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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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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盛心裏急得亂轉,丫環們上菜,紅燒鯉魚上灑了他最討厭的香菜他都沒發現,被保姆餵了滿嘴再香菜味的魚肉。他把保姆推到一邊,眼睛不住地往公孫佳那兒看,看得保姆低聲提醒:“大郎,每人面前的菜都是一樣的。”

現在的座位是這樣的,上首是鐘秀娥,她左手邊是公孫佳、餘盛,右手邊是鐘源、鐘佑霖。餘盛才五歲的個頭,往他小姨那兒看,很容易就被誤解成是……貪嘴。

餘盛羞憤!

更讓人尷尬的是,沒人關註他的情緒。

鐘源與公孫佳對視一眼,他們兩個的默契近來發展迅速,一個眼神就完成了交流——這傻子怕不是被人給利用了吧?

反常即妖,何況鐘佑霖這反常得厲害的呢?偏他還一點也不覺,還很真誠!怪不得皇帝會喜歡他,誰會不喜歡這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水晶人兒呢?

鐘秀娥也覺得奇怪,鐘佑霖以前沒這麽熱絡的。不過她沒往別處想,反正這些個好學名士的小兔崽子就沒一個腦子正常的!只要別帶壞他女兒就行。而她的女兒不是個傻侄子能帶壞的,鐘秀娥也就樂得看戲,對保姆道:“普賢奴想吃什麽?”

其餘四個人也看了過來,公孫佳也對他招手,說:“你來。”餘盛倒飭著小短腿躥了過去,公孫佳一手攬著他的肩膀,一手指著自己的席面說:“喜歡哪個?就拿去吃吧。嗯?喜歡哪個?”

餘盛這回真的羞了,他在金大腿面前落下個吃貨的印象了!

公孫佳看著他漲紅的小臉,有點同情他,摸摸他的頭,幹脆說:“把他的椅子搬過來,咱們並桌吃。”

三兩下,仆婦們就完成了這個指令,餘盛也回過神來,扭過頭一陣:“呸呸呸!香菜!”

逗得長輩們直發笑,鐘源笑完了,說:“把普賢奴接來是接對了!姑媽和藥王笑得比以前多了。”

鐘秀娥一如所有愛用埋汰表達對自己子孫後代的喜歡的長輩一樣,說道:“快別誇他了!就是個呆子。哎喲,他還想劁豬呢!說劁過的豬好吃!什麽毛病!”

餘盛連脖子也漲紅了。

鐘源“呃”了一聲道:“倒也不算太……呃,咱們家的孩子,都很率真可愛的。呵呵。”

本就不富裕的穿越者自尊更是雪上加霜了,餘盛差點沒滑到桌子底下去。還是公孫佳厚道,為他解了圍:“大雪天裸奔,雨地裏學狼嚎、爬旗桿子上說自己登得高望得遠被外公打個半死……比起這些個,普賢奴就很好,他不折騰自己。”

她舉的這三個例子,全是鐘家子弟的光輝業績,這樣的業績在京城都數不上號,因為這一批暴發戶二、三代裏,比這還傻逼的比比皆是。

鐘源嘆氣:“是啊,普賢奴這樣也不錯。開春就好好讀書吧,啊,讀個正常的經史,別學什麽亂七八糟的風花雪月、靡靡之音,還說自己是俊雅之士,真是丟人!”

鐘佑霖聽了就不幹了:“俊雅之士怎麽了?普賢奴,你就現在去裸奔,也比當殺豬匠強啊!妹妹,你別聽大哥的,你好好的一個大家閨秀,別把自己弄得那麽無趣。會些文墨很重要的,名滿天下靠的是什麽呀?文字!”說著說著又想起容公子托他的事兒,一力勸說公孫佳。

公孫佳點了點面前的一道蝦球,讓保姆夾給餘盛,才不經意的問道:“這麽說,是真的很重要了?那八郎可知,近來外面有什麽好文字,又或者是才學之士?”

鐘佑霖張口就是:“容尚書家的公子,已經入了集賢館的那位!”

哦,原來如此。鐘秀娥和鐘源姑侄倆都想打他,鐘佑霖卻是一點臉色也不會看的,還在跟表妹推銷他的生活理念。從容公子的才學,講到與名門雅士相交的重要,越講越偏題,講到與雅士結交唱合是要有大作的。

“我教妹妹作詩吧!”

鐘源聽不下去了:“你閉嘴吧!”

“哥!做我都是要有文字的,你看,陛下也是喜歡這些的,每次大宴君臣都有唱合之作!”

公孫佳想了想,點點頭:“八郎說的對,是要早些準備的。”

“對吧?”鐘佑霖來了勁了。

餘盛一片推廣後世先進技術之心被鐘佑霖糟蹋得不成樣子,心裏很是惱怒:你才殺豬!你全家都殺豬!小姨媽!寫!發揮你的長處!你寫過許多名篇的!婉約中帶著剛毅!你行的!今天就是你讓鐘佑霖變成“表妹吹”的起點!幹他!

他仰起頭,殷切地盼望著公孫佳出口成章!公孫佳有詩集、文集,然而散佚了一部分早期作品,餘盛想聽。

公孫佳開口了,柔和而認真地說:“那就養個代筆吧。”

“撲通”、“撲通”兩聲,鐘佑霖和餘盛都跌到了地上:“什麽?!”

鐘源卻覺得這主意很不錯:“很好!最好養個女先生。你的奏本、謝表之類有單先生是足夠了,他在這上面文字不錯。外頭糊弄場面的文字用這樣的人才就浪費了,窮酸的男人也寫不出適合你身份的詩,頂好是一個識些文字的小姑娘,一氣寫下去。合適!”

餘盛被保姆抱起來放到位子上,鐘佑霖自己爬了起來,震驚地說:“妹妹!你怎麽能這樣呢?”簡直天塌地陷啊!看起來通透靈秀的好妹妹,怎麽能有“代筆”這種荒謬的想法?

鐘源想打弟弟,公孫佳卻給了他一個稍安毋躁的眼神,柔聲對鐘佑霖道:“文字想要感人,是要真心換真心的。我打小就受不了這個,讀到‘黯然銷魂’覺得自己的魂兒也要沒了,讀了都要受不了,讓我寫,會熬幹心血的。我現在,還不可以這樣肆意。唉……”

她的眼神變得黯淡,表情也顯得非常的難過,手緩緩地把筷子按在筷架上,手指用力按著,慢慢順著筷子往下滑,滑到桌面上,指尖一點一點往後移,終於把手移到了桌下。兩只手在桌面上好像是握在了一起。

鐘佑霖完全受不了這個,連忙擺手:“不不不,不學就不學,啊,你別難過呀。”然後他破天荒地學他的逗比堂兄弟們,開始扮鬼臉哄表妹開心。

“哈哈哈哈!”鐘秀娥拍案大笑,鐘源也爽朗地笑了起來,公孫佳忍俊不禁,鐘佑霖這才算是完工。心裏還感嘆:表妹笑起來真好看,她果然不是個兇悍女子,既有這般通透的心思,學不學作詩文倒在其次了。

容太常與她發生矛盾,一定是容太常的錯!一個老男人,自己沒理還要說小姑娘的壞話,真是不要臉!怪不得表妹說“還不可以這樣肆意”,就欺負她的壞人太多了,害表妹不能安逸享受生活,做表哥的以後要多多照顧這個表妹!

鐘佑霖跑了一趟姑媽家,想打聽的事兒沒打聽到,反被人把話套了個精光,最後還心滿意足地回家了。

鐘源做大哥的也只有大搖其頭,他是來跟公孫佳溝通一下彈章的問題的。就鐘佑霖爬上車的功夫,鐘源和公孫佳已經一問一答說完話了。無非是,各自約束好自己的人,都別著急追著紀炳輝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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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兩個侄子,鐘秀娥搖頭失笑:“你這些表兄弟啊……沒有壞心,就是,不著調的多了些。呃,你大表哥還是很好的。”

公孫佳道:“是。”

鐘秀娥正想問公孫佳打算幹什麽,一個婆子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餘盛大吃一驚:“王媽媽?”

這位是喬靈蕙陪嫁的婆子,進來之後當地一跪:“夫人,快,咱們娘子和丁郎君快要打起來了!”

鐘秀娥與公孫佳對望一眼,餘盛已經跳起來大叫:“怎麽回事?打起女人來了?是人嗎?”無奈人微言輕,沒人理他。

鐘秀娥冷下了臉,問道:“怎麽回事?”

王婆子道:“娘子早就說,將軍過世了,丁郎君喪禮之後就再沒露面很不妥當,要與他好好說一說。今天正好,小郎君送了過來,她得了些閑,第一件事就去找丁郎君了。”

鐘秀娥三個丈夫,三個孩子,喬靈蕙最長,丁晞是唯一的兒子,本心而論,兒子應該是她的指望,然而丁晞就是莫名其妙的與所有人都不親。喬靈蕙對公孫家很有感情,早就要收拾這個白眼狼了。

丁晞的祖父母還健在,長到補了個蔭官可以坐衙之後,他就從公孫府裏搬了出來侍奉祖父母去了。喬靈蕙派人盯著丁府好些日子了,摸到了他的行動規律,知道他每天午飯必要出來跟同僚到一家味道不錯的食肆吃好吃的。從公孫府出來,喬靈蕙就殺到食肆,要跟弟弟“好好說一說”。

丁晞只好托同僚請假,自己跟著喬靈蕙去人煙稀少處“好好說一說”,他也憋著呢。

公孫家地洞裏的耗子都知道,這兩位很不對付,果然,到了郊外僻靜處,兩人就大吵了起來。

說來也是悲哀,天下之大,一對姐弟竟無可以安靜說話的房子,只好跑到郊外無人處拌嘴!

喬靈蕙質問:“你還有沒有良心?是不是人?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你連個面都不露!摸著你的良心說,阿爹對你怎麽樣?”

丁晞別過頭去:“我有阿翁阿婆要照顧,天冷了,有年紀的人身體不好。”

“哈!”喬靈蕙發出一聲譏諷的冷笑,“身體不好?”

“當年你在我家,他們給你的供奉是他們自己的兩倍!”

喬靈蕙怒極反笑:“對啊!兩個雞蛋呢!我一個拖油瓶還有什麽好抱怨的?老人家自己都只吃一個呢!哈!外公外婆每個月供柴供米、每季給衣給錢,阿娘嫁給阿爹後,阿爹莊上的產出,什麽時候缺過?您家每天賞我倆雞蛋,真是太良善了!”

“他們那是節儉!老人家苦慣了!且都攢下來要打算給你我成婚用的!你頭也不回的進了將軍府,樂得像登了天!他們給你攢的嫁妝,你讓人扔出去,他們現在還放著呢!就等著給你。哪裏對不起你了?”

喬靈蕙怒道:“怎麽著?你還有理了?覺得他們對,你別每天出來偷嘴吃啊!你家裏吃糠咽菜,吃得下嗎?自己酒肉飽足,扔你祖父母在家喝粥就鹹菜,你好孝順喲!

你長能耐了啊丁晞,你這出口成章的本事還是阿爹聘的先生教的吧?我吃你家,哦,我外婆給你家的,兩個雞蛋都要感恩戴德,阿爹栽培你十幾年,他死了你就眼看著他的女兒被人欺負?

如果我有錯,我的錯要下地獄,我在第一層,你是要下到第十八層的!你們丁家老人家一片好心,怕你習武短命,怕你學文路上被人害了怎麽,讓你錦衣玉食,給你延聘名師還對不起你嗎?阿爹就該把你扔在你自個兒家不管,讓你變成個不識字的廢物,給你買個傻媳婦兒,生一窩孩子,你們丁家就樂了。

就憑阿爹把我從丁家帶回來,我到死都感激他!打小藥王有的,我都有,你更有!

好,就算不提阿爹,娘總是親娘吧?你長本事了,能判親娘的罪了是嗎?她犯了什麽錯,親出一個不孝的兒子來!我們娘兒仨,上輩子作了什麽孽?竟遇到了你?”

喬靈蕙一張嘴是被親媽磨了十幾年磨出來的利索,她要是不讓,丁晞連插句話的機會都沒有。眼見丁晞的拳頭越捏越緊,王婆子飛也似的跑回公孫府去討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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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佳一直有一個疑惑,就是姐姐喬靈蕙為什麽那麽的厭惡丁晞,現在好像是有點明白了。她輕輕地說:“阿娘,這……”

“是真的,”鐘秀娥臉上的笑也不見了,心情很是沮喪,“丁晞他爹不壞,也養著妙妙,妙妙更小的時候,在丁家過得其實還可以。後來他死了,我嫁給你爹,他們兩個養在丁家,哪知道我一旦不管事兒,就是這樣了。

後來你爹在你外公的壽宴上,見吉郎(丁晞)呆頭呆腦,穿得也不好,就留了心。那兩個老貨,就只有這一個孫子了,哪裏肯放行?可要不放手呀,吉郎就廢了。與丁家人講不通,你爹只好搶了他們姐弟回來養。還好,他搶得過。”

公孫佳一時也不知如何評判這件事,只好說:“我一直以為,府裏供養兩位老人家是出於道義和習俗。”

“嗐……”

鐘秀娥還要說什麽,小林在門外匯報:“主人,丁郎君來了,很生氣的樣子,我們把他攔在門房裏了。呃,餘家娘子也跟著來了。”

姐弟倆顯然沒能“好好說一說”,其結果是做弟弟的來興師問罪,做姐姐的跟著追過來想痛打落水狗。

公孫佳道:“帶到這裏來,來人,看好普賢奴,讓他在他自己屋子裏睡午覺。”

才安排完,丁晞與喬靈蕙便像算準了似的奔到了鐘秀娥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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