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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魔尊九夜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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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

初意坐在床頭,看著床上雙目緊閉、面色蒼白的男人,一如前些日為她受傷後的虛弱樣子。

他脖間有一道顯眼的暗紫色勒痕,是將腰帶吊在頸上所致。

初意不解,倘或他是佯裝自殺,只為引起旁人註意,盡可選擇寬些的綢帶,亦或將衣裳套在脖子上,也不至於當真傷著自己。

他卻不要命的用了細腰帶。

血痕怵目驚心,邊緣還因拽拉皮膚而勒出一道道紅痧,任誰看了都不懷疑他是真要自殺。

方才聽護衛說,將他救下時,只剩半口氣。苦渡海來查看,也證實護衛所言,假若再晚些時候,就沒命了。

這琴師,是個狠人。

“昏著還是醒著?”她問。

十辰緩緩睜開眼,視線落去,扯了抹虛弱的笑:“本是昏著,方才轉醒。”

說罷,他吃力的坐起身,靠在床頭喘了喘。

初意漠然看著他毫無血色的臉,問:“你當真要尋死?”

十辰又沖她一笑:“死不了。”

初意霎時冷下臉,語氣也不自覺嚴厲:“你篤定護衛會聽見屋內動靜?萬一真丟了性命,等著我來給你收屍?”

十辰笑意僵住,低頭認錯:“我只想著這樣做更真實些,能令他們信服,遂未考慮太多...”

“未考慮太多?”初意心頭轟的燒起無名火。

對景兒來說,性命何其珍貴,他卻這般糟蹋。即便他是為幫她擺脫大臣們的逼婚,但手段過於偏激,她斷不敢茍同。

一想到他方才半條腿踏進鬼門關,初意忍不住斥道:“有人拼了命的活著,你卻全然不懂珍惜!往後再有此類行徑,休再踏入宮門半步,也無需再為我撫琴!”

說罷,她深知情緒一時難控,只得拂袖離開。

門板被她用力甩上,撞得門框嘭嘭響,怒氣不小。

十辰看著歸於平靜的木門,神色剎那幽沈。

他一步步縝密設計,只為拿回自己的東西——被初意占據的肉身。

無人知曉,十辰早已不是原來的十辰,裏頭的魂魄已經易主。

如今的十辰,正是仙魔大戰時,被玄天上尊及諸神設下的殺陣,險些殺得魂飛魄散,而後不得不舍棄肉身,拼盡法力逃離的魔尊——九夜清。

他九死一生,機緣巧合用了十辰的身子,潛入魔宮,接近‘魔尊’。

他不知除了‘魔尊’,宮內還有誰是假冒的。在奪回肉身之前,他斷不能輕易相信他人。否則只怕被冒牌的‘魔尊’察覺,將自己再度置於險境。

初次來宮撫琴,是為試探‘魔尊’功力深淺。

雖說與他昔日力量相比,不足為慮。但他如今魂魄受創、力量大折,而十辰的身子功底薄淺,拿手的就是易容術,和以琴音蠱惑的迷魂術。

所以不可正面較量,只能步步為營,伺機而動。

他勾唇冷笑。

若非舍得性命,如何取得‘魔尊’的信任?

***

因十辰自殺,初意以此為由,連續八天未開朝會。

明面上,她守在十辰屋內,親自照顧,時刻不離。實際不過做做樣子,做實二人之間不可言說的暧昧。

眾臣內心一片哀嚎。

又過去幾日,朝會依然沒有動靜。

眼見魔尊鐵了心要大家放棄勸其納妃的念頭,大家商議良久,最終萬分艱難的決定,暫且順從魔尊的心思。

“興許過些日子,主上就對十公子沒了興致。”有臣道:“咱們也沒必要死磕這事,來日方長,總有轉機呢?”

諸臣讚同的點點頭,唯獨蒙丘兀自端著苦大仇深的樣子。

陸逢生擡胳膊撞他手臂,道:“苦老之前不是說,魔尊的記憶許能恢覆,性情喜好必定也會恢覆。那時,再物色王妃人選,也不遲。”

蒙丘卻擰眉不語。

幾人面面相覷,誰不知蒙將軍的犟脾氣,若要勸服他,可得費一番氣力。

鮮少出聲的宋景和,開口勸道:“主上如今的重心是養精蓄銳、壯大我族。依我看,就將納妃一事擱置在旁,先派人出宮動員全族響應主上的號召,也可將主上的精力引過去。十公子不過是想得到主上青睞,掀不動大浪,隨他吧。”

蒙丘一聲長嘆,終是回道:“除了答應,我還能如何?”

他總不能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叫魔尊把十公子趕出去。

只怕他還沒動手,魔尊就會二話不說幫他把刀往脖子上壓。畢竟魔尊是個嫌麻煩的主,動口不如動手。

“唉。”他一邊往外走,一邊自言自語:“要是淮舟明日醒來就好了,他腦瓜子最靈,有的是點子,哪像我這般苦惱。”

昔日,但凡大家遇到難事,經過軍師琢磨,鐵定柳暗花明。

偏偏他受傷昏迷後,一直未醒。眾臣早已習慣大事朝軍師看,以至於眼下連個拿主意的都沒有。

怎想,蒙丘的嘴巴難得靈驗一次。昏迷許久的淮舟,次日傍晚竟轉醒。

一夜間,消息傳遍魔宮,文武百官、侍從將士,無不歡欣雀躍。

魔宮大小殿宇,徹夜燈火通明。

宮墻內,人影綽綽,庭廊間,喧鬧如晝。哪個還有心思就寢,一聽到軍師蘇醒,抓起外裳就往殊平殿奔去。

唯獨初意心中忐忑,接到消息後,遲遲沒去看望淮舟。

半夜時分,她卻穿著一身黑裳,悄悄從屋頂離開。

她在半空掠過各殿,最終來到離殊平殿不遠處的閣樓頂樓。視野開闊,只需聚睛觀察,可將殊平殿內的情況一覽無餘。

進殿的人絡繹不絕,無比熱鬧,就像在辦宴席,大家載笑載言。

但大多數人都被護衛擋在了中殿外,只有蒙丘等幾名大臣被準許進入內殿。

不多時,一名侍從內殿出來,快步走到中殿大門處,與到訪的眾臣不知說了什麽,就見大家喜上眉梢的離開。

再不久,苦渡海等人隨侍從從內殿走出。言談間,皆是滿面喜色,就連近日一直沈著臉的蒙丘,也難得展露笑意。

想來軍師的確已經蘇醒,且身子已無大礙。

初意握著身前的欄桿,思量著,往後該如何與這位狡猾聰明的軍師打交道。

若被他問及魔尊的密事,她姑且只能假裝失憶。但淮舟心思縝密、行事嚴謹,定然不會全信,哪裏容易糊弄。

琢磨不出更妥當的方法,就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初意沒再逗留,轉身返回蝕天殿。

借著月光,初意飛落在屋頂,跪在最中央那片方方正正的琉璃瓦旁,低身小心翼翼的將其挪開。

“尊上?”一道詢問聲,冷不防自右方傳來。

驚得初意渾身一僵,差些要將琉璃瓦甩過去。

她扭頭看去,十辰?

不知他什麽時候出現在屋頂,正疑惑的望著她。

初意後覺自己此時正撅著屁股跪在瓦上,這個姿勢很不符合大魔頭冷酷的形象。

她從容的將琉璃瓦安回原位,起身拍了拍手,冷淡道:“你跑來我這屋頂做甚?”

十辰走近,回道:“今夜有星辰作伴,美景怡人,意欲到屋頂賞看。卻見尊上從上方匆匆飛過,不自覺就追來了。”

初意煞有其事的點點頭:“我也覺今晚夜景佳怡,方才正是去閣樓賞月,卻才折返。”

借他的話,她順勢編個理由。

十辰瞄了眼她方才放下的琉璃瓦,好奇的問:“尊上賞景歸來,為何不走大門,卻要多此一舉開天窗進屋?”

初意一本正經的胡謅:“近日夜間,時常聽見屋頂的琉璃瓦被風刮得亂想,擾我清夢。順便來查看,果真有一塊松動。”

“這樣...”十辰莞爾一笑,道:“既然尊上也覺今夜月美,不如我去將琴取來,與尊上一道聽曲賞景。”

“下次吧。”初意趕忙拒絕,叫他早些回去休息,只怕謊話太多圓不過來。

她剛要轉身跳下去,腦子突然像被尖銳之物狠狠鑿一下,劇痛無比。

“嘶!”初意抽一口氣,身形不穩,踉蹌著要往下方栽去。

十辰眼疾手快扶住他肩頭:“尊上?”

初意疼得冷汗直冒,說不出話來。

偏偏這個時候……

她是仙魂,與魔體偶發異斥實屬正常,只需默念師父交待的口訣,魂魄與肉身即可重新融合。但她靜神念訣時,萬不可有他人在場,定會被瞧出端倪。

察覺她手臂在發抖,十辰問道:“尊上似乎很痛苦?”

初意一心要盡快回屋,哪裏聽得出他話裏的試探。

她攥著他袖口,吃力的擠出聲音:“休要驚動他人,扶我回屋。”

十辰將她皺眉隱忍的樣子看在眼裏,“好。”

屋內,初意被十辰扶坐在床榻,便叫他回去。

因耽誤了些時候,魔體和魂魄間的異斥已令她撐不住。她來不及確認十辰是否已離開,急忙收神斂息,默念口訣。

十辰默然在旁,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直到她的臉色越來越白,痛苦不堪的咬住唇。他緩緩走上前,踏在塵埃的步伐沒發出任何聲響。

他站在床邊,右手聚力,緩緩舉起。

眼下只需快速切斷她的心脈,興許可以趁機奪回自己的肉身。

十辰再不遲疑,舉起右手就要刺向初意心口...…

初意突然吃痛的抽了一口氣,喊道:“好痛!”

十辰驚詫的楞在當下,方才……是女聲?

他尚未反應過來,就見初意的魂魄因異斥過於劇烈而離體了一瞬,很快又被咒訣蠻橫的拽回體內。

十辰錯愕的瞪著她。

雖說只是剎那,但她方才出竅的魂魄可是被他瞧得清楚。

他一直以為占據他肉身的是個男人。

竟然...…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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