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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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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月子這段時間裏, 公孫佳想了許多,其中就包括對局勢的思考。依舊不折不扣地執行之前的規劃、經營好雍邑是她最終的決定。

北地的邊患是必然覆發的,掐指一算兩家議和都過去小十年了!十年生聚、十年教訓,離狼主再動手也不會遠了, 常年與他們打交道, 公孫佳也摸著些門兒了, 人家攢一波兵馬根本不用二十年!快一點, 十五、六年,人口又能漲一輪了。而己方呢?口上不說,朝野上下除了她們這些人, 其他人都享受著太平盛世去了。她就越發得重視這件事了。

與此同時, 朝廷的情況又不是很明朗,京城是尤其的混亂。之前的三派混戰還沒出個結果, 如今又加了吳氏“外戚”一派。更亂!要處理完這個亂局,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不攢夠了勁兒出手就給幾家都摁住了,下場不過是給亂局中再添一亂。她現在的當務之急, 還是得北上蓄力。

兵、糧, 她都握手裏了, 還有什麽可擔心的?繼續在京城幹嘛?等著被章嶟要求表態冊封吳宣嗎?等著看,就章嶟這熊樣,與謝皇後必有一爭。還有吳選, 他要不膽大包天想進政事堂或者至少謀一部尚書之職,公孫佳能把吳選的頭擰下來當球踢。

“富貴險中求”這句話當然不錯, “先下手為強”也是真的,可也得看怎麽求、怎麽下手。眼前這破爛局面,不下手也罷, 免得臟了手!她不能在京城的亂局中消耗實力。

再者,雍邑也是目前為止最適合她的孩子生長的地方,在那裏她能做得了主,能夠給孩子一個不顯另類的環境。可以讓孩子從記事起就處在一種“正常”的氛圍裏,可以讓身邊的小姑娘努力習文修武,讓婦孺也以自己能夠封侯拜相為榮而不是靠著丈夫、兒子博誥命,她可以在雍邑正式開女學,錄取女學生入太學、做官。再由雍邑影響到周圍。在京城做這些事就沒有這麽方便。

公孫佳把這些都想好了,就開始做著北上的準備。

這一次北上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公孫佳嘴上說得很輕松,她的部將、屬官因為外面關於她的傳言也與人打過幾架,傳出些“很好,生完孩子沒兩天就能訓話”的消息。可是公孫佳的狀態確實不能稱之為“好”。

別人坐個月子,健壯一點的也就修養一個月,她足足在相府裏養了三個月,才勉強恢覆了以前的狀態。雖然後兩個月她已經能處理一些文書了,但仍不耐久坐,更不耐久站,睡眠也不是很好。她對女兒既重視,又不能讓女兒離自己遠了,時常看著孩子的結果就是孩子像懂什麽似的,與她也比較親近。孩子一哭,哪怕是乳母帶著,她也容易驚醒。

直到三月末,才好了一些。

這已比前兩年去身北上的時間稍晚了,路上會如何顛簸已經很讓人頭疼了,走之前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她須得將京城的一些事務做些安排。

單宇這一回被她留在了京城,公孫佳既決定要為女兒鋪路,就要所有人適應女性主事者。把單良帶到雍邑避暑,既是酬他年高辛勞,也是給單宇鍛煉的機會。單宇在她身邊十多年了,這點信任還是有的。臨行前,公孫佳就出一紙文書,將原本趙錦的諮議參軍事一職給了單宇,並且讓單宇與趙錦保持著聯系。

趙錦被她塞到翰林院去做學士,機會她給了,趙錦也把握住了。實因趙錦也是世家女出身,又是個年長的寡婦,比較能夠得人尊敬。宮中女官公孫佳不管,卻將京城世家托付給她捎到雍邑行宮做女官的一些少女經過挑選也給應下了。

公孫佳還重新安排了自己在京中的私兵,將宮中、王府中的女兵侍衛也做了安排。

然後第一是與鐘源碰面,兄妹倆一輩子的默契,鐘源道:“京城有我。我不擔心別的,就擔心你的身體。”公孫佳道:“我去那裏才是靜養,留在京城一準兒鬧心。”鐘源一想,這倒也是,各方都在拉攏人,哪有放過公孫佳的道理?便說:“也是,養好身體再生一個。”

公孫佳不接這個話茬,反而叮囑他:“我也不擔心哥哥,我擔心的是嫂嫂。別讓嫂嫂太陷入後宮的爭端裏,外婆和舅母們也是,她們是長輩,可也是臣。遇到英明君主,能講道理能忍讓,平庸的君主更需要別人的敬畏。公主與後宮走動本就頻繁,可如今後宮這個樣子不太好。”

鐘源卻是認真地說:“難道要看著陛下為女色所惑?”

公孫佳有點刻薄地說:“那怪吳昭儀嗎?你摸著良心說,吳昭儀能強綁了他?還是能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冊封?”她擺了擺手,壓下了鐘源要說的話,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哥哥,你要看不清關節,體察不出原因,就永遠也沒辦法解決這個事情。這個事兒,它根子在陛下身上!那個人啊,他缺關愛,在最缺的時候吳昭儀給了他!後來有了先帝關心,他就再也不缺別人了。錯過了那個時候,誰都不行、給他再多也不行。就算吳昭儀這會兒死了,他也能借這由頭再接連不斷生出事兒來。”

鐘源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只得勉強說:“吳昭儀自己也不檢點!”

“對!落章昺手裏,檢點的要麽死了,要麽生不如死。”

“她好歹也算是名門之後,怎能……”

“名門之後罰為宮婢,選去給章昺暖床,還不許她在王妃前頭生孩子,好不容易許她生了,又被王妃打沒了,”公孫佳攤了攤手,“我不說對錯,只問人心。好好的一個孩子沒了,以後再也不能生了。能不恨嗎?哪怕是為了給兒子覆仇,她做這些都是有情可原了。你可以反駁我,可要是你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節,就別去議論她這些事兒,不然一準兒與陛下說不到一塊兒去,倒逼得他愈發憐惜吳昭儀、與大臣們作對。”

不管鐘源聽沒聽懂前面的話,最後一句他聽明白了,想了一下,說:“好。”

公孫佳想了一下,說:“哥哥,她已是昭儀、九嬪之首了。不再是東宮的侍婢,也不是藩王驅逐的孺人。如今她看咱們,好像外公他們看京派。”

鐘源猛地一揮手:“有這一句話就不用再說別的了!明白了!她姐弟兩個以後如何是兩說,眼下確實不能再以奴婢狐媚視之了!”

公孫佳道:“我的意思,如果真的忌憚她,就把她限制在後宮,不要把她變成前朝的常客,天天的鬧騰!”

鐘源道:“我有分寸。”又自嘲地笑笑,“真是君臣分明,說來,她還沾了陛下的光算是‘君’了呢,我們一直都是臣。”他難得脆弱地濕了眼眶,他想到了自己的岳父,章熙待他比親兒子也不差,平素親昵更甚於親兒。鐘源對章熙一家“家人”的感情更重,到了章嶟時代,仍稍帶了一些移情。

公孫佳與鐘源聊完就對舅家放心了,有鐘源看著,其他的人也不至於出大問題。

她再次入宮與太皇太後道別,太皇太後十分挽留,公孫佳道:“還是國事為重。”又請太皇太後給她一個印鑒。太皇太後問道:“這又是要做什麽?雍邑不是留有各宮、各衙司的印鑒以做比對的嗎?前頭拿過。”

公孫佳道:“我要娘娘的私印以防萬一,到時候娘娘拿一印在頭、一印在尾,我核對無誤才敢信。”

太皇太後吃了一驚:“難道會有什麽事發生?”

公孫佳道:“我說不好,但願沒有。有備無患,免得以後忘了。”

太皇太後點點頭,拿出一枚小印,在一張箋紙上印了,將箋紙交給公孫佳,鄭重地說:“有一件事,太祖在世的對我說過,他為你蔔為一卦,不絕如線。我知道如今朝上看起來還算太平,其實風暴就在不遠。我與岷王,都系在你身上了。”

公孫佳心裏一突,難得真正的吃了一驚,蔔卦?她收好箋紙,也給了太皇太後承諾:“我與娘娘早是生死之交了。”

公孫佳再去拜訪了諸如霍雲蔚、趙司翰、朱羆等人,又與小姨父一家進行了深入的交流。鐘英娥拍胸脯保證:“放心,我會把你娘照顧得好好的!”

趙司翰是有主意的人,公孫佳也不須多言,只說了自己認為狼主那裏恐怕休養生息得差不多了,很擔心。萬一有變還要他在京中支應,趙司翰聽了她的分析也認為有理:“我細數了一下,除非予以痛擊根除,否則一二十年總有這麽一輪,你想的很對了。自己在雍邑千萬小心,等閑不要親自北上。讓小元去吧,北地只有一個梁平是不行的!”

公孫佳道:“我會與他商議的。”

“不能商議,”趙司翰難得對公孫佳態度強硬,“梁平是陛下冒進的膽!如果不用小元,你也要再擇良將,至少要再有一、二堪當大任的將領才行,光你們夫妻二人也有點不夠。”

“好。”

“要帶孩子北上嗎?那麽小,舟車勞頓,你母親幾個兒女都不在京城,她也很孤單的。”

公孫佳道:“孩子不是親娘養的不親。唉,不提她了。阿娘……叔父今夏不打算來雍邑?”

趙司翰苦笑一聲:“哪裏走得開?還要與老霍打官司呢!”

公孫佳道:“你們都是為了國家,就憑這一條,也最終會有個定論的。”

趙司翰道:“但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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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佳算了算好像沒有別的事情了,才向章嶟提出了辭行。章嶟對兵事一知半解,但是在軍事上更信任公孫佳,聽她說了也就信了,還要說:“丞相為國操勞,朕心甚慰。”

公孫佳也客套一番,章嶟忽然感慨地道:“有人說你女子為官殊不合宜,可我只有與你這樣相處時才覺得咱們是一對正常的君臣!”

章嶟心裏苦得要命,政事堂時不時刺他一句吳選小人不堪大用,禦史們三天兩頭諫他不要沈緬女色,正經朝官要都是那樣的,還不如公孫佳這樣的呢!只管幹朝廷大事,明明是唯一能混跡後宮的官員卻不會把手伸他被窩裏。

章嶟感動得都要哭了。真的,謝皇後的娘家人以及娘家的親戚們是京派望族,張德妃的外公家是勳貴朱家,周婕妤的父親是吏部侍郎,這三波人背後在朝上各有其人,能不諷諫麽?

按規定,皇後每月初一、十五得跟皇帝同房,他要是懶得去了,就得有人跟皇太後說一說,皇太後就要叫他過去訓話。皇太後這個人章嶟也是知道的,一向不肯與人交惡現在更是眼裏只有養大親孫子一件事。母子倆見了面大眼瞪小眼,皇太後都要翻白眼了:“怎麽又鬧這一出啊?你混一混應付完了不就成了?咱們都清凈。哪有婆婆管到兒媳婦房裏的?”

張德妃有個閨女養在宮裏倒不用骨肉分離了,可閨女常常生病,就要他去看,光派禦醫還不行。因為太皇太後會因為張德妃的哭訴以及其他人的請托,要他“多關心關心女兒,那是親骨肉啊!”背後請托的那個人是延安郡王,這個叔叔也是個不操心的主兒,他能知道是因為他兒子管禁軍,德妃的哭聲吵得人不得安寧,一個潑辣美人兒居然哭得宮裏像鬧鬼一樣。章明就跟延安郡王說了。

吳昭儀升了位份,就有人說,周婕妤嫁進來更早,系出名門還生了兒子,也值得晉升。

章嶟打開了話匣子就收不住了:“我容易麽?我心愛的女人,一輩子吃了那麽多的苦,在我最難過的時候撫慰我,我不報答她還算男人麽?阿宣是真的心疼我。皇後正妻仍是中宮,德妃、婕妤我也沒有克扣她們!她們的父兄我都重用著,偶有小錯我也睜一眼閉一眼了,要的尊榮體面我都給了!她們嫁我是愛我嗎?換一個人,只要頂著這個身份,她們也一樣侍奉……”

公孫佳出了兩只耳朵聽,心道:這人吶,心要偏了,是什麽理由都能找得出來的。

在椅子上都坐累了,章嶟話還沒完,公孫佳趁他換氣的時候插言道:“我小的時候,先父一旦出征,家母就帶我去外婆家。那時候外公還在,府裏全是些高門大嗓的,真正吵鬧的您還沒見著,至少沒人在您面前幹架吧?”

章嶟瞪大了眼:“誒?”他不能想象,一旦他的後宮直接掄拳頭會是個什麽樣子。連朝上打架的事兒他當時也因為年紀小沒有見過。

“我當時年紀小,身體弱,喊也喊不動,跑……又被外公捉去放在身邊。沒辦法,我主看著,脾氣也就慢慢地好起來了。”

章嶟苦笑:“我也快要百忍成佛了!”

公孫佳笑道:“聖天子在人間本與神佛同,神佛從不急躁,陛下,不急。”

章嶟本也沒打算取到什麽真經,能有個人聽他倒倒苦水就行,說完了他的氣也就平了一大半,點頭說:“好,不急。”

公孫佳於是向他告辭。

章嶟心裏頭松了,就踱去了吳宣那裏,將公孫佳要走了的事說了。吳宣道:“呀!五郎應該早些說的,咱們也好設宴相送呀!”

章嶟猶豫了一下,想到如果再把公孫佳多留一天,由他和吳宣來招待,禦史又得“勸諫”他了,頭又開始疼了,說:“罷了,她事情多。”說著也坐不住了,推說自己前朝還有事,又從吳宣處離開了。

吳宣就開始吩咐人準備餞行的禮物,她如今財大氣粗也知道公孫佳從小就見慣了好東西的,命打開庫房去挑好東西,回頭對裏面說:“你親自跑一趟去!”

吳選從屏風後面轉了出來,扭捏地說:“我不去。”

吳宣氣得要命:“你怎麽這麽糊塗?如今滿朝上下還有幾個人對咱們不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呢?你這又在別扭什麽?”

吳選內心覆雜極了,對著親姐姐他也說不出口,他怕公孫佳!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情感,畏懼,尷尬,羞澀,忌憚,混和成了一種逃避的心理。他終於也是吳侍中了,身份尊貴、地位崇高,他能居高臨下看容逸,敢對朱雄開嘲諷,敢與江平章尖牙利齒爭長短,但是不敢與公孫佳同處在任何一處。

她看一眼,就能摘了他的膽魄。她來上朝,他都避著走。

這種感覺太覆雜了,吳選弄不明白,最後終是化成了一股怨氣——都怪那些假正經!他對吳宣道:“如今我也有手下人,只要阿姐穩坐宮中聖寵不衰,外面巴結我的人多的是,哪怕是禦史也是有的!阿姐放心,我這就為你出氣!”

說完,他拽起大步逃出了宮去。跑出去之後越想越氣,叫來了新近投向他的一個禦史,讓他找點謝皇後家的不法之事參一本!我不敢惹公孫佳還不敢打你嗎?!這個禦史也不是別人,正是他新婚妻子的哥哥,因為他的關系,得了個禦史的位子。

妹夫有召,李禦史也是言聽計從。

公孫佳人還沒到雍邑,從京城發來的消息上就提到了李禦史把謝皇後給參了。單宇貼心地在後面標註了雙方的身份,一個是吳選的大舅子,一個是謝皇後的叔叔,參的是強占民田。老罪名了,而且裏面有五分是真的、五分是誇張的,總的來說,不算撒謊找事兒。只是如果禦史不是現在參,而是在三年前事情剛發生的時候參,會更有說服力一點。

公孫佳將消息往手邊矮桌上一放,說:“幸虧我跑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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