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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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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反射街景的玻璃看不清他的眼神, 不過對視的那幾秒裏,能料到他一定是意外的。

姜桃桃轉身離開,越過人行道, 在路邊打到一輛出租車, 她平靜地坐進去,然而報出家的位置的時候, 喉口在凝噎。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了看她。

四目相對, 姜桃桃勉強扯出一個苦笑。

回到家裏, 剛進門那一秒, 她就感覺已經強撐不下去了。

連站在那兒都覺得累。

身體裏骨骼明明那麽堅硬, 在這時卻連一具皮囊都難以支撐,剛才那一眼造成的傷痛折損她大半氣血。

那些錯雜的想法像一根根麻繩,環繞著捆在她心臟上,她越是想,它們就收得越緊,就讓她越疼。

她甩開鞋子和包,撲到沙發上趴著。

十來分鐘後,客廳外的門被人敲響。

姜桃桃依然趴在沙發上, 此時她頹廢得連動個小指頭都不願意。

敲門聲持續不斷地響著。

不輕不重連著三下, 有足夠耐心。

她以為是沈雅忘記帶鑰匙了, 只好強迫自己起身走過去。

屋子裏沒開燈, 黑乎乎的,她也沒從貓眼先看看來人到底是誰。

房門才開了一道縫隙,樓道裏的燈光透過門縫鉆進來, 豎形的一道亮光照在她臉上。

她瞇了瞇眼。

一開門就看到費華修黑色的襯衫衣領。

所以沒再把門縫開得再大一些。

擡頭看了眼他。

他背著身後的光,看不清表情的時候,不說話的時候,更讓人難以捉摸。

這一刻會覺得他很陌生。

而她一如既往乖巧溫柔的臉暴露在橘黃色的燈下,就全被他看清了。

沒哭,但眼角和鼻頭都紅紅的。

見到是他,她皺了眉,然後去合上這扇門。

費華修手臂及時地撐在上面,她便拉不動了,咬著牙又試試,還是不行。

於是她就變成了一只被激怒的貓,偏要和他作對,要使盡全力把門合上,竟急得快哭出來了,費華修聲音輕輕冷冷地響起,“桃桃,不許這樣。”

他話音剛落下半秒,把她身體裏的什麽觸動了一下,就像無聲打出一道悶雷,眼裏氤氳的水霧瞬間落成雨點。

姜桃桃帶著哭腔喊,“你走開!我要關門!”

眼淚越掉越兇,他總歸松了手。

終於沒有了抵制,姜桃桃猛地把門拉回去,手背抹了把眼睛,不看他的時候就不想哭了。

他在門後出聲,“你先冷靜一下,我就在這兒等著。”

冷靜?

姜桃桃原本的委屈在聽到這兩個字後,情緒變得窩火。

他是以為她看到他和那個女孩在一起,是吃醋了,是傷心了,就像她是兩個競爭著求偶的低等動物之間,垂頭喪氣敗下來的那一個嗎?

她猜測起如今自己在他眼中的形象。

一個又善妒又小心眼的可憐鬼?是嗎?

於是她惱火地沖著門外說,“我沒有什麽好冷靜的,你回去吧,我現在只想一個人呆著。”

傍晚天黑得很快,沒一會兒屋子裏就什麽都看不清了。

她窩在沙發上,看著周圍籠罩在黑暗中的家居,好像所有東西都在虎視眈眈地盯著她,幹脆走回門口,按開墻上的開關。

燈亮起來後,她突然就覺得比剛才好受一些了。

可能人天生就是不適應黑暗的,在其中低落的情緒會被無限放大,神思沒有聚焦地東奔西走,分不清這難受的感覺到底是因為憤怒還是傷心。

不管怎樣,她都不想讓費華修認為,自己這個樣子是因為孩子氣的嫉妒而產生的。

她知道他還在門外,或許等沈雅回來時,他會一起進來。

猶豫了一番,放輕步子重新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往外看。

他的確還在那裏,側身面對門前,後背倚在電梯旁邊,視線放在前方看著什麽。

她極其渴望能從他臉上看出一些難受,即便是一丁點的愧疚也好,好像這樣一來,她就能過一過心裏的癮。

無非就是想證明自己是重要的,而他也是在乎自己的。

可他依然平靜。

左手從褲子口袋伸出看了眼腕上的表,然後他擡眼,直直望向這枚貓眼。

明知道他看不見自己,姜桃桃呼吸依舊膽戰心驚地停滯片刻,腦袋甚至還往後退了退。

狹窄簡陋的消防樓道,燈色暗黃,初夏的小飛蟲圍著燈泡盤繞在他上方。

他就安靜地等在那裏,時間一點點過去,什麽也沒做。

好像如果她一直不出聲,他就會一直等在那裏。

面對他這樣的做法,姜桃桃又一次心軟了。

可她又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剛才一個人在外游蕩的樣子。

最需要他的無助時刻,他卻正把耐心放在另一個女人身上。

姜桃桃又把那道心墻建立起來,回房倒了杯水。

現在這樣對待著費華修,於她而言,有種類似自虐的快感。

可沈雅終究回來了。

姜桃桃摟著只抱枕坐在椅子裏漸漸打起盹兒,聽見她在外面從包裏翻出鑰匙的聲音,同時疑惑著費華修為什麽會在這裏。

聽著沈雅越來越近的動作,桃桃心慌地想把自己藏起來。

不過她還是坦然面對了。

門打開的時候,沈雅先走了進來,費華修跟在後面。

姜桃桃一路從客廳迎面過去。

直視著他的眼睛,還刻意放硬了語氣,“不是說等我冷靜了再說麽?好了,你現在可以說了。”

沈雅早就看出不對勁兒,但這房子就這麽小,她沒有地方可避讓,善意地早早躲進了自己的房間。

費華修看向旁邊桃桃的房間,“我們進去說。”

姜桃桃較勁兒一樣地說,“不用,在這裏就很好。”

“你一定要這樣?”他皺了皺眉心。

“這樣是什麽樣?為什麽不可以這樣呢?”她仰起臉,咄咄逼人地說。

知道他這個人註重形象和面子,不可能在有第三人的情況下,闡述那種容易讓人想入非非的事情。

就是要看他聽命於她的樣子。

這一次,不管事實是怎樣的,都是他做錯了。

她不會再像以前那麽小心翼翼地對待他了。

寂靜中等待著他的做法,他站在那兒比她高大出那麽多,男人的骨骼像用石頭砌成的,那麽堅硬,那麽有力,抓住她細弱的手,一掌按住她的肩,輕而易舉地帶她退出客廳。

不管她身上有沒有帶鑰匙,他順便拉上了門。

這下,是她陪他一起呆在樓道中了。

從下班到現在,她臉上還殘留著上班時的妝容,平日頭發整整齊齊挽在腦後,站在前臺笑容得體,總引得客人逗留著和她多聊幾句。

那些人哪能想到她下了班後會是這個樣子,茂密的卷發淩亂在臉邊,眼妝也花了,塗著口紅的唇瓣還起了皮,像鬧旱災的土地。

女人與女人是爭芳奪艷的關系,能把女人傷到這樣狼狽的份上的人,從來就只有她心上的男人。

費華修低笑一聲,“陪我一起出來罰站,滋味兒怎麽樣?”

氣氛莫名的緩和了一些。

姜桃桃默不作聲的。

他就又說。

“還要鬧麽?”

“嗯?”

又以剛才的姿勢,躬身靠在墻壁上,雙手環在腹間,他襯衫得袖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挽起來了,線條硬實的手腕上,戴著一只同樣黑色的腕表。

這個男人天生矜貴,用涵養掩蓋對人的瞧不起,她早就看出他是這樣的人,所以總是謹小慎微地自己在他身邊的表現,唯恐他不滿意。

這會兒她就完全放下這個包袱了。

反正在他眼裏,她可能已經跌落到那個地步了,還顧及什麽呢?

“我在酒店受了委屈,我給你發微信你不回,你在餐廳和別的女孩在一起。”

一說起來,她聲音卻又放輕了些,視線虛虛地放在他筋脈明顯的手背。

從來都不知道他原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聽她放軟態度,他終於開口為自己辯白。

他的外公一直想撮合他和那個女孩,老人家最近病愈剛出院,不想惹他生氣,只好答應和那個女孩一起吃了飯,以便回去好交差。

至於沒有及時回她消息。

他只是在用餐途中,禮貌地把手機調了靜音。

姜桃桃知道他會這麽說。

她在意的是,為什麽他明明有女朋友了,還要答應家人去約會另外的女孩。

剛想到這裏,她就冒出來另外一個暫未觸及過的想法。

難道他一直以來,都沒有向家人承認過她的存在?

這一想仿佛醍醐灌頂。

那麽他到底當她是什麽。

知道初初他只迷上色相,可這麽久以來,她的刻意討好、惟命是從,都白白付出了嗎?

姜桃桃看著面前這個英俊優秀的枕邊人,突然感到一陣心冷。

……

沈雅剛才見兩人都不在了,便出去到廚房煲粥。

過了會兒聽見姜桃桃在外面拍門,她連忙過去讓她進來。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剛才還底氣滿滿地使性子的姑娘,這會兒哭得像個淚人兒。

她的男朋友還在外面,神色過分得冷靜,並沒有把目光放在女友身上。

沈雅抱住姜桃桃的肩帶她進來,又回頭看向外頭的費華修。

他禮貌地沖她頷了頷首,說,“麻煩你幫她倒杯熱水,多謝。”

他聲音清冷,還有男人中難得的儒雅溫柔,沈雅也不顧到底是不是他傷害了自己室友,連忙點頭應下了。

姜桃桃低著頭,兩手嚴嚴實實地捂住臉,哭聲悶悶地從手掌裏面傳出,單薄的肩膀一顫一顫的。

她沒功夫回應沈雅的噓寒問暖,把自己關在了房間。

剛才她在外面為了費華修很多問題。

幾乎每一個都關聯了自己的命脈。

“你為什麽,不告訴家人已經和我在一起了?”

“我想你也清楚,在這段關系中你我的付出一直都是不對等的,但我也很想明白,這些裏,在你身邊我到底算什麽?”

“還是說,我只是你瞞著家裏在外花天酒地的玩物,你最終玩夠了,還是會走上和那個女孩的婚姻?”

“費華修,你根本就沒把我當過一回事兒對不對?”

她的所有問題,他一個都沒有回答。

姜桃桃太自卑了,太敏感了。

同樣的傷她在多年前就受到過。

以為長大了,變得漂亮了,變得好了就能有人喜歡疼愛,到頭來還不是一樣。

驀地又想起好久以前他陪她在商場逛街的那次,遇到相識的男人問起她的身份,暧昧一笑敷衍了事。

當時沒有放在心上,現在再翻出這件舊賬,原來他一開始就是這樣。

她早就不哭了,兩眼睜得大大的,坐在床邊楞了好一會兒。

突然,她迅速起身,到處在房間裏搜尋起來。

項鏈、名牌包、香水、口紅、衣服鞋子……

她通通裝進放洗衣的筐子裏,挪到窗戶邊。

用力推開窗戶,窗框撞在墻壁上,發出一聲巨響。

樓下那輛黑色的車子降下車窗,費華修看向了二樓這裏。

任何人都沒有在這座城市裏見過這樣一幕。

那些珍貴奢侈的物品,多少女人夢寐以求,如今它們洋洋灑灑嘩嘩啦啦地被從二樓的窗口拋下,砸落在水泥地面上,劈裏啪啦,破得破、碎得碎、成為一些被遺棄的破爛。

費華修擰眉看著這一切,他推開車門要走下去,這時候姜桃桃扔得也差不多了,遠遠地,冷冷瞧著他。

又把洗衣筐底部,最後的一些小物件全部倒了出去。

她再次用力關上窗戶,窗簾也使足了力氣拉上。

夜晚重歸寂靜,星星驚訝地眨眼看著這一切。

費華修仰臉呼了口氣,震驚之餘,捏著眉心微微苦笑。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看哪個幸運的明天第一個路過這裏。

只可惜了他的大把銀子,通通餵了小白眼兒狼。

午間時分,藍天湛湛,日麗風輕。

費華修陪大病初愈的外公在外打高爾夫。

一起陪同的還有他的表哥費華銘。

費家的這兩兄弟幾乎是禦商的形象招牌。

都說看男人首看身材,一般身高身形過關、五官算端正的,隨便一收拾體面就能給到個六七分了。

偏這兩兄弟不光身材高大惹眼,連模樣都極其出色,給出九、十分都不為過。

仔細一看,還有幾分相像。

費華銘今年三十有二,沒比費華修大多少歲,卻已經歷過了一段婚姻,目前正和前妻打離婚官司。

還好暫未有過兒女,這麽一來從婚姻墳墓中重新詐屍也也挺自在的。他總是苦笑地這樣與旁人言語。

費華修是個溫柔謙和的人,表哥也同樣如此,不過費華修的氣質中以靜為多,像一塊冰,相比費華銘就更隨和了些,誰與之相處都能自在輕松,像和煦春風。

費華銘當初是商業聯姻,婚後五年,妻子拿著他的出軌證據將他告上法庭,要求離婚,分割夫妻共有財產。

他所有房產、股票、公司等等財產加在一起的數量他自己都無法估算,如果要分出去一半,簡直就是不可計數的大出血。

前妻也是個有手段的主,所以這場離婚官司足足打了小半年。

費華銘對此看得很開,偶爾還會調侃自己。

費老爺子卻不這樣,從剛開始的恨鐵不成鋼到現下對他撒手不管,也是十足沒辦法了。

禦商因他這樁事受了挫,他作為開山元老急需解決方式。

商業聯姻是最俗套的,也是最有有用的。

老爺子也不知什麽時候把視線轉移到了外孫身上。

費華修戴一頂白色棒球帽,穿著藍白條紋的polo衫,在青青草地的映襯下,幾乎就是無邊綠地中最引人註目的一支高嶺花。

那天他裝作無意問起,最近有沒有心儀的姑娘。

外孫點頭說有。

問是誰。

答,一個普通女孩。

老爺子立即半開玩笑地嗤他,“立馬給我分了!”

費華修也笑,“您這歲數越大,想法可越前衛了,哪兒能說分就分,人家是個好女孩。”

老爺子呵呵一樂,看著像沒再放在心上。

老爺子退休數年,早已居身後線,前兩天難得露臉,在一場同僚聚會中見到老友。

老友話裏隱隱抱怨起前兩個月,兩家安排這對年輕小輩去外國度假,結果兩人全程竟沒在一起過,各玩各的,某天他那金貴的外孫還帶著小元朝獨自去了那什麽小島,把姑娘一人晾在酒店。

老爺子當初就知曉這件事,再被人當面一提,面子掛不住,回家就訓了外孫一頓,讓他務必請女孩出來吃飯陪個不是。

他人在氣頭上,費華修不敢忤逆,當即就約了人出來。

高雅的餐廳中,對面女孩笑靨如花,他心不在焉。

無意看了眼玻璃外的街道。

那日夜被他疼著的女孩正孤零零站在那裏,身形纖瘦,面色蒼白。

費華修心上猛地一緊,第一意識不是她怎麽會在這裏,而是擔心他的心肝千萬千萬別哭出來。

他摸不透自己如今對她的感情,真心是有的,只是不知,那到底是幾分。

總很懼怕她眼裏有淚落下。

她那雙眼睛,好像一直都很亮,不谙世事,善良清澈,這是她最出彩的地方,眼淚不該驚擾在那裏。

他顧不得禮貌,也顧不得這樣匆忙離開的後果是什麽。

只能隨著自己的心,照著心裏那樣去做。

快步追了出去。

……

單都沒來得及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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