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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27苦月光以後不要輕易相信女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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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常蕪鎮陽光依舊好。

甚至出門前趙牧貞還給了她一把陽傘,淺杏底色,清新的櫻桃圖案,吊牌還掛在手柄上。

他記得她怕曬。

約西接過傘,撐開,微微疑惑。

“你們這兒好像沒有女生出門打傘。”

趙牧貞從掛鉤上取下黑色鴨舌帽,望向轉傘的約西,窗外投進的陽光,在傘角轉動裏明明暗暗,光束像是被打碎了,落在她身上。

“我們這兒就沒有你這樣的女生,又不是第一次搞特殊,按你喜歡的來吧。”

這話有點戳到約西。

她沒打傘,反而收起來放在旁邊,走到趙牧貞面前說:“那我想戴你的帽子。”

聞聲,他縱容地彎了彎唇,直接摘了帽子,認真垂眸,把搭扣調小一截,然後輕輕按在約西的腦袋上。

約西拿下來看,“你很喜歡Island嗎?”

除了帽子,他還有兩件T恤都是同品牌,約西印象很深,去年蔔心慈就因為這個牌子的聯名衛衣,在免稅店跟彭維州大吵了一架。

這個崇尚極簡主義的小眾輕奢,很喜歡用純色,也沒有洗腦logo,在國內知名度都很低。

“什麽?”

約西指帽子邊小小的白線字母給他看。

“我不講究這個。”

約西點頭:“我看出來了。”

穿衣全是基礎款和基礎色,虧得是有一副行走衣架的好身材,不講究穿搭,也硬生生凹出一種less is more的個人風格。

別說,特別適合他。

還是那家要穿過剖魚殺雞的菜市場才能到的早餐店。

他們今天來得有點遲,已經錯了高峰期,店裏有位置,店家小哥熱情地告訴他們坐哪兒涼快,但約西還是想坐外面。

周遭依舊是來來往往的人,留心豎耳朵,平均三分鐘就能聽到一條常蕪鎮最新八卦,大到隔壁縣縣長貪汙,小到誰誰家的貓生了一窩花色不一的崽。

點了兩碗餛飩、一屜小籠包和幾個糖心丸子,兩人就坐在餐位上等。

薄皮餛飩很快就被端來,紫菜和蝦皮浸了熱湯半浮起來,看著就很有食欲。

搖頭風扇每間隔七八秒會送一次風來,人造風大刀闊斧地沖撞過來,吹得人發懵。

手機裏,蔔心慈發的消息,約西一條條讀完了。

起因,經過,結果。

以及結果可能對約西的影響。

約舒霖那個廢物……

帶著兩個妞酒駕,撞了別人的車,還在路上跟人拽起來,對方拍了視頻,現在等著被人掐脖子放血。

蔔心慈把視頻發過來,約西沒點開,但從蔔心慈的話裏她差不多能猜到約舒霖的傻批發言。

[你哥坐的副駕駛,他那個女朋友開的車,車主是你哥,往大了說同等責任,拘留半個月,吊銷駕駛證,現在對方漫天要價,明擺著沖你來的,傻批吧你哥,跟有免死金牌似的跟人吼我妹妹趙約西,我兄弟誰誰誰,那兩個女的非壞即蠢,還真以為有靠山了,躥人車頭上舞,僵屍扒開他仨腦子都敗興而歸!]

約西閉眼。

眼前似有無數灰石哐哐掉落,壓得人煩躁窩火,越是這樣亂線成堆的時刻,她越說勸自己冷靜下來。

“你醋放太多了。”

手指忽然感覺到一股幹燥溫熱,約西睜開眼,手裏倒了大半的醋瓶已經被趙牧貞拿走。

“重新點吧。”

約西搖了搖頭,舀了勺餛飩湯送嘴裏,醋味沖得人皺眉。

她也沒有什麽心情繼續細嚼慢咽了,壓低了趙牧貞給她的帽子,鼓著腮,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那碗餛飩。

趙牧貞察覺到她的情緒轉變,但她並沒有什麽分享欲,他也沒有多問。

只隱隱覺得有什麽要變掉了。

傍晚,約西正在整理自己瓶瓶罐罐的指甲油,一旁的手機響起來,來電顯示是晶姐,早上那會兒約西就有預感,這事小不了。

“你媽到我這兒來了,很不愉快。”

約西無聲冷笑。

很不愉快這四個總結也算給足顧玉萍最後的體面。

自己的親媽,約西比誰都清楚,瞧著一身貴婦打扮,實則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北熙城無人出其右。

生平兩大愛好,愛兒子,好面子。

“她要來查你在我這剩的錢,我如實告訴她,你的錢已經入了工作室的股份,賬面上拿不出錢……她現在就在我辦公室。”

約西聽到那頭播報航班的聲音:“那你呢?”

“二十分鐘後上飛機。”

晶姐嘆氣道:“沒辦法,你哥現在被拘,對方放話要你哥坐牢,你媽情緒已經失控了,我現在不把你接回來,她就要自己殺去常蕪鎮,趙叔他們一家哪見過你媽這樣的,到時候場面肯定不好看,西西,收拾東西吧,假期提前結束了。”

後面晶姐還說了好多安慰的話。

約西腦子空空的,左耳進右耳出,神思潰散地應著,只有“假期提前結束了”這七個字沈重回響。

夏末的暮色開始衰減。

古鎮依舊祥和,賣發糕的自行車過街穿巷吆喝,小商店門口的紅珠簾進進出出中被人撥開又放下,昴日巷賣冰棍的老太守在綠皮冰櫃前擦斷了腿的老花眼鏡,毗藍婆街的陶店錄音機裏還咿咿呀呀唱著老戲。

手機脫手,掉在一邊。

約西沒管,放空許久,直到察覺有人靠近。

靜止的視線終於有了偏向,她擡頭看見趙牧貞。

“趙牧貞,我要走了。”

她聲音輕輕的,卻叫替她撿手機的人指骨繃出青白。

“什麽時候?”

約西算了算北熙城到南湖市機場的時間,以晶姐的周到幹練,不會耽擱太多功夫。

“今晚吧。”

他瞳孔滯了下,再轉動,便淌出些不一樣的情緒來,“這麽快嗎?”

“對啊。”約西撫了撫被子:“我總不能一直住在這裏,這房間,這床,馬上就要還給你了。”

從他過來,到這一刻他望著自己的眼睛,約西心裏有無數次塌軟,想抱著他跟他說自己正在遭遇什麽,擔心自己會被約舒霖拖累身敗名裂的話說不出口,哭一場也是好的。

可約西沒有,她只是安靜坐著,脊背都不彎一下。

不想把一點負面情緒傳遞出去。

他們望著彼此,那一刻都沒說話。

一直清楚彼此是不同世界的人,趙牧貞從小被教育要尊重和包容差異,他也能做到知行合一,唯獨這一刻的無力,叫他真的好想去她的世界看一看,她一直強撐著,在經歷什麽。

他試探著去握她的手,用她教他的方式,劃過指縫,緊緊扣住,欲言又止的聲音在暮色裏溫和擲落。

“趙約西,我其實比你想象中要有用一點。”

約西由他牽著,心不在焉露出一個笑,“我知道你很厲害。”

“不是。”

他說的有用,不是指聽西瓜,認白芷,在應試教育裏脫穎而出這類事。

“你如果遇到了困難可以跟我講,我媽也許可以幫你解決。”

約西隱隱知道他有個很厲害、品味又不俗的媽,趙家沒人提,他自己也很回避,曲齒街書慧隨口提到他媽那次,他情緒也不太對,所以約西一直沒八卦過。

可這會兒,他竟然願意主動講。

原因是怕她有困難。

說不感動是假的。

約西壓住情緒,唇邊牽出個浮皮潦草的淡弧,“你亂想什麽呢,我趙約西,天生的大明星會有什麽困難,我回去是要趕通告,大明星只會大紅大紫知道嗎?倒是你——”

話題一下反轉。

趙牧貞:“我怎麽了?”

約西捧著他的臉,他似不適應這樣的親密,眼神懵滯著,長睫毛撲得很快。

“也太好騙了吧?”

“趙牧貞,不要這麽心軟,我是你什麽人吶,你就這麽掏心掏肺地對我好?以後不要輕易相信女孩子的鬼話,你要對自己這副皮相有點自知之明——”

說著,手指從他眼尾小痣一路輕劃到唇角,那一點軟潤觸感,牽一發動全身般將他神經全部吊起。

他目不轉睛,看著眼前這張漂亮面孔。

她對他說。

“你特別招人喜歡,但壞女人只想親你泡你,沒真心的。”

話,她是笑著說的,笑著把人推到十萬八千裏外。

趙牧貞胸膛劇烈起伏,一把抓住少女即將抽回的手。

萬般情緒頂上來,聽懂了。

但人有劣根性,總習慣在這種時刻裝聾作啞,好像只要給對方再回答一次的機會就能改變什麽。

“你說什麽?”

約西沒重覆最後那四個字,將顧玉萍發的一大串消息默默看完,神情已經疲憊麻木,情緒不是來源於趙牧貞,卻都叫此刻的趙牧貞在承受。

約西幾乎能想到以後。

臨陣脫逃也好,無暇顧及也罷。

她只能跟他說:“趙牧貞,萍水相逢有萍水相逢的規矩,你懂不懂啊?”

暮色寂滅了。

趙秀秀清脆的聲音在樓下喊著:“吃飯啦!吃飯啦!”

飯桌上,約西做了一個簡短通知,跟趙家人說了她今晚就要走的事,趙家人雖然驚訝,但聽約西說事發突然,現在有重要的事回北熙城,也沒問什麽。

只是趙叔叔看著桌上的四菜一湯,忽然遺憾道:“早點說就好了,這麽突然,都沒好好做一桌菜送送你。”

約西夾了一筷削了皮的茄子絲,搖搖頭說:“沒事,每天不都是一桌菜嗎?夠豐盛了。”

趙叔叔:“那晶姐什麽過來啊?要不要我們給她留飯?”

“不用了,她估計吃了飛機餐,她到常蕪估計要十點鐘,你們不用陪我熬夜,到時候就不跟你們打招呼,先跟你們說一聲謝謝。”

約西特意給自己拿了一個杯子,倒上趙家自釀的楊梅酒,濃郁的紫紅色,滿滿一杯,從趙爺爺敬到趙叔叔和趙嬸嬸。

“謝謝你們這兩個月對我的照顧,常蕪鎮很好,我在這裏的日子也很快樂,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對我那麽好。”

煽情氣氛一點就著,饒是直性子大嗓門如趙嬸嬸接下約西這杯酒也有點舍不得她,拉著約西的手說,什麽事怎麽這麽急啊,就不能再多待幾天麽,過兩天牧貞開學也去北熙,你倆一起多好。

約西沒說話,碰了碰趙嬸嬸的杯子,一口喝掉自己的酒。

趙爺爺擔心道:“意思一下就好了,西西啊,這酒有後勁,你別傷著胃,牧貞,給西西盛碗湯緩緩。”

約西擦了一下嘴,笑出來:“爺爺我沒事,我酒量可好了。”

六個人七只碗,多出來的那只是她的湯碗,還是照舊的撇幹凈油,趙牧貞盛好放在她手邊。

約西捧起湯碗,青花碗口老大,擋她半張臉,她喝得很慢。

吃完飯,約西拿了一堆東西下來。

護肝片送給趙爺爺,頸椎按摩貼送給趙叔叔,發帶項鏈送給趙秀秀,小香薰機送給趙嬸嬸,順便教她操作怎麽蒸臉。

幾個鄰居嬸嬸來看新奇,飯廳裏熱熱鬧鬧好一陣子才散了。

約西上樓繼續收拾東西。

唯一沒有收到她臨別禮物的人,此時站在門口。

“你說萍水相逢有萍水相逢的規矩,那以後呢?”

少年身影站在半昏半昧處,約西忽然想起來第一次見他也是這個場景,那是來常蕪的第一晚,蔔心慈問她看清沒,她說沒看清。

此時此刻,他從燈影下走出來,什麽都叫她瞧得清清楚楚的,孤松朗月般清冷,聲音卻繾綣。

“去了北熙,我能找你嗎?”

這趟回北熙,要面對什麽,約西自己都不清楚。

她站在和他一起看過月亮的欄桿處,用那種不掛心的目光掃了他兩下,忽而,露出個沒心肝的笑來。

“你們這兒還沒有封建到親一下就要負責的程度吧?不是告訴過你麽,我們那兒的人都挺隨便的。”

那晚的白芷苦味沒有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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