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如昔早早就到了公司，昨天“血淋淋”的經歷算是終身難忘了。走進辦公室，坐到自己的位置，這是楊晨和王健幫她新添的辦公桌，就在慕容華房間的門口右邊，推開辦公室的門第一眼就能看到。除了楊晨和王健，辦公室裏還有兩個女孩，曾珊珊和付君鈴，後來她才知道，他們都是慕容華的大學同學。

她百無聊賴的坐在椅子上，看看灰白的墻壁，看看深綠的富貴竹，又看看窗外的景色，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工作要做些什麽，只能幹坐著等。

過了半個小時，楊晨來了。

“早啊。”他一臉陽光的笑著。

“早。”她禮貌的回應。“你知道我的工作要做些什麽嗎？”

“這個我不知道耶，慕容以前沒有過助理。”他聳聳肩。

“哦，謝謝。”她想也是，除非走投無路，不然誰會來當他的助理。

“不用這麽客氣。”他走到辦公桌打開電腦。“你怎麽不去問他？”

“他還沒來呢。”

“他來了。”他用手指了指。“在房間裏。”

“啊！”她有些驚訝。“你怎麽知道的？”

“門關著就表示他在房間裏。”他解釋。“好了，我先幹活了。”

楊晨不再說話，不一會，辦公室就響起“噠噠”的鍵盤聲，這“噠噠”的聲響沒多久，王健、曾珊珊、付君鈴依次的走進辦公室。如昔一一的打過招呼，她在想到底要不要去問慕容華，不去只能幹坐著聽鍵盤聲，這實屬浪費時間，浪費生命。可一想到要去見那個家夥，她頭皮就一陣發麻。

“唉。”真是流年不利，碰上這麽個怪物。前思後想，難以抉擇…又幹坐了一會，實在無聊的讓人受不了，將心一橫，她豁出去了。是福不是禍，死就死吧。

她站起身，走到房間的門口。

“咚咚”她敲了敲門。

“進來。”慕容華不快不慢的應著。

推開門走進去，她莫名的緊張起來。她又看到屏幕前那頭烏黑閃亮的頭發，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煙味。她打開燈，實在受不了房間裏陰森森的。

“什麽事？”他低沈的問。

“我上班要做些什麽？”她聲音有些“小心翼翼”。

“那你會做什麽？”

“我…我…”她想了想，腦袋一片空白。

“不用想，你坐在那裏就好了。”他打斷她的思考。

什麽？這家夥真把她當閑人了！

“我不是來這裏白拿工資的。”她提高聲音。

“這怎麽能是白拿工資呢？”他不這麽認為。“你坐在那裏就是你的工作，你的工作就是坐在那裏，這不是白拿工資。”

好像是這麽個道理，恩！不對，他還是把她當閑人了。

“你幹嘛要處處為難我？”

“我並不沒有為難你。”他起身，點燃一根煙吐出口煙霧，不屑的說：“你對電腦一竅不通，我確實不知道你在這裏能幹什麽。”

“我不信我不懂編程就什麽也做不了。”她的怒火在他那藐視的神情下燃燒起來。

“倒是可以幹點別的事。”他瞅了瞅她，接著“唉”的一聲搖起頭來，樣子像是失望到了極點。“算了，你還是出去坐著吧！”

“你別陰陽怪氣的，快說。”

“說什麽？”

“你不是說我可以幹點別的嗎？”

“剛才是的，可我又想林大小姐自小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我看你是做不來的。”他故意把“林大小姐”這四個字說的很重。

“我可以。”她脫口而出。

“你確定？”他再次詢問。

“我確定。”她異常肯定。

她說完後，他嘴角微微上揚的笑了。

她懂了，他是故意激怒她的，這是個圈套，意思是以後他讓她做任何事都得做。王八蛋、混蛋，她咬著牙在心裏惡狠狠的罵。他笑起來是那麽的陰險，那麽的令她厭惡。她氣急敗壞又無力反駁，只能轉過身走出房間。

從那天開始，她這個助理就幹起了“保姆”的活，他的三餐要她買，就算是員工餐也要打包上來給他。房間的衛生要她打掃，也不知他是天生愛幹凈還是故意要求的，房間幾乎到了“一塵不染”的苛刻地步。除非她在打掃衛生這塊是行家，不然根本不可能做到。

這天中午，他房間亮起了燈，他走到門口。

“林小姐，麻煩你進來一下。”說完他又走回房裏。

“有什麽吩咐嗎？”有了前車之鑒，她心懷戒備。

“先看看地板再說。”他蹲下身用手指了指。

她“哦”的一聲也蹲到地板上看。

過了一分鐘。

“發現什麽沒有？”他問。

“沒有。”

又過了一分鐘。

“還沒有發現？”他皺起眉頭。

“沒有。”她一臉茫然。

“唉。”他嘆了口氣。“林大小姐，你太讓我失望了。”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放大鏡，照著地上找了找，看到鏡片上出現一個小黑點之後才停住。“看到沒？”他指著那個小黑點“大驚失色”的說：“這是一只螞蟻，你打掃衛生的時候怎麽可以那麽粗心大意？”

面對他的質問，她無言以對，只好把房間重新打掃一遍。

工作依然是無聊的，她大部分的時間依然是發呆過的。唯一有意思的就是，這個辦公室裏，楊晨和王健要好的不同尋常，他們很喜歡聊球賽，有通訊軟件不用，偏要串位，有時候兩人還會“親密”的說悄悄話。

有這樣想法的還不止她一個人。這天，曾珊珊看他們兩個又擠在一個辦公桌說悄悄話，她忍不住問：“都這麽多年了，你們還這麽膩乎，你們到底什麽關系？”

“當然是好哥們，你想什麽呢？”楊晨一臉的鄙夷。

“我看別的好哥們也沒像你們這麽膩乎啊！”曾珊珊表示懷疑。

“肯定有問題。”付君玲附和。“三個大美女在旁邊不聞不問，正常男人是不會這樣的。”

“我們不正常？我看你們才不正常！”王健狠狠的回應。

“估計是想男人想瘋了。”楊晨默契的接上。

“還自詡大美女，你們兩個照照鏡子再說吧！笑起來呲牙咧嘴，歪瓜裂棗的。”王健嫌棄的斜眼。

楊晨瞪著眼睛點著頭：“如昔倒是美女，人家笑一笑，傾國傾城，你們笑一笑，那真是雞飛狗跳。”

“啊，看我收拾你們。”

這兩人一唱一和笑的前仰後翻，辦公室裏笑聲不斷。

如昔不得不承認，辦公室裏她確實是個閑人，除了她，每個人都有著自己要做的事，連聊天她都插不上一句話。辦公室的吵吵鬧鬧像是在說她是多餘的。

下班的時候，走廊上王健和楊晨還在火熱的聊著球賽，她走在他們的身後，他們實在好得已經超出了友誼的界限。她想：愛情都是他們這樣開始的吧。

對於這份無聊的工作，如昔是提不起一點興趣，想到她要做的事，她就只有一股無力感。某個下午，在“噠噠”的鍵盤聲中，她趴在辦公桌上，不知不覺睡著了。當她醒過來的時候，下班時間早就過了，窗外的天也黑了。辦公室裏只剩下慕容華和她，他正在一旁盯著她看。

“擦擦口水吧！”看到她醒了，他遞來紙巾。

“啊！”她驚呼一聲搶過紙巾，轉過頭邊擦邊說：“流氓。”

“呵，我流氓？”他毫不留情的反駁。“上班時間在睡覺就不流氓了？”

“你...”她死死的瞪著他。

“唉”他嘆了口氣。“睡就睡吧，還流口水。”

“你有病啊。”她惱羞成怒的大喊一句，拿起包往門口走。

“等等。”他搶先一步擋住她。“我還有話沒說完。”

“你到底想怎麽樣？”

“不是我想怎麽樣？是你想怎麽樣。”他語氣變得生硬。“你來這裏差不多快一個月了，每天哭喪著臉，你是來工作的還是來參加追悼會的？對，你心情好不好這個我管不著，但你天天這樣會影響到你周圍的同事，你懂嗎？”他頓了頓，吐了口氣，語氣放緩和了些。“我知道你來這裏是身不由己，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跟懂事長說。”

“這是我的家事，不用你管。”

“我只是想幫你。”

“不用你那麽好心，你不是怕我影響別人嗎？你直接開除我好了。”她羞愧難堪的跑出辦公室。

她回到家，林浩正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看電視，說來也怪，以前難得一見的父親，現在每晚到家都能見到。看到她回來，他會關心的問上幾句，她也會習慣性回答“一切都好”，然後匆匆逃回房間。她不想過多說什麽，對於林浩，她始終有一份陌生的距離，或是說對父親這個角色陌生。

那天晚上，她失眠了，她的情緒就像一把火，失眠是燃料，她不知該怎麽撲滅，翻來覆去睡不著，於是火越燒越旺，在那個平常的早晨釀成了一場“火災”。

“如昔，來吃早餐。”研蘭端著油條放到餐桌。

“今天我不吃了，沒胃口。”如昔邊下樓梯邊答。

“一定要吃，不吃早餐可不行。”研蘭說完又走進廚房忙活。

“我今天真的不想吃了。”如昔走到門口換鞋。

“那我送你去上班。”一直看著報紙的林浩突然插話。

“不用了，我自己開車就可以。”如昔習慣的拒絕。

“我今天要去公司，順路。”林浩放下報紙起身。

“真的不用，我已經習慣一個人開車。”

“如昔，我只是想你能多陪陪我。”

“那以前怎麽都不見你在我身邊呢？”如昔突然冷聲質問。

“以前是公司生意不穩定，爸爸要忙工作沒時間，現在公司生意好了，以後我不用……”

“你別說了。”如昔打斷父親的話。“我不想聽這些。”

“如昔啊！你怎麽可以這樣對爸爸。”林浩沈聲。“我以前忙公司的事也是為了能讓你過得好啊！”

“那要我怎麽對你？”如昔冷笑一聲。“上小學，開家長會每次都是何媽去，同學笑話我是沒爸媽的孩子。每次作文要寫‘我的父親’，我就害怕，因為我的父親沒有帶我逛過街，沒有帶我去過游樂園，沒有陪我過過生日，沒有為我做過一頓飯，我不知道要寫什麽，寫不出來。老師說要見家長，我就一直哭，一直哭。每次感冒發燒，我希望你能回來看我，可你呢？不是在開會，就是在國外。”她一口氣說了出來，眼淚跟著溢出來。“你還認為我過的好嗎？”

“你...你怎麽從來都不對我說這些呢？”林浩心裏一陣絞痛。

“我想說的，可你會浪費時間聽嗎？”如昔自嘲的笑著問。

“我會聽，我想聽。”林浩握住女兒的手。

“我現在已經不想說了。”如昔心裏一陣煩躁，不再看林浩，擦幹眼淚就要走。

“如昔，不要走，你還有什麽委屈都跟爸爸說。”林浩不肯松手。

“你為什麽不讓我出國進修？你明知道音樂是我的夢想！”

“我是不想讓你一個人去那麽遠的地方。”林浩著急的解釋。“在爸爸的眼裏，你還是個孩子，要是你執意要去，我願意陪你一起去。”

“根本不是。”如昔尖聲大喊。“是因為你恨我，媽媽一生下我就死了，你認為是我害死了媽媽，所以你要毀了我的夢想。”

“如昔。你...”林浩的嘴唇哆嗦著。“你怎麽能這樣想呢，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這樣。”

他身體顫抖的站立不穩，研蘭及時走過來扶住了他。

研蘭擡起手。“啪”的一聲，一個響亮的耳光。她面若冰霜：“如昔，我真是白疼你了。”

這巴掌打在如昔的臉上，也打在研蘭的心上，她必須狠心，不然她永遠也不會長大。她太寵她了，以至於她這樣的任性。

如昔摁住臉，無法置信的看著研蘭，怎麽會，怎麽會，何媽怎麽會打她呢？從小到大，何媽都是把她捧在手心裏的。這是幻覺，一定是幻覺。

“啊！”她大喊一聲，跑出家門。她一路擦著眼淚，感受心口傳來的陣痛。跑到車庫，啟動小轎車，駛出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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