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

東京一家歷史悠久的料亭“花月苑”中, 被包場的頂層此刻正進行著古典藝術文學獎各個獎項的評審。幾十年來，古典藝術文學獎的評審一直在此進行，無一例外。

上午就開始的評審會直到下午五點依舊持續著。而此刻正在進行評審的花月苑最高層中, 身為評審委員會的作家正七嘴八舌地爭論不休——這些人都是過去曾經在各大文學獎中獲獎、甚至拿到過“兩大獎”古典和新派藝術文學獎最高賞的作家們。

這種大家齊聚一堂的場景極為罕見。而每當這種場面出現，文藝界多半會產生震動。

“我認為應該獲得最高賞的, 果然還是《風箏》。”有人說, “《風箏》是小山老師所有作品中文學性最高的一冊，質量完全符合最高賞的要求。”

“但是還有更好的作品吧？”另外有人質疑, “類裏, 我認為《斜陽》的質量遠比《風箏》更佳, 而其他類別中，《羊之歌》的魄力也足夠可怕……”

“但《斜陽》和《羊之歌》都是新人的作品吧？古典藝術文學獎上，有讓第一次參選的新人作品拿最高賞的先例嗎？新人的話, 一般會頒布新人獎, 質量拔群的話也頂多給小類的獎項吧。”

“而小山老師已經陪跑過三次, 再怎麽說也該給他……另外寫出《往生之花》的鶴留靜子老師也已經參加過兩次評選, 都沒有獲獎，資歷僅次於小山老師, 《往生之花》的質量和完成度也異乎尋常地高……”

“山本，”有人叫住了堅持想要選《風箏》的作家, “還有朝日向, 北野……不管是《斜陽》還是《羊之歌》, 你們有自信能寫出不輸於這兩篇的作品嗎？”

評選場地一下子靜了下來。

“不知道你們怎麽想, 但看完這些作品之後, 我只覺得滿心震撼。”那人繼續說道, “自己引以為豪的作品, 與之對比, 仿佛變成了小孩在大人面前顯擺。過去的那些為自己的文采沾沾自喜的日子，現在想來，竟讓人滿腹羞愧……”

“這些是可以引領時代……不，是可以創造新的時代的作品啊！”

“……”

沈默持續了一陣，又有人辯解道：“但這樣一來，不是會讓老作家們心寒嗎？”

“……你知道文學類雜志現在有多少本嗎？”

反駁者說：“十年前，全日本的文學雜志超過了150本。但現在，依舊存活的文學雜志只有50本出頭了。”

“雖然占據最高銷量的雜志依舊是屬於文學類雜志的《文藝時代》，但十年的時間裏，文學雜志的數量就減少了三分之二。下一個十年又會怎麽樣？”

先前的人立刻說：“正因如此，才需要讓銷量最高的小山老師的作品得獎，好進一步推動文學的市場向前發展！”

“不！”反駁者堅持，“我們現在需要的，不是讓獎項進一步推動銷量，而是通過獎項，找出足以引爆整個文學界、創造新時代的作家與傑作！”

爭論似乎難以得出結果。最終，有人提議道：“那就來匿名投票吧。所有人都將自己對有爭議的獎項的想法寫在紙上。投票的結果就是最終結果。”

所有人都對這一做法沒有異議。很快，匿名投票就集齊了。

而等投票結果出爐後，所有擔任評審委員的作家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

下午六點，古典藝術文學獎的評審結果終於出爐，並且以同步直播的方式在電視上發送。

與此同時，小山嘉也別墅中的巨大電視上，也在播放著直播節目。此刻公布的，正是文學部門的獎項。

小山嘉也坐在沙發上。年過半百的男人一改當初與花梨純見面時的嚴肅，臉上帶著與年齡不相稱的、不加掩飾的緊張，雙眼一秒都不舍得離開屏幕。

文學部門的新人獎已經最先公布了。獲得類新人獎與詩歌類新人獎的，分別是兩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並不是太宰治的《斜陽》和中原中也的《羊之歌》。

想到這裏，小山嘉也的掌心沁出了汗水。

他確實讀過《斜陽》和《羊之歌》。那確實是兩部精彩絕倫的作品。但文無第一，他的《風箏》也未必就比這兩篇差。

……沒錯，《風箏》是他花費了最多心血的作品，發表之後就連曾經的文學獎受賞者都紛紛讚嘆。這次一定能拿到最高賞。

但無論如何，《斜陽》和《羊之歌》絕對不可能一個獎項也沒拿到就落選。因此，這兩部作品沒能拿到新人獎，就意味著它們會拿到更高的獎項。

很快，繼頭一個頒布的新人獎外，下一個獎項就要公布了。負責公布的評審代表宣布道：“接下來，最優秀獎——得主是一位橫空出世的新人，及其出道作品。”

“太宰治，《斜陽》！”

那一瞬間，小山嘉也猛地呼出了一口氣。隨後，他緊繃的身體微微放松下來，靠在了沙發靠背上。

——《斜陽》的獎項已經定下來了，是最優秀獎。

“以及最優秀詩歌獎——這一獎項同樣由一位怪物般的新人以及其震撼人心的詩句獲得……中原中也的《羊之歌》！”

之後，評審頒布的散文類別獎項已經進不了小山嘉也的耳中了。

《斜陽》與《羊之歌》的獎項都已經確定，他終於放下了心來，拿起了一直放在小幾上的加冰威士忌，喝了一口。

“哈哈，哈……”小山嘉也扶著額頭，低低笑了幾聲，“我還是太過緊張了，怎麽會呢。《風箏》是我的自信作，是我最好的作品啊。”

終於，宣布完新人獎和各小類的優秀獎後，剩下的重頭戲就只有最後的一個了。

——那就是所有作家都夢寐以求的、不限文體的最高賞！

“接下來，將頒布本回古典藝術文學獎最高賞。”

評審代表面對著媒體的鏡頭說到這裏，卻沒有立刻公布最高賞的得主，而是清了清嗓子。

“這一次的最高賞結果，是前無古人的。”他突然語出驚人地宣布，“經過評審委員的最終商議，獲得最高賞的作品——竟同時有兩部之多！”

兩部？聽到這個詞後，小山嘉也猛然一怔。

其中一部是他的《風箏》，那另一部會是誰的作品？

是鶴留靜子的《往生之花》嗎？鶴留靜子也參加過兩次古典藝術文學獎的評選，結果也都沒能獲獎……

還是說，會是《斜陽》或《羊之歌》的其中一篇？

想到這裏，小山嘉也忍不住再次坐直了身體。

古典藝術文學獎的最高賞並不要求不與其他細分的獎項重合，也就是說，一部作品如果足夠優秀的話，同時拿到最高賞和一個小項的獎，理論上是完全有可能的。

只是實際上，在評審的時候會盡量避免這種結果。這導致在古典藝術文學獎幾十年歷史中，同時獲得雙獎的作品從未出現過。

……這樣看來，另一篇最高賞作品多數是《往生之花》。

——但就算另一篇是《斜陽》或者《羊之歌》，只要《風箏》與之並列，獲得最高賞，按照約定，他小山嘉也也沒有輸，不需要告訴花梨純十年前的事情。

而且只要贏得最高賞，他就根本沒有必要在意那時候的事情了。

這些想法飛快掠過小山嘉也的腦海，令他的神經再次稍稍放松了下來。

就在這時，只聽電視直播裏，評審代表嚴肅地開口，宣布最高賞的結果。

“獲得本回古典藝術文學獎最高賞的作品，分別是——”

……

同一時間，花梨純也在星野社觀看著電視直播。她旁邊坐著太宰犬，手裏抱著暖手寶一樣的袖珍中也犬，周圍還圍了一圈大大小小的、毛絨絨的狗子。

“獲得本回古典藝術文學獎最高賞的作品，分別是——”

隨著評審代表話音的響起，花梨純的心臟同時緊繃了起來，直到下一句話傳入了她的耳中——

“太宰治，《斜陽》；”評審代表神色莊重地頓了頓，“……以及中原中也，《羊之歌》。”

在最高賞獲獎作品公布之後，花梨純先是一楞，隨後雙手不由自主地收緊——

拿到了！拿到最高賞了！而且是在斬獲部門與詩歌部門最優秀獎之後的、並列的最高賞！

“……汪汪汪汪汪！”

小橘犬猛地爆發出一陣尖銳的吠叫，把花梨純嚇了一跳。猛地回過了神，她才警覺自己差點把小小的狗子擠成了喇叭。

“中、中也老師！”她連忙松開攥著小狗的手，“對不起，我一時激動，用了太大力氣了！沒有捏傷你吧？”

好在中也犬看上去沒什麽事。小橘犬從花梨純的手裏猛地跳了下來，興奮地上躥下跳，最後蹦上了最高的織田犬的背，沖著電視直播裏正在張貼獲獎作品名稱的場面一陣吠叫：“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太宰犬矜持地沒有出聲，但是不斷搖晃的毛絨絨尾巴卻暴露了他的好心情。一旁的狗子們都湊了過來，咪咪汪汪地對獲獎的兩位不做人老師進行了道賀，而太宰犬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得意，站起來有模有樣地走了一圈。

就連織田犬帶來的五只幼犬，雖然懵懵懂懂、並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也還是跟著興高采烈的成年犬們高興地發出奶聲奶氣的汪汪。五只幼犬像五個小毛團一樣，興奮地在地上你追我趕，最後滾成一團。

就在這時，被花梨純放在一旁的掌機突然發出了喜氣洋洋的旋律，並且劇烈震動了起來。

【來自《覆興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古典藝術文學獎參選獲得大成功！《斜陽》、《羊之歌》斬獲古典藝術文化獎最高賞！】

【星野社知名度 1000】

【目標完成（1/4），獲得獎金10000000日元】

【恭喜你！星野社已升級為LV5！讀者沈浸度 20】

就在眾犬歡騰之時，突然，星野社的座機與辦公電腦突然同時爆發出尖銳的聲音，電話鈴聲和郵件接收聲此起彼伏，將花梨純嚇了一跳。

她連忙跑到桌前接起了電話，同時另一只手拿著鼠標，打開了星野社的官方郵箱。

“你好，這裏是星野社！”

“你好，這裏是伊甸園書屋。”電話那邊的人是書店的負責人，只聽他急匆匆地問，“突然來電多有打擾，我想問一下貴社有關《斜陽》和《羊之歌》的單行本問題……”

書店負責人的聲音頓了頓，隨後，以更加急切的語調問道：

“請問貴社計劃何時發行這兩部作品的單行本呢？”

與此同時，花梨純已經打開了郵箱。連續跳出的郵件都來自與星野社簽訂銷售合同的、不同的書店，而想要詢問的問題都只有一個。

——那就是《斜陽》和《羊之歌》的單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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