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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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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柳原真應召而至。

自從英王病故之後,柳原真便已經挪出了襄陽行宮,改到州府官邸中居住,正式接下了雍州刺史別駕的職位。

別駕的職位重要,幾乎是總理一州百樣事務。柳原真又年輕,哪怕聰慧見識廣,剛上任還是忙得不可開交。

聽說公主殿下召見,柳原真只當是為了前日那幾樣差事的緣故,忙叫底下人送了新的清單來,自己又翻出城外水渠修建的施工圖來,胳膊底下夾著卷宗,匆匆忙忙騎馬趕來——他腿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要不是快跑幾乎看不出來。

誰知到了行宮花廳之中,不只公主殿下在,蕭郎君與林校尉也都在。

柳原真沒有多想,公主殿下這裏原本就是人來人往的。他呈上了卷宗,忙就按照一路上理順的思路,匯報各項事宜。

穆明珠安靜聽著,簡單問了幾句,又叫他回去安心辦差。

柳原真至此也沒覺出不尋常來,直到離開行宮,騎在歸程的馬上,被迎面的夏風一吹,才覺出一點奇怪的地方。

往日來見公主殿下匯報差事,公主殿下總有幾句切中肯綮的話,要麽叫他茅塞頓開,要麽點明下一步的行事方針。

可是今日倒像是只見了他一面。

這念頭只在柳原真腦海中一閃而過。

隨著英王病故,原本要引他入局的陰謀似乎也消散了。

柳原真在馬上挺直了胸膛,暗想如今既然做了這雍州別駕,便當勤懇做事,方可不墜家聲。

襄陽行宮之中,在柳原真離開之後,花廳內卻另有一番討論。

蕭淵訝然道:“就這?”他雖然不是很清楚發生了什麽,但是見林然與穆明珠都是一臉嚴肅,猜測大約與此前穆明珠遇刺之事有關。

誰知道傳召了那柳原真來,卻只是簡單說了幾句公務便讓人下去了。

林然也不解穆明珠的用意,只以目詢問,等待公主殿下接下來的指示。

穆明珠手指摩挲著瓷杯上沿,神色沈靜。

在她剛意識到鄧玦與柳魯之間的關聯時,下令傳召柳魯的兒子、就在這襄陽城中的柳原真前來,是很自然的一道指令。

可是等命令傳下去之後,穆明珠便意識到她要做的,並不是拿住柳原真查問、甚至也不是對柳原真旁敲側擊,而是要佯裝一切如常的樣子,就好像她完全不知道鄧玦與柳魯之間的關聯。

因為在鄧玦所有故意要她看破的偽裝之外,現下與柳魯的這種關聯,才是鄧玦蓄意想要藏起來的那部分秘密。

而鄧玦蓄意藏起的秘密,一定與他真實的利益有關。

她現在已經拿到了這線索,便是占住了先機。

這與鄧玦故意叫人知曉的寶匣不同,也與他主動說出的穆國公通敵之事不同,這是他的暗牌。

她拿到了鄧玦的暗牌。

穆明珠沒有解釋她方才的行為,看向林然,道:“你底下的人還在南陽郡?”

林然道:“是。”

穆明珠輕聲道:“要他們仔細些,不要給發現了。”

比起查出什麽來,她拿到的暗牌不被發現,成了更重要的事情。

鄧玦從襄陽行宮離開之後,並沒有直接回到荊州,而是先往南陽郡去悼念英王周鼎。

如今看來,悼念英王是假,與在南陽郡的柳魯傳遞消息才是真。

狐貍尾巴既然已經露出來,倒是不忙捉狐貍了。

最好是讓狐貍以為他還是安全的,如此方可找到狐貍的主人——又或者關鍵時候,要狐貍反咬他的主人一口。

穆明珠輕輕垂眸,掩去眼中寒光。

她擱下精巧的茶盞,起身淡聲道:“走吧。”

於是蕭淵、林然等人紛紛起身,跟隨在側,又喚了虞岱等人,一同出了行宮,往城外而去。

自從穆明珠遇刺之後,相關人員都吸取了教訓,現下這等出行,不會提前知會各處準備,以防給賊人可趁之機。

所以襄陽城外負責荒地耕種的靜玉,如今的襄陽郡五都尉之一,直到已經望見了公主車駕的前隊扈從,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立時從田地旁的涼棚中跳起來,著急忙慌道:“換衣裳!我的鞋子呢?不行不行,給我換一身新衣裳來!”又忙叫人去打水,伺候他梳洗;同時他也清楚公主殿下前來,必然是要處理正事兒的,忙又催著底下的吏員趕緊去做事兒——取賬目的、清掃道路的、甚至還專門組織了一隊人拔除路邊的野草。

這邊靜玉忙亂到腳跟打後腦勺,總算是趕在公主殿下出現之前,把自己打扮漂亮了,一路小跑迎上來,守在停下的公主車駕旁。

穆明珠從馬車中出來,就見靜玉站在一旁等著,她一走近,便嗅到一陣香風。

靜玉忙笑道:“下官見過殿下。”又帶了一絲親近的埋怨,“殿下怎麽也不派人知會一聲就來了?”又道:“這田間日頭毒,殿下仔細曬壞了……”便抖著剛命人取來的羅傘,要給穆明珠撐起在頭頂。

“不必。”穆明珠輕輕擺手,止住他這一連串的殷勤,徑直道:“本殿跟虞先生過來,是想看看田裏怎麽樣了。”

“是。”靜玉也不堅持,立時便把羅傘往後一遞,自然有他底下的人接走,口中道:“哎唷,這田裏莊稼長得可好了。不枉費下官當初沒日沒夜侍弄它。就這周邊五六個村子裏的老人都說,從小到大沒見這片荒地上出產什麽東西,沒想到咱們的人一來,種下去的莊稼不但活了,而且活得很好——都說今年夏收、糧倉要不夠用了呢!”他說起田裏的莊稼來,精致白嫩的臉上竟然也流露出自豪的笑容來。畢竟他雖然愛美、愛修飾,但既然當初穆明珠跟他解釋清楚了這耕種荒地的重要性,他清楚這項差事辦的好壞,與他能不能回到公主殿下身邊辦差有直接關系,哪裏會不盡心呢?

靜玉本是個聰明人,又伶俐,只是平時心思不往正道上用,總想著走捷徑。

可若是有人管束著,叫他把那份聰明勁跟那份上進的心氣兒,用到對的地方,他也是不輸於王長壽的一員得力幹將。

穆明珠聽著靜玉表功的話,不由地往身後看了一眼。

因田地間本就道路崎嶇,虞岱不良於行,此時也沒有堅持,坐在由兩人擡起的竹椅上,幹枯的手攥緊扶手,眼神熱切地望向田間長勢喜人的莊稼。

這荒地能開墾成功,靜玉固然有苦勞,但是源頭還是虞岱的辦法。

去歲寒冬,虞岱說要引水浸泡荒地土壤,而穆明珠竟然也答應了,靜玉是沒有辦法,只能領著底下人幹活,當時也鬧得滿腹怨言。

然而半年過去了,原本寸草不生的荒地上,如今眼看著就是豐收。

夏收過後,還能再種一季粟米。

這一片荒地在整個大周來說不算什麽,但是對於襄陽城內外的百姓來說,卻足夠他們一年之中多吃幾頓細糧。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瑩白飽滿的白米飯、細膩香甜的細面饅頭,這些都是好比後世松露、魚子醬一樣的奢侈品,尋常農戶家中根本沒有人舍得這麽吃。只有世家大族中的主人們,又或是穆明珠這樣的皇親國戚,才能夠頓頓細糧,以至於像英王周鼎染上了王者之疾。

虞岱在田頭一處要求放下竹椅,他自己摸著拐杖,坐到地頭去,撚起細碎的土壤來看,又珍惜地托起小麥已經結了的麥穗。

穆明珠看他一眼,道:“留兩個人陪著虞先生。”她緩步往田地深處行去。

靜玉早已準備好了,此時底下人以銀盤捧了一支還泛著綠色的麥穗上來。

靜玉笑道:“殿下,您瞧——下官要他們選了最大的一支來……”

穆明珠倒是沒有斥責他。

靜玉便伸手取了那麥穗,避開麥芒,剝出一個個麥粒來。

他心裏有別的想法。

原本襄陽行宮中有那個荊州都督鄧玦,後來又來了那個黑臉的駙馬都督,如今兩個人都走了。

襄陽城中更還有何人,能與他靜玉相爭?

穆明珠看他大姑娘繡花一樣剝那麥穗,不禁失笑,伸手接過來,道:“不是這麽剝的。”說著拿了那麥穗在掌心一滾,便掉落下十幾粒來,剝去外面的皮,裏面便是泛著玉色的麥粒。

她含了一粒在口中,一咬,還未完全熟透的麥粒中還有少量的水分,是甜的。

這塊荒地活了,襄陽城中在新政中清理出來的人口也就活了。

包括那些冬日被清繳出來的蠻族,在平原有了土地,才能世代相傳。

“那是什麽人?”穆明珠目光落在水車旁兩隊被看押著的人,看他們的模樣像是耕作的農夫。

靜玉笑道:“這是殿下您吩咐下官看好的那些人啊。”

穆明珠微微一楞,定睛看去,只見為首的那兩人,雖然粗布衣裳、蓬頭垢面,但動作間依稀能看出幾分不同於普通農夫的講究,正是汪年與趙西。

這兩人當初在建業公主府中,為了討好穆明珠,賺取自己的仕途,因為串通勾連了公主府中一眾仆從,又買通了秦媚兒,還拉了同窗下水,最後給柳耀下了藥、意圖送到公主殿下床上去。事發之後,穆明珠當時在建業城中不便發作,卻是借著這件事將整個公主府中有關的仆從都帶了出來,一直到雍州才發落。而這批仆從中,不只有參與了汪年、趙西之事的人,更還有母皇最早安排下的人手。

現在這些人全部都成了荒地開墾時的農夫,在穆明珠扈從的看管下,誰都跑不掉,也不可能傳信出去。

縱然其中有母皇的人,卻也無妨。

有一個正當的理由在前面,底下的事情便好做許多。

汪年與趙西急切地望著穆明珠的方向,一見她擡眸看來,恨不能立時出聲叫嚷,然而這半年下來知道身邊這些看管扈從的厲害,只能忍耐著、期盼著。

穆明珠卻只是擡眸淡淡看了他們一眼,便又把目光轉向了別處。

靜玉沒有機會還要創造機會跟穆明珠表忠心,更何況是現在陪著穆明珠視察田地的時候,嘴巴就沒停下來過,口中道:“殿下您吩咐的事情,下官可是睡裏夢裏都忘不了。譬如說這批人,下官生怕他們接受教育不到位,所以要他們每日必須比正常的農夫要多做一畝地出來才行。若是做不到,不給吃飯還是輕的……”他絮叨著實施的那些辦法,忽然不知想到什麽,問道:“對了,此前那個臉上有鞭痕的呢?可是殿下寬恕了他,又要他回去服侍了?”

靜玉其實並不是很準確地知道這些人的具體身份,只是看他們的膚色談吐,判斷他們原本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因為犯了錯誤、做了壞事兒,所以給公主殿下懲罰下來。

他也不認識穆武,只知道是“臉上有鞭痕的那個獨眼”。

那個獨眼自從公主殿下的人帶走之後,便再也沒回到荒地上來了。

靜玉猜測,大概是公主殿下又讓他回去服侍了。如果是不用那人了,只要放他在田地中自生自滅就是,何必還要大費周折、把人帶到行宮中去?

靜玉只管提問,要不要回答卻看穆明珠的心情。

穆明珠沒有理會他的問話,只留心看兩邊的莊稼,忽然指著其中一塊田,道:“這一塊田地上的麥穗,看著比別的都飽滿些,是什麽緣故?”她比較了一下陽光雨露,感覺與旁邊的田地都差不多。

靜玉笑道:“殿下好眼力。這塊田地用的種子不同,用的乃是虞先生送出來的那批種子。”

穆明珠了然。

當初虞岱曾經特別處理了一批種子,用的是雪水、蠶矢、附子等物,也不知以什麽比例搭配的。

這樣處理過後的種子,表層就自帶了一層肥料。

原本虞岱自己也謹慎,雖然在他從前流放的地方效果很好,但是雍州氣候不同,還是謹慎為好,一開始只嘗試了一片田地的種子。

現在到了夏日,麥子抽穗,事實擺在眼前,特別處理過的種子,結出來的作物更飽滿,若是以產量來論,幾乎比旁邊作物要多二分。

可不要小瞧這二分出產。

國家的精兵戰馬,都要從這增產的農作物上來。

穆明珠低頭細看那格外飽滿的麥穗,呼吸著田地間的麥香氣,有一種非常真實的喜悅感。

這種感覺,是她在書房中處理多少書信都無法獲得的。

她蹲下身去,對這田地間的一切都充滿了興趣,甚至翻弄著土壤中殘留的肥料,詢問靜玉,“這些肥料都是從哪裏運來的?”聽靜玉說了之後,皺眉道:“太遠了些。不如就在這近處設一個堆肥的池子……”她輕聲道:“這批田地分下去之後,百姓買肥料也是一筆花費,還有把肥料運到這裏來……”

她算得很細,幾文錢的賬說起來,幾乎像是老農一樣的口吻。

虞岱不知何時也挪到了這片田地邊來,聽了穆明珠與靜玉的對話,忍不住垂眸向這邊看來。

炎炎日光之下,低垂的麥穗之間,明麗的少女坐在粗糙的田地間,穿著一身與她身份不符的青色布衣,說起農事來,竟也如數家珍。

他的抱負與能力,之所以能在雍州這片土地得以發揮,與眼前這個少女有很大的關系。

若是換一個人在上面,未必還能這般信任他,也未必願意在這等農事上花費時間精力。

虞岱輕輕一嘆,原本以為自己命運乖蹇,沒想到年過不惑、身帶殘疾,反而時來運轉。

“虞先生來了?”穆明珠察覺到虞岱投落下的陰影,擡頭一笑,示意靜玉去扶虞岱過來,在她身邊坐下。

虞岱也沒有推脫。

於是穆明珠與虞岱一同坐在田頭,而靜玉垂首侍立在旁。

穆明珠先笑道:“先生的辦法很好。今年夏收,朝中母皇也會高興的。”

虞岱輕聲道:“夏收過後,還可以再種粟米,待到秋日,又可收割。若是怕土壤肥力不夠,可以種植綠豆在側……”

穆明珠仔細聽著,時不時看他一眼,待到他止住話頭,才低聲道:“先生胸中有這樣的學問,若是只有本殿一人知曉,豈不是可惜?先生這法子,應該在大周上下都推行開來才是。”又道:“又或者先生寫一本書出來,把這些好法子都記錄下來——不如本殿命人跟隨先生,把您的法子都記錄下來……”

虞岱輕輕一笑,道:“這是公主殿下才覺得好。”

穆明珠微微一楞,道:“此話怎講?”

虞岱低聲道:“殿下言之有理,下官回去把這些都整理出來。只是送到外面去的時候,不要寫下官的名字。”

穆明珠明白過來,因為虞岱的身份敏感。朝中的事情,不同於這簡單的田地之間,因為虞岱曾經支持故太子、因為虞岱曾經是寒門之首,哪怕他已經是個殘廢,哪怕他已經不擔任中樞職位,但只要是他的一舉一動,仍舊會讓世家留意。好的東西,若是署上了他的名字,也會變得難以流通,面對重重的審核還是輕的,甚至直接捏造出悖逆的故事來也有可能。

穆明珠默了一默,看著虞岱,有意道:“先生高義。從來著書立說,都是為了名傳青史。如今先生卻摒棄姓名,只願對大周有用、對百姓有用。”她輕聲道:“本殿貿然一問,時至今日,先生最想做什麽呢?又或者說,先生還有理想嗎?”

她很清楚虞岱並不只是表面看起來落魄的樣子。

至少虞岱對於母皇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老朋友。

隨著皇甫老將軍死去,母皇身邊那些曾跟著她走過登基風波的老朋友,就一個比一個少了。母皇對朝中大臣的信任,遠遠比不上對這些老朋友的信任。哪怕當初虞岱是被發配流放了,但其實站在當時的政局來說,皇帝並不是放棄了他,而是保全了他。只是後來時間推移,皇帝手上總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更要緊的事情需要處理,而召回虞岱的時機也就一再擱置,終至於變成不敢傳召回來。

若不是虞岱病重,又有宋冰在建業城中奔走,乃至於跑到了穆明珠這裏,那麽虞岱多半會向上一世一樣死在流放之地,成為皇帝穆楨臨死前最大的遺憾。

這一世穆明珠救回了虞岱,消除了母皇的這一個遺憾。

相對應的,卻不知母皇會如何安排虞岱,而虞岱又會如何面對母皇——是完全赤誠於母皇一人,還是胸中有更重要的理想呢?

如果他的胸中還有不滅的理想,那麽穆明珠想要告訴他的便是,這樣的理想可以在她身邊實現。

虞岱敏銳察覺了什麽,緩緩擡眸看向穆明珠,輕聲道:“殿下既然有此一問,下官豈能欺瞞?”他自嘲一笑,道:“下官如今這副模樣,若是旁人問起,是斷然不敢提‘理想’二字的,徒然惹人恥笑。但若是殿下問起,下官說不得……”他似乎有些激動,壓了壓情緒,繼續道:“下官還敢說一說。”

“先生請說。”

虞岱輕聲道:“我旁無它願。只願天下百姓,人人能吃一口飽飯,有心想學的學生人人都能讀書,便是了。”

他的話語很質樸,也很簡單。

可是這樣質樸簡單的話,裏面包含的意思,卻超越了這個時代絕大部分的人。

因為這時代的讀書人討論事情的時候,他們口中的“人人”指的是所有的士族。

但是虞岱這裏所說的“人人”,是真的每一個人。

如果都能像虞岱一樣,把每一個人都看作是人,這個時代就不會現在的樣子。這樣的思想,如果是皇帝或者謝鈞這樣的人提出來,人人都要說他們是極好的。可是這樣的思想,由虞岱現在這樣殘廢又低微的身份提出來,就變得滑稽可笑,甚至有些不自量了。

這也正是虞岱方才說,因為是穆明珠問,所以才敢說的原因。

虞岱說完之後,深深看了穆明珠一眼。

穆明珠神色肅穆,非但沒有嘲笑他,反而沈聲正色道:“本殿亦如先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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