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鋼琴聲在他修長的指尖傾瀉而出，內斂與矜持之中，多了抹熱情和奔放。

在美國的這些日子，生活給他染上了不一樣的顏色，讓司桐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情緒濃時，他還會轉向觀眾席，品讀他們的表情回饋。這樣不經意的互動，讓那些本被撩撥得漣漪泛起的觀眾心緒更加心神蕩漾。

一個好的鋼琴家，不僅是用音樂征服，他的一舉一動，他所展示的氣質，和他在舞臺上的神情，都是表演的一部分。

經過打磨後的李辭遠，已經把這些運用得爐火純青，不再是一個單純的鋼琴彈奏者。

這首長達9分鐘的鋼琴曲，好像是一晃而過，不等他們從中反應過來，已經到了尾聲，直到有人率先鼓掌，所有人才緩過神，掌聲雷動。

司桐突然覺著眼眶有些溫熱，原來從這個位置看他的時候，自己會如此心滿意足。

只不過，司桐錘著羅延的大腿想要控訴：他喵的你倒是看我一眼啊，白把腰板挺這麽直了！

再也等不急，司桐出了大禮堂馬上給李辭遠的助理打電話，讓她放自己進後臺。

＂糟糕，忘記買花了。＂司桐懊惱的說，來得太急，完全沒有留意到路上有沒有花店，＂我現在去買，還來得及嗎？＂

羅延把她摁在原地，安撫道：＂算啦，估計他這一晚上都收一屋子的花了，不差你這一束。淡定點兒好嗎？你現在跟炸了毛似的。＂

確實，自己太過激動，一時間手腳都不知道應該放在哪裏好。

司桐深吸口氣，去角落裏自行平覆去了。

又是小半個小時，助理匆匆從裏面跑出來，上氣不接下氣：＂要見的人太多了，都是大人物，不好不接待，等急了吧，我現在帶你們進去。＂

路上，她還不斷的給司桐講哪個哪個大師對李辭遠讚不絕口，哪個哪個樂團邀請他加入，有些是司桐曾經在鋼琴課上聽到過的名字：＂今晚的演出真是太成功了，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頂尖名人。＂語氣中滿滿的崇拜。

來到李辭遠專屬休息室的門前，助理敲了敲門，告訴裏面人已經帶到，然後幫她開了門，自己則十分識相的退了出去。

羅延和董思成早就自己尋覓了個喝東西的地方，才不進去當電燈泡。

休息室裏只有他一個人，此時正依靠在沙發上，散著衣領袖口，閉目眼神，手邊是事先準備好的小點心，以防他下來之後餓肚子。

司桐不想打擾到他，輕著手腳坐到沙發的另一側。

瘦了點吧。

司桐在旁默默打量著他，挽上去的袖子裏露出半截小臂，比先前黑了，但線條更淩厲，領口下的一小塊皮膚曬得有些粗糙。整個人毫無防備的癱在沙發上，胸口輕輕伏起，呼吸均勻而深長。

掌控整場演出，還要應付那些大人物，肯定勞心勞力。哎，美國水土果然不養人。

她探出手，想摸摸這張一個多月未能再見的臉，對她而言，這一個多月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什麽應該開始新的生活，什麽在美國可以發展的更好。現在我改主意了，把這些話統統收回，再也不允許你亂跑了。

手指快要觸到臉上的絨毛，李辭遠感到有個溫熱的東西在靠近，猛地睜開眼睛，看清楚眼前的人，坐直了身體，順手整理好衣服，說：＂你來了。＂

連聲音也覺著好聽，不知道怎麽，臉上罕見的有些發熱。

＂嗯，我來了。＂

李辭遠起身從櫃子裏拿出兩瓶水，一瓶遞到她手裏，叮囑到：＂捂會兒再喝，這邊人不喜歡喝熱水，一年四季都是涼的，沒辦法。＂然後又順手取過盤子裏的點心，統統掰成兩半，送到她面前，＂我嘗過，挺好吃的。＂

看著一個個造型精致的小點心被他掰得滿盤子狼藉，司桐都快氣笑了，糕點師傅要是看見自己殺死N多腦細胞想出來的形狀變成了這般樣子，估計想吐血的心都有了。

抓起其中一塊兒，順其自然一口咬在餡料的那側，甜絲絲的，奶味厚重。可惜皮忒厚，還硬，嚴重影響口感。司桐也服氣自己，打死也理解不了那些點心好好的餡料，非要用皮包著，多耽誤吃吧。要是讓她發明點心，保證設計款可以扒皮的點心，跟吃橘子似的。

類似的抱怨，以前沒少跟李辭遠說。然後他只能挨個把它們掰成兩半，告訴她：從中間吃，直接咬餡不就得了。然後剩下的部分全進了他自己的肚子。久而久之，養成了習慣。

習以為常的事情，司桐突然覺著喉嚨裏有苦澀的味道。

自己真是神經粗躁，一心奔著遙不可及的光，卻忽略了身邊觸手可及的火苗。等它們熄滅的時候，才覺著冷。

＂李辭遠，你絕對是個大笨蛋。＂司桐一開口，竟是在向他抱怨，＂人家隨便邀請一下，你就大老遠跑到美國來。這大早上樓下有賣豆漿油條的嗎？天氣冷的時候有熱乎乎的火鍋嗎？夏天有人拉你去路邊攤吃烤串嗎？還有，你一潔癖，討厭跟不熟悉的人有肢體接觸。這兒動不動給你來個擁抱貼臉的，你能受得了嗎？＂

李辭遠被她一連串的問題問得一楞，滿臉疑惑的看著她：＂你想說什麽？＂

司桐抽了下鼻子，仔細聽著聲音裏透著委屈：＂我給你發微信，你不回的時候，我特別生氣，恨不得把屋子裏所有關於你的東西都打包賣了。後來一想，連房子都是你的，我沒法賣。＂

＂還有，朋友圈裏發的那些照片我也不喜歡，看上別的妹子，留著自己偷偷欣賞好嗎，非得發出來讓我看見。如果哪天不高興，沒準我真的會直接跑過來把她扔出去。＂

＂你又不是不了解我的性格，只有嘴最厲害，經常滿嘴跑火車，上一秒說的什麽，下一秒可能自己都不記得。而且，從小闖禍闖習慣了，本性難移而已。就算要改，也需要點時間吧。＂

話匣子打開，收都收不住，腦子裏本以為不在意的事情，一時間全都冒了出來，特別的礙眼。李辭遠知道阻攔也沒用，放著她說，說到痛快為止。

李辭遠走後的每件事情，她都事無巨細的講著，嘮叨起來，連自己都覺著怕，說得口幹舌燥，小臉通紅。估摸著自己都說累了，停下來長舒口氣。

＂綜上所述。＂

望著他的眼睛，司桐從未如此認真，一字一頓的說：＂李辭遠，回來吧，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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