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靈安靜的聽著, 她想，那一年開始變的不僅僅是白謹亦，還有錢夫子吧。但是相對於已經成長起來的錢夫子，才九歲且從未離開過外祖身邊的白謹亦更加的茫然和害怕。

錢夫子回過神：“你且回家去吧, 這些卷子帶上, 年初回來我可是要檢查的，如果沒有做好, 定要打你的板子了。”

顧靈想到打手心這回事, 有點怕怕的。說起來，在現世的時候, 她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就也是打過手心的, 因為前一天語文老師教了一首詩，說了第二天早自修的時候每個同學都要去她那邊背, 而她那天晚上去喝喜酒了，回來哪裏還會想到背詩，結果第二天背不出被打手心了，雖然沒幾下, 但是疼啊。

錢夫子看著她露出害怕的模樣，有些被她感染了。難得自律又聰慧的顧靈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她的臉上不禁有了笑容：“所以我到時候打板子, 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顧靈仿佛一下子被抽光了生機, 有氣無力道：“學生知道了。”

接著，錢夫子又指了指一邊的一個大籮筐, 是今天來私塾的時候她讓婆子擡來的：“這些東西你且拿著, 原是我父親的學生和一些世交送來的年禮，但年後謹亦就要走了，家中也只我一人, 用不了那麽多，放著白白糟蹋浪費了。”其實庫房裏還有很多，都是一年一年累積下來的，只是還沒整理出來，而今這一籮筐裏的，都是今年的新鮮貨。改日天氣稍稍暖和一點，把庫房裏的陳年舊貨也整理出來，一並給了顧靈。

顧家人多，不管是吃的還是用的，都是派的上用場的。而且那些沈年的東西，對顧家人來說，也只好不壞的。

說起來她來這邊教書好幾年了，也只顧靈一個人和她處的來，大概是這孩子的性格與眾不同吧。在她的身上，她看到了沒有被條條框框束縛住的自由。

顧靈對於親近的人，從來不會客氣的，大籮筐是用布蓋著綁住的，也不知道裏面是什麽。但是顧靈高高興興的收了：“謝謝夫子，夫子，回頭我讓我爹給您送幾條大大的草魚過來，要過年了，家裏吃魚才能年年有餘。”她家魚塘裏的魚已經養了一個月了，爺爺和爹爹每天精心照顧的，借她奶奶的話說，這可是祖宗。

錢夫子也一樣沒有拒絕道：“你有心了。”

顧靈微微一笑，不過隨即又犯難了：“可這兩筐東西我是拿不回去的。”

錢夫子道：“無妨，讓婆子幫你擡回去。”想了想，又道，“那從錢家門口出吧。”原是她為了方便才拿到這邊來了，卻考慮少了。東西從這裏擡出去，眾多學生都會見到，不如從她家擡出去低調些。

於是，等顧靈領著錢家的兩個婆子擡著大籮筐的東西回家時，把在家裏等候顧靈的杜嬤嬤和顧老二給震驚到了。

因為知道私塾明天開始放假，今天是最後一天，所以顧老二今天就來鎮上接人了，原以為只有杜嬤嬤和顧靈，再加她們的一些行李，卻哪裏知道有這麽多的東西。

便是杜嬤嬤，也大為意外。“姑娘，這是？”

顧靈讓兩個婆子把大籮筐放下，並表示了感謝，回頭對杜嬤嬤道：“這是夫子送於我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應該是一些吃食和布料之類的，直接搬上牛車，等到了村裏再整理吧。”

顧老二道：“我來搬。”顧老二力氣大，需要兩個婆子擡的大籮筐，他直接給搬了上去。不過，東西也的確沈，一個籮筐一上牛車，很明顯的沈了下去。

接著，杜嬤嬤把她和顧靈昨日收拾好的行李拿上牛車。

說起來，來到顧家四個月了，日子既安定又安穩，杜嬤嬤很是喜歡。她是賣身的下人，是會在顧家終老的，如果下半輩子一直這樣過，其實也不錯，事情少，愁心的事情就更加少了，這也等於是養老日子了。想想剛來的時候，顧家的日子並不怎麽好，就是去市井買點菜，老太太都要一文錢算作兩文錢花的，但是轉眼間，姑娘每個月就能掙上幾百兩銀子了。

然而不僅如此，顧家挖起了魚塘，也建起了新房子。

杜嬤嬤坐在牛車上，看著鎮上越來越遠，她的心，也越來越安定了。

顧靈上了牛車可沒有閑著，她把蓋在大籮筐裏的布解開：“哇，東西好多啊。這是點心盒子，有兩盒子的點心。夫子的故交竟然還送點心過來，可真是有心。”

杜嬤嬤道：“這應該是住的較近的故交才會送的，點心耐放。”

顧靈點點頭，這要是在現代，能放上更久呢。接著，她把裏面的東西繼續拿出來：“這是布，夫子送了好多布啊，這顏色的布得是我娘那個年紀的人才會穿的吧？”

杜嬤嬤道：“這紫色的布也不適合太太，太太撐不住這個顏色，這個淺黃色的布是適合姑娘，可以給姑娘做一身襦裙。”其實杜嬤嬤想說的是，這紫色的布料太好了，不適合屈氏這般身份的。她倒不是看不起屈氏，而是給屈氏穿著實浪費了，“這紫色布料不少，很是光滑，回頭可以給姑娘幾身裏衣裏褲，睡覺的時候穿，便是姑娘年紀小，但姑娘膚色白，壓得住這個顏色。還有這個棉布，給姑娘做更貼身的穿。”

顧靈道：“那便聽嬤嬤的……哇……好多水果啊。”難怪這個大籮筐那麽沈，光是點心和布不至於那麽沈，原來最下面的是水果啊，夫子也真是的，都不告訴自己。

此時此刻的顧靈仿佛是一只餓了很久的小狗狗，正盯著肉在流口水。她真是沒有想到，錢夫子竟然這麽知她的心，給了她那麽多的蘋果和柑橘。

饒是杜嬤嬤見了，也忍不住道：“錢夫子待姑娘可真是好，這個季節的林檎果和柑橘可不常見。”因為是反季，所以不多。

當然，不管是林檎果還是柑橘，會在這個季節成熟，則是因為每個種植的地方地裏位置不同，氣候不同，所以成熟的時間也就不同了。

“林檎果？”顧靈一楞。

杜嬤嬤想到姑娘一直生活在鄉下和鎮上，極可能沒有見過這兩種果子，便解釋：“這個是林檎果，外面的皮是紅色的，裏面的果實……跟桃子一樣，但是味道爽口，不過沒有桃子甜。這個黃色的是柑橘，柑橘也非常的甜，跟糖似的。”

顧靈聽的一楞一楞的，柑橘，古代叫柑橘，現代也叫柑橘，名字沒變。但是這林檎果，不就是現代的蘋果嗎？顧靈對蘋果的歷史不了解，但也深知，古代可能沒有蘋果一詞。

顧靈心中記下了，等明年去了私塾，去問問錢夫子，林檎果和柑橘是從哪個朝代開始有的。不過最重要的是，問問錢夫子，這些果樹哪裏可以買到，到時候種在家裏，那可吃的痛快了。不過這樣一來，新房子那邊的兩畝地可能不夠了，還得在隔壁繼續買地。果園嘛，自然要種在家的旁邊。顧靈知道，蘋果和柑橘還算好種的，倒是不擔心在桃水村這邊種不活。

“杜嬤嬤，我們先吃個柑橘吧，我聞著好香。”顧靈說著，拿起一個柑橘。

杜嬤嬤趕忙道：“奴婢來剝，柑橘的皮剝開的時候，會臟了姑娘的手。”說著，她拿出一塊帕子，把柑橘包住，並剝了起來。

顧靈眉眼彎彎的道：“謝謝杜嬤嬤。”接著又拿起一個蘋果，來到牛車簾子口，掀起簾子：“爹。”

“哎。”顧老二應了一聲，且回頭一看，見閨女把簾子掀起來了，他趕忙道，“快放下，免得冷風吹進去。”要知道這冬天的風可冷了。牛車以前只有一道簾子的，現在天冷了，外面又加了一道草簾，草編織起來的簾子擋風效果好。

顧靈伸出手，把蘋果遞給顧老二：“爹，您吃林檎果，這是夫子給我的，可甜了。”

顧老二心裏火熱火熱的，他性格悶，常年被人忽略，自從閨女去了鎮上念書之後，總能註意到他。比如他去鎮上送豆漿的時候，閨女會擔心他沒有吃早飯，叫著他一起吃。比如閨女請了大夫來給爹娘調理身體的時候，也會叫大夫給他也調理調理。比如天下雨的時候，閨女會擔心他被淋濕了著涼，還比如現在，閨女會把這麽金貴的東西給他吃。

被人忽略了半輩子的顧老二，被閨女這樣的關心著，心裏的火也被點燃了。他張了張嘴，常年沒有笑過的人，此時也牽扯出一絲笑容：“靈兒你自己吃，爹不愛吃這個。”

這話如果奶奶說，顧靈還覺得再正常不過，因為奶奶喜歡把好吃的東西留給自己。可是她爹……她爹一向是別人給他什麽，他就吃什麽的。顧靈道：“我這裏還有好多啊，爹，這可是我特意給您的，您如果不吃，我會傷心難過的。”

顧老二趕忙道：“別別別……”他語氣緊張中還帶著不安，“那爹吃，你別難過。”甚至還帶著幾分討好。

那樣的語氣和神情，出現在他這張老實憨厚的臉上，顧靈覺得還挺有趣的。“那爹您吃吧，可別藏著帶回家給娘，我娘有的吃呢。”她娘可不傻，也不像大伯母那麽老實，她娘雖然對著她奶的時候慫，但是也知道為自己打算的。就是她爹憨，太老實了，爹不疼娘不愛的。怪她，把她奶的愛都給搶走了。

“哎。”顧老二接了林檎果，紅彤彤的林檎果，樣子很好看，他一輩子都沒有見過。

顧林又道：“爹，我還沒吃過這個林檎果，您吃了再告訴我，如果好吃的話我也吃，如果不好吃我就不吃了。爹，我等著呢。”

顧老二原本還想藏著的，可以經常拿出來看看，現在閨女都這樣說了，他只能吃了。顧老二把林檎果拿到嘴邊，鼻子聞到了林檎果的香味，不得不說，這果子還沒吃，聞著就覺得香。顧老二吸了吸鼻子，然後咬了一口。他這一口咬得挺小的，只咬破了皮，但是也嘗到了林檎果的味道，比糖還要甜。

“爹，怎麽樣？好吃嗎？”

聽到身後閨女的問話，顧老二道：“好吃，很好吃，比糖還要甜。”無法形容的好吃。

能被錢夫子的同門師兄或者世交送來的林檎果，自然是極好的。不管是外相還是味道，那都是極好的。

顧靈道：“那咱們家也去種這個吧，在新房子的旁邊再買一畝地，到時候爹您就種這個果樹吧，我好想吃啊。”

顧老二覺得自己不行，他這輩子只會種田、種白菜蘿蔔、種玉米豆子，果子這種高檔又金貴的東西，他種不來。

“爹，這個東西這麽好吃，如果種成功的話，一定很厲害。”顧靈道，“爹爹我相信您，您一定可以的。”

想說自己不可以的顧老二，抿了抿嘴：“那我試試？”

“嗯，我等著爹爹的好消息哦。”顧靈又坐回馬車裏。

杜嬤嬤聽著父女間的一場交談，老爺顯然是被姑娘牽著鼻子走的，她無聲的笑了，把剝好的柑橘給了姑娘。

顧靈接了柑橘，發現杜嬤嬤把柑橘撥的幹幹凈凈，上面白色的絮也沒有了。顧靈把柑橘一分為二，一半給了杜嬤嬤：“嬤嬤也嘗嘗。”

杜嬤嬤：“謝謝姑娘賞賜。”

顧靈和杜嬤嬤，很快把半個柑橘吃完了，在現世沒覺得多好吃的柑橘，在這個古代，顧靈覺得真真是好吃極了。那種甜入心扉的滋味，太美妙了。顧靈還想吃第二只，但是冬天裏，柑橘有些冷，她也沒繼續吃。回頭到了桃水村，可以把柑橘撥出來，煮水果茶喝。

牛車，四平八穩的到了桃水村。

“爹……爹……”

村門口，顧森和顧木看見牛車來了，兩人朝著牛車跑過去。還沒等他們跑幾步，牛車就到了。

顧木道：“爹，我想坐牛車。”

沒等顧老二回答，顧靈就道：“快進來，大冬天的，你們在村門口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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