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詫異。詫異於這丫頭其實把一切都看在眼裏，都懂得。也詫異這丫頭居然會毫不保留地把一切都說出來給她聽。這丫頭是當真與她親近，不怕說給她聽。她忽然有些心疼，想到自己當初十二三歲的時候開始寄人籬下，不也是早早懂事。陳珠兒雖不比她寄人籬下，但這將軍府的後院又有多覆雜。小丫頭看似潑辣強悍，但難免也會受委屈，她也只是故作堅強罷了。到了自個兒信任的人面前，小丫頭便卸下了偽裝。

陳珠兒只當她還是那個幼時凡事護著她的珍兒姐姐，很信任、依賴她吧。

小丫頭這麽懂事，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勸她好，只得起身，來到小丫頭的身邊，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小丫頭用手擦了擦眼角，破涕為笑，仰頭看她，道：“珍兒姐姐，我娘說我小時候自己說過，將來要給你陪嫁。你嫁給梁哥哥好不好？我陪著你一起嫁給梁哥哥好不好？”

這……

她什麽都沒說，小丫頭眼裏忽閃的期待光芒自己暗了下去。

小丫頭忽又顏色一整，道：“珍兒姐姐，你不想嫁進皇家的對不對？不然你嫁給梁哥哥，我替你嫁進皇家吧。”

她看得出來，小丫頭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全然是為了她和梁生的幸福著想。當然，還有一半，則是婉君姨娘一直以來對小丫頭的期許。

她笑了，又寵溺地摸了摸小丫頭的頭頂，道：“珠兒乖，你還小，本不需要考慮這麽多。你只要知道，珍兒姐姐既然是你的姐姐，自然是要有姐姐護著妹妹的，哪裏要妹妹反過來護著姐姐的道理。”

小丫頭心急地嚷道：“可是……”

“沒有可是。珠兒，人活一世，時光匆匆，能不委屈了自個兒，便不要委屈。何況，有些事情，你明明委屈了自個兒，卻也未必如願。珍兒姐姐確實不願意嫁入皇家，你又自個兒情願嗎？就圖一個看似顯赫的身份，為了應許你娘的期待，便不介意嫁給一個自個兒不喜歡的男人，不怕日後活得都不痛快？珍兒姐姐是沒有辦法，這裝瘋也裝過了，卻只落得腳心難受。人家要娶的是你珍兒姐姐我，因為我才是將軍府的嫡女大小姐。珠兒雖然也是爹爹的掌上明珠，但看在人家眼裏卻不能替代了我。所以，嫁，我是躲不過了。你是要給我陪嫁，還是不要，你自個兒還是要考慮清楚。梁生……”她頓了頓，仔細地看了看小丫頭。

情愛這種事，也不能單看小丫頭年紀小，就不當真。單看小丫頭寧願自己委屈，都想成全了梁生和她來看，小丫頭對她和梁生的情誼都不假。

“你既真心喜歡了梁生，何不放手去愛。”她鼓勵道，也解釋道，“你的梁哥哥和你的珍兒姐姐我，我們今生註定僅止於兄妹。珠兒，珍兒姐姐也不妨告訴你。珍兒姐姐只當梁生是哥哥。無論珍兒姐姐要不要嫁進皇家，珍兒姐姐也不可能嫁給梁生的。你梁哥哥也清清楚楚。”

小丫頭面上有些驚訝。可能是不明白，她和梁生感情明明那麽好，她卻不願意嫁給梁哥哥吧。如果單單只是兄妹，那梁哥哥為何又能對她那麽好，那麽好，好得叫人羨慕。

她也有些無奈，解釋道：“人心覆雜，但有的時候又很簡單。覆雜在，你也說不出個道理來，但對待不同的人，自個兒這心裏頭就是有的討厭，有的喜歡。而有些人，不管他對你如何，你卻喜歡他喜歡到只想他好，不求回報。所以又很簡單，只要他好，看到他笑，你就已經覺得很開心。哪怕，最後只看到他是對著別人笑，你心裏會難受，但也依然只希望他可以一直笑，希望另外那個人不要讓他傷心。”

小丫頭拼命地點著頭。

她一再摸著小丫頭的頭頂，道：“如果沒有另外的人。雖然暫時他還沒有對你笑，但你為何不努力一下，也許有一天，他真的回過頭來看你。到時候你們的眼裏只有對方，都是看著對方而笑。不好嗎？”

小丫頭當然期待，但看著她，那忽閃的期待又被另外一種深沈取代。

她搖了搖頭，繼續開導道：“如果是身不由己，也只能聽天由命。但珠兒你記住，只要自己有得選擇，便一定要選擇那條回過頭來不會讓自己後悔的道路。不要顧慮太多，不要太顧慮別人，而是要聽從自己的心。即使到頭來失敗了，也要讓自己笑著去嘆，‘我嘗試過，我不後悔’。這樣，人生才是無憾。”

小丫頭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她笑了，目光飄向了窗外。

陳珠兒既然真心待她，依賴她，她總也想要這小丫頭一直天真快樂。要把陳珠兒當成親妹妹，她便無法讚同婉君姨娘替小丫頭安排好的道路。其實陳珠兒這丫頭很單純，若硬要送進皇宮那種地方，只會害了她。所以，她今日只是勸小丫頭遵從自己的心去選擇。她鼓勵小丫頭去努力追求梁生，掌握自己的幸福。她當然知道，梁生怕是短時間內都無法接受陳珠兒，但誰又能說，將來都沒有可能呢？這個就要放到將來再看了。眼下，這終歸是她勸說小丫頭自行放棄給她陪嫁的借口。若是婉君姨娘仍然不放棄，小丫頭也還是要應許她娘的期許。那到時候，她也只能正面拒絕了。她都是為了小丫頭好。

她的笑容變得有些苦澀。開導了小丫頭這麽多，她又何嘗不是在開導自己。只是她是身不由己的那個。

不過轉念一想，她也看開了。好歹對方是個身份顯赫的皇子，長相也是沒得說的。反正嫁給他是逃不過的，她何不想想等嫁給他之後怎麽讓自己過得更好。不就是多個陳嬌兒要讓她不痛快嘛。但她還是可以努努力讓自己成功當個四皇子府的大米蟲子不是？

恩，這就是她該努力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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