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如月瑠乃向花梨純發來了成功的答覆。

“好！”看著回覆郵件，花梨純喃喃自語，“接下來, 只要解決恒星劇團那邊就行了。”

***

“如月瑠乃？那個近兩年大火的偶像嗎？”

在花梨純再次拜訪之後, 聽了她的提議, 舞臺劇導演源哲先是有些吃驚，隨後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像是在思索著什麽。

“確實, 如果有大火藝人加入，我們就不需要有後顧之憂了……”

“偶像？”一旁的一之瀨雪菜卻皺起眉, 有些不解，“我不太清楚舞臺劇以外的情況。不過偶像不是註重發揮個人魅力的職業嗎？就連演員都不是的家夥，能演好舞臺劇嗎？”

“要知道, 舞臺劇甚至和電影、電視不一樣, ”她擡起手, 隨意比劃了一下, “電影電視還有攝像發揮的餘地, 但在舞臺劇上, 觀眾始終和演員保持著偏遠的距離。所以舞臺劇的演出方法要更加外放, 演員的表情和肢體動作都必須更有表現力，否則情感無法傳遞到觀眾席。很多在屏幕上如魚得水的演員都沒辦法演好舞臺劇。”

“更何況她要演的, 還是主角之一的百合。”一之瀨雪菜直截了當地說，“雖然劇團需要收入, 但我也絕對不允許外行人來搞砸我的舞臺。就算源先生同意，我也不會同意的。”

“花梨君, ”這時候, 源哲也說道, “如月瑠乃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雖然身為偶像，她也曾經參演過電影和電視劇，全部都取得了高收視率。但據我所知，她還從來沒有演出過舞臺劇吧？”

“你要求如月瑠乃來演出百合，是有什麽她一定能勝任這個角色的理由嗎？”他問。

一之瀨雪菜看了源哲一眼，沈默片刻後，一同望向了花梨純。

“是的。”花梨純鄭重點頭，“如果讓如月瑠乃來演其他角色，比如‘白雪姬’，那她幾乎是百分之百會搞砸這一場舞臺劇。但是如果是‘百合’的話，她就百分之百能勝任，甚至絕對不會比任何久經考驗的舞臺劇演員差。”

——因為如月瑠乃本人，本來就在一周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表演著“百合”這樣的角色。

“請相信我。”花梨純說，“我也絕對不希望鏡花老師的作品被拙劣的表演傷害。在這方面上，我們都是一樣的。”

聞言，一之瀨雪菜目光微微一變。

“是這樣嗎……”她沈吟了幾秒，突然說道，“那就先讓她來，和我們一同排練幾天試試看吧。如果是可造之才，那我一定會好好調〇教她的。”

“如果她沒有辦法好好演出，或者無法推掉自己的行程來配合我們充分排練的話，我絕對會踢掉她。”

“就算原作的泉鏡花老師來保她都沒有用。”一之瀨雪菜又強調道。

她站起身，朝著休息室門口走去，但在門口又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說句實話，白浪社那邊也在和我們接觸，希望我們能接下《乘風飛行》的舞臺劇。”一之瀨雪菜說，“如月瑠乃的試用期只有一周。如果一周內她還進不了正軌，星野社又無論如何硬要塞她進來的話，那我們恒星劇團就只能拒絕《夜叉池》，接下《乘風飛行》了。”

“那就這麽辦吧。”花梨純也站了起來，“如果事情變成那樣，我們也絕對不會有任何怨言。不過我相信一定不會變成那樣。”

“《夜叉池》的公演，一定會青史留名。”她說。

聞言，一之瀨雪菜的表情微微松動。她朝著花梨純和留在原地的源哲點了點頭，最終走了出去。

看著休息室的門關閉，源哲有些感慨。他回過頭來對花梨純說：“雪菜這孩子有的時候顯得很固執。但是一旦演出得到保證，她又可以比誰都好說話。畢竟她本身就是個為了舞臺劇演出不惜放棄其他所有機會的人，一心一意撲在舞臺上，這才走到了今天。”

“但是，自從三年前恒星劇團成立到現在，雪菜一直在演的，不是她最合適演的角色，而是人們期待她演的角色。”

五十多歲的舞臺劇導演有些唏噓，“她在自己最愛的舞臺劇上讓步了。因為她想要讓劇團存活下來。想要讓劇團裏被我們招攬的年輕演員們存活下來。”

“前幾天拒絕《夜叉池》的時候，她其實不甘心得要命，晚上在《獵鹿人》的慶功宴結束後，她自己一個人抱著劇本，在舞臺上呆了好久。”源哲低聲說。

“……我知道。”花梨純的目光依舊停留在休息室門口，“我很尊敬她。”

“《乘風飛行》那邊給出的最遲答覆期限是一周後，所以我們和如月磨合的時間最長也只有一周了。”源哲和氣地問花梨純，“那個孩子能從明天開始就過來嗎？”

“是的！”花梨純回過神來，大聲說道，“她已經將接下來一周的其他工作減到最少，很期待接下來的合作！”

***

翌日早晨。

一輛保姆車在劇院門口等待的花梨純面前緩緩停下。車門打開，下車的人是如月瑠乃與她的經紀人。

看見花梨純後，經紀人下意識地捂住了嘴，過了兩秒才放下手，驚訝地說：“看上去好小……還真的只是個孩子啊。和我們瑠乃年紀差不多大。”

“現在的小女孩真不得了。”

如月瑠乃沒有接經紀人的話，而是微笑著問花梨純：“恒星劇團的前輩們都已經在劇院裏了嗎？”

“嗯。”花梨純點了點頭，“他們準備今天開始排練《夜叉池》。但最終是否會演出，取決於接下來一周內和你的磨合程度。”

“是這樣啊……”如月瑠乃露出了帶著一點小緊張、卻又積極勇敢的偶像表情，元氣地握緊了拳頭，“我一定會努力的！”

三人一路走進了劇場，而已經在舞臺上迎接他們的，是恒星劇團的成員們。

“來了啊。”源哲臉上依舊掛著和藹的笑容。

“是的！”如月瑠乃快步走上前，朝著劇團成員們鞠躬，“我是飾演‘百合’的如月瑠乃，請多指教！”

“還有，出發前我在和果子店‘青水庵’買來了慰問品，不知道合不合各位的口味……”隨著如月瑠乃的話，經紀人提起了手裏的袋子。

“哦！”恒星劇團裏的年輕演員中頓時傳出了竊竊私語，“這個不是超貴的點心嗎？平時都吃不到的吧……”

雖然恒星劇團內有一之瀨雪菜這種拿獎拿到手軟的舞臺劇女王，以及源哲這樣經驗豐富的大物導演，但作為一個年輕的劇團，目前團內經濟算不上寬裕，自然也沒有全員一起吃這種超精致的高價點心的經歷。

然而一之瀨雪菜卻並沒有被昂貴的和果子吸引目光。她徑自走到了如月瑠乃的面前，問道：“我們就直入主題吧。《夜叉池》的劇本你看過了嗎？”

“嗯，看過了哦！”如月瑠乃微笑著點頭。

“那好。”

一之瀨雪菜說道：“百合的喜怒哀樂是什麽樣子的，試著表演看看吧。”

舞臺上安靜了下來，大家都沒有想到一之瀨雪菜會如此直接。如月瑠乃的經紀人更是驚訝，隨後忍不住走上前來：“一之瀨小姐，這樣未免有點失禮吧？排練還沒有開始不是嗎？”

餘光瞥到如月瑠乃低下了頭，經紀人愈發著急了：“你看，瑠乃都難過得……”

下一秒，突然有人從背後抓住了經紀人的手臂。她愕然住了口，回過頭去，便對上了花梨純的眼睛。

“噓……”花梨純將食指豎在了嘴唇前，“瑠乃……正在表演。”

經紀人楞住了。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在這座舞臺上，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無論是提出要直接看到表演的一之瀨雪菜，還是導演源哲，抑或是恒星劇團的其他演員，都安靜地看著如月瑠乃。而如月瑠乃微垂著頭，側過臉，光潔的面頰突然劃下了一滴眼淚。

——這是百合的哭泣，美麗、純潔、隱忍，可憐可愛。

雖然身穿現代的短裙，發型也是偶像最常見的黑色劉海長發，但這一瞬間，如月瑠乃的身上赫然浮現出古典的氣息。從幾秒間就能調整情緒落淚的她身上能看到的東西，除了美以外不會有其他。

看著落淚的如月瑠乃，故事中百合的形象頓時躍然於眼前。那一瞬間，劇團的演員們紛紛屏住呼吸，就連一之瀨雪菜都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到。

反應過來的經紀人捂住了嘴：“瑠乃……已經準備到這種程度了嗎？”

“……不，還不夠。”

一之瀨雪菜的聲音突然響起。她回過神來，走到了如月瑠乃面前，低下頭看著淚珠依舊殘留在臉上的少女偶像，突然笑了。

“美是足夠美了，如果是影視劇方面的表演，你的演技綽綽有餘。但舞臺劇所需的表現力還不夠。”

一之瀨雪菜捧起如月瑠乃的臉，低聲說道：“不要因為擔心動作過大會難看就因此被束縛住。你的任務，是要將肢體語言不斷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劇場裏最後一排的觀眾都清晰可見為止。”

“我認為人類完全舒展肢體時爆發的表現力，會是所有表演之中最美的。”她說，“這就是我堅持要留在舞臺上的原因。”

“接下來你至少要和我們排練三個月，我要把你改造成就算在一公裏外也能被人一眼看見的樣子。”一之瀨雪菜的笑容顯得有點恐怖，“三個月的魔鬼訓練，你做好準備了嗎，‘百合’？”

……

針對如月瑠乃的第一次考核告一段落。很快，聚集在舞臺上的劇團成員們紛紛散開。演員做著排練的準備，而後勤則整理起必須用到的一些道具。

如月瑠乃從舞臺上走下。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花梨純忍不住再次開口：“舞臺劇，沒問題的吧？”

“嗯！”

如月瑠乃轉身，對著花梨純笑了笑：“畢竟我賣的商品、唱的歌、參演的電影……全部都拿到第一了嘛。”

雖然這是不完全符合偶像形象的、帶著過分驕傲與矜持的話，但這句話卻能讓與她合作的人感到安心。

花梨純知道，為了演好自己的偶像人設甚至不惜放棄從小的夢想的這個人，絕對不會讓有自己參與的公演出任何問題。

怪物級別的劇本；演技精湛、同時會為了突破的機會而竭盡全力的優秀劇團；以及作為銷量保證，演出合適角色的當紅偶像……這一切組合起來，一定會讓《夜叉池》公演達到爆炸性的效果。

“……倒是你，這樣真的沒問題嗎？”如月瑠乃彎腰拿起一瓶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口，突然又問道，“我和恒星劇團的合作，雖然會讓《夜叉池》更加引人註目，但是短期內對我的作品銷量起到的作用會更大吧。”

“畢竟我的文集，是白浪社那邊出版的。”她說。

距離如月瑠乃的文集與《山月記》、《明智小五郎探案集》單行本出版已經過了兩個多月。如月瑠乃的《致十七歲的你》在發售一開始銷量領跑，但隨著時間推移，星野社兩冊單行本與之差距正在不斷縮小。

到現在，銷量差距只剩下不到五萬本了。

但一旦如月瑠乃的新活動開展，她的文集、以及刊載了專欄連載的雜志銷量一定會立刻迎來新一波增長。

“沒關系。”花梨純明白如月瑠乃想問什麽，於是直截了當地回答，“星野社和白浪社雖然是競爭對手，但卻不是你死我活的敵人。”

“如果大家都會因為擔心幫助了競爭對手，就不惜放棄這種能夠共贏的機會的話，”她說，“那業界就徹底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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