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身的記憶裏,和尚道士就是最可怕的存在了。

容枝被姥姥抱在懷裏，從小就聽著這些嚇唬年幼妖崽的故事，也曾見過一些熟悉親近的族人莫名消失不見,只是因為在外遇見了和尚道士被抓了去,再也回不來了。

想到這，洛喬忽然有一點疑惑。

這樣的話,她又是如何愛上一個小道士的呢？

小狐貍與清霽初遇,似乎天然就有份好感，而不像其他時候遠遠聞見了和尚道士的氣息撒腿就跑了，哪管是好道士還是壞道士。

原身也許是個傻白甜，但作為尚未長大的弱小妖族,是有趨利避害的本能的。

容枝不但愛上了小道士清霽，還心甘情願將成仙築基之物送給後者療傷。

洛喬微微蹙眉，冥冥之中仿佛有什麽在操控著這一切。

不會這個清霽就是此方世界的主角吧,而她呢,原身這只小狐貍算什麽,是助他成仙的墊腳石,還是人妖虐戀的女主。洛喬冷笑了一聲，等到以後答案自然會浮出水面。

再說了，無論多麽精彩的劇本，也與她沒什麽關系。

這是間小小的禪寺，裏面只有寥寥幾人，而且沒多久洛喬就放下心來,擔當主持的這個老和尚只是普通凡塵僧人，身上沒有一點修為，其他僧人更不用說了。

洛喬就不用擔心他們會看出此畫的異樣，也不會與修仙門派有什麽牽連。

禪寺位於深山裏,偶有些香客過來。不過以洛喬看來，與其說是香客，倒不如說是看病的人多。

連那位將洛喬附身這幅畫送出來的書齋老板，也是因為主持治好了他家小兒。

禪寺的主持法號了緣，會醫術，而且以凡俗的眼光來看，醫術還不錯，只用些山間的普通草藥便能治好大多數疾病了。這也為這家禪寺開辟了個看病的副業，但不收藥費，頂多收些菜蔬米糧，再加上禪寺裏還開辟了幾塊田地，倒也自給自足。

洛喬對老和尚印象不錯，還在於他沒有將畫收起來藏灰，而是展開懸掛在禪房靠近窗邊的墻壁上。

若是前者的話即便她在耐得住寂寞，也會覺得憋悶。即便不出畫，也可以看見窗外山野四季風光，其餘時候，不是見老和尚治病救人，就是焚香誦經。

了緣和尚的確一心向佛，仁善慈憫，看著比玄華宗的弟子，更像個真正的修行者。

不知是不是因為老和尚的虔誠誦經，焚香佛音，即便與洛喬的修煉並非同道，但也意外地讓身處畫中養傷的她，心境變得平靜寧和了許多。

洛喬在畫中這一待就是三年，一開始是為了躲避玄華宗的追捕以及養傷，後來她就在畫中開始鉆研妖無丹的修煉之法。

這還是野狐一族獻祭秘法給她的靈感，萬事萬物皆有一線生機，既然能有那樣劍走偏鋒的天才秘法，也絕對有妖族無丹也可以修行的方式。

原身的妖族傳承記憶不多，畢竟只是山野狐貍，沒有什麽針對妖族血脈的修煉法門。

人族修行是經歷煉氣，凝神，結丹，沖虛，通玄，飛升六大階段。

而妖族修煉路徑，眾所周知的從誕生靈智開始，到結出妖丹，再到修出人身，最後歷經雷劫才能成就仙身。但大部分妖族都沒能到雷劫那個境界，極少數有的也多隕落於雷劫之下。

妖丹的作用在於容納妖力，若是沒有掌握足夠的妖力和法術，尋常妖族難以變幻出人身。

變幻人形與修出人身也是不同的，前者更像是一時的障眼法，遇到有道行的修仙者，一眼便能看穿是妖，且維持不了太久，需要源源不斷提供元氣妖力，所以便有許多妖孽作惡，吸人精氣，食人血肉。

而後者卻是真正的擁有了人身，除非重傷殞命，否則輕易不會變回原形。

洛喬思考著為何妖族那麽執著於要修出人身，以妖族的審美來說，毛絨絨難道不可愛嗎？

她冥思苦想許久，忽有一日明白了，若是站在妖族的角度來想有些難，但換成人族的身份來看，就容易理解許多了。

妖族修出人身，不如說是摒除妖性。

從妖到人，再到仙，這顯然是一個生命等級進化的過程。

天道鐘愛人族，所以人族比妖族的靈慧更多，鬼者最次，所以人修更容易悟道修行。

換句話說，其實洛喬若是能修出人身來，有沒有內丹也不重要了。

這個想法如果扔到妖族內部，估計是極為異想天開。但再匪夷所思的想法不嘗試一下怎麽知道是成功還是失敗。況且且洛喬的優勢在於，她最初便是人族，意識思維也是人性為主導，所以想要摒除妖性修出人身來也容易許多。

只是再容易也要認真摸索具體合適的法門，這恐怕是一種全新的修煉方式。

而洛喬的目標也不止是修出人身，還有——她要成仙。

這一研究便是三載過去了，等洛喬醒過來，再看一看畫外的世界，物是人非，了緣和尚似乎又老了幾分，胡須也全白了，皺紋也變多了。雖然他這些年救過不少人命，但這些並不會延緩他的壽數。不入修行一道，便脫離不了生老病死。

洛喬微微嘆息，就瞧見了緣和尚牽著個小和尚進來。

一老一小對坐在兩個草蒲團上，一個講述佛理，一個認真聆聽。

小和尚才五六歲的模樣，身量矮小，若不是灰色僧衣下的小身板太過瘦弱了些，不然就是個矮冬瓜了，應該是了然和尚新收的弟子吧。新面孔又是孩童，讓洛喬多看了幾眼。

隨後又有其他僧人進出，從他們言語中可知這小孩就是那家書齋老板的幼子，但在去年的一場瘟疫裏，城中百姓染病去世了許多人，這孩子的父母家人也在其中，唯有他活了下來。

了緣和尚去扶災救人時，因他無親無故，就將這孩子帶回了禪寺。

洛喬還憐惜著這小孩的身世，下一刻就見小和尚指著她所在的山水畫，似是懵懂道，“師父，這畫裏面住了一只白色的小狐貍，很漂亮，以前沒有的。”

似是怕師父不信，小和尚還仰起頭認真道，“她剛剛還眨了眼睛。”

洛喬：“……”轉身就鉆進了畫中重重屏障的山水裏。

饒是小和尚也看不見了，小和尚有點懵：“她又不見了。”

了緣微微一怔，然後就摸了摸他的小光頭，慈眉善目地笑道，“許是小狐貍不喜歡被人打擾。”像極了哄小孩子的樣子。

……

之後幾日，小和尚每次來這禪房時，都會睜著葡萄似黑亮的圓眼睛，仰頭看這畫好一會兒，後來還端了些山葡萄放在畫像前，“上次打擾你了，是真衍不好。聽說狐貍喜歡吃雞，但是出家人不能食葷，這些葡萄也很甜的。”

經過上回的意外後，洛喬就施加了多層隱匿術，也是先前太輕松了，因著玄華宗的人沒有發現，這裏出入的又是普通僧人百姓，便一時松懈了。

也可以看出這小孩資質不凡，天生有慧眼。

但洛喬可不願意成為他表現不凡的證明，所以一次也沒有理會。就像過往她對了然和尚的善行有好感，也沒想過顯現真身出現在人前。對於洛喬還是對於老和尚，都不是什麽好事。

孩童忘性大，小和尚很快也跟隨著他師父潛心向佛去了，了然和尚還挺看重他的，帶著身邊悉心教導。

洛喬在畫中世界裏也加速了修煉進程，好盡快修出人身。再不快點，萬一等小和尚長大再被看出來，豈不是要丟臉了。

而在另一邊的玄華宗，幾乎翻遍了大半個人界，也遲遲未能抓到狐妖。反而在其他修仙門派眼中成了個笑話。

枉玄華宗自詡為修仙第一宗門，竟連個小小狐妖都抓不住。

掌門赤霄子因為怒恨難平，生出了些許心魔。

修仙者比凡人更難孕育子嗣，赤霄子多年來也只有這一女，不僅平日驕寵溺愛，還打算著讓她與清霽結為道侶，以後能一榮俱榮。現在女兒慘死，還難以找到兇手處置。身為修仙者受到心境反噬，不就心魔叢生了。

清霽的處境也不好過，門內上下都知道是因他之故，小師妹才被狐妖所害，還連累師尊遭受喪女之痛，心魔纏身修為倒退。其他弟子私下對他也是議論紛紛。

最後清霽主動自請去宗門思過谷面壁三載，以贖其罪。

掌門赤霄子也沒有阻攔，人心有私，喪女之仇未報，他很難不遷怒於清霽，哪怕清霽曾是他寄予厚望無比器重的徒弟。

……

時間如梭，

深夜，山間明月高懸，

寺廟禪房墻壁上的山水畫隱隱散發著一層朦朧輝光。

一白衣翩然的女子自畫而出旋身悄然落地，正是已修成了人身的洛喬。

她對現在這樣子很滿意，無需內丹，體內經脈也是靈氣充盈。洛喬的猜想嘗試沒有錯，相較過去，如同是一次脫胎換骨，便是擁有原身妖丹的清霽，也不可能再尋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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