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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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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玦與梁國皇帝沔水相見的消息,很快便呈到了穆明珠面前來。

對於鄧玦與梁國皇帝的這次相見,穆明珠派了黑刀衛暗中隨行,本是為了保護鄧玦的安全,但是看到黑刀衛傳回來的消息,卻一時沈默了。

她沒有想到兩人的相見,竟然是梁國皇帝拓跋弘毅進入大周境內。

這是對鄧玦何等的信任!

梁國皇帝拓跋弘毅是個聰明人,這等程度的信任,絕非鄧玦幾句好話便能換來的。

梁國皇帝與鄧玦之間,必然有某種深重的情感聯結,不為外人所知。

而梁國皇帝入境一事,鄧玦沒有事前上報,究竟是來不及、不知道,還是不願傷及梁國皇帝性命,卻也難以判斷。

留給穆明珠思考的時間並不多。

永平三年深秋,膘肥馬壯的梁國重騎兵再度南下。

這些年來,梁國騎兵南下已是駕輕就熟,很快便突破了周國人口稀少的秦州、遂州。

周國應對梁國南下,也已經有了一套成熟的機制,調運糧草、派遣兵馬,也都有條不紊進行。

在建業城中,除了朝中大臣來往的步履倉促了許多,市面上要供戰馬糧草的豆子價格飆升之外,普通百姓的生活似乎還是一如往常的。

梁國人又打過來了,那又怎樣?建業城中的百姓並不慌亂,梁國人能渡過長江來嗎?

朝中重臣如楊太尉等人的看法,也是認為這次的戰爭與之前類似,梁國兵馬只是南下劫掠一番,破壞周國的發展而已。從現有的消息來看,他們不認為梁國內部造的船只,能夠運載足夠多的兵馬,經沔水或漢水南下直抵長江。遂州雖破,但巴郡穩若泰山,梁國也不可能飛過巴郡,順長江而下。

對於梁國皇帝拓跋弘毅來說,大軍從秦州南下,其實只是一個“假動作。”他是要吸引周國的視線,麻痹對方,掩蓋從水路南下的真實意圖。

雖然是假動作,但拓跋弘毅原本預計的要順利很多。

畢竟周國強在水軍,步兵不過爾爾,對上梁國的騎兵更是毫無還手之力。

開戰之前,不管是梁國皇帝還是大將吐谷渾雄都信心十足,認為覆刻三年前一直推進到長江北岸的成功不是問題。

然而梁國騎兵攻破秦州與遂州,轉而東行時,卻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先是大將吐谷渾一直以來的噩夢,兩次折戟的上庸城。

這也就罷了,畢竟按照內部的計劃,拿下上庸郡可以稍微放一放——雖然最後還是要攻占上庸郡,才能讓沔水南下的路暢通無阻。

在此之外,梁國人驚奇的發現,原本一見了他們,便四散逃竄的周國人,不知怎麽忽然有了膽子。在梁國兵馬行進的路途中,有時候一間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寺廟中,會冒出幾十名驍勇的武僧來,聯合當地幾百名青壯,暗夜裏下手,又或是利用地形之便,幾乎能剿滅一支梁國百人的騎兵。騎兵貴重,一支騎兵覆滅,死掉的不只是精細養出來的人,還有精良的鎧甲、健壯的戰馬。而這些,全都成了當地周國人的戰利品。

梁國人不明白這變化,但周國人卻很清楚。

一來是有了武僧挑頭,大家有了組織;二來是梁國已經不是第一次南下,這次可謂新仇舊恨加在一起;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周國自永平新政之後,大量百姓都擁有了自己的土地。從前梁國兵馬打過來,是世家為了維護他們的莊園,組織家丁備戰。如今周國百姓,人人都是為自己而戰。效果豈能一樣?

梁國騎兵屢次輕易碾壓,難免會出現驕兵必敗的情況。

最開始梁國兵馬沒有做好準備,還拿以前的態度沖入周國境內。

於是一時之間,各種梁國騎兵遭到埋伏的消息紛紛報到了大將吐谷渾帳中。有的是一支騎兵經過村子時,被村民與武僧聯合剿滅;有的是一支騎兵在林中歇息時,被百姓無聲無息殺了放哨之人,隨後又是一場剿滅;也有的是在看起來破舊的寺廟中過夜時,睡夢中就被堵死了門,一把火燒得只剩灰了。

這些穿梭在山林中,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的當地百姓,靠騎兵去殺是殺不盡的。

最初的梁國兵馬沒能調整好狀態,屢次碰壁吃虧,可以說是付出了血的代價。

戰爭進行到兩個月之後,梁國兵馬及時調整了狀態,再也不敢輕視周國的百姓,以最嚴格的警戒標準進入周國境內,不敢放過任何細節,尤其是當地有寺廟的地方。

隨著梁國兵馬調整狀態,周國百姓像最初那樣大獲全勝的伏擊便迅速減少,有時候勝利也是慘勝,己方也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憑借強大的騎兵,梁國兵馬步步南下,一切如三年前那場大戰的重覆,吐谷渾領兵圍於上庸郡左右,而梁國的另一支兵馬則從徐州南下,眼看著又是與建業隔江對望的局面。

這種情況三年前已經出現過一次,後來戰爭曠日持久,梁國糧草不繼,而還有夏收、秋收等著,彼時烏桓之亂未平,種種因素之下只能鳴金收兵、調轉回國。

可是這一次與上次不同,梁國選擇了深秋動兵,而且在此之前已經積攢了一年的糧草,又已經平定了烏桓之亂。

這場戰場,梁國完全有能力維持一年時間。

不過兩個月,梁國兩路兵馬已經南下;若是拉長到一年,梁國又能做出什麽事來?

永平三年冬,大周正式進入了危急時刻。

唯一值得慶幸的,乃至西府兵謝氏,已經由謝欽與謝瓊共同執掌。他們選擇了共禦外敵,而不是像謝鈞一樣,只求滿足個人的野心。

而梁國宮中傳來消息,皇後獨孤氏病亡。

也許是因為戰爭,也許是因為皇後之死,梁國皇帝近日愈發陰沈。

他望著殿中兩國交戰的輿圖,眉心深皺。

梁國南下的計劃,遇到了很大的問題。

他有鄧玦這張王牌不錯,但能用這張王牌的前提,是清理出上庸郡或襄陽來,兩個點只要能拿下一個,梁國兵馬便可以借鄧玦的戰船南下,不費吹灰之力。

但這兩個點如果拿不下來,那麽梁國兵馬就算上了戰船,也會被沿途攔截射殺。

在上庸郡守城的乃是周國左將軍齊雲,吐谷渾已經兩次敗在上庸郡、敗在此人手中。如今是第三次,同樣的地方,同樣的對手。

拓跋弘毅認為這次吐谷渾能拿下上庸郡的可能性極低。

所以他大部分的希望都放在襄陽這個點。

襄陽守城的將領名喚王長壽,也是周國皇帝的信臣,此前並未有什麽能展示軍事能力的大戰,也許是個可以攻破的角度。只是襄陽的難點在於,這本就是易守難攻之處,當初周國皇帝在襄陽時,又加築了許多防禦工事,從前線傳回來的戰報看,情況也不容樂觀——短時間內恐怕難有突破。

周國那個年輕的女皇帝,為何如此沈得住氣?她養出的二十萬戰馬何在?她又在密謀著什麽?

拓跋弘毅不喜歡對手太穩健,這意味著對方不會犯錯誤,也就意味著這場戰場會越拖越久。

而如果這場戰爭拉長……

拓跋弘毅目光挪向殿門外,卻見宦官又在門外小心探頭,不悅道:“何事?”

宦官入內,小心道:“是賀蘭貴妃宮中來人,說是貴妃今日身體不適,怕是不能前去哭靈……”

拓跋弘毅下顎繃緊,獨孤氏故去不久,他心中愧疚又沈痛,此時見賀蘭氏試探,火氣有了出口,冷聲道:“命人擡了她去。”

那宦官嚇了一跳,覷著皇帝面色,不敢多言,只能下去傳話。

貴妃賀蘭氏這次還真不是裝病,她是真的病了。

皇後病故之前,她曾與眾妃嬪前去探望。

皇後最後單獨留她說話。

那番話叫她心驚肉跳,雖然理智知道皇後恨她,可是細想不無道理,竟成一塊心病。

皇後說皇帝從前待她,正如現下對賀蘭氏一樣恩寵有加。可是獨孤部太強大了,她的父兄都是朝中重臣,手下又有部族精兵,所以皇帝便不再親近她。賀蘭氏之所以能做貴妃,正是因為有她這個獨孤氏出身的皇後在。一旦皇後走了,賀蘭氏便會是下一個她。

賀蘭氏的父兄的確已在朝中顯耀,部族亦有精兵,膝下還有大皇子。如果這條路能走上去,自然是榮耀無比。可是皇帝正值盛年,後宮還有妃嬪無數,十幾年之後,甚至只是幾年之後,便不知有多少變數。

賀蘭氏雖然入宮晚,但也聽說過皇帝當初與皇後情深義重的故事,眼看著皇後如今下場,未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皇後一死,賀蘭氏便也病倒了。

只是她從前屢次裝病,這次雖是真的,拓跋弘毅卻也不會相信了。

賀蘭氏給宮人強行架起來,往皇後棺木前哭靈,病中虛弱,心中惶恐——皇後臨死前所說的話,果真開始應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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