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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國球無雙1 乒乓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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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卷-興起篇】

落鎮離市區有五十公裏,不算近的距離,是體校招生要來考察的第一站,常晴就住在落鎮。

在這個年代,七分錢就能買半斤豆腐。

鄉鎮上的孩子如果考上城裏的中學,是極其不容易的事情,也是極榮耀的事,但比上重點更讓人羨慕的,是考上城裏的體校!

哪家孩子能上體校,每個月就能有十幾元的營養費和糧票,這是受到國家重點栽培的,相當於捧上了金飯碗!

以後工作,福利也全都極其豐厚,多少人削減了腦袋想把孩子送進去!

十幾元的營養費,對任何家庭來說都是一筆巨款,但常晴還不關心這些,她原本想的就是好好讀書,畢業後爭取上區城的中學。

她今年十二歲,有一個血緣意義上的父親——劉賈。

常晴父母剛結婚的時候,家裏情況還算不錯,母親有些嫁妝,劉賈在工廠後廚負責食堂,多少算個穩定的工作。

沒過多久,舅舅常曉雷在車間做工時,機器故障突然運行,導致他一只腳被卷進機器裏,因為手續和一些資格問題,事故發生後沒有獲得太多補償,母親為了保住舅舅的命,花光了自己的嫁妝填醫療費的坑。

後來生了常晴,劉賈見是女兒,更對妻子沒什麽好臉色。

常晴出生後,劉賈拖著不給她上戶口。

常曉雨剛生產完,身體本就虛弱,平時營養也不好,婆婆平時沒少虐待她,少吃少喝不說,還總讓她晝夜不休息地幹活下地,活活把常曉雨的身體拖垮了。

劉母覺得這礙眼的兒媳婦早晚要死,死在他們劉家晦氣,便慫恿著劉賈離了婚,常晴從未被劉家認可,索性就隨了母親姓,戶口和母親一起回了舅舅那邊。

這年頭離婚可是大事,街坊領居沒少對常家指指點點。

離婚的事剛辦完,常曉雨人就不行了,走之前把還不到一歲的孩子留給已經沒了一條腿的殘疾弟弟照顧。

常曉雷行動不便,也沒法再去工廠上班,但還是靠著修鞋賺錢把常晴養大,兩人相依為命。

常晴上學晚,從小就幫著舅舅一起修鞋賺錢,後來是舅舅逼著她去讀書。為了減少學費,她幾次跳級,現在十二歲,正好趕上其他同齡人,明年就畢業了。

反觀劉賈這邊,雖然在一個鎮子上,但半點不認自己的親閨女,也沒給過一分錢撫養費。妻子才死沒幾天,他就娶了鎮上一個家境不錯的女人,叫宋翠菊。

第二年兩人生了個兒子,取名劉耀,寓意這孩子將來能光宗耀祖,夫妻兩平時沒少溺愛孩子,要天上的月亮也給他摘下來,慣得劉耀性格極差。

晚上七點過,冬季的白晝極短,鄉下的路上沒有燈,冷風刺骨的冷,常晴一個人慢慢往鎮上的小池塘走,身上的外套又陳舊,又單薄。

是劉耀叫她去的,至於去做什麽,她大概也能猜到。

常晴打小沒什麽別的愛好,進了學校見過乒乓球臺,又從垃圾箱裏撿了一個因為有個缺口被人扔掉的木球拍,有人打球的時候,她就去蹭球,有時候上體育課時也可以從學校借球。

她本就聰明,反應敏捷,手長腳長,雖然拿著破拍子,但打的出奇的好,原本劉耀是“桌霸”,但常晴來了之後,一揮拍就能給他打下去。

劉耀氣不過,找了人堵了常晴在校門口 ,大冬天的,堵住水池缺口,要她把右手往冰水裏放。

常晴話都沒說,直接把他和旁邊的小弟揍了一頓。

打架換來的是的宋翠菊去學校鬧了三天——最後處罰結果——常晴因為打人險些被學校開除,常曉雷去求學校領導,好不容易才留了她下來,但常晴身上還是背了處分,就這樣,劉耀還帶人去她舅舅的鞋攤搗亂。

“忍一忍,咱們先把好不容易讀到現在的書讀完,行不行?”

舅舅雖然只有三十多歲,但人已經露出早衰的模樣,看起來和四十歲差不多,脾氣也軟,“小晴,好好讀書,別和同學打架,沒有文憑在這個社會上根本生存不下去,你要是再打架,就得被開除了,你媽媽要是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

常晴的脾氣收了,收的很徹底,她乖乖聽話。每次上體育課之前,或者劉耀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把她叫去學校水池旁邊,或者小池塘,讓她把右手放進冰水裏,沒有他的“命令”不準拿出來,而劉耀則大笑著和其他孩子一起數數計時。

明天又有體育課了。

所以今晚,無非又是同樣的把戲。

常晴低頭看了眼自己發紫的右手,昨晚,她做了一個夢,夢裏自己就在小池塘邊,她的手放進刺骨的冰水裏,池塘的水不深,到膝蓋而已,但常年有人往裏面排汙,味道不算好。

劉耀一直在旁邊大笑,但就是不讓她拿出來,“你敢拿出來,你就完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到最後,她自己也沒了知覺——不知道再泡下去會出事,還以為是右手不怕冷水。

夢裏的她在這件事之後右手徹底殘廢,不僅拿不了球拍,連筆都抓不緊,體校的人來招生,只瞥了她手一眼,就讓她下球桌了,她知道區城的體校是什麽地方,人人做夢都想進的地方。

她又看見趙老師家的黑白電視,屏幕上正放著乒乓運動員獲獎登臺,接受鮮花掌聲的畫面,但那個畫面離她特別遠。

因為手部殘疾,很多工作都不要提前輟學的她,賺不到太多錢,不僅溫飽是問題,舅舅得了重病時,她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最後的親人死去!

如果當初自己沒有不反抗,如果當初手沒廢,是不是她就可以站在領獎臺上,舅舅也不會淒慘地過了半生,最後被病痛折磨地死去?!

那個夢太真實了!真實到令人絕望和痛苦到了極點。

常晴醒了,她看著床頭放著的球拍,做了一個決定。

此刻,接到要求的她按時來到了小池塘邊,因為營養過剩長得肥頭大耳的劉耀正站在臭水塘岸邊,回頭看見常晴,他露出狡猾的笑,“餵,明天體育課,如果打球,選我當對手,聽見沒有?”

劉耀媽媽告訴他,明天體校要來招人,兩人一組打一局球考察水平,常晴乒乓球打得好,體育老師也是知道的,如果他能在明天的球桌上全面碾壓她,再加上家裏托人送的推薦信,他還能進不了體校嗎?

而且,落鎮上乒乓球打的最好的孩子,沒了常晴,那就是他。

但劉耀知道,常晴沒那麽老實,要她老老實實輸給自己不一定,今天得給她的手——下一劑猛藥。

常晴看著他,“行。”

旁邊的兩個更高的小孩也笑起來,跟著起哄,“沒人要,臭垃圾。”

劉耀高興了,就會請客,他們知道劉耀討厭常晴,既有她球比他好的原因,也有她是他同父異母姐姐這一點的影響,而無論是劉耀還是他的父母,都厭惡這一點。

他們認為常晴是個賠錢貨,配不上劉這個姓。

看著眼前的常晴,劉耀說出了那句他習以為常的話:“過來,往這水裏找找,我東西“掉”進去了。”

寒冬臘月,水溫在零下,皮膚碰著,會像刀片一樣疼。

傻子才會把手伸進去,但劉耀知道,常晴會,因為她不敢說一個“不”字。

常晴動了,她徑直走到池塘邊,劉耀還沒開口,便只見常晴擡起一腳——

直接把他踹進了汙水池塘裏!

明明瘦弱的女生不知為什麽力氣那麽大,把他這個“胖球”踹飛好幾步遠,撲通一聲落水的悶響在這夜裏格外刺耳。

伴隨著旁邊兩人錯愕的目光,這個平時被他們欺負慣了的女孩說:“你們可以把今天的事情告訴學校,像上次一樣,我會被開除,然後有大把的時間和你們玩,所以你們每個放學的下午,都‘最好’有家長來接你們。”

“對了,劉耀,你自己掉進池塘的東西,自己找去吧。”

說完,她揚長而去。

忍?

忍到家破人亡,忍到人生盡毀?

絕不可能。

從那個噩夢中醒來後,她做的決定不是要打劉耀一頓,而是——不再靠忍讓去保護自己和親人。

因為這根本行不通。

她的計劃也很簡單——考進區城的體校,屆時,學校非但不會因為打人處罰她,還會在鄉鎮裏貼紅榜,宣傳她是落鎮小學的學生。

上中學雖然免學費,但學雜費,住宿費等一堆開支也不小。

但體校能給的補貼和出路,會讓她和舅舅過上比現在好的生活!

**

區城。

國營的飯店,熱熱鬧鬧坐滿了人,大堂的燈泡壞了兩個還沒修,顯得昏暗嘈雜。

“德爾帕裏回了一個側旋的弧圈球,這也是他最擅長的球,這個球落在孫久林的防守盲區,孫久林再次失分!”

“德爾帕裏和一般的歐洲選手不同,他不跟你去打中遠臺,近臺反手的能力極強,華國隊遇到這樣的強敵,這一場決賽恐怕不會打的太輕松啊。”

“說起打法,俞近識的打法似乎更克制德爾帕裏一些?”

“沒錯,但可惜的是俞近識在半年前退役了……好球!孫久林救回一分!”

墻邊黑白電視機裏,兩位解說的聲音交叉出現。

鬧哄哄的店裏,不少人喝的半醉,扯著嗓子朝著小小的屏幕喊,“孫久林怎麽回事,這種球都接不住?換我還不把對手直接打趴下!”

“換你上,以你的速度根本跟不上德爾帕裏的任何一個反手球。”

說話的是角落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

他穿著黑色厚實長外套,語氣算不上友善,提到速度時,還特意看了眼剛才放狠話的男人因為喝酒而微微顫抖的手。

這話激起了方才喊話的國字臉男人的不滿,“老子拿下市裏乒乓球冠軍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喝奶呢!”

“毫無疑問,乒乓球世界杯作為僅次於世乒賽的世界級重要賽事,每年舉辦一次的它總是吸引著全球球迷的目光。”

“沒錯,尤其是男子單打這一項,可以說,孫久林是最有力的冠軍競爭者,但德爾帕裏今晚的發揮也不差,兩人比分咬的很緊。”

電視裏解說的聲音並沒有——也不會受到電視機外的影響。

老板見狀不對,正要過來緩和氣氛,門口卻又進來一人。國字臉男人騰的站起來,看向門口,有些驚詫,“陳、陳教練,你怎麽來了?”

陳國鳴今年三十八歲,是區城體校的乒乓教練,論技術,比他這個只拿過一次業餘市賽獎杯的人強多了。

店裏燈光很暗,只有電視機的光亮堂堂的,照亮幾張緊盯著屏幕的客人的臉。

進門的陳國鳴爽朗地笑了一聲,徑自走向剛才說話的那位穿著黑色外套的男人,邊走邊回答剛才國字臉的問題:“來找個人幫忙!”

“躲在這兒幹什麽?找你可真不容易。”

陳國鳴坐在男人身邊,也扭頭看向電視機。“反正你這幾個月都沒事,跟我去周邊鎮子鄉裏轉轉?”

旁邊的國字臉豎著耳朵聽起來,今年區城的體校招生在即,誰家不想把孩子送進去學體育?有關體校的事情,他可要打聽清楚了,回去叫兒子好好準備。

進了區城的體校,不僅待遇好,每個月有十幾元的營養費和十斤糧票,還有大好的前途——將來如果能進入市隊,省隊,參加體育賽事,拿一個全國冠軍,全鎮人臉上都能有光!

陳國鳴說是隨便轉轉,但他一個體校教練,沒事去鄉下幹啥?還是在招生這個節骨眼兒上,因此,陳國鳴話裏意思已經給的夠明白了——讓男人幫著去看有沒有好苗子!

然而,男人沒有立刻答應,而是轉頭看向電視機。

——決賽已經到了最後,德爾帕裏反手進攻,接連拿下三分,在加上對方一個失誤球,最終,拿下了男子單打的世界冠軍!

解說的聲音透露著遺憾。

“可惜了,這種進攻方式正好克制孫久林,他還沒來得及適應德爾帕裏的打法,如果俞近識沒有退役,對上現在風頭正盛的德爾帕裏,不知道結果會如何呢?”

“是啊,不過,每一個運動員都值得尊敬,讓我們……”

飯館裏一片唉聲嘆氣,人們移開視線,陳國鳴趁機接上剛才的話題:“落鎮有推薦信寄過來,說有個孩子乒乓天賦不錯,怎麽樣,去看看?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男人站起來,圍上圍巾,將臉裹得嚴實暖和,“什麽時候走。”

陳國鳴知道他這就是答應了,高興道:“後天一早!”

男人沒接話,只是推門走了,陳國鳴也要走,被國字臉拉住,“誰啊,脾氣那麽大,你陳教練親自來請都這態度?”

陳國鳴一楞,“你沒認出他是誰?”

“他坐在角落裏又沒光,根本沒看清臉!”

陳國鳴笑著搖搖頭,臨走前扔下一句話,“虧你還是乒乓球迷呢,俞近識都沒認出來!”

俞近識?

十四歲進入省隊,十六歲進入國家隊,十七歲獲得全國青少年乒乓球錦標賽男子單打冠軍,二十一歲包攬亞州乒乓球錦標賽男子單打、雙打、團體冠軍的俞近識?!

在他二十一歲到二十五歲的這段時間,被稱為“直拍天才”的俞近識和搭檔孫久林拿下了大大小小無數個全國和洲際比賽的冠軍。

有人統計過——俞近識的職業生涯裏從未拿過冠軍以外的名次。

可惜在這最輝煌的四年裏,他一直沒機會進入參加世乒賽的名單,而乒乓球世界杯這一賽事還未出現——俞近識沒有拿到過世界級的冠軍,是很多人的遺憾。

隨後,俞近識從公眾視野消失了長達五年的時間,五年之後再次出現,卻是宣布退役。

沒有人知道這位天才乒乓球遠動員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但是他的精彩履歷和球績,國字臉和很多球迷都是倒背如流的——從剛才的解說多次提及俞近識就可以看出。

沒有一個人從歷史中消失了五年後,還能被人銘記至此,但俞近識做到了。

所以,剛才他對他心中的乒乓之神說了什麽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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