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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生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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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風四人都還未出閣, 就更不要說生孩子了, 聽王穩婆這麽一說, 她們都有些傻眼。從最初開始, 她們就一直都是聽著王穩婆的話配合動作的,要她們自行分辨楊柳是否開始疼了, 她們都是兩眼一抹黑, 不懂。

感覺可能歇得差不多了, 小霜在耳邊輕輕地問楊柳,“姑娘, 您覺得又開始疼了嗎?”

楊柳的意識有些模糊,剛開始的時候她或許還能分辨什麽時候開始疼痛,因為那疼是一波一波間隔著來的, 但現在……除了疼還是疼,即便王穩婆沒有在她肚子上按壓了,她依舊疼得厲害,哪裏還分辨得清, 下意識地,楊柳搖了搖頭,她其實想要表示的是, 她沒有又開始疼, 是一直都很疼, 但小霜顯然不是她肚子裏頭的蛔蟲, 就給誤會了, “既然現在還不疼的話, 那姑娘您趁著機會休息一下,一會兒要是又開始疼了您叫我。”

雖然看似專心吃東西,其實一直豎著耳朵聽動靜的王穩婆皺了皺眉,心道:這姑娘也太能忍疼了吧?她剛才都是故意往最能讓她疼的地方壓的,怎麽就能不疼呢?想來應該是疼疲了。不過她既然說不疼那也好,那就拖著唄,反正她不著急。

自那天開始,楊柳的孩子一直都是章大夫管著的,他到了京城之後,幾乎沒有什麽人來找他看診,因為京城自有京城的大夫,京城裏頭知道他是個大夫的人屈指可數。他也不確定會在京城裏頭待多長時間,也未曾去任何一個醫館坐診。

楊柳發動之後挺久,白夫人才想了起來,該通知他一聲,至於他來還是不來,那就看他自己了。畢竟生孩子這事,他一個男子,也確實是難幫上忙的。當然,白夫人也不希望他能有機會幫忙,因為若是經驗豐富的穩婆都沒法讓楊柳順利生產的話,那麽楊柳和孩子只怕就有危險了。

章大夫一聽到消息之後,立馬就過府來了。來的時候正見林睿靠坐在門邊,似乎側耳聽著屋子裏頭的動靜。

“白夫人。”章大夫沖著白夫人打了個招呼,點了點頭。

“章大夫您過來了?宛清這只怕還有些時候才能把孩子生出來呢。您來了也好,先坐吧。”

“白姑娘這……已經多久時間了?”

“該有一個多時辰了。”白夫人想著章大夫畢竟是個男子,就算醫術再了得,這婦人生孩子的事,只怕知道的還是不會太多的,於是又多加了一句,“這時間還算短的了,有些婦人生個一天一夜也不是沒有的。”說到這裏,白夫人有些擔憂地看了看楊柳所在的方向,當然,她是不希望女兒生產的時間拖得那樣久的,時間拖得越久,就越容易乏力,若是力竭了,那就真的危險了。

這些,章大夫確實不怎麽了解,只能頷首表示自己聽進去了。

“那大少爺他……”章大夫指了指林睿的方向。

“林睿擔心宛清,但他一個男子,著實不方便進產房,他已經在那兒坐了好一會兒了。”

章大夫剛才就並未依言坐下,這會兒和白夫人其實也沒有更多的話要說,未免詞窮尷尬,他徑直走到了林睿身邊,蹲了下來,“大少爺,您這……能聽到裏頭的動靜?”

林睿有些茫然地回過了頭,見是章大夫,他便道,“剛才還有動靜的,現在……好一會兒都沒聲音了。章大夫,柳芽兒和孩子都能好好兒的,您說是吧?”

這樣的時候,只要腦子正常的人都知道林睿想要聽的是什麽樣的答案,當然,就算只是為了討彩頭,此刻也該說好話,於是章大夫點了點頭,“嗯,前幾天我給令夫人把脈的時候,她的脈象還是很好的,一定能順利的。老夫還等著喝孩子的滿月酒呢!”

得到了些安慰,林睿咧了咧嘴,雖然笑得有些僵硬,但不得不說,這人長得俊,不管做什麽動作,那都是悅目的。章大夫遙想了一下楊柳腹中的孩子滿月的時候該是如何地粉雕玉琢,一張老臉也笑開了花。

白夫人讓下頭的人去通知大夫,下頭的人自認做事十分妥帖,除了通知最近常給他們家大姑娘看診的章大夫之外,還另行通知了前頭一直給姑娘看診的高大夫。章大夫前腳剛到,這凳子還沒坐熱乎,後腳高大夫也來了,身邊還多帶了一個人來。

高大夫本來是不想來的,他前頭一直說楊柳肚子裏頭的孩子只能保一個,若是都保下了,只怕母子三人都會有危險,沒曾想,這章大夫還楞是就給她保到了生產的日子。

高大夫畢竟是個大夫,這大夫於自身的醫術那一般都是有些自負的,覺得自己做不到的事,旁人應當也是做不到的,在章大夫做到了之後,他嘴裏雖然不服氣,但心裏是服的,今天一是來看看楊柳和孩子的情況,如果三人情況都好的話,那麽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他只怕要和章大夫好好研討研討那博大高深的歧黃之術了。這醫者仁心,若是可以的話,他也是希望能救下所有能救的人的。

如果說見到章大夫算是意料之中的話,那麽高大夫的到來就是意料之外了。當然即便意外,白夫人也不會說‘您怎麽也來了?’這樣的不妥當的話,雖然訝異了一下,白夫人還是指了指身邊的位置,“您坐,我讓人去給您和章大夫上茶。”

說完之後,白夫人看了眼高大夫身邊看著眼生的年長婦人。

“老夫倒是可以坐下,她只怕要進屋去。”

高大夫的這話,讓白夫人一時間沒有能反應過來,畢竟她們現在不缺穩婆,需要的只是耐心等待罷了。

“您的意思是……”

“這是城西柿子巷的曹穩婆。”

京城裏頭有名的穩婆其實並不大多,所謂的有名,是指這些穩婆接生的孩子多,且經她們手接生的婦人幾乎都是母子平安的。成親要選黃道吉日討好彩頭,生子也是一樣,口碑好的接生婆,能大大降低婦人一屍兩命的風險,因為她們經驗豐富,遇上突發的狀況,能夠鎮定自若地做出正確的處置,而不是動不動就拿著一把血淋淋的剪刀問婦人的親眷,要保住大人還是保住孩子。

“這……您媳婦不是說您去外地省親去了嗎?”曹穩婆在京城的名聲不小,所以白夫人當時也是讓人去請過她的,但沒能請到,時隔不久,白夫人還記得很清楚她沒有能來的緣由。

曹穩婆的眼神有些閃躲,猶豫了一下道,“當時是出去了,不過老身提前回來了。”

白夫人不疑有他,只是點了點頭,輕輕‘哦’了一聲。想起了高大夫剛才說的話,隨即就有些猶豫起來,按照她的想法,這接生婆一個其實就足夠了,若是兩個人,但凡遇上點兒什麽情況,只怕還沒想出法子來,兩人倒能先吵起來。若是結果不好,只怕還會互相推卸責任。怕就怕,有時候一個人的決定是對的,另一個人的決定是錯的,但兩個人都互不相讓。其他事情還能讓她們有時間爭論分錯對錯來,但生孩子這樣的大事,稍有不慎那就至少是一條人命。

“這個……屋子裏頭現在正在幫我女兒接生的,也是城西的一個挺出名的穩婆,夫家姓王的,您知道嗎?”

曹穩婆點了點頭,“知道的。”

“您看,我這一貫以來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既然她已經先在裏頭了,您這會兒要是進去,我怕王穩婆會有想法。當然,您既然來了,也不能讓您空手回去。”說著,白夫人朝著身邊的丫鬟伸出了手,丫鬟會意,從袖中掏出一個紅封來。白夫人接過,就遞到了曹穩婆跟前。“今天讓您白跑一趟了,我這府裏還有好些皮猴子,待得他們日後成親有了孩子,還盼著能請到您替我接生孫兒孫女。”

沒有人是不喜歡銀子的,但曹穩婆雖然說不出‘無功不受祿’這樣的話,卻能明白那分意思。“不不不,這個老身不能要。”

“討個彩頭罷了。”一般穩婆收紅封,那都是母子平安的情況。如果能讓女兒和外孫三人母子平安,別說多出一個紅封了,讓白夫人多出十個二十個她都是願意的。

曹穩婆才剛勉強將白夫人給的紅封捏在手中,正進退兩難之際,本來守在房門口的林睿突然有些著急地朝著白夫人他們這兒沖了過來。

“娘!”這一急起來,林睿連岳母那個詞兒都給忘了,直接就喊了白夫人‘娘’,“讓我進去吧,求您了!”

即便林睿不過來,在場的人也都聽到了由屋子裏頭傳出來的楊柳的那一聲慘叫。母子連心,白夫人的心被這一聲震地猛然瑟縮了一下,眼眶瞬間就紅了。不自覺抖著的手,拍了拍跪在她跟前的林睿的肩膀,“你先起來,起來。”

這一聲,讓曹穩婆手中的紅封頓時就脫了手了,不自覺地喃喃,“造孽,造孽啊!”

本來曹穩婆突然尋了他,問及楊柳的事,高大夫就已經覺得有些奇怪了,這會兒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就更覺怪異。想了想,高大夫將人拉到了一旁,“曹穩婆,都到了這份上了,有什麽事兒,您不如還是直說吧。您且記得,裏頭那是三條人命。”

屋子裏頭,楊柳又是一聲哀嚎。

“王穩婆,您輕點兒不行嗎?”小風的聲音之中,已經帶了哭腔,生孩子真是太可怕了。

接連聽楊柳叫了兩聲之後,王穩婆算是肯定了,原來剛才不是楊柳能忍疼,是她用的力氣不夠,瞧著這會兒,不是叫得挺響亮的嗎?

伸手掏了掏被震得有些疼的耳朵,王穩婆不耐煩地說,“還說呢,還不快給你們姑娘嘴裏塞上棉布,這她疼起來萬一把舌頭給咬斷了,算你們的還是算我的呀?”

王穩婆這麽一說,小霜皺了皺眉,剛才明明是王穩婆說這會兒到了要用力的時候了,讓她們先不要塞著姑娘的嘴的。但夫人事前交待過,在這產房之中,讓她們都要配合著王穩婆行事,聽她的吩咐。

見楊柳的嘴被重新堵上之後,王穩婆繼續開始以剛才的力道按壓楊柳肚子,因為確實很用力,所以此刻她的臉上是一副用力過度的猙獰模樣。小雪只看一眼就不敢再看,她覺得王穩婆不是來接生的穩婆,而更像是來索命的惡鬼。

畢竟年紀大了,這竭盡全力按壓了幾下之後,王穩婆就有些累了。前頭覺得這就是個輕松的活計,所以只得那麽些銀子她也認了。現在想想,只怕事後還是要讓他們再多加些銀子才是,畢竟她得這麽折騰幾個時辰呢。

回頭看了眼楊柳慘白的臉,王穩婆的嘴角掀起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小蹄子,才剛這麽幾下就受不住了,這才剛開始呢,到天亮為止,時候還長呢!】

王穩婆深吸了幾口氣,正準備繼續開始,猛地聽到了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之後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後,她已經被人從床尾一把掀翻到了地上,還未及出聲呼救,已經被人大力地遏住了脖頸。一口氣上不來,王穩婆頓時就開始翻起了白眼了。

進了屋之後,白夫人先讓曹穩婆查看女兒的狀況,再一回頭,發現林睿雙目赤紅地緊緊地掐住王穩婆的脖子,王穩婆已經被掐得臉紅、翻白眼、吐舌頭了,“哎呀,糟糕,快,快拉開他。林睿,快放手……”見幾人都掰不開林睿的手,王穩婆馬上就要殞命之際,白夫人急中生智,說了句,“什麽?宛清你要和林睿說話?林睿啊,快來,宛清有話要和你說。”

白夫人這話一出,林睿頓時松手回頭,看向了楊柳所在,有些僵硬地側著耳朵,似乎在聽楊柳是否有出聲。

因為想要問楊柳自己的感覺,所以進屋之後,曹穩婆就抽出了她嘴裏的棉布,此刻上頭,已經有了些血跡。這會兒白夫人話音一落,楊柳輕輕地出了聲,只是聲音很有些含糊,即便白夫人站得極近,也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麽。

林睿慢慢地,走到了楊柳身邊,跪伏在了床頭,側臉貼住了楊柳汗濕的略有些冰冷的臉頰,輕聲在她耳邊低喃:“柳芽兒別怕,我來了,我來陪著你和孩子們了。”

聽到林睿仿若從虛空傳來的聲音,楊柳本來有些渙散的眼神重新慢慢明亮了起來,生產的痛楚已經超過了她所能承受,疼得她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楊柳看了林睿一眼,沒吭聲,又看了他一眼,似乎終於認出了他來,才輕聲道,“你來了?”

林睿沈默頷首,他此刻已然哽咽地說不出話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我好疼。”疼痛還在繼續,鋪天蓋地一般,讓楊柳漸漸地想起了她現在是在做什麽。

見她這般,林睿覺得喉嚨口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般,一直沒法說出話來,只垂首親吻她的眉心。

感覺落在臉上的帶著溫度的‘水’,楊柳努力地擡了擡手,但因為乏力,只擡到了一半,就又軟了回去。

“別哭,哭得難看。”

“再難看你也得看一輩子,咱們說好了的。”

楊柳輕‘嗯’了一聲,覺得眼皮子有些重。林睿來了,她安心了,想要睡會兒。

“柳芽兒,你別睡!”

曹穩婆迅速地查看了楊柳的情況,先是摸了摸胎位,然後俯身看了看,越看,這眉頭蹙得就越緊。

白夫人一會兒看著楊柳和林睿那邊,一會兒看著曹穩婆,在看到曹穩婆神色凝重,眉頭緊蹙之時,白夫人突然後背一涼,心中有了不願思及的不好預感。

“曹穩婆,我女兒怎麽樣了?”這話,白夫人幾乎是從唇齒之間擠出來的。

曹穩婆還來不及回答,屋子裏頭突然想起了啞巴一般‘啊啊啊啊啊’的聲響,聲音來自王穩婆。

被林睿放開之後,王穩婆開始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咳嗽好容易止住,她便想放聲大喊,喊‘救命啊!’、‘殺人啦!’什麽都可以,但一想出聲,就覺得喉嚨之間火辣辣地疼,竟是一時說不出話來了,只能‘啊啊啊啊啊’。於是只能驚恐地瞪大了此刻已經開始慢慢充血的血紅眼睛……

“你們還楞著幹什麽?把她給我綁了,嘴巴塞上,先關到柴房裏頭去。”

看著王穩婆雖然極力掙紮,卻被紮得嚴嚴實實地被扭動出屋子之後,曹穩婆的目光重新回到了白夫人臉上,“夫人,先給大姑娘用點兒參片提提神吧。”

曹穩婆這話一出,白夫人的手開始抖了起來,需要參片提神,說明宛清此刻已經接近力竭了,可是明明,她才剛開始生產不過一個多時辰罷了。想她當初用參片的時候,那都是……

“用了參片之後,孩子馬上就能生出來嗎?”

曹穩婆搖了搖頭,“只怕不成,還得先把胎位給調回來。”

“胎位?可她剛才明明說宛清的胎位很正的。”這個她,雖然白夫人沒有明說,但曹穩婆知道說的是王穩婆。

說到這裏,曹穩婆搖了搖頭,“老身剛才問過這幾位了……”她指的,是小風她們。“按照她們所說,想來大姑娘原來的胎位確實是正的,但前頭那一個多時辰,她只怕是用了轉胎之法,這轉胎的時候,確實是會很疼的,也難怪大姑娘剛才會叫得那般大聲。”說到這裏,曹穩婆不免有些唏噓,說起來,這王穩婆還是很有些本事的,這轉胎之法還真不是一般的穩婆能會的。畢竟小風她們幾人都在,她有所顧忌,只能隔著肚子在某些地方施力,逼著楊柳肚子裏頭的孩子掉頭。

正常的情況之下,在快要生產的時候,腹中的胎兒都是頭朝下腳朝上的,但也有很少數的情況,要不就是婦人還沒有到月份就提前生產,要不就是臨產前摔過……造成難產的情況。

面對這般情況的時候,普通的穩婆那就是拿一把剪刀發問,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如果是保大人的話,那就把剪子伸到肚子裏頭給孩子剪碎了取出來,如果是保孩子的話,那就把大人的肚子剪開,把孩子抱出來。若是運氣好些,遇上王穩婆這樣會轉胎之法的,那麽無非就是婦人多受些痛楚,但最後還是能大小均安的。和死比起來,只是疼痛,自然已經是萬幸了。

給楊柳含了參片之後,曹穩婆沒有馬上動作,一來是想要等她再稍稍緩一緩,二來,她還有些話要說在前頭。

白夫人卻有些著急,這時間拖得越久,宛清這身子只怕就越虛弱,於是出聲催促曹穩婆。

“有件事得事先和您說一下。”

如果可以,白夫人並不想聽曹穩婆接下來的話,但她還是勉強自己點了點頭。

“這轉胎之法,旁的婦人用一遍,都痛不欲生,大姑娘她……身子似乎有些弱,只怕……若是到時候她受不住……”後頭的話,曹穩婆說得很是艱難,活到這把年紀,‘保大還是保小’的問題,由她口中說出的次數,真是屈指可數。

問孩子的母親,是要保住孩子,還是要保住孩子的血脈,這其實是一件十分殘忍的事。白夫人和所有人一樣,都盼著能兩全其美,於是她只是搖頭,拼命搖頭,“只要能讓他們母子三人平安,您說什麽都可以。”所以,能不能不要讓她做選擇?

“老身自然會盡力,但凡事總有萬一……您得先把話說在前頭,老身才好動手。”

“娘,讓章大夫他們進來看看吧?”

林睿突然冒出的這句話,讓白夫人簡直有些懷疑自己的耳力了,“你說什麽?”從來就沒有大夫到產房裏頭來的道理。

“比起她,我更信章大夫,讓章大夫確認一下柳芽兒的胎位是正還是不正,再讓她動手吧。柳芽兒她,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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