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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花謝月朦朧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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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謝棠如轉過臉來, 那一瞬間他的表情令漸霜不由自主想到月夜下山間猙獰的精怪。

“仔細說說。”

………

商清堯醒過來的時候,天際一層薄光灑下,他已經回到白雲觀內。身上的力氣已經肩膀上的傷口也被人仔細包紮過, 還被惡趣味地系了個蝴蝶結。

宋懸站在門口和人說話, 商清堯瞇起眼睛看了看, 是那個之前為他和謝棠如算命的道士。

道士撐著根棍子,蹲在門口, 捧著半個瓜和宋懸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也不知道道士說了什麽,宋懸連連點頭,被哄得喜笑顏開,傻笑的像個地主家的傻兒子。

商清堯不由得想到謝棠如,微微彎起唇角,他可比宋懸難哄多了。

但是在他醒來之後, 謝棠如已經不見蹤影。他意識模糊的時候那道清越含笑的嗓音仿佛只是漆黑長夜裏的一道幻覺, 指尖撫過殘餘的溫度也隨著長日升起而消失。

商清堯披衣在窗前佇立了一會, 宋懸和老道士談完走進來,看到商清堯眼神不由得帶出一點猶豫。

倒是商清堯主動開口問了:“你方才與人談什麽?”

“他說我將來會有一個很漂亮的妻子。”宋懸眉飛色舞,“而且很有本事, 就是可能身體不太好,沒有辦法誕下子嗣。”

商清堯:“你家中不介意?”

“他們怎麽想與我何幹?”宋懸嗤笑。

宋懸出身南州當地一個望族, 家中有數十人在朝為官,傳承距今可以追溯到四百年之前, 是整個天下都赫赫有名的鐘鳴鼎食之族。不過宋懸只是不受寵的庶子, 因為自幼才學出眾,遭了同族的嫡長兄妒忌,使計讓他故意錯過了當年的科考。宋懸一氣之下告到族中,但他身份與嫡長子的貴重完全不能比, 犧牲一個庶子和有個親姐姐在宮中做貴妃的嫡長子,宋氏的族老們想都沒有想就做出了決定。於是宋懸受了委屈還被冤枉成故意構陷。

他被關了半個月祠堂,出來時形銷骨立,當晚便收拾了包袱逃離宋家,投筆從戎,一路爬上來,最後得到成王的賞識,成為商清堯的心腹之一。

宋家的人早當他死在外面,宋懸也和家族決裂。

“不過殿下你……”宋懸欲言又止數回,才終於把憋在心底的話說出口,“那位阿翡姑娘身邊的婢女,我曾經在魏國公府上見過,就是那位魏國公世子身邊最得寵的大婢女,那個叫漸霜的姑娘。”

他說完,小心去瞄商清堯的臉色,卻見商清堯連一絲意外的波瀾都沒有,像是早就已經發現了這件事情。

“………”宋懸提著的心這下完全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

“我知道。”片刻的沈默後,商清堯才說,“阿翡就是魏國公世子。”

宋懸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下意識喃喃:“所以殿下您是被魏國公世子那個紈絝玩弄身心之後慘遭拋棄……”他說到這裏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剩下的音節盡數卡在喉嚨裏。

商清堯冷冷地瞥他一眼。

“虞州刺史那邊怎麽樣?”

“關在大牢裏。”宋懸面色嚴肅起來,“不過他女兒和那個叫沈遇的男人不見了。消失的還有薛慈宜屜匣裏的珠寶金銀,我猜他們是私奔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宋懸表情有點一言難盡,他向虞州刺史府裏的下人打聽過,沈遇和薛大小姐可不是什麽苦命鴛鴦,而是薛大小姐心血來潮,非要把沈遇這塊硬骨頭弄到手,還逼迫人家簽了賣身契。

於是宋懸想了想,又補充一種可能,“也可能是沈遇趁亂殺人報仇。”

“不會。”商清堯否定他這個猜測,“沈遇要走科舉的路,就不會讓自己手裏沾染上命案。”

他沈吟片刻:“他們確定是同時失蹤的嗎?”

“這倒不是。”宋懸接話,“去白雲觀的那天早晨就沒有人見到沈遇了。……說來白雲觀的事情,那個在我們之後出手的第三方勢力……會不會可能是魏國公府的人?”

這個猜測在宋懸心裏占很大的可能性。雖然謝棠如是個遠近聞名的紈絝,但是他爹不是啊!魏國公那麽厲害,手底下有一些人專門保護謝棠如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那天晚上見到的那個叫漸霜的姑娘,帶著一群殺氣騰騰,像是剛剛索完命的厲鬼的黑衣人,宋懸毫無根據但是合理地懷疑就是她弄死了虞州刺史雇傭的殺手。

聞言,商清堯沒有立刻表態。比起宋懸似是而非的猜測,他反而肯定那就是謝棠如手底下的人。

謝棠如原本便是要來白雲觀的,白雲觀內有他的人實在正常。唯獨令商清堯疑惑的是,既然有人貼身保護,謝棠如和他們又一直有聯系,怎麽會淪落到被虞州刺史當成獻媚的禮物送上來?

商清堯閉了閉眼睛,把思緒暫時從這件事上抽離,問:“榮王怎麽樣?”他甚至懶得虛與委蛇叫榮王一聲兄長,足見他和長在先帝膝下的皇子之間關系多不好。

受到商清堯的影響和自身經歷,宋懸提起榮王口吻也沒有多少對於天潢貴胄的敬畏,“榮王從山上摔下來,斷了一條腿。大夫說他日後十有八.九沒有辦法正常行走。”他說著唏噓不已,但沒什麽同情——榮王落到這個地步,幾乎都是他自作自受。

“如今虞州已經盡數在我們掌控之中,對京中端王那邊的消息也已經切斷。”宋懸語調不由自主變得激昂,隱約期待著什麽的發生,“殿下,我們何時揮師越京?”

“等虞州這邊安頓下來。”商清堯又吩咐,“切記提醒他們入城不可驚擾百姓。”

“這都是老規矩了,大家當然知道。”

宋懸離開後,商清堯一個人在原地站了會。

他離開帝京已經快十年,塞北霜天冷月,黃沙白雪,成為那十年間的底色。

而帝京——

他擡頭遙望。

當年不得不離開的地方,也終有一天能光明正大的回去。

他閉上眼睛,害仿佛能依稀看見帝京的紙醉金迷,鬼蜮人心,而其中只有一個人的底色是柔軟紅綃,煙霧濛濛的旖旎春光。

謝棠如從虞州回來三天,如今皇宮裏那把椅子上的人打發太監來請了他五回。約莫是端王殿下覺得他如今做了皇帝,就能實現他在魏國公府上立下的豪言壯語。

於是整個帝京的權貴都盯著魏國公府的動靜。有人認為這是端王即位在給魏國公府下馬威,殺雞儆猴,有人認為端王純粹是□□熏心。

謝棠如稱病推了三回,門沒開一回,魏國公拎著棍子把陰陽怪氣的太監打出府邸一回,並且警告一邊拍手鼓掌的倒黴兒子,如果下次他再把這種人放進來弄臟地板,謝棠如就和太監一起滾出去吧。

深覺無辜的謝棠如摸了摸鼻子,婢女漸霜便湊過來同他道:“姚公子走前留下來了一壇梨花白,或許可借此酒令國公爺消氣。”

她不提這個名字也就罷了,一提謝棠如唇邊便揚起冷笑。

他腦子沒毛病,不至於現在還猜不出來姚尚的真實身份。“姚尚”出身北地,而且與成王商清堯聯系匪淺,但是謝棠如派出去的人又沒有查到這麽一個人的存在。

再想一想“姚尚”這個名字。

姚尚,商清堯。

謝棠如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過去恐怕是被豬油糊了眼睛蒙了心,這麽拙劣的偽裝身份都看不出來!

“老頭子有什麽需要消氣的?”謝棠如態度比來宣旨的太監還要陰陽怪氣兩分,“成王殿下親自贈予的酒本世子恐怕承受不起厚愛,幹脆砸了。”

兩個小丫鬟面面相覷,呆楞楞看著謝棠如拂袖而去,苦著臉問:“那麽那壇梨花白怎麽辦?真的砸掉嗎?多可惜啊?”

“我怎麽覺得世子好像被薄情郎君辜負的良家女子?”

“……世子這麽俊美,誰家女郎會忍心拋棄他啊?”

兩個小丫鬟嘀嘀咕咕,漸霜莞爾,“酒先留著吧。不管人怎麽樣,東西總是無辜的。”

……

庭院內還保持著商清堯離開時的模樣,每天都有人定時清掃,除了偶爾飄落的幾片落葉什麽也沒有。

謝棠如在院門口站了半晌,突然輕輕嗤笑了聲,轉身離去。

張仙師看到迎面走來的謝棠如,施了個道家的禮節:“世子似乎比前些時日更加煩憂。”

謝棠如:“確實發生了幾件讓我一時難以抉擇的事情。”

張仙師滄桑臉上微微一笑:“那麽世子心中可有決定了?我曾說隨時歡迎世子來解惑,貧道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哦?”謝棠如挑了下眉梢,“那你告訴我老頭子身體到底怎麽了?”

“………”張仙師沒有料到謝棠如敏銳至此,低眉垂目,“世子為何不親自去問國公大人?”

“那也行。”謝棠如點點頭,“我告訴他是你透露給我的。”

張仙師:“………”天下居然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張仙師只能岔開話題:“世子此去虞州,可見到了成王殿下?殿下今日想法可還和當初一模一樣?”

“見到了。”謝棠如漫不經心地開始糊弄張仙師,“想法麽,確實同當時有了些變化。”

胡說八道的話張口就來:“成王說他對我一見鐘情,想娶我做王妃。我想了想,覺得他這個提議也不錯。等他死了我再接手他的手下勢力和人脈聲望。仙師您看如何?”

“…………”

張仙師目瞪口呆。

張仙師不知道如何看。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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