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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罪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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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熙微調了一下坐姿, 饒有興味地看著公孫佳,絲毫不受軍情的影響。

上次一番大戰,是三方合力的結果, 燕王、公孫佳、紀宸, 誰跟誰都不是一夥兒的, 合謀欺騙的概率極低, 大概率是將狼主打殘了。則此時叩關,以章熙的判斷,並不會很嚴重。邊將才經歷大戰, 士卒也都有了豐富的經驗,再受到突襲也不至於被打懵。

章熙很放心地認同了公孫佳的看法,也照舊聽著公孫佳的奏本, 口角隱約泛起了笑容來。

公孫佳這次的奏本由彭犀給打了草稿, 經單良缺德,最後她自己定稿, 內容與之前的那些小打小鬧截然不同!開篇是幾大罪狀, 接下來是堆砌小罪。章熙對公孫佳很放心, 性別的關系, 她每一步都走得特別的小心, 有十成把握也說成八分, 不可能存在誇張構陷的可能。

章熙舒服了,因為這篇彈章非常的對路,除了那個將官軍變成私屬之外, 還有“逾制”、“僭越”、“收受賄賂私賣官爵”、“私制鎧甲、軍械數目巨大”等罪, 以及將給宮廷征召的女子弄到紀府當差等事。活活給湊夠了十大罪狀。

條條都掐脖子。

有些事是權貴之家常做的,章熙父子以前也知道,也治過幾回, 每回都是沒過多久又倒回去了。炫耀與顯擺是人類的天性,屢禁不止,歷朝歷代莫不如此。父子倆明白這個道理,也要維護自己的權威,就跟打地鼠似的。靖安長公主排場超過規定的事,幹過,朱勳收錢給人升官的事,也幹過,能把這些同類的事情幹得這麽齊全的,紀炳輝還是頭一份兒。

一件兩件不是事兒,全湊一塊兒算總賬,神仙也受不了——除非皇帝不想管或者管不了。

有些事情甚至章熙都不知道,等公孫佳讀完了,他抽空看了一眼章昺,這兒子已經由傻變成了蠢,傻乎乎地站在那兒了。章熙對著喊冤的紀炳輝道:“是非曲直,一查便明。”他指派了霍雲蔚、岷王、嚴格這三駕馬車,接著查紀炳輝。

朝上的官員們不安地蠕動著腳,晃了一陣才站穩了,弱勢一些的連大氣也不敢出了。章熙道:“散了吧,兵部留下。”

章昺猶豫了一直,仍直直地站著,連章旭叫他一起走他也沒聽見。他仍在懵著,在他的印象裏,公孫佳是能幹的,也是柔順的,突然發難令他手足無措。他可以擺出“兄長”的架子對一個“妹妹”發號施令,但對一個強硬的宰相他還是有所保留的。他又知道,如果紀炳輝倒了,他對上章昭就不剩什麽優勢了,他想留下來,至少看一看能不能挽回。至於怎麽挽回,他沒想過。

章熙起身,沒理兒子們,帶著朱雄與公孫佳往偏殿去說話。偏殿比正殿規模要小,卻有巨大的輿圖、沙盤,皇帝的寶座規格也稍小,與大臣們更親近。

章昺還想跟著,章昭、章旭等人見狀也想跟著過去,都被王濟堂攔了下來:“諸位殿下,陛下有旨,不令殿下們跟隨。”章昺道:“你起開!”王濟堂苦著臉說:“殿下強跟了上去,恐怕會適得其反。君父有命,做兒臣的哪有不聽的?”

章昭看夠了章昺的窘態,才與弟弟們一起勸章昺:“大哥,貴妃娘娘還在後面呢,你要不要先見見他?”一句話點了章昺的啞穴,將他按熄了火。橫了章昭一眼,章昺正一正衣冠,抖開章旭的手,冷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章旭說了一句:“二哥,大哥他……”

“五郎!走了!”

章旭對章昭歉意地笑笑,匆匆跟著章昺往紀貴妃宮裏走去。章昭看了看這哥兒倆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又轉過頭去看了一眼偏殿,輕輕地嘆了口氣,去尋他的母親王賢妃了。到了賢妃宮裏,發現母親心情不錯的樣子,笑問:“阿姨為何這麽高興?”

王賢妃近來心情很好,她不用跑到紀氏面前去請安陪伴著,多麽好啊!幾十年了,終於可以自己定個起床的點兒了!紀家又被參了,她內心深處已然相信自己的兒子是極有希望被立為太子了,臉上的笑影就沒斷過。

好在她比較知道克制自己,也怕自己太輕狂了反而拖兒子的後腿,除了去見見太後,大多數時間都呆在自己的宮裏。整個後宮,大部分時間是皇太後在管。皇太後自己要退,章熙反而更尊敬他,讓紀氏與王氏襄助皇太後管理後宮。

聽兒子問,她摸摸臉:“是麽?”

章昭道:“胡人叩邊了,您別再笑了。”

王賢妃臉瞬間變得煞白:“什麽?那紀……”她往紀貴妃宮的方向指了指,“要翻身了?”

章昭輕笑一聲:“被定襄頂了回去。”

王賢妃舒了口氣:“你這孩子,就會戲弄我!那就放心啦!”

章昭道:“您開心了?那幫我個忙?”

“嗯?”

“請妹妹、妹夫到宮裏來坐坐?”

“你要幹嘛?”

“定襄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她既然對邊事很放心,那就不會有意外,我想……北上。”章昭的心裏還是放不下搞點軍功這件事兒。

賢妃想了想,說:“也好。你妹夫如今也忙,日子倒要好好挑一挑,選個他得空的時候才行,別耽誤了人家的正事兒。我想,他們現在得忙著跟紀氏打官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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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賢妃能在後宮安穩活了這麽多年,確實有些過人之處,她猜得不錯,不止鐘源,連公孫佳都趁機在章熙面前又踩了紀宸兩腳。

章熙雖然放心邊事,還是問了公孫佳情況,公孫佳也不推辭,將自己的判斷說了出來:“眼下就這幾個點,臣回京的時候留下的兵馬足夠支應了,留下的將校也都是明白人。糧草也夠,百姓也安撫了。各地的親民官,凡臣見過的,也都有安排,不至於禍害百姓釀成大禍。”

章熙邊聽邊點頭,笑著說:“那我就放心了。朱雄,你也要準備兩件事,一是立功將士的安排,二則有戰必有傷亡,要及得補。”

朱雄大聲道:“遵旨!”

公孫佳續道:“萬一軍情有變,臣請命北上。倒不是為了壓紀宸一頭。先帝當時的安排,一是拆了燕王在軍中的勢力,二是拆了紀氏的。臣回程的時候就留意了,沒安排他們的人留守,帶回來好收拾。就算您點了紀宸出征,他到了那兒也得現使喚人,這份本事,他沒有。這公子哥兒,把飯做好了端他桌上,他能拿筷子挾到嘴裏嚼了咽下去,讓他自己做飯,鬼都不信他能做好。”

章熙噗哧一聲沒忍住,笑了出來:“我看不信的那個就是你,促狹鬼!”斂了笑容,對公孫佳說,“你的文風,變了呀。”

公孫佳坦誠地說:“換代筆了。”

章熙驚訝了一下,徹底開懷大笑了一場:“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活潑有趣?”

公孫佳想了一下,說:“以前生活無趣。”

章熙道:“你彈劾了紀炳輝全家,手上有什麽證據都拿出來吧。”

公孫佳道:“證據是有,不過是彭犀給臣的。”

“他?”章熙眉頭微皺,“奇怪。”

公孫佳道:“他是先帝選給兒子的人,品格、能力都是有的,只是運氣不好,整個人都別扭了。”

章熙嘆息一聲:“是我沒有這樣的福氣。”

公孫佳道:“那我先為您養著?咱們慢慢磨?反正也不耽誤幹別的事兒。”

章熙哭笑不得:“你怎麽又淘氣上了?”

公孫佳道:“我是為您分憂,萬一再有什麽呢?”

“也好,”章熙點點頭,又說,“大郎那個孩子,脾氣不太好,我會將他留在宮中一些時日。”

公孫佳道:“是!陳王一定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他?”章熙搖頭,“你去忙吧,自己出入小心。”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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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佳在宮裏辦完事,忽略了探頭探腦想往政事堂來找他詢問的人。這些人裏有賀州的長輩,也有狐朋狗友,信都侯等人仗著“舊識”,忍著無聊,生生等著她忙完了,才擁簇著她出宮,路上想探問:“怎麽著?要動手了嗎?”

一個個摩拳擦掌的。

公孫佳道:“你們先去我家?我見完外婆就回來請你們吃酒,園子裏的廚子叫回來,單做你們愛吃的。”

樂陵侯嚷道:“想吃園子裏的飯,咱們會自己去,就蹭您的家常飯,行不行?”

“行。”

公孫佳與他們分開,奔鐘府去了。靖安長公主此時已經知道朝上發生的事,又是開心,又是落淚,嗔道:“你這孩子,怎麽就自己頂上去了?!這一家子的人,哪個不能出來?你聲兒又小,個兒又矮,你朱翁翁又不在跟前,萬一跟紀家那老烏龜當場打起來,你打不過!”

公孫佳也哭笑不得:“外婆,我這不是好好的麽?”

一旁鐘保國很開心地說:“不錯不錯,十大罪狀!弄死他!我就親自回一趟賀州!將咱們家大娘接回來!”

公孫佳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事,而自己今天列的這十大罪狀以及無數小罪,都沒有涉及到這一條。她正色道:“舅舅也不要急,阿姨的事兒我記得呢。我自有安排。”

“你說!”靖安長公主急切地說,“要怎麽辦!”

公孫佳道:“咱們以前商量的,大家夥兒一起發力,其實是想岔了。單憑今天這些,只要陛下願意,就能讓紀炳輝滿門抄斬!他私制軍械呢!”

紀炳輝的起兵紅利裏有允許他擁有私兵的特權,數目約摸在五千左右。但是,眾所周知,光有人沒有武器是成不了事的。所以私兵的武器、鎧甲、馬匹是有限制的,一是數量,二是類型。比如除非上陣不能攜弩,不得擁有重鎧等等。

靖安長公主道:“事兒都叫你幹了!不行!我這口惡氣沒出呢!”

公孫佳道:“那您去陛下那兒罵他呀!怎麽罵都行,但是呢,彈劾也針對他,不要用全力。”

“什麽?”

“就說,畢竟是看陳王的面子。那個還是陛下的親兒子,還是要臉的。”

“呸!”

“做給陛下看的!”

“行吧。”

“外婆別這樣呀,您想,哥哥和嫂嫂是什麽身份?您吶,把手裏的證據都悄悄的交給陛下……”

“嗯?不是說不彈劾?”

公孫佳解釋道:“不是不彈劾。您對陛下說,不彈劾是不甘心的,所以得彈。但是照顧著陳王,太難堪的東西就不拿出來了。為了表明您還是回護陛下的兒子的,所以您把所有的證據都交給陛下,您手上什麽都不留……”

靖安長公主道:“雖不痛快,我也聽明白了!”就是跟章熙裝好人唄,說不告狀,其實什麽都告訴章熙了。

公孫佳又說:“等下我見信都侯他們,會讓他們參紀楷。您心時有個底兒。”

“那個小畜牲嗎?”

“紀楷攜妓飲酒,與一個小官產生了爭執,這小官要彈劾他,被壓下去了。這個人我一直盯著,他過得很落魄,我讓信都侯與他結交,套他一句話。再由信都侯上表,彈劾紀楷毆打朝廷官員。”

靖安長公主奇道:“這個幹嘛告訴我?還有,信都侯?那倒黴孩子靠不住啊!你怎麽能把事兒交給他來辦?擱咱們賀州老家,是他親娘都不敢讓他上街打醋的主兒!”

“時候到了,只要是與紀氏有仇的人都會跟上的。他很難壞事。這事兒呀,我得裝成不知道,才好辦接下來的事兒。紀楷打人的日子,咱們正在操辦外公的殯事……”

靖安長公主切齒道:“好畜牲!”

紀楷的來歷值得一說,他是紀家二房的兒子,也就是靖安長公主的“大女婿”後娶的娘子生的。名義上來說,他就是鐘家的外孫。鐘家辦喪事,大女婿該過來的,但是章熙來了,鐘家又一向與紀家不對付,紀楷都不敢往鐘府去。這也是幾十年來的常態。

紀楷他爹常年外放,就是不敢在京城,但是兒子得好好教養,就送回京城紀府。沒有親爹管著,又不用吊唁,他家裏的大長輩紀炳輝還得往鐘府走一遭,又要緊張地盯著章熙,忽略了管束紀楷。

紀楷一如天下所有的紈絝一樣,放縱了一回。

京城這片地界,別的特產沒有,就是官兒多。凡放縱的,就容易遇到官員,於是就鬧了這麽一出。

公孫佳早知道自己姨母的舊事,整個紀家,除了紀宸一房,她盯得最緊的就是紀家的二房,暗中整了不少材料,就等著合適的機會放出去。

靖安長公主切齒道:“好!正好撕掉這塊破膏藥!給大娘離婚,遷墳!就埋在我旁邊兒!我活著沒給護著自己的閨女,死了一定護得她牢牢的!”

公孫佳道:“政事堂會判離的。”

兩人商議完,公孫佳匆匆回府,先給信都侯派了任務,才招待他吃飯——不給喝酒。“把我的事辦好了,才能喝。”

信都侯等人在她面前很是乖巧:“是!一定辦好!咱們幹別的不行,這些事兒,熟!”

公孫佳咬了咬下唇,特別理解先帝的心情。你們就說你們不會幹正事,就會坑人好了嘛!她嚴肅地說:“誰要走漏了風聲,把我供出去……”

信都侯道:“那不能!”

公孫佳笑著搖頭:“供出去也沒關系,誰說錯了話,我就把誰打發到太仆寺去,天天應卯、日夜刷馬!”太仆寺是管馬政的,這些紈絝做官也不用親自刷馬。但是她既然說了,他們也就信了肯定會很慘!馬場可都在比較偏遠的地方,那些地方,一片大草地啊!啥吃喝玩樂都沒有,會死人的!

信都侯一個哆嗦:“那不能!”

“辦好了,有好處。”

“這個好!”

信都侯拿了地址,領了公孫佳這裏一個探子,由探子給他指認了小官戚蟠。信都侯就準備過兩天演出戲,與戚蟠“認識”。他也沒什麽才華,不會寫什麽腳本,硬是騎馬把人撞了,就算認識了。勝在認錯態度良好,還肯付藥費,一來二去就與戚蟠熟了。沒等信都侯主動套話,戚蟠先把與紀楷的前仇給說了!

“要是天下的貴公子都像君侯這麽講道理就好了!”一句開場白,信都侯的腦子都接不上這個話,還是戚蟠自己又說:“譬如樂平侯家的公子……”

信都侯暈暈乎乎地聽戚蟠把舊事說完,不在狀態地說:“包我身上了,我參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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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都侯跑公孫佳的府上去抄彈章,稿子是單宇寫好了的,因為要保密,他親自來抄。

一問,公孫佳不在府裏。信都侯吐吐舌頭:“她也太忙了,怎麽吃得消哦。”

單良陪著,說:“今天倒是好事。”

“哦?什麽好事兒?說來大家開心開心?”

單良笑道:“捷報!”

“喲~小元出息了啊!嘿嘿,紀炳輝這下該傻眼了!他還想借著胡人翻盤嗎?快,老單啊!咱們快點抄。”

單良遞了支筆給他:“您快點抄。”

信都侯的臉垮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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