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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沒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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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枝心裏有些害怕,警惕地掃了一圈這群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

她來雞鳴村這麽久了,幾乎沒有怎麽出去玩過,也不認識村裏這些小孩,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麽。

莫非是看她從吳嫂子家中出來,瞧上了她手裏的豆花?

枝枝不動聲色地把裝著豆花的籃子往身後藏了藏。

幾個小孩卻沒註意她,互相嘀咕著:“咱們村什麽時候新來了不認識的丫頭?”

“聽說是謝家收養的,爹娘死了沒人要的野丫頭。”

“爹娘都死了?哈哈哈哈果然是沒人要的野丫頭!”

幾個小孩很快沒心沒肺地笑起來,他們幾個爹娘都忙著種田,平日裏對他們也疏於管教,最喜歡在背後欺負弱小,這下逮到枝枝,都可著勁兒嘲笑。

“野丫頭,沒人要的野丫頭!”

“沒爹沒娘的野丫頭!”

他們嬉笑著揚聲罵了幾句,甚至撿起了路邊的小石頭枯樹枝往枝枝身上扔,嘴裏還罵個不停。

枝枝害怕地後退了好幾步,又要護住籃子,又要躲砸過來的石頭,根本沒能力反抗,聽見他們的罵聲,更是委屈地想哭。

“我不是……”

枝枝身上被砸了好幾下,錐心刺骨的痛,她抽抽噎噎地用手背抹了眼淚,轉身想往後跑,卻撞上一個生硬的身體。

“你們幾個罵誰呢?”

有些暴躁又冷厲的聲音,枝枝擡起頭望過去,只看見一張熟悉的下頷,謝翼皺著眉頭擋在枝枝前面,沖那群小孩厲聲道:“信不信老子揍你們!”

“是謝家小子!”

幾個小孩很快認出了謝翼,都有些懼怕,他們沒有謝翼高,也打不過謝翼,很快便識相地一溜煙兒跑了。

謝翼這才低頭看枝枝。

小丫頭被石頭砸了好幾下,衣服都臟了,紅著一雙眼,鼻子還一抽一抽的,眼角還有沒擦幹的淚痕。

謝翼嫌她沒出息,“笨都笨死了,人家都欺負到頭上了,還不知道反抗?”

“我……”枝枝又用衣袖抹了下鼻子,“我不敢嗚嗚嗚……”

“真是沒出息。”謝翼搖搖頭,覺得她沒救了,轉過身往回走。

枝枝忙不及小跑著跟上去。

直到回到家,枝枝換了衣服,擦幹了臉,才去籃子裏給謝翼取豆花。

可是她打開籃子,卻楞住了,許是剛才路上那麽一鬧,籃子不知何時沒拿穩,裏面的豆花撒了一碗。

另一碗還是好好的。

謝翼瞧見了,問她:“怎麽兩碗?”

他記得她只拿了兩個銅板,只夠買一碗的。

枝枝道:“這碗是吳大娘送的,說是給我也喝一碗。”

她說著將完好的那碗拿起來,遞給謝翼:“哥哥,給你喝,你吃飽了好去念書。”

謝翼一怔,嫌棄般的“嗤”了一聲,轉過身去渾不在意道:“你自己喝吧,吳嫂子給你的,要是讓我喝了,指不定背後怎麽罵我呢。”

他轉身回了屋,忽然覺得沒趣,坐在書桌前。

算了,還是看會兒書吧,不然娘回來又該說了。謝翼認命地翻開書冊。

枝枝還在外間,她楞了楞,沒想到謝翼這次沒和她搶了,但她也沒想獨吞,從廚房拿了個幹凈的碗,將那碗豆花倒了一半出來,跑去找謝翼。

少年背對著窗坐在桌前,低眉斂目望著案上的書卷,不知何時已經開始溫習功課了。

枝枝大喜,也不敢打擾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半碗豆花置於桌上,然後擡起眼眸偷偷看了眼謝翼,許是心思都在面前的書卷上,少年的側臉難得柔和了些,神情專註而認真。他似乎在算一道算術題,思緒動得很快,一眼看過去就將答案揮灑於紙上了。

——咦,林姨不是說他功課不好麽,算術題這麽快就得出答案了?

難道這題很簡單?枝枝有些奇怪地往書案上看,不自覺將題目念出來。

“今有垣厚五尺,兩鼠對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問何日相逢,各穿幾何?”

謝翼這才偏過頭來看她,詫異道:“你倒是也識字?”

枝枝摸著腦袋沖他笑了笑,她娘是村子裏少見的會識字的人,雖不讓她幹家務,卻從小教她讀書認字,家裏也有幾本《千字文》《弟子規》之類的啟蒙書,她常常捧著讀。

謝翼眼眸露出狹笑,捉弄她的心思又蠢蠢欲動起來,他指了指書卷上的題目,“那正好,你不是要監督我讀書嗎?不若幫我看看這道題怎麽算?”

枝枝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然後目光落在書冊上。

“今有雉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雉兔各幾何?”

枝枝娘雖教過她識字,卻不曾教她算術,枝枝掰著指頭算了半天,也沒算明白題目中的各種關系,她苦著一張小臉擡頭,卻看見謝翼正扯著嘴角看她,眼裏的嘲笑意味十足。

“這題目也好生奇怪,”枝枝不由為自己開解,仰著頭很有理的樣子:“好端端的,幹嘛將雞和兔置於同一個籠子嘛!”

“嗤。”謝翼忍不住又嗤笑一聲,笨得連到最簡單的題都算不出來,還給自己找借口。

枝枝默默接受了他的嘲諷,也知道他這下確實是在溫習功課了,她便安心下來,道:“哥哥你學習吧,我先出去了。”

“等等——”

枝枝迷茫中回頭,見少年從桌上隨手抽了一本字帖出來,不由分說遞給她:“回去臨摹兩頁。”

枝枝疑惑地看著他,他給她這個幹嘛?

而後一瞬間忽然反應過來,這恐怕是他的作業,他不想做,要她來完成。

“不行的!”枝枝連忙拒絕:“林姨讓我監督你,又不是讓我幫……”

“寫不寫?”謝翼直接打斷她。

“……不寫。”枝枝顯然沒什麽底氣。

“那我告訴我娘你偷瓜的事好了。”謝翼語氣散漫,挑眉望著她。

“……”枝枝也沒想到他會用這件事來威脅她。

她在林姨心目中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若是林姨知曉她有如此偷竊的行為,定會失望。

猶豫了半晌,枝枝才小聲道:“可是……我和你的字跡又不同。”

“沒事兒。”謝翼毫不在意:“我就跟夫子說,右手傷了,左手寫的。”

“……”

枝枝拿回了謝翼的字帖,一邊翻一遍抱怨,什麽嘛,又要幫林姨監督哥哥,又要偷偷給他做苦力。

她想了想,還是不能助紂為虐。

於是,當她拿著寫得歪歪斜斜的字體去找謝翼時,謝翼詫異地挑起了眉。

枝枝有些不自然道:“……剛剛被砸到手了,字寫不好。”

謝翼抽了抽嘴角,一眼就看出這小丫頭的心思,他混不在意地將字帖扯過來,隨口道:“那也無礙。我就跟夫子說,兩只手都傷了,用腳寫的。”

“……”

林氏晚上回來後,見謝翼在家老老實實完成了不少功課,也滿意地點點頭。

“還是我們枝枝好,以後有人監督他學習了。”林氏蹲在井邊洗菜,一邊誇枝枝一邊絮叨:“這小子啊,再過兩年就該院考了,可瞧他成天這副樣子,八成也是沒戲。”

“為什麽呀?”枝枝也蹲下來幫林氏剝蒜苗,“我覺著哥哥應該挺聰明的啊,今天看見他一道算術題很快就有答案了。”

“是麽?”林氏心不在焉地問著,而後嘆氣:“他呀,聰明是聰明,就是心思不放在正道上,總是喜歡貪玩鬼混,那學堂裏的夫子都不知說過多少回了。”

枝枝抿了抿唇,沈默半晌,問道:“林姨,您為什麽希望哥哥考功名呢,以他的性格,學武亦是一種出路啊?”

林氏楞了楞,似是想起些什麽,良久,才幽幽道:“枝枝,我還沒跟你說過吧?”

“阿翼他爹,年輕時就是文人,年紀輕輕就考中了舉人,還做了縣裏的縣丞。”林氏想起往昔,眉眼十分溫柔,而後嘆了口氣:“只是有一年發大水,他爹去救災,才死在了洪水裏……”

枝枝也沒想到謝翼的父親是這樣一個人物,讓林氏想起了傷心事,枝枝有些愧疚:“林姨,您別難過了……”

林氏收回了思緒,沖她笑了笑,又低下頭洗菜,繼續道:“其實阿翼小時候也沒那麽皮的,是個像你一樣乖的好孩子,只是他爹死後,我帶著他遷來這村子裏,孤兒寡母沒少受人欺負,也是在那個時候,他學壞了,開始和人打架……”

枝枝神色一晃,沒想到他和自己的經歷倒是挺像的,早年喪父,孤兒寡母。枝枝想起了她下午在路上被那群小孩追著罵的事情,小時候的謝翼,應該受過比這更多的欺負吧?

“其實現在想來,阿翼當初變成那樣,也是在保護我們母子。”林氏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心酸的微笑,有些理解當年兒子的做法。

枝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就像下午那件事,她一味忍受是沒有用的,非得起來反抗才行,更何況今日哥哥也算救了自己,枝枝想著也不由自主道:“哥哥其實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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