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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勸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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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母是這樣說的?”公孫佳再三向鐘源確認。

鐘源嘆道:“是。”

公孫佳望了一眼門板,常安公主一直不肯出門,鐘源道:“她心裏過不去。你們見了面能說什麽呢?是她說諒解還是你說諒解?你的心情她明白,她的心情你也知道。造化弄人罷了。”

他在中間左勸右勸,左右為難。別人都還好些,公孫佳與常安公主處得最好,反而是關系最好的人最想不開。兩個人都是心志堅定的人,常安公主就是不出門,公孫佳就是得空來門外站一站。鐘源哪一個也勸不動,他自己就快要被親娘趕出門了。

公孫佳道:“罷了,我先走了。照顧好舅母。我也不想這樣,可總怕不過來走一走,以後就沒有勇氣再過來了。”

鐘源道:“你也該忙一忙正事了。”

公孫佳無聊地笑笑:“有什麽正事呢?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她自己心裏有數,彭犀更是不停地在完善著綱領,別人治國千頭百緒,他們是從一開始就搞明白了的人。人丁、土地、財稅、各項政策的優劣、哪裏需要調整,統統門兒清。

他們還有個巨大的優勢,這事兒餘盛揣著小本子在她書房裏打滾的時候就給她說明白了:舊族損傷巨大!阻力都變小了。她可以在盡可能順利的條件下推行她對人事制度的改革,將科考錄取的人數增加。

她在北方經營幾十年,人心向背是很明白的。即使是還沒拿下的南方,單宇等人對南方的環境也有所了解。稅制方面,淩峰是參與了蘇銘的鹽稅改革的,揀起來就能用。

二章相爭,把人都傷了,她只要正常對待都能安撫人心。

步驟也都想好了:先北後南。

鐘源認真地說:“不能這麽講!你可用的人才,比起太祖太宗時如何?他們當年那麽多能臣輔佐,如今還不是……”他難過得說不下去了。

公孫佳道:“當年的舊人還有些在的呢,你我說起來還是太宗朝的大臣呢?有用嗎?”

看到她情緒低落,鐘源又轉了話題:“無論如何,現在你要立起來!否則……咱們就這麽與南朝耗著?”先是章嶟,章嶟死了是章砳,章砳你難說他好或者是不好,但是他不但有霍、梁,還被南方士人包圍著!鐘源願意與南士分享權利,卻不願意被南士壓一頭。

公孫佳道:“最後還是要打一打的,又要與霍叔父對上啦,我想,他現在的日子應該很難過。”

鐘源道:“他與我們不太一樣。”霍雲蔚更死心眼兒,鐘源心裏有外家,更有整個賀州老鄉的利益。

公孫佳道:“頂多再挨點罵,我挨習慣了。還好,嫂嫂她們沒有更生氣。”延福公主已開始為兒子操持了,湖陽公主女兒一家沒了,自家現在又亂糟糟的,也沒心情慪氣,平嘉公主親家被自己侄兒給殺了,都不知道要怨誰。

一地雞毛。

鐘源道:“回去吧。我送你。”

公孫佳與他兩個慢慢往外走,公孫佳道:“還記得那天晚上嗎?你背著我。”

鐘源道:“當時不曾想,你會有今日。”

公孫佳道:“我也未曾想過,在那之前,我連自己什麽時候死都不去想的。”

兩人說著閑話,繞過一道門,妹妹小跑著迎了過來:“阿娘,舅舅!舅婆她……”

鐘源道:“沒事兒,別想太多。這是誰?”他看到了妹妹身後一個高個兒的年輕男子,長得很好看,一雙桃花眼。鐘源馬上警覺了起來。

公孫佳看了一眼道:“哦,他是妹妹帶回來的人。東方狐。”

“瑚璉?”

男子輕笑了一聲:“狐貍。”

他娘的!鐘源心裏泛起一股不喜,哼了一聲。妹妹被他哼得莫名其妙,說:“這名字有來歷的,剛好出生的時候打到了只狐貍嘛。”

鐘源磨了磨牙,說:“想來是將才?”

“嗯。”

鐘源放軟了聲音問妹妹:“你爹也這麽說?”

“嗯……阿爹說,年輕人,要再磨煉磨煉才好。反正接下來不愁仗打。”

鐘源心裏舒服了:“年輕人,是得磨煉磨煉。好啦,接上你娘,回去吧。”

“哎!”妹妹閑不住,上前挽了公孫佳的胳膊,低聲問,“舅婆還是不高興是嗎?”

“怎麽可能開心呢?這座江山,她也出過力,弄到現在這個樣子,她心裏怎麽會沒有遺憾?甚至恨意?”

“那,那怎麽辦?”

公孫佳道:“什麽怎麽辦?把章旦的頭給雍邑送過去。”

內部就是否要舉行燎祭朝廷了一場辯論。

公孫佳認為彭犀等人建議,國號為雍,現在連雍邑都不在自己手裏,這不搞笑呢嗎?她也不想現在就過份的刺激舅母她們。

公孫佳道:“我還不是天子。”

彭犀與單良心中怏怏,彭犀認為應該“正名”既然已經說了不當章家的臣子了,而且這一年多以來百姓歸附,為什麽就不能祭天了?你得打起旗號來,有人望風歸降的時候才有得說道。再說了,你行了燎祭不就是了嗎?

單良更是對公孫家一片熱炭團一樣的心思,他很不理解公孫佳的畏手畏尾。現實擺在眼前,章旦一平,收拾收拾就是殺回去把章磧拉下龍椅了,到時候總不能沒個名號吧?你讓章磧降什麽呢?你弄完了章磧還有章砳,那就沒完了。大不了天下一統的時候你再祭一回天嘛!

最後討論的結果,乃是先拿章旦的頭做了一場法事,祭奠了京城變亂的亡靈。再將章旦的腦袋轉手送回雍邑,以示最後的切割,為章氏的朝廷盡最後一點義務。公孫佳再下令妹妹之前率領追擊章旦的兵士回歸雍邑去聽“朝廷”的指揮。因為他們名義上還是舊朝廷的官軍,是妹妹在盡最後的義務。這群貨也是“誰帶的兵像誰”,當時散了,跑出營地轉了一圈又原封不動地回來了。與熊孩子玩游戲那種耍賴的心態完美地契合了。

然後再舉行燎祭。

拿到了章旦的腦袋,上至太皇太後,下至京城逃難過來的流民無不拍手稱快。快意之餘還要再啐兩口,罵一聲“殺千刀”,恨意更濃的還要罵“斷子絕孫”。

行宮裏,章磧還戴著孝,分辨了一下發黑的人頭,說:“示眾吧。”然後很和藹地問趙錦:“丞相可好?”

趙錦雖然年紀一把了,仍然十分精神,擔了個來送頭的使者。她看著這個小年輕跟她面前裝鎮定心中十分好笑,章磧經歷也算豐富了,豐富的經歷也確實增長了他的一些見識,他倒是能發現問題,卻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

趙錦不卑不亢地先回了一句:“敝上已非丞相。”然後才說公孫佳現在還好,正在收拾章旦那一路逃命留下的爛攤子。他的潰兵,他對沿途的破壞,以及對曾經收留過他的人的處理。公孫佳獎勵了擒殺章旦的頭人,沒有問罪公公只是容留過章旦一段時間的人,只是對曾經給章旦提供了糧草、兵馬的人予以懲戒。

章旦的潰兵有部分是京城的守衛,有部分則是無業流民、游手好閑的混混之類,這兩類也是區分對待的。士卒,另行編隊,也不重責,但對有官職還陪著章旦瘋的,有一個算一個治起來毫不手軟。

總之,層次分明,很符合她的一貫風格。

再有就是善後了,恢覆生產是必須的。亂軍過處必然有損,因此受到損失的百姓要有減免稅的措施——不減他們也拿不出什麽錢糧來了。因此受損負債賣身為奴婢的,官府出錢贖回,務必不能減少良民的數量。等等。有被亂軍挾裹的人,開了條子許他們回家與家人團聚。等等。

章旦與章嶟一樣,逃命也沒忘了帶金銀珠寶,熊孩子妹妹直接分了一半給獻頭的首領,拿了另一半回來交差。公孫佳也不好罵她,分了一半讓熊孩子犒賞三軍,另一半就用來填窟窿。

章磧微微悵然,挺能幹的一個人,可惜就這麽走了。他試探地問公孫佳接下來有什麽計劃,趙錦也很坦率地告訴他:“現在敝上應該已經行完燎祭了。”然後拿出正式的文書,算是通知章磧。

章磧當然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但是既然攔不住,他也沒有再當面責問趙錦。事已至此,他更加希望可以與公孫佳聯手,把南邊那個章砳給幹掉!那個才是他的腹心大患。趙錦此來卻不是為了這個的,她說:“這不是在下可以做主的事情。”便告退了。

章磧越想越覺得這個想法是可行的,他想了一下,召集了容逸又命人請來趙司翰,這兩位曾是昔年的丞相,想必會有更好的辦法。

容逸與趙司翰面面相覷,心道:你還沒看明白?趙司翰就更是懊悔:當年三個皇子,為什麽不好好教一教?

現在說什麽也晚了。兩人都沒有對章磧當面挑明,而是說會與趙錦談一談。看到章磧一副放心的樣子,兩人不知是該心疼他,還是心疼自己。論理他們都是老鬼了,該心疼天真的年輕人,想到自己的一腔抱負、想到天下的百姓,又覺得自己真是太可憐了!

出了行宮,趙司翰道:“去見見文華?”

容逸道:“本就打算見她的。”

趙錦在雍邑的宅子都還沒被沒收,也是奇景了。容逸、趙司翰與在雍邑的幾位京派望族的話事人都到了,再見面時感慨萬千——趙錦越活越精神了,誰能想到,一個年過七旬的老婦人還能跑這麽一趟呢?

她還與他們平起平坐。

容逸等人還要顧及身份,再確認一回:“果真沒有轉圜餘地?果真是敵國了?她真的已然自立?昔日君臣之義,就這麽斷了嗎?”

趙錦道:“是要敝上為臣?敝上也曾為臣,可君呢?要拜哪個君啊?你們還想做左右逢源的忠臣嗎?再扶立一個庸主,再小心伺候著,再擔著所有的事兒,再來亂一回?怎麽從京城逃出來的,都忘了嗎?這年月,庸主安排不好天下事。別跟我擡杠說英主,你們的英主在哪兒呢?”

容逸問趙錦:“如果我們願意遵從天命,又如何?”

“順天應命,那不挺好?”趙錦說。

容逸也跟她攤牌了:“這事太大,你得說明白。”

趙錦道:“你應該比我更了解她呀!她什麽時候沒有成算,什麽時候騙你玩兒了?再給你們說句實話,你們有多久沒有收到下面的公文了?”她一口氣報了七座城的名字,“都已聞風獻城了。郡守還是郡守、縣令還是縣令,該撫民的撫民,該征糧的征糧。”

趙司翰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我來的時候,”趙錦說,“他們已獻城,自然不會再給你發文書啦。敝上讓我把這個消息先告訴你。”

容逸與公孫佳是有默契的,也一直在配合,但他仍然堅持要趙錦給一個明確的說法,趙錦道:“我在行宮裏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國書都遞了,人頭也交了。剛才對你也說得很明白了,一切如舊!她之前請走章嶟的時候,何曾損害過大家?咱們現在還有得‘損’嗎?是咱們需要有這麽一個人,既有兵馬,又能把道理和利害都看得明明白白的,還不會趁機把咱們當肥羊給宰了,又能安排好大家,你們說是不是?”

幾人早就有預感,且私下與交好的人不知道說過多少回了。反正,他們不能讓南朝得勢,既然如此,那誰當皇帝確實也沒什麽區別了。再說了,換一個人當皇帝,說不定就此轉運了呢?

直到此時才有人想起來:“可她是個女人呀!”

趙錦斜眼看他,這個人趙錦也認識,謝普。她笑道:“您終於想起來了,要麽,讓她走,咱們拜您為主?”

容逸道:“莫說氣話!”

謝普道:“不是我多事,可這禮儀怎麽弄?元錚呢?他算什麽?後嗣怎麽立?她只有一個女公子呀。還有七廟……這……後宮……禮法……”

趙錦道:“現在想後宮是不是太早了點兒?先把眼前過下去吧,再等等,梁平該來叫你起床了。再說了,非得照著舊樣子來?制訂禮儀這不正是諸位的長處嗎?真要讓別人把一切都做完了,要咱們有什麽用?看看,看看,這裏還剩幾個人吶?!還等著別人來求嗎?!換一個人,不會這麽需要你們的!”

趙司翰想了一下,趙錦後來說的這些話倒真是為了大家著想,他的心也軟了些,說:“也罷,我去勸太皇太後。”

趙錦壓住了他的袖子,姐弟倆眼神交匯,趙錦的心也軟了,當年她也曾求過這個弟弟的庇佑。她說:“別自己去,叫人記下來了,好看麽?讓王濟堂去勸,那老貨,心裏明白著呢!你只要對他說,太宗的血脈會被保全,章嶟已經死了,公孫不會報覆到別人頭人,他是會做這個說客的。你勸,不如他勸。”

趙司翰道:“幾乎忘了還有這個人啦,好,我去找他。”

容逸當機立斷:“那就這麽定了!”

游說太皇太後是很無趣的一件事兒,她與章磧一樣,至今仍然是有個合縱連橫的想法。被王濟堂說明了,才如夢如醒:“原來她是想幹這個事?!她怎麽能呢?她一個女人家,這心是不是太大了點?”

王濟堂道:“娘娘!”怎麽這個時候還跑題了呢?他把太皇太後的魂兒給叫了回來,對她說:“她怎麽想的,咱們也猜不到,咱們只看自己好不好?”

“好,你說。”

王濟堂道:“上皇已然駕崩了,可三郎還在,咱們說他是偽帝,他有土地有兵馬。咱們現在是被兩面夾擊,公孫要南下,咱們在路上。三郎更不用說,他現在也夠不著公孫。已然有人獻城降了公孫了,唉……”

太皇太後垂淚道:“我怎麽就不死在京城了呢?死在那裏,好歹不用親手把玉璽交出去啊!你讓二郎怎麽辦?”

王濟堂道:“落在公孫手裏,比落在三郎手裏下場要好。”說到這裏,他又想起了“取舍”。害!當初還給公孫佳當老師呢,人家倒好,是真的能舍,也是真的能取。

太皇太後想了一下,問道:“公孫佳當真決意要反?”

“要反也不必迎您過來,也不必接著二郎了,路上一只枕頭就能送娘娘上路了。那時雍邑群龍無首,又深恨章旦、上皇,她登高一呼,又何必多生以後這些事呢?”王濟堂小心地給太皇太後分析。

太皇太後道:“那是礙著她外婆,她外婆,唉……你要我死後怎麽見太宗啊?”

王濟堂道:“保住太宗的祭祀。三郎得勢,太宗的祭祀恐怕也沒有您的份兒。”

太皇太後嚴肅了起來:“還有我兒。”

王濟堂道:“您在乎的,是他們一句話的事兒。您想想雙方的性子,誰更能善待您?”

太皇太後道:“罷了,去請二郎過來吧。”

章磧被太皇太後召來,並不知有何事發生,他仍然在琢磨著合縱連橫。被太皇太後說了,才大驚失色:“怎能如此?”

太皇太後道:“降了吧,大家面上都好看。你的姑母們也能庇佑你,撕破了臉就什麽都沒有啦。”

章磧還想掙紮:“世上難道就沒有忠信之臣了嗎?容逸怎麽說?趙司翰呢?賀州那些老人呢?”

王濟堂躬著身子說:“他們說,怎麽著都成,相處幾十年了,彼此還不知道麽?都是賀州出來的,都是自家人!誰當頭兒罷了!”

章磧惶然無計,道:“那我呢?”

王濟堂道:“既然他們要體面,咱們也就可以講條件。”也是正常的前朝的條件,章磧算是“國賓”,不稱臣,仍然保留他的儀仗、保證他的待遇。

章磧道:“那,要怎麽做?”他就沒投降過。

王濟堂道:“召集大臣,寫國書,讓大臣們議禮,派使者與趙錦去見公孫。”

章磧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說:“你去辦吧。”

王濟堂還真辦成了這件事兒,他出面比趙司翰要有用得多,史官記下來也顯體面大方。

太皇太後、章磧同時臨朝,向大臣們宣布了自己的決定。許多人心裏都知道一定有這一天,真正聽說了之後還是喜上眉梢,看得太皇太後一陣心酸,又想哭了!當下選定容逸作為使者,與趙錦一同去見公孫佳。

容逸心道:這一趟是一點也不辛苦的。趙錦帶來有人獻城的消息之後,容逸馬上就下令各地匯報。得知公孫佳派出趙錦的同時也沒有閑下,她正緩慢地向雍邑行來。她沒有像之前出兵時那樣選派元錚長途奔襲,而是一步一步緩慢推進。

北地原就是她經營許久的地盤,不知有多少官員是經過趙錦的教導的,又不知有多少官員是原本晉升無望被她提拔的。當年京派與南派互相扯皮的時候,公孫佳的勢力範圍內不知收留了多少夾縫裏的人。

一路獻城的不說,還有棄城而逃員,又有不獻城被百姓、士紳綁了的地方官。抵抗也是有的,但都不激烈。公孫佳有一條好處,她從來不屠城,拿下了城池之後再給城池裏安排得好好的。不願意留的,給路費送你走,也不殺你,也不殺你的家人。然後她在城池裏重開學校,選拔能者為官做吏。征糧時給百姓留下口糧,征兵時也不隨意拉伕。

所以容逸不用走想象中的那麽長的路就能見到公孫佳了。

公孫佳現在過得還挺好,除了每天到常安公主院子外面站一站,再沒別的什麽煩心的事。

這一天,接到容逸到來的消息,她很高興地去見老朋友。

容逸氣色也還不錯,見到公孫佳也笑了:“你終於要回雍邑了。”

公孫佳道:“說了會回去的。”

容逸先與她談妥了太皇太後與章磧的優待條件,公孫佳一點異議也沒有。容逸又提到了雍邑官員的問題,公孫佳也與趙錦說的那樣,並沒有把他們全部清理掉的打算。公孫佳道:“只是人還有點不夠,還會再挑選些各地英才共襄盛舉。”

容逸道:“那是您的事了,我只想把之前沒做完的事做完。”他還是惦記著他那個學校的計劃。

公孫佳道:“只要能騰出手來,如今誰的手頭都不寬裕,你知道的。我如今只能保住之前的官學生,給他們發些口糧,不致餓死罷了。”

容逸道:“只要你有心,總能挺過去的。”

條件談妥了,容逸才遞上了太皇太後加了玉璽、以章磧名義發布的詔書。這大約也是章磧發布的最後一封詔書了,詔書還是容逸寫的,內容無外乎“連年天災,上天拋棄了我們章家,我才疏學淺德行差點,幹不動了,為了順應天意,所以我不幹了,體面退場。她一直很能幹,大家都知道的,現在大家能夠保全身家性命也是要感謝她的。家當都在這兒了,為了百姓免於遭受又一次兵火的摧殘,我倆商量好了,我投降,她接管,你們該幹啥幹啥。”話都是場面話,誰退位也都說那麽幾句。隨後是奉地圖、並有戶口等等。

公孫佳看了這封名為詔書,實為降表的東西之後,輕輕說了一句:“天命。”

容逸聽到“天命”二字也是百感交集,這些年來他們都被這“天”折磨得夠嗆,他說:“只求上天不要再折磨我們了。”

“你說天命是什麽呢?我近來在想,讓天自己告訴我,什麽是天命吧!如果我真的做對了,就讓這天下風調雨順。”

眼看他們越說越危險,彭犀果斷地插言道:“還是餘盛說的好,民意就是天命。哪怕有災變,只要上下同心仍能度過難關,咱們就是。縱然沒有災變,內耗不止,也不是什麽好年景,南朝就是。”

“彭公,莫慌,莫慌,”容逸安撫地說,又對公孫佳道,“佛喜歡你,天也會喜歡你的。”

公孫佳笑道:“但願。”

她安排容逸先住下來,將章磧的詔書公布了出去,自己仍然是不慌不忙地行進,這一次先進就順利得多。皇帝自己先降了,雖然只是半壁江山的皇帝,他在這半壁江山裏仍然是有象征意義的。地方官員有急惶無計的,也有心內早就有底的,此時也都沒什麽抵抗的心思了。公孫佳這個人,你說她是敵國,其實她是個故人,還是個老上司。要說是自己人,那還真是自己人。

公孫佳一路收束兵馬,怎麽走的又怎麽回來了,還帶回來了一支大軍。

章磧親自到雍邑城外迎接,公孫佳也不能托大,被妹妹扶著,下車來與章磧見禮。章磧的背後是一群表情各異的雍邑官員,有欣喜的,那是餘盛等人,有湊熱鬧的,那是賀州紈絝一類,還有矜持含蓄的,多半是京派官員。

章磧要拜,被公孫佳扶住,她的力氣不夠,妹妹又從旁搭了把手,把章磧給提了起來。

公孫佳待章磧很客氣:“您辛苦了。”

章磧道:“我有什麽好辛苦的呢?總算解脫了。都是賀州出來的,都是自家人!誰當頭兒罷了!”他倒記得住這句話。此言一出,後面官員裏就有人喝了一聲彩:“說的對!”容逸轉臉望去,依稀是個賀州紈絝的模樣!

話音剛落,便有人大聲叫道:“誰與她是自家人?有逼迫自家人的嗎?”

有人不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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