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天墉城(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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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屠蘇回到客棧休息, 卻睡的並不安穩, 夢境中各種畫面紛至沓來, 他夢到自己跪伏於地, 聽著雲端的天官傳旨:“太子長琴貶為凡人,永世不得為仙,輪回之中寡親緣情緣,命主孤煞!”
畫面遠去, 耳邊忽而又響起師尊紫胤真人嘆息的聲音:“你天資極高,遠勝天墉城同輩弟子,奈何身中煞氣不滅,終是兇險之象。
為師便是擔心有朝一日飛來橫禍, 方不許你與他人一同練劍, 誰料仍然避之不及!”
畫面一轉又是戒律長老的怒斥:“孽障, 肇臨之死你必定脫不了幹系!還不伏首認罪?!執劍長老一早便該將你這孽障逐出門墻!重傷陵越在先,殺害肇臨在後,分明是個滿心惡念的煞星, 怎配做我天墉弟子!”
瑾娘:“這位公子命裏乃是‘死局逢生’之相, 空亡而返, 天虛入命, 六親緣薄,乃大兇之命!”
血泊中族人們的面孔不停地閃現,還有師兄弟們畏懼憎恨的眼神,“百裏屠蘇你就是個怪物!”
“先是大師兄,現在又是執劍長老, 誰跟你親近都會被你害死!”
百裏屠蘇掙紮著,額頭上冒出冷汗,“不——”
無法掙脫,夢境中的他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內心深處的一個聲音在蠱惑著他:永生永世孤獨,該是如何絕望,如墜深淵……求出無期,不如……以焚寂之火毀掉所有一切……把世間化為灰燼焦土
敲門聲忽然響起:“屠蘇?”
百裏屠蘇驀然驚醒,茫然的看著室內,方知剛才的一切都是夢境。
俞青破門而入,見到的便是面色蒼白,渾身煞氣湧動的百裏屠蘇,不禁面色一變,“屠蘇!”
長袖一拂,指尖靈光閃動,一道青綠色的光芒落在百裏屠蘇身上。
半晌,百裏屠蘇平靜下來,也漸漸清醒過來。
他擡起頭,看到神色關切的俞青,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似乎不明白對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稚氣猶存的面孔上一片茫然,眼神澄澈單純,像一只懵懵懂懂的小動物。
不知怎的,俞青突然想笑,然後她真的笑了。
在桌旁坐下,拍了拍身邊的長凳,“過來坐。”
百裏屠蘇一怔,抿了抿唇,還是走過去坐下。
“你體內煞氣易受心志影響,若要不為煞氣所蝕,須謹記你的心念切不可不可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否則極易被侵蝕心智,凡心入魔。
以你如今情形,稍有差池,恐造成不能挽回之局。”
百裏屠蘇聞言低下頭,是他的錯,下山至今已有數月,一路上結識了許多朋友,他們待他一如常人,他幾乎忘了自己身負煞氣。
然而今日發生的一切打破了他的幻想,提醒著他,一切都沒有變,他還是那個令人畏懼厭憎的不詳之人。
大師兄被他所傷,險些喪命,師尊……若不是為從魘魅手中救他,亦不至受傷閉關……
或許正如瑾娘所言,他的命運早已註定,命主孤煞,六親緣薄。
如今煞氣發作一次比一次嚴重,不知道他還能保持多久的清醒,幸而如今尚未鑄下大錯,但求速速解決玉橫之事,倘若真有一日為煞氣所蝕,墮入魔道,被師父誅於劍下,亦無怨言。
俞青見他神色便猜到他心中所想,不禁微微蹙眉,“屠蘇,所謂命運不過是,並非不可扭轉,所謂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凡事皆有一線生機。
你並不是什麽天煞孤星,你有親人,有朋友,別忘了你師尊對你的期望,還有晴雪襄鈴她們,大家都很關心你,即便不為別人,只為了你自己,尚未到最後時刻,也絕不可輕言放棄。”
百裏屠蘇聞言一震,沈默良久,道:“我明白,我以前一直對自己所經歷的一切多有不忿,甚至心懷怨恨。
直到下山歷練後,才漸漸能夠明白師尊所言,天高地廣,心遠即安。
我只願有朝一日能夠真正放下那些晦暗之念,而不是被煞氣吞噬神智,變成……”
俞青微微皺眉,“屠蘇……”
“謝謝。”見她神色擔憂,百裏屠蘇忽然淺淺一笑,臉上的神色變得堅定起來,“不必擔憂,不管日後如何,只要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會放棄的。”
不只為了自己,更是為了這些關心他的人。
俞青嘆了口氣,輕輕一笑,這個孩子面上冷淡,其實心腸比誰都軟,看似孤僻冷傲,但其實最是心地純善,與紫英當年一模一樣。
輕輕摩挲他的發頂,“好孩子,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百裏屠蘇耳根頓時一紅,明明兩人相識不過數日,俞青的年紀甚至比他還小些,可通身的氣質卻沈穩從容,特別地讓人信任。
她就像是自己長輩一樣,這一路行來,指點他修行、溫言安慰解開他胸中郁結、處處保護他照應他,有時他竟會覺得,面前的人是師尊。
俞青微微一笑,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卷軸,遞給百裏屠蘇,“這是我改良的一套心法,與你先前所習同出一源,只是加強了靜心凝神之效,雖不能消除你體內煞氣,卻可稍加緩解煞氣發作之苦。”
百裏屠蘇這才知道她這些時日眉宇間的倦色是為何,頓覺手中的卷軸重若千斤,“這太過貴重,我不能……”
俞青嘆氣,“不提我與你師尊的交情,便是你我之間也是朋友,怎的如此客套?”
百裏屠蘇聞言,猶豫許久,最終還是將卷軸收下,起身鄭重行了一禮,正色道:“此番恩情,屠蘇銘記於心。”
俞青伸手扶起他,無奈搖頭,“你這性子真是與你師尊當年一模一樣。”
百裏屠蘇聞言微微一楞,心中忽然好奇起來,“師尊……以前是什麽樣子?”
其實他早就好奇師尊的往事,只是一直心存顧慮,不好意思多問。
俞青看著眼前的少年,雖然喜歡板著臉,那雙眼睛卻出賣了他的內心,澄澈而柔和,像某種無害的小動物。
就像當年的小紫英,外冷內熱,看著冷峻肅穆,其實最是內斂重情。
如今三百年過去,也不知當年的冷峻少年長成了何等模樣……
百裏屠蘇見她看著自己怔怔出神,覺得這道眼神仿佛穿透了時間,看向了不知名的遠方。
這樣懷念的神色,他曾經在師尊臉上也看到過,百裏屠蘇忍不住想,俞青她……與師尊真的只是故交嗎?
俞青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天邊的晚霞,想起昔年舊事,嘴角露出一絲淺笑,“我與你師父相識時他才六歲,胖嘟嘟的,像個面團兒,又愛吃甜食,經常追在師叔後面要糖吃,後來因為糖吃多了,還把牙都給吃壞了。”
百裏屠蘇如遭雷擊,一臉驚嚇的看著俞青,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這說的……是師尊?!
見他一臉崩潰,俞青忽然一笑,指了指桌上白瓷小碟裏的糕點,“這是我方才跟廚房要的甜糕,是你師尊當年最愛吃的,屠蘇要不要嘗嘗?”
百裏少俠木著臉,神思恍惚的拿起一塊白糖糕塞進嘴裏,頓時一僵,好甜……
冷峻肅穆的師尊居然喜歡吃這種甜膩膩的糕點?
百裏少年臉上一片僵硬,心中萬馬奔騰。混亂之下卻又不自覺的向盤裏的糕點伸出了手。
俞青支著下巴看的津津有味,滿臉的惡趣味。
“咦,屠蘇哥哥你在吃什麽?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襄鈴的聲音喚醒了混亂的百裏少俠。
看著空了一大半的碟子,百裏少俠才後知後覺嘗到了口中甜膩,再看到紅玉等人驚訝的目光,頓時臉色更僵了。
俞青再也忍俊不住,朗笑出聲。
紅玉看了看桌上空了大半的糖糕,再看了眼百裏屠蘇不自在的神情,不禁掩唇一笑,“沒想到公子下山不過短短數月,這口味就大改了。”
襄鈴不明所以,見她們兩人笑,也跟著笑起來。
風晴雪與方蘭生摸不著頭腦,“大家到底在笑什麽?”
百裏屠蘇僵硬的神色漸漸緩解,嘴角也忍不住彎起。
歐陽少恭眸光一閃,隨即笑道:“何事如此開懷?”
“沒什麽,只是方才聽屠蘇講了件趣事。”看著眼前溫潤如玉的俊雅公子,俞青漸漸收起笑意,“我先前聽屠蘇說向先生求了起死回生之藥,不知是真是假?”
歐陽少恭神色不變,微笑道:“確有此事。”
紅玉聞言微微皺眉,看著歐陽少恭的眼神有了些不明的意味。
風晴雪十分好奇:“起死回生?讓已經過世的人活過來嗎?世上真有真麽神奇的藥?”
歐陽少恭搖頭:“起死回生丹藥並未真正煉成,尚缺一味奇異藥材。”
百裏屠蘇道:“等解決完玉橫之事,我定幫先生尋到此藥。”
歐陽少恭溫柔一笑,“如此多謝百裏少俠。”
俞青深深地看了眼歐陽少恭,“可我從未聽聞世上有起死回生藥,生死輪回乃是天道,此等逆天手段,便是神仙也未必能做到,何況凡人?
常言道人死如燈滅,生前種種都已消亡,能輪回轉世便是上天的恩德,又何必如此執著?”
歐陽少恭嘴角的笑意斂起,“上天恩德?真是可笑,輪回轉世又如何?前世所依所愛之人,哪裏還會記得你音容形貌?
即便機緣巧合,憶起昔時往日……也不過是幻夢一場,如此隔世重逢,與當初那個人全然消亡有何不同?”
俞青聞言一怔,封存在記憶深處的那些畫面驀然浮現。
歐陽少恭見她神色怔忡,忽而一笑:“是在下多言了,俞青姑娘說得對,生死有命,心中豁達順應天道方才最好,其他的……不過執念而已。
只是在下看來,對生死之事毫無執念者,只不過是因為那個人一定還沒有經歷過真正絕望的別離……”
風晴雪看了他許久,此時忽然道:“少恭是不是也有執著的人,所以才想煉制起死回生藥?”
歐陽少恭一頓,隨即微微頷首,一向溫柔的面容上露出覆雜的神色,“太深的痛苦會令人變得執著,但正因有執念,我的人生才不是一片虛無。
因此哪怕逆天而行,我也要試一試。”
眾人從未見他如此神色,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麽。
紅玉似乎觸動了心事,微微一嘆,有些羨慕道:“人的感情真好,執著,熾烈……,即便許多時候在那些成仙得道者眼中,全無道理,愚不可及,那又如何?太上忘情亦並非無情啊…”
俞青聞言不由的看了她一眼,聯想到紅玉的身份,心中若有所悟,難道紅玉她……
方蘭生並沒有那麽多感慨,聽了半日忍不住道:“現在別想這些了,解決玉橫的事才最要緊。”
歐陽少恭道:“小蘭所言甚是,依瑾娘所言,往江都城西北自有機緣。
今日我已打聽清楚了,經城郊去西北,一村落名喚“甘泉村”,在下以為我們到那附近探察一番,再作打算。各位意下如何?”
百裏屠蘇點頭,“可。”
其他人也都沒有意見。
俞青卻忽然道:“我忽然想起還有一事待辦,只怕要與大家道別了。”
深深看了眼歐陽少恭,俞青垂眸,有些事情,她真的要去查一查了。
眾人聞言都是一驚,都驚愕地看著她,之前並沒有聽俞青說要離開,怎的如此突然?
襄鈴小臉一垮,一把拽住她的衣袖,“阿青姐姐你要去哪裏?別走好不好,我舍不得你!”
百裏屠蘇微微皺眉,“何事如此著急?若有為難之事我們亦可相助。”
方蘭生與風晴雪也忙點頭,“對啊,有什麽事我們都可以幫忙的。”
俞青聞言一笑,“並無為難之事,只是去探望一位故人而已,屆時事了我再回來。”
襄鈴這才松了口氣,“那姐姐你早點回來。”
俞青拍了拍她的小腦袋,微笑著點了點頭。
歐陽少恭微笑道:“既如此,那在下也不便強留了,姑娘一路小心。”
“多謝。”
翌日,俞青便離開了江都,而百裏屠蘇一行人也繼開始尋找玉橫。
轉眼數月過去,百裏屠蘇等人走遍了許多地方,從江都的甘泉村,到後來的鐵柱觀、自閑山莊、秦始皇陵,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將玉橫覆原,而俞青依舊毫無消息。
眾人心下都十分擔心,百裏屠蘇也越發沈默起來。
這一日,百裏屠蘇等人歷經萬難,終於從祖洲采摘回了“仙芝”。
歐陽少恭大喜,當即開爐煉丹,一月後,終於煉制出了一枚起死回生的丹藥。
“百裏少俠,因此丹所用藥材均十分珍貴,如今藥成也只得一顆,更不便尋人試藥,還望少俠謹慎用之。”
百裏屠蘇勉強鎮定下激動的心情,對歐陽少恭施了一禮:“定然謹記。多謝歐陽先生大恩!”
歐陽少恭搖頭:“如今言謝尚早,這仙芝漱魂丹雖循古法煉制,卻不知藥力究竟如何。古籍中記載,若死去之人其魂魄已入輪回井投胎,丹藥自然無用,而以此法重生之人,切不可行於日光下,這一說卻是不知何故。”
紅玉聞言一怔,腦海中似乎閃過什麽:日光……
百裏屠蘇正色道:“無論最後如何,均只一試,絕不會……太過期望。”
歐陽少恭微笑頷首:“如此甚好。”
百裏屠蘇正欲伸手接過丹藥,憑空出現的一道聲音忽然打斷了他,“且慢!”
眾人循聲望去,不禁一楞,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消失許久的俞青。
大家都十分高興,襄鈴更是笑逐顏開,立刻奔了過去,“阿青姐姐你回來了!”
百裏屠蘇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卻見俞青冷著臉走到歐陽少恭面前,冷冷的看著他,“歐陽先生好手段。”
歐陽少恭神色自若,微笑道:“俞青姑娘這是何意?在下委實不解。”
眾人滿頭霧水,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不知為何,百裏屠蘇忽然想起先前俞青離開時叮囑他小心歐陽少恭的那番話,心裏漸漸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俞青盯著他,一字一句道:“世間有奇異蟲豸曰“焦冥”,生於海外,歲及萬年,聚合時形似草木,人不可輕辨,若以特殊之法如要,豸身不毀,反能食人屍骨,再聚為形,感應人心。所謂的仙芝漱魂丹,不過是將人變成焦冥而已,根本就沒有什麽起死回生!我說的對不對?歐陽先生?不,應該喚你太子長琴才是。”
聽到太子長琴這個名字,歐陽少恭淡定的神色終於變了,銳利的目光刺向俞青,厲聲道:“你從何處知道的這個名字?!”
俞青冷笑,“怎麽?終於不再裝了?”
聽到這裏,大家終於從驚愕中回過神來,不可置信的看著歐陽少恭。
百裏屠蘇的臉色霎時慘白如紙,死死攥住拳頭,心中一片混亂,先生騙了我?焦冥……不,這不是真的……
歐陽少恭的臉色難看至極,死死的看著眼前的青衣女子,“你到底是誰?”
俞青面色淡淡,“在下不過是一山野之人,只是多活了些年頭,又碰巧聽說了些秘聞而已。
閣下步步謀算,難道沒聽過一句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說完將一個瓷瓶擲在地上,哐當聲響,數百枚仙芝漱魂丹散落一地。
歐陽少恭定定看了她半晌,忽然大笑起來,“好!好!好!我苦心布置數十年,沒想到百密一疏,竟毀在了你手裏!”
百裏屠蘇終於清醒過來,面色蒼白,憤怒的盯著歐陽少恭:“仙芝漱魂丹不只一顆?它的效用如何你早就知道?!”
歐陽少恭聞言轉向百裏屠蘇,淡淡一笑,“百裏少俠是指你母親之事?呵呵,這卻怪我不好,忍不住同你開了一個小小玩笑,當真可惜,沒能看到你察覺真相時那種痛苦絕望。”
風晴雪大怒:“你太殘忍了,枉蘇蘇把你當做至交好友,那麽信任你,你居然這樣對他?!”
歐陽少恭轉向風晴雪,挑眉一笑:“哦?晴雪懂得什麽叫做真正的殘忍?我來告訴你~那是不由分說、不容辯解,只憑“天命”二字,就令人永世不得翻身!”
眾人的臉色都十分難看,方蘭生更是不願相信,“少恭……你究竟是少恭……還是我不認識的另外一個人?這些……統統騙我的吧?是在做夢?!”
襄鈴也無法接受,咬牙道:“少恭哥哥……你為什麽……為什麽變成這個樣子……”
紅玉冷冷道:“他不是變了,而是一直都在欺騙我們!”
歐陽少恭神色恢覆如常,漫不經心拂了拂衣袖,“先前紅玉向百裏少俠說在下的不是,在下都未曾計較,想不到紅玉卻不領這份情,委實令我傷懷。”
紅玉:……
“不,這不是少恭,我不信……”方蘭生渾身發寒,搖著頭往後退,卻站立不穩,撲通一聲跌倒在地。
襄鈴一驚:“蘭生!”
看著歐陽少恭面上的笑容,百裏屠蘇雙目漸漸赤紅,“這一切都是你精心策劃的……”
見他煞氣幾乎無法控制,風晴雪與襄鈴嚇了一跳,急忙扶住他,“蘇蘇——”
“屠蘇哥哥——”
俞青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將真氣輸入他體內,“屠蘇,冷靜!”
百裏屠蘇漸漸鎮定下來,蒼白著臉看著歐陽少恭,“我還是不明白,你我無冤無仇,為何要如此針對我?”
歐陽少恭似乎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哈哈哈,無冤無仇?你奪走了我一半的仙靈,居然說我們之間無冤無仇?
要不是我的那一半仙靈,當日烏蒙靈谷被屠之時你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百裏屠蘇!哦,不,應該叫你韓雲溪才是。”
看到百裏屠蘇霎時慘白的臉,歐陽少恭更加興奮,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溫柔,“對了,你還不知道吧?烏蒙靈谷滅族正是我一手策劃,你娘,還有你的族人,可都是因你而死——”
“不——”百裏屠蘇雙眼已是猩紅如血,渾身煞氣翻湧,竟有入魔之兆。
俞青大驚,顧不得其他,當機立斷打暈了他。
風晴雪與紅玉等人匆忙上前相扶,“蘇蘇——”
“公子——”
俞青放下百裏屠蘇,慢慢走向歐陽少恭。
歐陽少恭挑眉,“怎麽?想為百裏屠蘇討回公道?”
俞青冷笑一聲,右手一翻,一把清光湛然的長劍出現在手中。
足尖連點,騰空而起,也不見她有什麽動作,一道長虹憑空出現,一股淩厲的劍勢當空斬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歐陽少恭。
歐陽少恭只覺眼前一花,一股森冷鋒銳的寒意迎面襲來,頓時大吃一驚,急忙施法相抗,千鈞一發之際險險避過要害。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劍光過處,方才歐陽少恭站立之處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縫,將整個大地一分為二。
青色的身影持劍靜立在前,她的容色極美,肌膚是如羊脂玉一般的白,此刻籠罩了一層光暈,猶如天人,眉宇間卻是凜冽的劍意,寒氣逼人。
紅玉眸光一縮,好厲害的劍氣!
眾人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半晌回不過神來。
歐陽少恭摸了摸自己帶血的臉頰,目光一冷,看著俞青的臉色有些莫測,是他失算了,沒想到對方的修為比他預料中的還要可怕!
此地不宜久留。
知道再留下去多有不利,歐陽少恭當機立斷,施展法術瞬間消失在原地。
俞青並沒有追上去,看了眼歐陽少恭消失的方向,眸光一沈,果然不愧是曾經的仙人,即便仙靈缺失,一身道行依舊不可小覷。
眾人扶著百裏屠蘇回房,今日正是朔月,又遭受如此打擊,煞氣發作比以往更加厲害。
幸而百裏屠蘇心志堅毅,又有俞青從旁相助,煞氣最終還是被控制住了。
休養了幾日,眾人回到琴川,卻又碰上琴川疫病爆發,而這一切都是歐陽少恭所為。
還好他們及時趕到,迅速控制了疫情,並未造成太大損傷。
處理完琴川之事,百裏屠蘇決定回烏蒙靈谷一趟。
眾人來到南疆,當年山清水秀的烏蒙靈谷,如今早已一片荒涼。
百裏屠蘇在冰炎洞內呆了三天,最後將母親韓休寧與其他族人的遺體一一入土安葬。
在烏蒙靈谷待了數日,屠蘇總算暫且放下心結,知道襄鈴的家鄉在不遠處的紅葉湖,便提議陪襄鈴回家看望爺爺。
眾人都無異議,於是一齊往紫榕林而去。
老榕樹看到襄鈴十分高興:“你這孩子,這回出去吃了不少苦頭吧?人也瘦了,不過瞧著穩重些,沒以前那樣使性子。”
襄鈴撅嘴,不滿道:“爺爺你說什麽?人家哪裏使性子過?”
榕爺爺呵呵一笑,看向百裏屠蘇一行人,“還得謝謝幾位一路上照顧襄鈴,她自小身邊就沒有爹娘,在這山林間無拘無束長大,倒還養出些脾氣,可給你們添麻煩了。”
方蘭生紅著臉撓頭:“沒有麻煩,她、她挺好,再好不過了!”
榕爺爺見狀明白了些什麽,欣慰的笑了,“小玲兒長大了。“
襄鈴小臉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紅著臉跺腳,“爺爺——”
榕爺爺哈哈一笑,隨後告訴了大家襄鈴的身世,原來襄鈴竟是青丘國公主、九尾天狐的血脈。
眾人正說話,忽聽到阿翔一聲長鳴,接著濃煙滾滾,紫榕林竟起了大火。
縱火的不是別人,正是奉命前來捉拿百裏屠蘇的陵端。
誰也沒想到他為了逼百裏屠蘇出來竟然放火燒山。
襄鈴急得團團轉:“啊,火越來越大了!榕爺爺!怎麽辦!”
風晴雪等人也十分著急:“得盡快想辦法,火勢這麽大!再燒下去這裏就全毀了!”
百裏屠蘇面色十分難看:“這是離火之陣,尋常方法不能令其熄滅,只有去紫榕林外讓陵端罷手!”
百裏屠蘇沖出樹林出擒住陵端:“快快撤去離火之陣!”
陵端哈哈大笑,“百裏屠蘇!做夢去吧!我陵端為何要聽從於你?!就憑你莫名得了執劍長老賞識,就收入門下?!哼哼,真不知他如何鬼迷心竅——
百裏屠蘇大怒:“住口!膽敢侮辱師尊!!”
陵端絲毫不懼,掃了眼襄鈴,冷笑道:“哼!你這怪物!當年用什麽妖法打傷大師兄?!如今又和妖物混跡一同!早該被逐出門墻才是!!”
正得意洋洋,忽然空中一陣驚雷響起,一陣靈雨落下,火勢開始減緩。
見俞青施法滅火,百裏屠蘇等人松了口氣,忽見空中藍光大亮,一個巨大的冰藍色劍陣覆蓋在紫榕林上空,撲面灼人的烈焰熱浪驟然消失無蹤。
劍氣破空而來,數柄長劍流光飛舞,空中似有樂聲響起。
萬千光芒中,一柄冰藍色的巨劍托著一位銀發墨眉,藍白道袍的劍仙緩緩降落。
他看起來非常年輕,長身玉立,容貌極為俊雅,面如冠玉,劍眉斜飛入鬢,仙姿清冷,玉冠下是一頭及長腰間的銀發,青絲如雪,披散在身後,仿佛再自然不過。
他靜靜立在那裏,氣度高華,遺世獨立,如同高山之巔千年不化的積雪,清極、冷極。
另一名外形魁梧的劍靈跪在身旁,為他捧起佩劍。
百裏屠蘇又驚又喜:“師尊……”隨即上前單膝跪下:“弟子拜見師尊。”
眾人吃驚的目光中,紅玉款款上前拜下,紅裙逶迤,如盛放的花朵:“紅玉恭迎主人駕臨。”
風晴雪、襄鈴、方蘭生都瞪大了眼睛,“這……這就是蘇蘇的仙人師父?”
陵端等人也反應過來,撲通跪下:“拜、拜見執劍長老!”
然而這位風姿絕世的劍仙並似乎並沒有註意到自己的弟子,而是定定看著前方的那名含笑看著他的青衣少女,目光中似悲似喜,“……阿青……”
作者有話要說: 替換完畢,後半部分推翻重寫了,多出來的四千字免費贈送給大家,算是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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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遠去, 耳邊忽而又響起師尊紫胤真人嘆息的聲音:“你天資極高,遠勝天墉城同輩弟子,奈何身中煞氣不滅,終是兇險之象。
為師便是擔心有朝一日飛來橫禍, 方不許你與他人一同練劍, 誰料仍然避之不及!”
畫面一轉又是戒律長老的怒斥:“孽障, 肇臨之死你必定脫不了幹系!還不伏首認罪?!執劍長老一早便該將你這孽障逐出門墻!重傷陵越在先,殺害肇臨在後,分明是個滿心惡念的煞星, 怎配做我天墉弟子!”
瑾娘:“這位公子命裏乃是‘死局逢生’之相, 空亡而返, 天虛入命, 六親緣薄,乃大兇之命!”
血泊中族人們的面孔不停地閃現,還有師兄弟們畏懼憎恨的眼神,“百裏屠蘇你就是個怪物!”
“先是大師兄,現在又是執劍長老, 誰跟你親近都會被你害死!”
百裏屠蘇掙紮著,額頭上冒出冷汗,“不——”
無法掙脫,夢境中的他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內心深處的一個聲音在蠱惑著他:永生永世孤獨,該是如何絕望,如墜深淵……求出無期,不如……以焚寂之火毀掉所有一切……把世間化為灰燼焦土
敲門聲忽然響起:“屠蘇?”
百裏屠蘇驀然驚醒,茫然的看著室內,方知剛才的一切都是夢境。
俞青破門而入,見到的便是面色蒼白,渾身煞氣湧動的百裏屠蘇,不禁面色一變,“屠蘇!”
長袖一拂,指尖靈光閃動,一道青綠色的光芒落在百裏屠蘇身上。
半晌,百裏屠蘇平靜下來,也漸漸清醒過來。
他擡起頭,看到神色關切的俞青,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似乎不明白對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稚氣猶存的面孔上一片茫然,眼神澄澈單純,像一只懵懵懂懂的小動物。
不知怎的,俞青突然想笑,然後她真的笑了。
在桌旁坐下,拍了拍身邊的長凳,“過來坐。”
百裏屠蘇一怔,抿了抿唇,還是走過去坐下。
“你體內煞氣易受心志影響,若要不為煞氣所蝕,須謹記你的心念切不可不可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否則極易被侵蝕心智,凡心入魔。
以你如今情形,稍有差池,恐造成不能挽回之局。”
百裏屠蘇聞言低下頭,是他的錯,下山至今已有數月,一路上結識了許多朋友,他們待他一如常人,他幾乎忘了自己身負煞氣。
然而今日發生的一切打破了他的幻想,提醒著他,一切都沒有變,他還是那個令人畏懼厭憎的不詳之人。
大師兄被他所傷,險些喪命,師尊……若不是為從魘魅手中救他,亦不至受傷閉關……
或許正如瑾娘所言,他的命運早已註定,命主孤煞,六親緣薄。
如今煞氣發作一次比一次嚴重,不知道他還能保持多久的清醒,幸而如今尚未鑄下大錯,但求速速解決玉橫之事,倘若真有一日為煞氣所蝕,墮入魔道,被師父誅於劍下,亦無怨言。
俞青見他神色便猜到他心中所想,不禁微微蹙眉,“屠蘇,所謂命運不過是,並非不可扭轉,所謂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凡事皆有一線生機。
你並不是什麽天煞孤星,你有親人,有朋友,別忘了你師尊對你的期望,還有晴雪襄鈴她們,大家都很關心你,即便不為別人,只為了你自己,尚未到最後時刻,也絕不可輕言放棄。”
百裏屠蘇聞言一震,沈默良久,道:“我明白,我以前一直對自己所經歷的一切多有不忿,甚至心懷怨恨。
直到下山歷練後,才漸漸能夠明白師尊所言,天高地廣,心遠即安。
我只願有朝一日能夠真正放下那些晦暗之念,而不是被煞氣吞噬神智,變成……”
俞青微微皺眉,“屠蘇……”
“謝謝。”見她神色擔憂,百裏屠蘇忽然淺淺一笑,臉上的神色變得堅定起來,“不必擔憂,不管日後如何,只要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會放棄的。”
不只為了自己,更是為了這些關心他的人。
俞青嘆了口氣,輕輕一笑,這個孩子面上冷淡,其實心腸比誰都軟,看似孤僻冷傲,但其實最是心地純善,與紫英當年一模一樣。
輕輕摩挲他的發頂,“好孩子,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百裏屠蘇耳根頓時一紅,明明兩人相識不過數日,俞青的年紀甚至比他還小些,可通身的氣質卻沈穩從容,特別地讓人信任。
她就像是自己長輩一樣,這一路行來,指點他修行、溫言安慰解開他胸中郁結、處處保護他照應他,有時他竟會覺得,面前的人是師尊。
俞青微微一笑,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卷軸,遞給百裏屠蘇,“這是我改良的一套心法,與你先前所習同出一源,只是加強了靜心凝神之效,雖不能消除你體內煞氣,卻可稍加緩解煞氣發作之苦。”
百裏屠蘇這才知道她這些時日眉宇間的倦色是為何,頓覺手中的卷軸重若千斤,“這太過貴重,我不能……”
俞青嘆氣,“不提我與你師尊的交情,便是你我之間也是朋友,怎的如此客套?”
百裏屠蘇聞言,猶豫許久,最終還是將卷軸收下,起身鄭重行了一禮,正色道:“此番恩情,屠蘇銘記於心。”
俞青伸手扶起他,無奈搖頭,“你這性子真是與你師尊當年一模一樣。”
百裏屠蘇聞言微微一楞,心中忽然好奇起來,“師尊……以前是什麽樣子?”
其實他早就好奇師尊的往事,只是一直心存顧慮,不好意思多問。
俞青看著眼前的少年,雖然喜歡板著臉,那雙眼睛卻出賣了他的內心,澄澈而柔和,像某種無害的小動物。
就像當年的小紫英,外冷內熱,看著冷峻肅穆,其實最是內斂重情。
如今三百年過去,也不知當年的冷峻少年長成了何等模樣……
百裏屠蘇見她看著自己怔怔出神,覺得這道眼神仿佛穿透了時間,看向了不知名的遠方。
這樣懷念的神色,他曾經在師尊臉上也看到過,百裏屠蘇忍不住想,俞青她……與師尊真的只是故交嗎?
俞青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天邊的晚霞,想起昔年舊事,嘴角露出一絲淺笑,“我與你師父相識時他才六歲,胖嘟嘟的,像個面團兒,又愛吃甜食,經常追在師叔後面要糖吃,後來因為糖吃多了,還把牙都給吃壞了。”
百裏屠蘇如遭雷擊,一臉驚嚇的看著俞青,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這說的……是師尊?!
見他一臉崩潰,俞青忽然一笑,指了指桌上白瓷小碟裏的糕點,“這是我方才跟廚房要的甜糕,是你師尊當年最愛吃的,屠蘇要不要嘗嘗?”
百裏少俠木著臉,神思恍惚的拿起一塊白糖糕塞進嘴裏,頓時一僵,好甜……
冷峻肅穆的師尊居然喜歡吃這種甜膩膩的糕點?
百裏少年臉上一片僵硬,心中萬馬奔騰。混亂之下卻又不自覺的向盤裏的糕點伸出了手。
俞青支著下巴看的津津有味,滿臉的惡趣味。
“咦,屠蘇哥哥你在吃什麽?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襄鈴的聲音喚醒了混亂的百裏少俠。
看著空了一大半的碟子,百裏少俠才後知後覺嘗到了口中甜膩,再看到紅玉等人驚訝的目光,頓時臉色更僵了。
俞青再也忍俊不住,朗笑出聲。
紅玉看了看桌上空了大半的糖糕,再看了眼百裏屠蘇不自在的神情,不禁掩唇一笑,“沒想到公子下山不過短短數月,這口味就大改了。”
襄鈴不明所以,見她們兩人笑,也跟著笑起來。
風晴雪與方蘭生摸不著頭腦,“大家到底在笑什麽?”
百裏屠蘇僵硬的神色漸漸緩解,嘴角也忍不住彎起。
歐陽少恭眸光一閃,隨即笑道:“何事如此開懷?”
“沒什麽,只是方才聽屠蘇講了件趣事。”看著眼前溫潤如玉的俊雅公子,俞青漸漸收起笑意,“我先前聽屠蘇說向先生求了起死回生之藥,不知是真是假?”
歐陽少恭神色不變,微笑道:“確有此事。”
紅玉聞言微微皺眉,看著歐陽少恭的眼神有了些不明的意味。
風晴雪十分好奇:“起死回生?讓已經過世的人活過來嗎?世上真有真麽神奇的藥?”
歐陽少恭搖頭:“起死回生丹藥並未真正煉成,尚缺一味奇異藥材。”
百裏屠蘇道:“等解決完玉橫之事,我定幫先生尋到此藥。”
歐陽少恭溫柔一笑,“如此多謝百裏少俠。”
俞青深深地看了眼歐陽少恭,“可我從未聽聞世上有起死回生藥,生死輪回乃是天道,此等逆天手段,便是神仙也未必能做到,何況凡人?
常言道人死如燈滅,生前種種都已消亡,能輪回轉世便是上天的恩德,又何必如此執著?”
歐陽少恭嘴角的笑意斂起,“上天恩德?真是可笑,輪回轉世又如何?前世所依所愛之人,哪裏還會記得你音容形貌?
即便機緣巧合,憶起昔時往日……也不過是幻夢一場,如此隔世重逢,與當初那個人全然消亡有何不同?”
俞青聞言一怔,封存在記憶深處的那些畫面驀然浮現。
歐陽少恭見她神色怔忡,忽而一笑:“是在下多言了,俞青姑娘說得對,生死有命,心中豁達順應天道方才最好,其他的……不過執念而已。
只是在下看來,對生死之事毫無執念者,只不過是因為那個人一定還沒有經歷過真正絕望的別離……”
風晴雪看了他許久,此時忽然道:“少恭是不是也有執著的人,所以才想煉制起死回生藥?”
歐陽少恭一頓,隨即微微頷首,一向溫柔的面容上露出覆雜的神色,“太深的痛苦會令人變得執著,但正因有執念,我的人生才不是一片虛無。
因此哪怕逆天而行,我也要試一試。”
眾人從未見他如此神色,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麽。
紅玉似乎觸動了心事,微微一嘆,有些羨慕道:“人的感情真好,執著,熾烈……,即便許多時候在那些成仙得道者眼中,全無道理,愚不可及,那又如何?太上忘情亦並非無情啊…”
俞青聞言不由的看了她一眼,聯想到紅玉的身份,心中若有所悟,難道紅玉她……
方蘭生並沒有那麽多感慨,聽了半日忍不住道:“現在別想這些了,解決玉橫的事才最要緊。”
歐陽少恭道:“小蘭所言甚是,依瑾娘所言,往江都城西北自有機緣。
今日我已打聽清楚了,經城郊去西北,一村落名喚“甘泉村”,在下以為我們到那附近探察一番,再作打算。各位意下如何?”
百裏屠蘇點頭,“可。”
其他人也都沒有意見。
俞青卻忽然道:“我忽然想起還有一事待辦,只怕要與大家道別了。”
深深看了眼歐陽少恭,俞青垂眸,有些事情,她真的要去查一查了。
眾人聞言都是一驚,都驚愕地看著她,之前並沒有聽俞青說要離開,怎的如此突然?
襄鈴小臉一垮,一把拽住她的衣袖,“阿青姐姐你要去哪裏?別走好不好,我舍不得你!”
百裏屠蘇微微皺眉,“何事如此著急?若有為難之事我們亦可相助。”
方蘭生與風晴雪也忙點頭,“對啊,有什麽事我們都可以幫忙的。”
俞青聞言一笑,“並無為難之事,只是去探望一位故人而已,屆時事了我再回來。”
襄鈴這才松了口氣,“那姐姐你早點回來。”
俞青拍了拍她的小腦袋,微笑著點了點頭。
歐陽少恭微笑道:“既如此,那在下也不便強留了,姑娘一路小心。”
“多謝。”
翌日,俞青便離開了江都,而百裏屠蘇一行人也繼開始尋找玉橫。
轉眼數月過去,百裏屠蘇等人走遍了許多地方,從江都的甘泉村,到後來的鐵柱觀、自閑山莊、秦始皇陵,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將玉橫覆原,而俞青依舊毫無消息。
眾人心下都十分擔心,百裏屠蘇也越發沈默起來。
這一日,百裏屠蘇等人歷經萬難,終於從祖洲采摘回了“仙芝”。
歐陽少恭大喜,當即開爐煉丹,一月後,終於煉制出了一枚起死回生的丹藥。
“百裏少俠,因此丹所用藥材均十分珍貴,如今藥成也只得一顆,更不便尋人試藥,還望少俠謹慎用之。”
百裏屠蘇勉強鎮定下激動的心情,對歐陽少恭施了一禮:“定然謹記。多謝歐陽先生大恩!”
歐陽少恭搖頭:“如今言謝尚早,這仙芝漱魂丹雖循古法煉制,卻不知藥力究竟如何。古籍中記載,若死去之人其魂魄已入輪回井投胎,丹藥自然無用,而以此法重生之人,切不可行於日光下,這一說卻是不知何故。”
紅玉聞言一怔,腦海中似乎閃過什麽:日光……
百裏屠蘇正色道:“無論最後如何,均只一試,絕不會……太過期望。”
歐陽少恭微笑頷首:“如此甚好。”
百裏屠蘇正欲伸手接過丹藥,憑空出現的一道聲音忽然打斷了他,“且慢!”
眾人循聲望去,不禁一楞,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消失許久的俞青。
大家都十分高興,襄鈴更是笑逐顏開,立刻奔了過去,“阿青姐姐你回來了!”
百裏屠蘇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卻見俞青冷著臉走到歐陽少恭面前,冷冷的看著他,“歐陽先生好手段。”
歐陽少恭神色自若,微笑道:“俞青姑娘這是何意?在下委實不解。”
眾人滿頭霧水,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不知為何,百裏屠蘇忽然想起先前俞青離開時叮囑他小心歐陽少恭的那番話,心裏漸漸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俞青盯著他,一字一句道:“世間有奇異蟲豸曰“焦冥”,生於海外,歲及萬年,聚合時形似草木,人不可輕辨,若以特殊之法如要,豸身不毀,反能食人屍骨,再聚為形,感應人心。所謂的仙芝漱魂丹,不過是將人變成焦冥而已,根本就沒有什麽起死回生!我說的對不對?歐陽先生?不,應該喚你太子長琴才是。”
聽到太子長琴這個名字,歐陽少恭淡定的神色終於變了,銳利的目光刺向俞青,厲聲道:“你從何處知道的這個名字?!”
俞青冷笑,“怎麽?終於不再裝了?”
聽到這裏,大家終於從驚愕中回過神來,不可置信的看著歐陽少恭。
百裏屠蘇的臉色霎時慘白如紙,死死攥住拳頭,心中一片混亂,先生騙了我?焦冥……不,這不是真的……
歐陽少恭的臉色難看至極,死死的看著眼前的青衣女子,“你到底是誰?”
俞青面色淡淡,“在下不過是一山野之人,只是多活了些年頭,又碰巧聽說了些秘聞而已。
閣下步步謀算,難道沒聽過一句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說完將一個瓷瓶擲在地上,哐當聲響,數百枚仙芝漱魂丹散落一地。
歐陽少恭定定看了她半晌,忽然大笑起來,“好!好!好!我苦心布置數十年,沒想到百密一疏,竟毀在了你手裏!”
百裏屠蘇終於清醒過來,面色蒼白,憤怒的盯著歐陽少恭:“仙芝漱魂丹不只一顆?它的效用如何你早就知道?!”
歐陽少恭聞言轉向百裏屠蘇,淡淡一笑,“百裏少俠是指你母親之事?呵呵,這卻怪我不好,忍不住同你開了一個小小玩笑,當真可惜,沒能看到你察覺真相時那種痛苦絕望。”
風晴雪大怒:“你太殘忍了,枉蘇蘇把你當做至交好友,那麽信任你,你居然這樣對他?!”
歐陽少恭轉向風晴雪,挑眉一笑:“哦?晴雪懂得什麽叫做真正的殘忍?我來告訴你~那是不由分說、不容辯解,只憑“天命”二字,就令人永世不得翻身!”
眾人的臉色都十分難看,方蘭生更是不願相信,“少恭……你究竟是少恭……還是我不認識的另外一個人?這些……統統騙我的吧?是在做夢?!”
襄鈴也無法接受,咬牙道:“少恭哥哥……你為什麽……為什麽變成這個樣子……”
紅玉冷冷道:“他不是變了,而是一直都在欺騙我們!”
歐陽少恭神色恢覆如常,漫不經心拂了拂衣袖,“先前紅玉向百裏少俠說在下的不是,在下都未曾計較,想不到紅玉卻不領這份情,委實令我傷懷。”
紅玉:……
“不,這不是少恭,我不信……”方蘭生渾身發寒,搖著頭往後退,卻站立不穩,撲通一聲跌倒在地。
襄鈴一驚:“蘭生!”
看著歐陽少恭面上的笑容,百裏屠蘇雙目漸漸赤紅,“這一切都是你精心策劃的……”
見他煞氣幾乎無法控制,風晴雪與襄鈴嚇了一跳,急忙扶住他,“蘇蘇——”
“屠蘇哥哥——”
俞青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將真氣輸入他體內,“屠蘇,冷靜!”
百裏屠蘇漸漸鎮定下來,蒼白著臉看著歐陽少恭,“我還是不明白,你我無冤無仇,為何要如此針對我?”
歐陽少恭似乎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哈哈哈,無冤無仇?你奪走了我一半的仙靈,居然說我們之間無冤無仇?
要不是我的那一半仙靈,當日烏蒙靈谷被屠之時你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百裏屠蘇!哦,不,應該叫你韓雲溪才是。”
看到百裏屠蘇霎時慘白的臉,歐陽少恭更加興奮,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溫柔,“對了,你還不知道吧?烏蒙靈谷滅族正是我一手策劃,你娘,還有你的族人,可都是因你而死——”
“不——”百裏屠蘇雙眼已是猩紅如血,渾身煞氣翻湧,竟有入魔之兆。
俞青大驚,顧不得其他,當機立斷打暈了他。
風晴雪與紅玉等人匆忙上前相扶,“蘇蘇——”
“公子——”
俞青放下百裏屠蘇,慢慢走向歐陽少恭。
歐陽少恭挑眉,“怎麽?想為百裏屠蘇討回公道?”
俞青冷笑一聲,右手一翻,一把清光湛然的長劍出現在手中。
足尖連點,騰空而起,也不見她有什麽動作,一道長虹憑空出現,一股淩厲的劍勢當空斬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歐陽少恭。
歐陽少恭只覺眼前一花,一股森冷鋒銳的寒意迎面襲來,頓時大吃一驚,急忙施法相抗,千鈞一發之際險險避過要害。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劍光過處,方才歐陽少恭站立之處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縫,將整個大地一分為二。
青色的身影持劍靜立在前,她的容色極美,肌膚是如羊脂玉一般的白,此刻籠罩了一層光暈,猶如天人,眉宇間卻是凜冽的劍意,寒氣逼人。
紅玉眸光一縮,好厲害的劍氣!
眾人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半晌回不過神來。
歐陽少恭摸了摸自己帶血的臉頰,目光一冷,看著俞青的臉色有些莫測,是他失算了,沒想到對方的修為比他預料中的還要可怕!
此地不宜久留。
知道再留下去多有不利,歐陽少恭當機立斷,施展法術瞬間消失在原地。
俞青並沒有追上去,看了眼歐陽少恭消失的方向,眸光一沈,果然不愧是曾經的仙人,即便仙靈缺失,一身道行依舊不可小覷。
眾人扶著百裏屠蘇回房,今日正是朔月,又遭受如此打擊,煞氣發作比以往更加厲害。
幸而百裏屠蘇心志堅毅,又有俞青從旁相助,煞氣最終還是被控制住了。
休養了幾日,眾人回到琴川,卻又碰上琴川疫病爆發,而這一切都是歐陽少恭所為。
還好他們及時趕到,迅速控制了疫情,並未造成太大損傷。
處理完琴川之事,百裏屠蘇決定回烏蒙靈谷一趟。
眾人來到南疆,當年山清水秀的烏蒙靈谷,如今早已一片荒涼。
百裏屠蘇在冰炎洞內呆了三天,最後將母親韓休寧與其他族人的遺體一一入土安葬。
在烏蒙靈谷待了數日,屠蘇總算暫且放下心結,知道襄鈴的家鄉在不遠處的紅葉湖,便提議陪襄鈴回家看望爺爺。
眾人都無異議,於是一齊往紫榕林而去。
老榕樹看到襄鈴十分高興:“你這孩子,這回出去吃了不少苦頭吧?人也瘦了,不過瞧著穩重些,沒以前那樣使性子。”
襄鈴撅嘴,不滿道:“爺爺你說什麽?人家哪裏使性子過?”
榕爺爺呵呵一笑,看向百裏屠蘇一行人,“還得謝謝幾位一路上照顧襄鈴,她自小身邊就沒有爹娘,在這山林間無拘無束長大,倒還養出些脾氣,可給你們添麻煩了。”
方蘭生紅著臉撓頭:“沒有麻煩,她、她挺好,再好不過了!”
榕爺爺見狀明白了些什麽,欣慰的笑了,“小玲兒長大了。“
襄鈴小臉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紅著臉跺腳,“爺爺——”
榕爺爺哈哈一笑,隨後告訴了大家襄鈴的身世,原來襄鈴竟是青丘國公主、九尾天狐的血脈。
眾人正說話,忽聽到阿翔一聲長鳴,接著濃煙滾滾,紫榕林竟起了大火。
縱火的不是別人,正是奉命前來捉拿百裏屠蘇的陵端。
誰也沒想到他為了逼百裏屠蘇出來竟然放火燒山。
襄鈴急得團團轉:“啊,火越來越大了!榕爺爺!怎麽辦!”
風晴雪等人也十分著急:“得盡快想辦法,火勢這麽大!再燒下去這裏就全毀了!”
百裏屠蘇面色十分難看:“這是離火之陣,尋常方法不能令其熄滅,只有去紫榕林外讓陵端罷手!”
百裏屠蘇沖出樹林出擒住陵端:“快快撤去離火之陣!”
陵端哈哈大笑,“百裏屠蘇!做夢去吧!我陵端為何要聽從於你?!就憑你莫名得了執劍長老賞識,就收入門下?!哼哼,真不知他如何鬼迷心竅——
百裏屠蘇大怒:“住口!膽敢侮辱師尊!!”
陵端絲毫不懼,掃了眼襄鈴,冷笑道:“哼!你這怪物!當年用什麽妖法打傷大師兄?!如今又和妖物混跡一同!早該被逐出門墻才是!!”
正得意洋洋,忽然空中一陣驚雷響起,一陣靈雨落下,火勢開始減緩。
見俞青施法滅火,百裏屠蘇等人松了口氣,忽見空中藍光大亮,一個巨大的冰藍色劍陣覆蓋在紫榕林上空,撲面灼人的烈焰熱浪驟然消失無蹤。
劍氣破空而來,數柄長劍流光飛舞,空中似有樂聲響起。
萬千光芒中,一柄冰藍色的巨劍托著一位銀發墨眉,藍白道袍的劍仙緩緩降落。
他看起來非常年輕,長身玉立,容貌極為俊雅,面如冠玉,劍眉斜飛入鬢,仙姿清冷,玉冠下是一頭及長腰間的銀發,青絲如雪,披散在身後,仿佛再自然不過。
他靜靜立在那裏,氣度高華,遺世獨立,如同高山之巔千年不化的積雪,清極、冷極。
另一名外形魁梧的劍靈跪在身旁,為他捧起佩劍。
百裏屠蘇又驚又喜:“師尊……”隨即上前單膝跪下:“弟子拜見師尊。”
眾人吃驚的目光中,紅玉款款上前拜下,紅裙逶迤,如盛放的花朵:“紅玉恭迎主人駕臨。”
風晴雪、襄鈴、方蘭生都瞪大了眼睛,“這……這就是蘇蘇的仙人師父?”
陵端等人也反應過來,撲通跪下:“拜、拜見執劍長老!”
然而這位風姿絕世的劍仙並似乎並沒有註意到自己的弟子,而是定定看著前方的那名含笑看著他的青衣少女,目光中似悲似喜,“……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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