嵇康一樣好，但是相對於現代的盜版來說還是要好很多的，但現在沈茉穿一身視覺系的裝扮，滿是不來一首搖滾都對不起觀眾的既視感，彈古琴未免和自身畫風太過於不相符了，所有沈茉不得不更換曲目和樂器。

道具室的裝備還是恨齊全的，畢竟“鳳凰們”雖然要成團，但其實節目本身要表達的還是她們的個人魅力，且她們大多數背後都是有資本支撐的，各個都是大姐，在個秀的時間，她們想要表演什麽就可以表演什麽，導演組得讓一切都妥當。

沈茉將古琴換成了鋼琴。

或許在普通鬼魂看來，像是沈茉最終從明朝茍到現在的老鬼一定是不懂鋼琴這樣的現代樂器的，然而在明萬歷年間，耶穌教士利瑪竇就已經將古鋼琴帶到了這個國家，並一路北上，將古鋼琴送入皇城。

利瑪竇讓龐迪在神宗皇帝前演奏，神宗讓禦下四位宦官學習琴曲，利瑪竇還專門編了幾首華風詞曲，合曰《西琴曲意八章》，這種修習西洋樂器的風氣在士大夫家族中小範圍流傳。

沈茉還活著的時候是鐘鳴鼎食之家的千金，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通，更是早早就接觸了古鋼琴，彈得一手妙曲。死後她流連人間，游弋四海，所以無論是陽春白雪，還是下裏巴人，各種樂曲她都曾聽聞，在音樂方面她是註定的大家。

沈茉於鋼琴前坐下。

這種樂器很好地沖淡了她視覺系外在的刺目感，讓她整個人都柔和了起來，舞臺的燈光打在她的身上，讓她宛若黑夜裏的精魅，美麗而溫柔。

沈百合眼神不屑，優越感從眼角眉梢流溢而出，擋都擋不住。

沈百合是鋼琴十級，這一次準備的也是彈唱，她可是早早就調查過游茉莉的，游茉莉生活環境極其貧困，從不會任何樂器，連唱歌都是鴨嗓，就算集中性培訓了，那也只能是堪堪及格的作品，絕不可能打敗她十餘年的勤學苦練，所以她很有自信，然而當沈茉的手觸及琴鍵撥弄出一連串順滑清越的琴音時，她臉色驟變。

怎麽可能，那種土姑！

沈茉彈奏的是一首古曲，原聞於戰場，乃戰歌，為戰鼓所奏，號角所鳴。她臨時將其改編成鋼琴曲，起音尚算緩和，但是彈奏的速度越來越快，琴音就像是一顆顆珍珠彈躍而出，跳入觀眾們的耳中，逗弄心弦。

這首歌聽似明快，實則節奏緊張，令人聯想起風波疊起永無寧日的戰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下意識自信聆聽這首琴曲，好似不認真一點就是對這首曲子的褻瀆。

同時這首曲子又確實極其好聽，沈茉指尖彈躍之間，蹦出來的都是極其清脆悅耳的琴音，連在一起，就像是不絕於耳的享受。

伴隨著琴音的，還有曼妙空靈的哼唱。那哼唱聲時而低緩，時而高亢，低緩時如泣如訴，令人心哀，高亢時宛若狂龍騰空，穿雲裂石，不絕於耳。

一曲畢，半晌沒有人鼓掌。

就在場面即將要尷尬的時候，眾人終於回神，一時間掌聲如雷。

雖說有高級藝術曲高和寡的說法，但是雅俗共賞也是時有的，所有人，哪怕再不懂音樂的，都能被這首琴曲所震撼並且被吸引。

冷汗從沈百合的鬢角滑落。

沈百合忽然對自己失去了信心，而更糟糕的是，為了讓觀眾能夠第一時間意識到沈茉跟自己的差距，她自己選擇了緊隨其後表演。

在表演完成之後，四位評委會直接評分，評分會浮現在舞臺LED地面屏幕上，滿分100分。

緊張的節奏樂響起，舞臺上燈光閃爍，沈百合看著那地面屏，忽然露出了輕松的笑容。

地面屏上數字滾跳，最終停在“76”分上。

根據往屆經驗來看，76是個中規中矩的分數，表示不驚艷。現場的參賽者適當地表演出“驚訝”“不理解”“為什麽”的表情。

沈茉對於自己的琴技沒有充分的認知，她並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表演就算是拿到國際專業舞臺上去，也是備受嘉獎的。

她淡淡掃了地屏一眼，轉身去了評委室，這也是固定環節——參賽者表演完之後要去評委室，接受評委的點評。

由於這個節目進組的大多不是娛樂圈新人，所以評委們犀利毒辣的評論總是予人“丟面”的既視感，也是節目看點之一。

評委室裏端坐著4位，分別是女團經理人謝怡然、舞臺總監沐春風、音樂總監周四季以及涅槃見證人王屹宇。

謝怡然首先開麥，“你的琴聲確實很美妙，但是我們最終是要成團的知道麽？女團需要的是什麽知道麽？”

謝怡然曝光度不高，但作為娛樂公司“雲夢”的CEO，捧紅了不少男女團成員，是這裏最後話語權的人，但同時也是最容易被收買的，畢竟資本只看利益。

沈茉點了點頭，“知道，音樂，舞蹈。”

沈茉既然已經變回活人了，自然不可能不接觸網絡，對於現在大行其道的男女團的構成和運作略知一二，她本來也是給《廣陵散》填詞了的，雖然唱腔古韻，但好歹能構成一道彈唱作品，但是突然改變了曲目，又是古代戰曲，她印象中這首曲子只會伴隨著戰士們高昂的吶喊，沒有唱詞，臨時編可能會編得四不像，索性就直接舍了詞，換成較為無意義但貼合旋律的哼唱。

“那你上舞臺既不唱，又不跳，單單哼唱，是想展示什麽呢？”謝怡然很犀利得問道。

沈茉雖然知道她說得對，卻也很是生氣，她生氣的時候不喜歡說話，喜歡瞪人，謝怡然對上那雙隱約閃爍紅光的眼睛，呼吸凝滯。

其實沈茉的哼唱已經能顯示出她歌唱方面的天賦了，哼唱本來就是聲樂基本技之一，最能看出歌者的本事，她能唱低音又能唱高音，音域極光，光這一點已經能秒殺絕大多數非專業歌手了。

謝怡然自知理虧，不再說話，她下意識移開了視線，避免繼續跟沈茉對視。

周四季說了句公道話，“你在唱歌方面非常有天賦，曲子也不錯——這首曲子你是哪兒學來的？”

周四季本身就是知名音樂人，早年以“音樂全能天才”聞名，會填詞、譜曲和彈唱，為了創作詞曲，他聽了很多歌，包括小眾的、古早的，可連他也沒聽過這首歌，由於這歌節奏覆雜，一看就是經歷過很覆雜的傳播和衍生，所以不可能是她獨自編的。

沈茉也沒有攬下功勞，又不好說是自己在戰場上當阿飄的時候聽到的，就搪塞道：“鄉野小調，偶然聽聞。”

周四季還想追問，但是節目留給每個參賽者的時間有限，他只好說：“我建議她做vocal（聲樂擔）。”

謝怡然立馬表示不同意，“不行，她唱法太不主流了，不適合女團vocal！”她心虛地補了句，“vocal求質不求量，主要還是dance（舞擔）需求量大，我看她身材比例不錯，就去dance吧。”

謝怡然的話具有一錘定音的效果，其他評委不好說什麽。

為了打圓場，王屹宇笑呵呵道：“咱們謝姐的意思是沈小姐腰細腿長，跳舞一定好看，就請沈小姐回到休息室，等候成團吧。”

王屹宇這人是個演員，曾為當紅小生，現在雖然已經過氣，但卻積累了大量財富，現在也是資本家，大概是心中還有明星夢，就來這節目刷刷臉，他畢竟是從底層上來的，經歷過不少挫折，所以說話較為圓滑。

沈茉坦然地離開評委室，下一個節目的音樂立馬奏響，是一首很現代化的鋼琴曲，伴隨著女中音，歌詞很口水，“我是那死去的鳳凰，夢想著再度展翅翺翔……”類似的句子重覆率很高，旋律起伏不高，一直徘徊在最好歌唱的中音區域。

沈茉聽出這聲音是屬於沈百合的，她對於沈百合的歌唱水平不予評價，卻不禁心道：這首歌真無聊。

那確實是一首無趣的歌，但也不容易出錯，但就是這樣中規中矩的節目，卻得到了“81”，過了80分就是“優秀”的意思。休息室裏爆出掌聲和喝彩，雖然很多人也覺得這首歌很沒意思，聽的人昏昏欲睡，但是她們很配合資本的引導。

沈茉忍不住懷疑：難道我的鑒賞水平落伍了？

肯定是落伍了，而不是我老了。

所有人表演完自己的個人節目，得到評分和評價，這期節目就算錄完了。

節目出來的視頻很長，為了讓每一個參賽者有足夠的鏡頭，節目分了“精簡版”和“加長版”，後者幾乎記錄了全程。

視頻播出之後，很多觀眾都註意到了沈茉這個人，對她的評價兩極分化。

喜歡她的人說：“哇，這個小姐姐好漂亮”“她的彈琴手法也太嫻熟了，這真的是我能在選秀節目中看到的嗎？”“這得有感情二十級了吧（狗頭）”“為什麽分數這麽低，黑幕吧？”

不喜歡她的人說：“這女的又不是明星，怎麽來的《涅槃》”“火都沒火過，就想涅槃了？”“一點唱跳常識都沒有！”“這是資本強塞進來的吧？”

還有眼尖的：“這不是血腥小屋的當事人嗎？”“浪漫小屋的神仙嘉賓！”“聽說跟她搭檔的男一死了”

下一期節目就是成團了，出發前，沈茉和沈百合都被沈夫人叮囑過要在鏡頭前好好相處。

“最好一直在同一個團裏，這樣觀眾就能看到很多你們相處的細節，對於引導以後的輿論風向是很有好處噠，”沈夫人滿打滿算，“如果觀眾對於你們姐妹花的組合認可度高，將來你們幹脆就成立一個二人組，名字我都給你們想好了，就叫‘茉合’！”

沈夫人越想越樂呵，可事實真的會如她所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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