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紅這話就讓她醍醐灌頂了。

絳紅還沒說完，道：“你眼前不是就有個活生生的例子。”

“你？”她有些愕然。

絳紅神秘一笑，目光變得有些悠遠，其中不乏苦澀。

古代女子講求三從四德，大多數的婚約都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崇陽國已經算民風開放，有些在婚前就已經見過面，甚至熟識，但之間究竟有沒有愛情，大家也都是這麽嫁娶的，很少真的有自由戀愛後婚配。幸運的，婚後真的能培養出感情，或者起碼門當戶對，大家也能相敬如賓和諧到老。不幸的，窮人家的女子若是美貌，時有被困苦生活逼得不得不賣身給富貴人家做小妾。絳紅就算是後者。

她本也算家境富裕，家中是有間鋪子，父母是做些小買賣的。因為是家中獨女，又是老來得子，自小父母便待她如掌上明珠。父母老實，做買賣本是實打實的小本經營。後來父親卻勿遭奸人所騙，錢嘛，如果不用傷天害理還能一本萬利，誰又不會動心呢？

當然也不是一本萬利，只是這次父親以為自己遇見了兩個貴人。一個財大氣粗，說聽說父親是個老實人，做買賣誠懇，不想再求其它家，高價錢找父親來訂貨。一個一臉老實，也是跟父親做過幾次買賣的供貨人了，說是別人家訂了貨又變卦，若是這些貨無法出手便要血本無歸了，求著父親用很低的價錢來把他手中的貨接過去。而這兩邊供求的是同一批貨，說是巧合，中間可以賺取的差價確實比尋常要翻上數番，很是誘人。父親也是再三斟酌，才決定用手頭所有的現銀接手了那一大批原本他們家鋪子還負擔不起的貨源，接了這筆大活。

結果嘛，供貨人那邊，神奇地只有父親驗貨的一箱是好貨，其餘全部是次貨，人拿了錢就跑了。這邊父親答應了那富商，到頭來無法以次充好去交貨，那富商當初好說話卻變了嘴臉，掏出訂貨的契單，逼著父親用鋪子和家屋做了賠償。父親就此一病不起。聽說，後來那富商一轉身就從那跑路的人手中買到了貨，根本也沒有損失。當時年幼的絳紅背著父母獨自找上門去理論，卻聽到富商這樣說。

“要怪就怪你老父無知，不夠謹慎又輕信他人。不是我故意要去騙他，只是這單子上白紙黑字寫明了，到時間交不出貨，便要三倍賠償。我的為人你可以出去問問，大家都知道我財大氣粗夠豪爽，但脾氣也硬，這是做買賣，說好了便不會講人情。你爹這次交不出貨，若不是我又找見了其他供貨人，我的損失也會很大，遠遠不是你爹爹交出了鋪子和屋子來賠償就能彌補的。但這也不是巧合。我後來也有打聽了一下怎麽就會這麽巧，得知那個供貨人原本也不是存心找上門去騙你爹。但你爹卻自己將這邊正好有我大價錢訂貨的消息走漏給了那人。那人不是我國人，這次原本算是賠了錢，本打算把貨甩給你爹，回些本就回鄉下種田，卻嫉妒起了你爹，憑什麽你爹就命好，高價求貨的和低價供貨的都同時自己找上門來。那人便因為嫉妒心，臨時起了歹意。他先騙了你爹的貨錢，然後在我這頭也正焦頭爛額的時候主動找來說有貨，我這頭著急當時也不能再計較那麽多，也是多出了一倍價錢去拿那人手中的現貨。”

聽到這裏，年幼的絳紅也是懵了。嚴格來說，富商並沒有錯。最壞的是那個已經跑走無蹤的供貨人，本來卻也是個老實人，卻到頭來最後狠狠坑害了同樣是老實人的她爹一把。而她爹爹也有錯，錯就錯在不該把這麽天大的好事自己走漏給一個做買賣失利的可憐老實人，逼得那老實人因為嫉妒起了歹心。說到底，這富商說得沒錯，怪就怪她爹爹無知，不夠謹慎又輕信他人。哪怕爹爹在驗貨的時候多謹慎一些，也不會叫那人以次充好。說到底都是他爹爹太老實了，真的不適合做這識人稍有不善就有大風險的大莊買買。

而這位富商在做買賣的時候強硬有自己的原則，私下裏也算善心。得知絳紅老父病重，一家人又只能暫時屈居在一處別人不要的破屋，便答應暫時讓他們回去自己的老屋住，還給了她們十兩銀子救急。富商也是覺得絳紅小小年紀有膽識，明道理，敢自己找上門來，聽說了事情緣由後也不胡攪蠻纏。富商和絳紅說好，待她父親病好一些，富商便聘請絳紅，到他店裏頭做個小掌櫃的，日後便用她的工錢來償還這十兩，和一點一點贖回他們的房契。

所以這位富商還當真算是他們家遇上的貴人吧。

可惜，絳紅當時也還是太年幼無知了，回家後因為父母奇怪為何可以搬回老屋住，便把這事情不能怪富商的緣由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父母。結果父親更是因為自責而心結難解，藥石無用，就這麽去了。

幫著母親打點好了父親的後事之後絳紅本是打算按照約定好的到富商的店裏頭做事。不想，這邊父親去了，母親也病倒，並且醫生判定說時日無多。一邊，富商的夫人也難產而死。兩邊加起來，絳紅主動提出要嫁給富商做續弦，聘禮請求富商將房契歸還。這樣，在她娘去後，便可以帶消息給她爹，讓他爹泉下有知，也可以讓他們去得安心，得知女兒後半生起碼衣食無憂。

說來這富商年紀真的差絳紅太多，絳紅當年才十三歲，而那富商都快四十了。除了難產而死的正牌夫人，那富商家中還有三名小妾，子女五人。其中最大的孩子也是一名小姐，都比絳紅還要長兩歲，也已經論及婚嫁，訂好了日子年初就要嫁人。

絳紅小小年紀已經出落得窈窕有致，本也是家中殷實，養得膚白貌美，修養也得過些名師指點。富商本沒有輕看絳紅，但既然絳紅主動提出來，富商也沒有拒絕。

就這樣，絳紅嫁給了富商做續弦，陪伴了富商近十年，直到富商前年去世。這琉璃閣便是富商最後留給絳紅的，此外絳紅也沒有再去跟富商原本的妾室子女爭奪半點家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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