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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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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夥,謝鈞竟然提議幫她做掉齊雲。

穆明珠盯著謝鈞面上神色,要看他究竟是五石散上頭,還是蓄意為之。

謝鈞含笑望著穆明珠,他自然不是藥性催發、神志迷糊了。黑刀衛都督齊雲要出建業城,往揚州城來查陳倫一案,他是早已知情的。只是沒想到穆明珠也會主動要求前往揚州城。穆明珠私下買通了皇帝侍君楊虎之事,在謝鈞這裏並不算什麽秘密。楊虎這等小人,又愛誇耀自己,原本也不是口風緊的人。皇帝穆楨有真正機要之事,都不會讓楊虎知曉。而謝鈞在宮中自有備下的人手,其中也有逢迎之下得了楊虎喜愛的,時機到了三言兩語便套出來。原來是穆明珠打通了楊虎這裏的關節,說是要追著齊雲來揚州城,一定要把婚約解除了。而謝鈞也知道了穆明珠從自己這裏要回去的那焦尾琴,竟是轉手給了楊虎償還人情。

那麽穆明珠到揚州城來果真是為了解除婚約嗎?

謝鈞並沒有那麽容易就相信。畢竟皇帝穆楨了解枕邊人的性情,不會把真正機密之事叫他知曉。那長大於宮中、又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的穆明珠,難道便不清楚楊虎的為人了嗎?穆明珠用來取信於楊虎的理由,未必便是真正的原因。雖然建業城中人盡皆知,穆明珠對這樁婚事不滿意——這的確是個隨手拿來的好用借口。

方才廳堂中一見,謝鈞看到穆明珠與齊雲私語的情態,雖沒有男女之情的親密,但要說深惡痛絕卻也稱不上——一個人嘴上說的話扯謊容易,一舉一動都想偽裝卻難。

此時謝鈞借著酒意與藥性,於太泉湖邊,看似出格一問,其實正是試探穆明珠的根底。

如果穆明珠真像她同楊虎所說的那樣,此來揚州城只為解除與齊雲的婚約,聽到他這樣的提議,總該有所意動。當然如果是尋常的小姑娘,多半會被他口中讓“齊都督消息”的意思嚇到,但穆明珠顯然不會——那日謝府之中,面對他疾來一箭,她連眼都不曾眨過。



怎麽樣?”謝鈞淡笑著,故意把姿態放得很低,“謝某清楚,殿下自己也有這樣的能力。只求殿下給謝某一個機會,讓謝某幫得上忙罷了。”

看起來的確是很想幫她解除這樁婚約的樣子。

穆明珠望了一眼不遠處靜候的齊雲,又望了一眼跟前的謝鈞,同一時間,她其實兩個人都想試探。

關於齊雲,她心中有個疑慮很久了。近幾日與齊雲的來往,比她前世幾年加起來都多,所以相處的細節一多,她察覺的事情就越多。她現下有種感覺,仿佛齊雲對她曾經做過的事、說過的話都很清楚,哪怕是她私下無人時所為。所以他做出來的事情,事後細想,總是暗合了她當下的想法。譬如他送焦尾琴給她。又譬如方才廳堂上,她問齊雲對謝鈞的看法,齊雲以“臟”來評價,這當然可以作謝鈞政治上的圖謀太臟來理解,但穆明珠想到早些時候在金玉園中,她轉過墻角險些與齊雲撞在一處,而她在屋內說給那鮮卑奴聽的話中,就曾說過男人太熟練就臟了等語。

如果她猜的沒有錯,齊雲的確是有意在偷聽她的話語,甚至捕捉她的行蹤,那麽究竟是出於什麽目的?

母皇當初給她與齊雲賜婚,果然是有意要齊雲監視於她嗎?

但若齊雲做這些事情,不是出於母皇的命令,那……又該是出於什麽動機呢?

而至於眼前的謝鈞……

穆明珠微微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謝鈞,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只是低聲問道:“這於謝郎君又有什麽好處呢?”

謝鈞笑道:“殿下不是早已清楚嗎?這就是謝某的性情,見不得美人為難。”

穆明珠笑道:“我不信。”

謝鈞眉睫微動,研判著女孩面上的神色,決定給這條大魚放一點餌料試試,便嘆了口氣,裝作瞞不過穆明珠的樣子,低聲道:“好,殿下聰慧,謝某瞞不過你。家中子侄謝瓊,不肯留在西府軍,瞧上了黑刀衛都督的位子……”

穆明珠冷哼一聲,抹了笑臉,面上如掛了一層嚴霜,冷淡道:“本殿誠心誠意同你說話,你倒是拿本殿取樂來了。一來那黑刀衛都督的位子,需得

母皇極信重之人才做得,你家中子侄如何能叫母皇點頭?便是沒了齊雲,也輪不到謝瓊。二來以你謝鈞的威名,誰敢不敬不服?你叫謝瓊留在西府軍中,難道他還敢說一個‘不’字?”她那日在謝府中可是親眼見了謝鈞殺謝瓊愛驢的場景。

謝鈞本就是有意試探,故意扯了一個不太像樣的謊話,若穆明珠含糊過去,裝作信了他的,那他才真要大大起疑。此時見穆明珠面如寒霜、疾言厲色,他反倒是略放下心來。

俗話說挑剔的才是買家,穆明珠質疑他的誠意,正說明她本身是有誠意的。

謝鈞摸摸鼻子,低頭道:“殿下罵得極是。謝某方才的確是與殿下玩笑了。”

穆明珠維持著怒意,冷眼看他底下要怎麽編。

此時雖然夜色已深,但焦府中處處明燈高懸,連這太泉湖都不漏過,沿湖一圈都亮著,湖心無人的亭中也掛著燈籠。謝鈞向波光粼粼的太泉湖的遠處望去,靜了一息,低聲道:“實不相瞞,謝某祖上與齊家原有些恩怨。有道是父債子償,落在齊雲身上也不算冤。”

他這會兒的聲音聽起來沒有平時那種低靡之感了,顯得平淡卻也真實了許多,語氣也沈下來,沒有平時聽起來那麽親近,反倒是有些距離感了。

穆明珠聞言,微微一楞,想了一想,道:“據我所知,謝郎君的父親早亡,祖父故去的時候還在昭烈皇帝一朝。此後謝家居於陳郡,與朝中沒什麽來往。齊雲父親當初做黑刀衛都督的時候,應當與謝郎君家中沒什麽恩怨吧?”

謝鈞淡淡一笑,道:“總有些事情,不為外人所知的。”他只說了這一句,顯然也沒有要為穆明珠解釋陳年舊事的意思。

若說他是編的,他滿可以編得更完善一些。

穆明珠望向湖水近處,那裏謝鈞的倒影在波光中搖搖晃晃,像他的心思一樣捉摸不定。她忽然意識到,也許前世謝鈞謀求政變,殺死母皇,打破士族共和,不只是因為他在政治上的圖謀。當初昭烈皇帝廢黜謝氏女,乃至於晚年血洗以謝家為首的世家的時候,謝鈞應當還沒有出生。但是在謝鈞能記事之後,他那些經歷了當年

慘禍的長輩都還在。關於大周的建立,他們會告訴謝鈞怎樣的故事?關於大周原本的開國皇後,他們又會灌輸給謝鈞怎樣的志向?

穆明珠再開口時,問了一個看起來無關的問題,“謝郎君家中可還有親長?”

謝鈞輕聲道:“沒有了。最小的一位叔父,也已經於去歲過世了。”

去歲,正是謝鈞離開陳郡,應召入建業城南山書院為老師的時候。

他把目光從湖水上收回來,側身看向穆明珠,道:“殿下所問,謝某已答。那麽謝某之問呢?”

穆明珠望了一眼不遠處的齊雲。

少年手握長刀立在燈影下,不像平時同她說話時總是垂著眸,他在夜色中直直望著她所在的方向,似乎只要她一聲指令,便會提刀上前來。

穆明珠輕聲回答謝鈞的問話,道:“謝郎君所謂的消失,是怎樣的消失?”

“永遠的消失。”謝鈞悠然得向她保證,“而且非常安靜,不會有任何後患。”

穆明珠笑道:“謝郎君,你聽起來很像是騙人的商家。”

謝鈞也笑了,道:“謝某絕不會騙殿下。”

穆明珠慢慢斂了笑容,道:“這樣好的貨物,想必謝郎君要價不菲?”她本就對謝鈞很是懷疑,此時見謝鈞信誓旦旦有辦法叫齊雲在揚州城中消失,幾乎是坐實了她的猜測——難道前世齊雲受傷正是謝鈞的手筆?以謝鈞的手腕,前世大約早已知道母皇是要派齊雲往北府軍中去的。齊雲乃是母皇的孤臣,謝鈞最初沒能撬動齊雲,又或者不敢試探齊雲,怕談崩了暴露了自己。但是謝鈞暗中已經俘獲了齊雲的叔父,所以絆倒齊雲,扶齊雲的叔父上位執掌了北府軍。那麽看起來是世家據有西府軍,皇帝掌控北府軍,實際上大周最大的兩股兵權都已經被謝鈞一個人握在手中。前世當謝鈞推齊雲叔父上位之時,謝鈞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所以,前世當真是謝鈞下狠手,在揚州城中要置齊雲於死地麽?

謝鈞聽到穆明珠詢價,原本還有的五成懷疑又去了三成,至於剩下的兩成,像他這樣的人是永遠不會完全信任的。

“怎麽?”謝鈞含笑勾頭

下來,望入穆明珠眸中,道:“殿下擔心付不起謝某的要價嗎?”

他的目光落在穆明珠小巧玲瓏的耳垂上,嘆息道:“可惜殿下今日不曾佩耳珰。否則,便足矣報償了。”

穆明珠陪他演了半天戲,本來準備演到底的,此時實在有點繃不住,嘴角一抽,退開一步,道:“謝郎君,你可真是人間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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