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後芳草萋萋, 竹子搭建的晾衣桿上搭著幾件弟子服，墻邊放著一個大水缸，水裝了一小半。

“哎呀，亓瑤瑤, 你不要這樣嘛。”裴允顯然是欲迎還拒演得有些入戲, 他左手半掩著臉, 右手的袖子被少女拉著，面上勉強至極, 細看卻能發現他甚至還配合地反握著少女的手腕。

“別鬧！”亓瑤瑤瞪他一眼，旋即又扭頭湊近房屋的窗戶，裏面空無一人, 正合她意。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 她還是將裴允拉到被衣服們包圍著的一小片空地中，她怕有人來英雄救美。

“這裏都沒人啊……”裴允環顧四周, 喃喃自語道，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的臉“騰”地一下更紅了。

亓瑤瑤輕輕松開裴允的袖子, 卻沒有如願收回自己的手，她定睛一看，發現竟然是裴允緊緊拉著她的手腕, 她剛才也有些緊張, 居然沒有察覺。

呵，以為死死拉住她一只手，她就沒辦法單手扒他的衣服了嗎？

亓瑤瑤用力一拽，裴允反而順勢又離她進了一步，少年滿臉羞紅，微微低頭, 卷長的睫毛如蝶翅一般不安地振動。

“瑤瑤你……究竟想幹嘛呀？”他的聲音有些軟糯。

他在對她投懷送抱？！

微風漫不經意地拂起晾曬的青衣，陶青圓小心翼翼地蹲在水缸旁，屏著呼吸緊張地看著這一切。

從她的角度，亓瑤瑤似乎做了一個什麽動作，緊接著裴允面紅過耳，急不可耐地朝少女撲了過去，若不是裴允比亓瑤瑤高上許多，陶青圓會毫不猶豫地推斷這家夥是想假裝小鳥依人地倚到少女懷裏。

陶青圓神色凝重地皺起眉頭，遲疑地掏出一張傳音符，說實話，她認為姜秋水已經輸了，繼續對裴允這個水性楊花、腳踏兩條船的男人念念不忘只會給自己添堵，但送佛送到西，為了那一套法器，她一定會敬業工作。

“師姐，裴允對她有幾分情意。”盡管如此委婉，她還是萬分擔心自己的金主爸爸被狗男人氣炸。

欸？

裴允不僅死不悔改地牢牢抓住她的左手，還得寸進尺地逼近一步故意挑釁？

什麽啊，就憑他那比她高億點點的身高，也想給她帶來壓迫感？呵，也不看看自己單薄的小身板。

亓瑤瑤惱羞成怒地單手拽住裴允的衣襟，裴允連忙抓住她的手，亓瑤瑤兩只手都被抓住，只能掙紮道：“別裝傻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今天一定要脫了你的衣服！”

她也不忘記為自己的行為找著正當的理由：“我有非同小可的大事要確認，我什麽也不幹，就看看你的背？”

裴允瞬間楞住，他仿佛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似的，手上制止著亓瑤瑤的動作力度都卸去了幾分，他眉頭緊鎖，非同小可的大事？為何聽上去這麽奇怪呢？

趁著裴允楞神的功夫，亓瑤瑤掙脫一只手，奮力向下一拉，少年露出半邊白皙的肩膀。

肩膀一涼，裴允回過神來，反應迅速地再次擒住亓瑤瑤的手腕遲疑道：“這是你的借口？如果……呃，你說清楚是什麽大事，我就、就勉為其難地配合你。”

“是……”亓瑤瑤左右為難，師姐的隱私，不太好隨隨便便告訴裴允，於是她靈機一動道：“是胎記！對，胎記！我想看看你背上有沒有胎記。”

“這是大事？”裴允愕然。

“可以是大事。”亓瑤瑤嚴肅道：“我不太喜歡胎記。”

胎記還能是大事？亓瑤瑤，你以為自己是在皇帝選妃嗎？還要身體檢查……

等等，不喜歡，胎記，他的背？

裴允忽然臉色一變，他移開視線，羞澀地清清喉嚨，老老實實地松開少女的手，弱弱道：“好吧，既然你告訴我了，我就讓你檢查檢查。你……只看背？”

“這才乖嘛。”亓瑤瑤隨意地活動著有些僵硬的手腕，欣慰地勾起嘴角。

啊——

不行！不行！

眼見少年的外袍輕飄飄地落到地上，陶青圓心急如焚，她一定要想個辦法替姜秋水保住裴允的清白。

她急中生智地捏著嗓子喊道：“長老？你怎麽來了？”

聽見叫喊，裴允搭在裏衣上的手一頓，羞澀低垂著頭的少年鴉睫微顫，猶豫地擡眸瞥亓瑤瑤一眼。

都已經到最後一步了，怎麽能功虧一簣？

亓瑤瑤咬牙，她豪氣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安慰道：“繼續！別怕，我會負責，難道有哪條門規規定了不能在外面脫上衣嗎？我們又沒脫褲子，如果長老怪罪下來，就，就說是我逼迫你的，讓長老替你主持公道。”

門規是沒禁止，但禁止孤男寡女，荒郊野外，咳咳咳。

不過，主持公道？

可以稍微幻想一下，長老要求亓瑤瑤對他負責嗎？

“亓瑤瑤！你這個壞女人，你已經看光了他的身子，他未來的妻子怎麽還會要他？你必須娶他，明天！明天就成親！”

思及此處，裴允眨了眨眼，他一邊假惺惺地嘀咕道：“唉，長老看見我們可怎麽解釋呀。”

一邊喜滋滋地脫去最後一件衣服。

金主爸爸，我對不起你。

陶青圓虛情假意地捂著臉，眼睛透過手指間大大的空隙看著少年裸露的上半身。

少年的身體如同用白玉雕琢出來一般，每一處線條都顯得恰到好處，他白皙瑩澈的肌膚在少女的註視下漸漸泛起一絲紅，就如溫柔桃花碾落在白玉盤上的顏色，比他面上浮著的如火晚霞要淺上許多。

他很不習慣在人前坦露身體，手臂許多次不由自主地一動，似乎是想徒勞無力地遮擋住少女的視線，卻又不知多少次生生地止住了這種沖動，雙手僵硬地垂在身體兩側。

“你看完沒有啊？”他小聲抱怨道。

亓瑤瑤緩慢踱步，繞著裴允看來看去，面色逐漸變得沈重，真是越看越像。

最後，她輕輕扯下少年的發帶，如流墨般的長發柔順地垂下。

“欸？”後背陡然接觸到微涼的發絲，裴允不由小聲驚呼一聲，他略有些不滿地嘟囔道：“你又是想幹什麽？”

控制變量，對比兩人的身材。

亓瑤瑤抿唇，師姐她……他真的是個男的。

姜秋水，花容月貌，艷壓群芳，穿衣身材修長纖細，聲音冷冽如清泉，琉璃宗裏唯一一個不營業也能吸引粉絲的高嶺之花，時常讓亓瑤瑤感嘆怎會有人如此天生麗質的大美女，是個男人。

其實……也不是不能接受啦。

畢竟如此一來，琉璃宗高不可攀的女明星就只有瑤瑤大人一個了。

“你把衣服穿上吧。”亓瑤瑤心緒覆雜地捂著嘴。

就這？

裴允察覺他的心情沒有預料中的如釋重負，反而是莫名其妙的失落。

可惜他也沒膽子對著亓瑤瑤邪魅一笑，油膩道：“女人，滿意你所看到的嗎？”

於是他不情不願地撿起地上的衣服，開始慢騰騰地穿起來。

長老呢？聽說要來結果腿短到現在還沒趕來的長老呢？過來逼亓瑤瑤對他負責啊！

就這？

陶青圓同樣失落地移開假裝擋眼的手，她低頭又摸出一張傳音符，竭盡全力掩去語氣中的悵然若失之感，故作慶幸道：“不用擔心，他們什麽也沒發生，只是……”

“啊——”

一道影子突然投在她面前。

陶青圓匆忙收起傳音符，膽戰心驚地擡頭，眼前儒雅風流的青年眉目含笑，正居高臨下地望著自己，逆光下，他陰影之中的面容莫名透出幾分危險。

“樓……”她顫顫巍巍道。

樓遠嵐笑著比起手勢，示意她噤聲，旋即又微微頜首，提醒陶青圓跟著他。

樓長老是這三個人的師叔，對這樁感情糾紛肯定會有所了解吧？她只是一個跑腿的，應該怪罪不到她頭上。

陶青圓提心吊膽地跟在樓遠嵐身後，思考著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忽然，樓遠嵐腳步一頓，不過沈浸在自己思緒中的陶青圓並未察覺。

一陣稍強些的風吹起晾曬的衣物，將暧昧萬分的一幕毫無保留地展現在可憐的、擁有純潔心靈的師叔面前。

只是跟過來的路上順帶指教了好幾個弟子劍術，在隱約聽見陶青圓的呼喊後就急忙打發纏著他請教的弟子，也沒耽誤多少時間。

為什麽會這樣呢？他就知道他和謝淮書的教育方式出了問題。

謝淮書這個本該在亓瑤瑤的人生路上充當一盞明燈的師尊呢？樓遠嵐猛地生出一種立刻跑回執法堂，寫信嚴令遠在魔界的謝淮書立刻回宗的沖動。

“你們……”樓遠嵐欲言又止，泰山崩於前也能面不改色的樓長老，此時此刻結巴得說不出話。

師叔？

亓瑤瑤震驚地扭過頭，即刻又鎮定下來，師叔是執法堂長老，來抓她，似乎非常專業對口。

不過，這可是寵她寵到沒底線的師叔。

於是她若無其事地笑著看向樓遠嵐，熱情地揮揮手：“師叔，你來了呀？”

樓遠嵐僵硬地點點頭。

與此同時，裴允手忙腳亂地套好衣服，告狀的話到嘴邊又咽回肚子裏，師叔心裏肯定清楚他們兩人的實力，知道他是……半推半就，於是他自以為偷偷摸摸地戳了少女手臂一下，暗示她開口解釋。

“我叫他脫的。”亓瑤瑤滿不在乎地指了指裴允，語氣自然道：“宗規沒有說不可以吧？一定要罰就罰我好了。”

亓瑤瑤和裴允的教育道路，任重而道遠。

陶青圓妄圖戴罪立功，她弱弱地舉手道：“確實如此，我親眼所見。”

樓遠嵐扭頭看向陶青圓，表情寡淡道：“你叫什麽名字？”

“陶青圓。”

“你到執法堂等我。”

家醜不可外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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