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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9白日夢我知你拙劣,亦愛你深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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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西不是自然醒的。

空癟的輸液袋吊在床頭,手背上按著棉球的膠帶還沒撕,顯然不久前有人給她取了針。

但她太累太困,完全沒有感覺,反倒是顧玉萍一句“我女兒生病,那我就更要來看她了!”把約西吵醒了。

剛睜開眼那會兒,渾身難受,木著病容,掀被下床朝客廳走去。

“看吧。”

約西死氣沈沈往那兒一站,徑直丟下兩個字。

顧玉萍看到本人,也不跟小谷多周旋了,腕上的昂貴皮包扶了扶,給小谷使了個眼色,“楞著幹什麽,西西剛醒,給西西倒杯水啊。”

拿約西的助理當自家保姆,這也不是第一回 。

那副比闊太太還正的架子擺出來,約西瞧著都發噱,看了一下時間,她喊住小谷:“小谷哥你中飯還沒吃吧?去吃飯吧,回來幫我打包一份蛋羹。”

小谷問她還想吃點什麽,約西嘴裏沒味,搖頭說沒有。

小谷應聲走了。

一聲合門響後,這間約西常住的酒店式公寓套房裏,就剩下母女兩個,沙發上的顧玉萍拿出長輩姿態來。

“西西,媽媽給你發了那麽多消息你怎麽都不回?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你過來,我必須要跟你好好聊聊,你怎麽這麽不讓人省心呢。”

嗓子幹得不想說話,約西去找水喝,從冰箱裏找出瓶礦泉水,冰刺感沖上她身體裏漸熄的一股燒熱,像起反應一般,太陽穴不舒服地跳了兩下。

約西放下瓶子,冷淡地看著顧玉萍。

“要聊是吧?那你等一會兒,我先洗個澡。”

小谷是男人,能幹又細心,就換衣服這點上有點麻煩,她現在身上穿的還是在常蕪鎮的棉麻夏裝。

顧玉萍追到浴室來,聲音一瞬拔高,在浴室這種封閉空間裏一回蕩,擴音一般刺耳。

“洗澡?你知道你哥哥現在什麽地方嗎?你還有心情洗澡?”

約西不避諱地脫掉上衣,一片式的黑色的bra承托著與她纖瘦骨形不相稱的飽滿,腰線細窄,蝴蝶骨有種要脫離皮肉的輕盈仙氣。

饒是生她的顧玉萍看了都不由得意。

“他就是死了,我該洗澡還是洗澡。”

顧玉萍劈手在她胳膊上打了一巴掌。

“你怎麽說話呢?那是你哥哥!我就知道你這些年跟著胡晶學了鐵石心腸去,合同說改就改,你跟我說了嗎?你寧可信一個外人也不信你媽媽?現在是什麽意思?要跟我們斷絕關系了?”

約西回她一聲冷笑,沒說話,回房拿來自己的手機,蔔心慈發給她的視頻,她這一刻才正式點開。

跟顧玉萍一起看。

看約舒霖是喝成什麽瘋相,跟人叫囂著,報趙約西的大名。

背景音嘈雜的視頻在推搡聲中戛然而止,約西對著鏡子高束頭發,看著顧玉萍那張保養得當的臉上,情緒一點點變化。

“舒霖他那是喝多了。”

約西掀了掀眼皮,“哦。”

顧玉萍張張嘴還要說點什麽,約西朝門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臉上一個多餘的表情都沒有,“我已經說了我想洗澡,你還想聊就等,可以嗎?”

約西沒故意磨蹭,就平時淋浴洗頭的流程,用了半個小時,洗去積汗黏熱,換上睡衣,覺得舒服多了。

吃完飯的小谷也回來了,坐在客廳打游戲,避瘟神似的離顧玉萍八丈遠。

見約西出來,小谷忙把蛋羹打開放在約西面前,又倒了一杯熱水,茶幾上有兩板藥,他跟約西說分幾餐吃幾粒,說完掏出隨身的小本子,把剛剛列的單子給約西看。

門一關,小谷又走了。

替約西采購食材去了,兩個月沒在,冰箱要補貨。

顧玉萍從門上收回輕蔑眼風。

“這個娘娘腔跟你說多少遍了,讓你換了換了,換個助理而已有這麽難嗎?”

約西放下勺子,撩了一下眼皮,譏笑道,“顧女士,你管得可真寬,你要是有那功夫好好管管你兒子吧。”

這話已經是以下犯上,顧玉萍立馬發作起來:“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到這麽大……”

約西輕飄飄截斷她的聲音,動作極柔地用食指在唇上比了下。

“到底是誰辛辛苦苦,到底是誰養誰,別那麽想當然就說出來,你跟我爸這麽多年各玩各的,不離婚,不就是覺得撫養權不好判嗎?現在好了,我成年了,你們也不用遮遮掩掩,從情人床上爬起來到我面前演恩愛夫妻,大家皆大歡喜,不是很好?”

約西眼神天真,作世界美好的樣子。

顧玉萍臉一早知道這件事瞞不久,但窗戶紙再薄那也一層遮掩,捅破了終究不好看。

“西西,我跟你爸那也是怕影響你……”

約西順著她的意思笑笑:“可以,感受到了,反正今天你來,我就把話直接給你說明白,你不要再去晶姐的工作室鬧,不管靠老公還是靠女兒,你也體體面面過了半輩子,不要在這種時候丟臉,這話是我勸你,你愛聽不聽。”

約西能長這麽漂亮少不了顧玉萍的功勞,但約西不完全像她,眉眼英氣都是隨她爸的,顧玉萍是典型的好嫁風小女人。

心眼也小就是了。

“我那是鬧?那是她要搶走我的女兒!自從你跟了胡晶,西西啊,你跟家裏的關系是越來越淡了,好好的大公司不待,她現在又要拉你自立門戶,媽媽當然要為你擔心啊。”

她扮起慈怨母親挺有感染力的,連啜帶泣,就是約西不吃這一套。

“說到底不就為了錢?”

單刀直入,叫顧玉萍都楞了一下。

約西撐了一下額頭,剛退燒,還有點難受,她眉眼一冷,下三白的眼睛瞧著就很厭世。

“我跟你明說吧,隨你離不離婚,我已經無所謂了,每年我會給你打一次錢,現有的房鋪車你們愛怎麽分怎麽分,不要裹上我,也不要試圖來威脅我,我現在是通知你,不是跟你商量,我有肉吃才分你們口湯喝。”

顧玉萍是真掉眼淚了,抽泣著,痛心疾首問:“西西,你到底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冷漠的啊,你在跟誰算賬啊,我和你哥是你最親的家人啊,胡晶這些年到底對你做了什麽啊,你小時候明明那麽乖那麽聽話。”

約西擠不出多餘的表情給她,很麻木地看著她哭,甚至桌上有紙巾,她也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那是更深層次的一種漠然。

“從小演戲,我真的演累了,我求你別在我面前哭,也別說你愛我,你為我考慮過什麽?就我現在住的地方還是蔔心慈給我騰出來的,你來過多少次,你給我燒過一次熱水嗎?”

顧玉萍被說得一楞。

她瞪眼望著約西,裏頭的心虛怯軟都一一攤著,有多少虧欠,她哭完就忘,約西也不放在心上了。

約西吃了藥,吊裙外套了一件黑衛衣,一言不發送顧玉萍下樓,等電梯的時候,約西那張毫無生氣的精致臉孔映在反光金屬上,依稀可見她小時候玉雪可愛的縮影。

顧玉萍瞧著,忽的心下瑟瑟。

“西西,你小時候很愛跟媽媽撒嬌的。”

“叮——”

電梯到層。

約西先走進去,像沒聽到那道帶著討好的聲音,黑色的衛衣袖口伸出冷白手指尖,懸在樓層按鍵上,只問她怎麽來的。

顧玉萍說司機開車。

約西一言不發,按了一樓大廳。

母女站在門口。

約西能感覺到顧玉萍還想說點什麽,又或者不說什麽,母女之間拉拉手也算體己。

但約西手插兜。

她什麽都做不了,支支吾吾半天就丟下一句:“西西,那你好好照顧身體,媽媽過兩天再來看你。”

門廳的風很大。

約西束在衛衣兜帽下的長發都往臉上吹,她看著顧玉萍的車消失在視線裏,眼神漸漸迷蒙。

有的人就是這樣,說對你壞,也算不上徹底,斷絕來往,又不會放過你。

回去又補了一覺,睡不踏實,老幻聽有什麽叮叮當當響。

她檢查了家裏所有的水龍頭和電器,都沒有找到聲源。

但只要躺床上一合眼,那聲音就會在耳邊響起來,似有規律的釘一聲鑿一聲,隔著數道木門頓頓傳來。

約西睡得不深,醒來時,落地窗外萬頃糜霞籠罩整個早秋的北熙城,哪裏都是高層建築和大片玻璃,哪裏都在反光。

亮堂暮色裏,講不出的一種衰。

手機響了半天約西才接起來,好姐妹要給她接風洗塵,約西用這高燒後的微啞嗓子說:“你聽聽。”

“你病啦?”

“燒退了。”

之前他們定的是什麽熱鬧地方約西不知道,反正接上約西的車最後開去了一家鬧中取靜的私房菜館。

夜幕降臨,燈紅酒綠,北熙不夜城的晚間娛樂爭先恐後亮燈上場。

砂鍋蓋子一掀,養生粥白霧騰騰。

蔔心慈坐在掌控全局的上菜位置,先盛了半碗給約西。

“小心燙啊寶貝。”

再盛半碗,連碗沿都沒擦幹凈,扔狗盆子似的擱到彭維州面前。

“吃吧。”

蔔心慈望向約西身邊的秦翰,把勺子遞過去,打趣這個得知約西在立馬來蹭飯的人,“秦少爺,今兒照顧西西,就清粥小菜了,還吃得慣吧?”

約西餘光一撇,是男人的手腕,戴一只鏤空陀飛輪。

這人望望她說:“挺好的,照顧西西要緊。”

養生粥實在太淡,後面兩個男的撐不住了,翻遍菜單就找到一個辣炒蜆子,彭維州在附近到找一家小龍蝦館,叫人送外賣過來。

檀香暖屏的江南粥館,就他們這桌橫七豎八一堆鐵簽子龍蝦腿。

收銀臺臨時出了故障,他們靠在前臺等,服務生一聲聲的抱歉裏,蔔心慈又在和彭維州吵,叫他能不能懂點雅趣,氛圍感懂嗎?

彭維州點頭如搗蒜說,懂懂懂,晚上回去給你整點,蔔心慈一聽這人破路開車,拿包照他頭上就是一下。

明撕暗秀。

約西靠櫃臺,手肘朝後搭,在朋友圈看完買手推送,又去逛官網,給蔔心慈選開學禮物。

影子比人先到,約西沒在意,直到影子的主人靠近過來,煙草揉皮革的一種男香湧進鼻腔裏。

“西西,你哥的事,抱歉啊,畢竟是在我局上出的事兒,那會兒太忙了,沒顧得上勸你哥別開車。”

指尖一按,屏幕黑了,約西直接問:“那你能幫忙麽?”

她出門化了淡妝,留了個挺奇怪的劉海,兩頰都突兀留了一截發,可冷氣口的風一拂過來,她不舒服地眨眼,發絲撩動,眸底病色彌留,什麽奇怪突兀都成了一種貼合她自身的美。

那種驚艷感,藏在無數個瞬間裏。

旁人東施效顰,怎麽學也學不來。

“當然!”秦翰差點按耐不住激動:“我就是想幫你!我不想看到你有煩惱,懂嗎?”

約西笑笑,跟他確認:“是嗎?”

秦翰點頭。

“那好,我家門口那一堆快遞,不管裏面是什麽,我沒拆開,你盡快找人拿回去吧,怪礙事的。”

秦翰頓了兩秒,想起來是安排人去辦過這件事,立馬說:“那都是我的一點心意,我聽彭維州說你去什麽窮鄉僻壤待了兩個月,肯定挺累的,幾個包,一點小驚喜而已,這你也要拒絕?”

“昂。”

約西毫不在意地哼出一個音。

回覆完微信裏代購的消息,又關了屏幕,朝對方看過去:“你要幫約舒霖,又要送我包,你家娛樂公司倒閉改開慈善機構了麽?我拿什麽還你人情,不如以身相許吧?”

彎眼微笑的樣子,漂亮得近乎刺眼。

“西西,我不是那個意思。”

約西收了笑,不想再跟他順著話扯,“那你是什麽意思呢?之前彭維州生日那次不是跟你說清楚了,聽不得拒絕?”

那邊賬已經結好。

蔔心慈喊約西過去,話就停在這裏。

約西上車後,手機亮了一下。

微信有新消息。

Chin:[你拒絕你的,我繼續追還不行麽]

這話聽著,真是又酷又深情。

彭維州當司機,蔔心慈窩在後座用胳膊肘戳好姐妹:“你笑什麽?”

他們那個二代圈子有時候瘋到沒譜,什麽網紅小明星都上趕著往裏汆一趟,人來人往,約西一直都是處於邊緣位置,人在話題中心的角色。

秦翰追她是公知。

環島尾燈連成一片紅海,鱗次櫛比的寫字樓依舊燈火通明。

體溫已經正常,但約西覺得自己還在發燒,並且享受這種被燒到微醺的狀態。

很輕盈,像走在雨後巷口的晚風裏。

約西按下車窗,一股風灌進來吹亂頭發,“喜歡好廉價啊,什麽是愛呢?”

蔔心慈從身後抱著她的細腰,下巴搭著她的肩,伸手撥開霓虹亂發裏的一張少女面龐,她們貼著臉,一起思考這個曠古絕今的難題。

“每次聽人告白說你怎麽怎麽好,所以我喜歡你,我身體裏的劣根性都會像回南天的黴斑一樣冒出來,倍感絕望。”

“因為完整的自己,永遠都不會被別人喜歡嗎?”

“對啊。”

“那你想要什麽?總是因為別人看到你在閃光,才會喜歡吧?喜歡你的好,不對嗎?”

約西和蔔心慈瘋起來賊瘋賊鬧騰,文藝起來兩人聊些有的沒的能哭一整夜。

彭維州已經適應了她們姐妹相處的模式,他不搭話,也不加入,默默點開純音樂,調到合適音量。

灌風車廂裏淌出一段白日夢的鋼琴旋律。

風是破碎的,旋律也是。

約西微趴著窗,聲音很輕,“想要那種‘我知你拙劣,亦愛你深沈’的愛,讓我可以安心當一個不夠好的人,讓我即使在下墜也不害怕。”

說完,停了兩秒。

她喃喃補充:“想要。”

好姐妹替她大聲喊:“趙約西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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