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此岸與彼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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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娜她還在睡嗎？”
“回稟陛下，皇後娘娘她沒醒過來，可是剛才她還呼喚了您的名字。”
“嗯，我知道了。”少年嘴角的笑意，好似一下子就變得春暖花開了一樣。
自從那一天從神官那裏也收回了力量後，尤娜就如同睡美人一樣，靜靜地睡著了。可是，我始終相信著，尤娜不會舍得離開我。我可以做一個這樣一個篤定到自信過頭的人嗎？我還是第一次如此的信任著一個人，大概是因為她是我最喜歡的人，還是我的妻子吧。
無論睡再久，尤娜也不要忘記我。不然我真的會像你兒時說過的那樣，變得很寂寞喔，因為我只有尤娜，能陪伴自在己身邊一生的那個人，除了尤娜，再沒有旁人了。
女孩朦朧中，似乎聽見誰在自己耳側溫言細語地說著什麽話。想要仔細聆聽時，倏忽間便又安靜了下來，好似剛才的聲音不過是自己的錯覺一樣。
驀的，視線所及之處，全然一片漆黑。
……
“伊克斯今後連祈禱都沒有用了吧？”
“無須擔心。”神官還是笑得毫無脾氣的樣子。
“誰在擔心你啦。”悠口不對心道，“我只是好奇罷了，失去了過去習以為常的力量，你都不會覺得不習慣嗎？”
其實，早就失去了。伊克斯不想要多生事端，含笑著搖頭。
“我其實只是希望看到每個人過得更幸福。”即便，不是依靠神靈，也沒關系的。我可以這樣去相信他們吧？
至少，身邊遇見的百姓們現在過得遠比過去更幸福，這是我肉眼可見的現實。如果無需祈禱，就能見證到這樣美妙的畫面，這才是我最期待看到的。
“這倒也沒錯，作為國王，他確實做得還算不錯了。就是老是跟你一樣，笑容溫吞成這樣，吶，那個人真的是傳聞中那個殺伐果決的蘇芳陛下嗎？總覺得我現在的心情變得很微妙了。”
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英武不凡、孔武有力的國王，結果出現的人竟然是個白斬雞一樣的溫潤如玉的少年，悠多少還是有些失望起來。
好歹也是想象過的很厲害的人，沒想到本人看上去居然就像神官大人一樣不靠譜。不過，應該只是看上去而已吧，畢竟傳聞中的蘇芳陛下雖說是個合格的國王，卻怎麽也談不上是個溫柔端方的大好人。要是真是這樣，也不至於接連親征帶兵打敗了好幾個國家了。
“我都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悠，人不可貌相。”
“是是是，我知道了。”
伊克斯還真喜歡瞎操心呢。
（數日前）
“謝謝。”
“公主殿下她沒事吧？”
少年國王一手扶住被自己攬入壞中的女孩的肩，回頭時已是一臉的平靜，徹底掩埋了自己眼底蔓延著的驚濤駭浪，“尤娜她只是睡著了。”
“真的沒事？剛才突然就暈倒，而且還一直都叫不醒，怎麽也不像……”
“悠！”
被伊克斯嚴厲地喊了一聲後，悠很快停下了剛才的話頭，反而轉向了另一邊，“神官大人也覺得很奇怪不是嗎？明明自己的妻子莫名暈倒了，那位陛下的臉上卻完全看不出來一絲一毫的擔心，一點都沒有外面那些人說的那樣情真意切嘛。”
“他太清醒了，在悠看來，大概很冷血無情吧？”
“難道不是？”
“這正是身為王最可悲的事情。”
不暴露自己真實的情緒，只能下意識選擇壓抑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哪怕痛苦、哪怕也會有苦悶的時候，悲傷的時候，卻要時刻銘記自己身上背負著的責任。
（緋龍城）
“陛下還是睡不著嗎？”
“醫官那裏有新的情況嗎？”少年放下了手裏的卷宗，倦怠地揉了揉眉心，眼底的血絲讓碧綠的瞳孔也變得黯淡了不少。
凱修克沒有說話。
蘇芳明白過來沈默的真實意義，“我再忙一會，你先休息吧。”
“恕臣下冒味，陛下現在是在為皇後娘娘的事情而感到自責嗎？”
“我說了，你先退下。”
這是作為參謀官的凱修克第一次無視少年國王的怒意，執著地拱手繼續問，“臣下不明白，皇後娘娘如果醒過來，看到您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又要情何以堪呢？她將你救回來，治好您身上的緋龍病，難道是想要看到您如今的模樣嗎？”
“你逾矩了。”
“臣下心甘情願地接受任何處罰。”
蘇芳掃了他一眼，“你懂什麽？如果早知會出現現在的局面，我根本就不會期待治愈緋龍病。”
一直以來，患有和母親如出一轍的病，我根本就沒想過自己的生命會有多長，我想的一直都是能夠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去為這個國家做很多事，做更多的事情，因此忽略了很多的人，傷害到了很多的人。我並非鐵石心腸，也是會於心有愧，然而我必須讓自己遺忘那樣的心情，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夠繼續做一個無堅不摧的上位者。
唯獨在我預料之外的是，尤娜她居然會眷念上這樣糟糕的自己。我一直想著自己能夠做她的兄長，看著她長大，將她交到某個靠譜的人手裏。明明喜歡上別的人，像她這樣的姑娘，一定能夠很輕松地獲得幸福，哈克也罷，別人也罷，只要是個對她真心實意的人，都會比我更好。伊爾陛下說過的話，唯獨這句話深入人心。
“你會將尤娜帶入萬劫不覆的。”
“蘇芳，我只求你一件事就好，請你放過尤娜吧。”
伊爾伯父說過的話言猶在耳，我以為自己已經不在意，卻在此後變得無法忘懷了。哪怕我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該被這樣的情緒牽絆住。
是我的錯嗎？我……真的把一切都搞砸了？母親說只要我能夠選擇放下，能會獲得幸福的。可是如今我卻在得到一切後，又失去了不久前還擁有的一切。
是我過於貪心了嗎？不該希翼更長遠的幸福的，明明再怎麽短暫都沒關系的，總不會比失去她更痛啊。
我本該可以阻止她的。只要我願意的話，那時我甚至可以囚禁她，不讓她做那樣的事情。
……
遠方的彼端，看著的人有些模糊不清，女孩努力睜大了眼睛，仍然還是一片虛無。良久，總算看清了眼前，卻又被自己親眼目睹的一幕所驚住了。
因為，她所看著的，那個正處於酣眠中的女人極其的熟悉，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掃視了一眼對方，陷入了驚惶不安之中。
怎麽會，那個人竟然長著和我一般無二的臉？
湖泊中依稀看得到女人卷曲的紅發短發，幹凈利落極了，睡夢中她面容一會兒沈靜如水，一會兒又像是被夢魘所困一樣，皺緊了眉頭。
她是誰？
另一邊尤娜的夢境還在繼續著。
寬大的袍子迎面籠罩了下來，熟悉的手為她系上了發帶，女孩擡頭，看著來人，笑容甜蜜道，“蘇芳。”
那樣的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清醒一點，你只是做了一場風花雪月的夢罷了。那個人，事到如今我難道還會眷戀嗎？
醒來後沒多久，尤娜握緊了手中的發簪，幾次想要將它扔到湖裏，都遲遲下不去手。不久，她總算清醒了過來。
這樣的痛徹心扉，是不是意味著我曾經有多麽刻骨銘心地去喜歡一個人呢？他會對我笑，會摸我的頭，會給我添上衣袍，會和我說睡前故事……尤其是，他還會在我每次害怕和不安的時候，牽著我的手，和我說“不要怕，尤娜，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我是真心地喜歡他，甚至為此付諸了一切的努力。現在想來，過去的自己，又該是多麽地可悲呢？
蘇芳他但凡對我有一分的情意和喜歡，也不會讓我面臨如今艱難的局面。
“公主殿下。”
“是哈克啊。”
直到整個人被衣袍蓋在頭上，快要不能呼吸，尤娜癟癟嘴，解開了自己頭上的束縛，“你幹什麽啊？想要以下犯上嗎？”
“湖邊太冷了。”
原來，給他增添了那麽多的麻煩，哈克他還會擔心我啊。
“嗯，我知道。”見他看向了自己手中的發簪，尤娜將它高高舉了起來，拋落在地面之上，發出“哐當”的聲音，“現在，我已經不需要它了。”
“別扔，好歹能賣錢呢。”悠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心疼地撿起來鑲嵌著珠寶的發簪。
“如此便典當了吧。”
盡管這樣斬釘截鐵地說了，最後還是從悠的手裏接過來發簪。我知道，至少此時的自己還沒有能夠做到放下。
喜歡那個人的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延續了那麽漫長了，若是真有一日我能夠做到親手割舍掉就好了。
直到聽見哈克走來的腳步聲，聽見周邊的人都喚她一聲“尤娜”，同樣身為“尤娜”的女孩方才意識到了什麽。
這又是我夢境中的另一個世界嗎？一直覺得那只是夢的她，第一次察覺到奇妙的違和感，那種親昵和久違的相見就仿佛我和這個人本就是一體一樣，讓人忍不住想要和她說說話。
可是，這真的只是單純地夢境嗎？為什麽這一次居然會變得如此地真實呢？不免讓人越發覺得觸目驚心，總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錯覺。
“你做不到的。”盡管不知道她是否能夠聽見自己的聲音，女孩還是下意識地輕輕搖了搖頭。
大概是因為看到了“尤娜”想要扔掉定情的發簪，她有些不解，她不覺得自己能夠做到徹底地拋下那段持續那麽久的情意。
然而，“尤娜”與她不太相似的短發又有些奇怪，總覺得這裏和自己經歷過的一切有種時間錯亂的差異。
好像聽見有誰在和我說話。
“你是誰？”
“你知道的。因為……我就是你啊。”
不會的，我明明已經喜歡上哈克了，若有再相遇時，我一定會親手殺了蘇芳。
“眼淚流出來了。”
不會的，我怎麽可能流淚？直到現在還對那個叛徒心懷情愫，也實在太過於可悲可憐了。
尤娜沒有說話，卻感覺到有一雙溫柔的手為自己擦幹了眼淚，即便看不到，也不會為此感到害怕，反而覺得很溫暖。
那個人，真的是我自己嗎？
“你喜歡蘇芳嗎？”
我很清楚地知道，她即便是我，也絕對不是現在的我。因為我做不到放下那樣的隔閡和仇恨，哪怕是為了這個國家也好，我也不能接受他過去殘酷的所作所為。
“不，我愛他。”
“所以，那個夢裏的人，是你嗎？”
“是。”
聽到這個回答，尤娜猛然松了一口氣。自己再怎麽也不會回到蘇芳身邊的，唯獨這件事，無論經歷過多少，都是不變的現實。
“你為什麽會來到這裏呢？”
“我啊，如果再回不去的話，大概已經死了吧。”
見那個聲音對於自己的生死如此輕描淡寫，尤娜有些不忍起來，連想問她為什麽能原諒蘇芳這個問題都要問不出來了。
“我其實很害怕，我和自己的丈夫還沒有孩子呢。我還擔心我不在後，他會不會和別的什麽女人在一起，他那麽年輕，又是一國國王，將來一定還會有很多的女人供他挑選的。奇怪啊，明明蘇芳能夠得到幸福，我應該感到開心的，可是，我還是不甘心啊，我想要成為獨一無二的那個人。被人說擅妒也沒關系的，蘇芳本來就是屬於我的。他的幸福不是一直以來只有我能給嗎？如果有那麽一個人，我會發瘋到不行的。”
彼時另一個世界的蘇芳，正認真地批閱奏折，眉目間清冷如畫。
“尤娜還沒醒過來嗎？”
“回稟陛下，皇後娘娘她還沒醒。”
又像是以前一樣，偷偷裝睡嗎？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即便是我，也會想要訓斥你的。還是說，一直以來是我感情太內斂了，讓你感到厭倦了？
倘若他的想法被身邊的官員們聽見了，肯定就覺得：陛下肯定是不太清醒了。畢竟，他對皇後娘娘的情意，即便不說出口，都會叫人覺得膩乎到不行，何況這位國王陛下還尤其擅長甜言蜜語，每次都能將自己的妻子羞到滿臉通紅的程度。
……
“你和蘇芳成婚了？”
“是啊。”
那麽嬌軟又幸福的聲音，真的是我嗎？還沒過多久，我好像已經快要忘記，過去的自己到底是什麽樣子了。
“你過得幸福嗎？”
“很幸福。”
似乎還能看到空中泛濫起了若隱若現的漣漪，像是有誰在輕輕點頭一樣。
“真好。”
她似乎很羨慕我。大概是因為蘇芳的背叛給她帶來了太大的傷害吧。我很清楚地知道她現在的心情，即便很顯而易見的是，她已經對哈克有些動心了，還是不覺得自己能夠徹底地放下過去。其實，比起她，我更是遠遠不如。我啊，貪戀於蘇芳的溫柔之中，下意識快要忘記了，這個人曾經也推翻過我的父親。只要父親還活著，我就可以理所當然地舍不得蘇芳。
“蘇芳沒有殺害父親的話，你會原諒他嗎？”
“我不知道。”其實是一定會的，但沒有這樣的假設。即便再喜歡一個人，他都不該比我父親的生命更重要，更何況我還親眼見證了父王死在蘇芳手裏的一幕。
不過，她的世界中，蘇芳一定沒有做這樣的事情吧，會不會就像是我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那樣，就那樣幸福地成為自己最喜歡的那個人的新娘呢？
【尤娜。】
我好像又聽見蘇芳在呼喚我了。真想要立刻回到我的世界啊。
若是有人看到尤娜面前的情形，一定會覺得徹底的毛骨悚然起來。只見半空中無聲無息地落下了一滴眼淚。
“我要回去了。”
“還能再見到你嗎？”
“不會了。不過，給你一個忠告，務必不要用四龍的力量成為王。”告誡時，她想起來之前夢境中尤娜身邊只有這樣的力量保護，如果不能憑借四龍的神力，她連保護自己青梅竹馬哈克的能力都沒有，更遑論保護好自己了，不由便心軟了下來，轉換了之前有些生硬的語氣，“至少，成為王之後，一定不要繼續使用四龍的力量了。這樣下去，四龍的傳說還會繼續下去的，還會有新的無從選擇的人存在著。”
那樣可悲的秉持傳說而生的人，光是一想到之後還會代代相傳下去，就會覺得無比的可悲。
“好。我們約定好了。”
黑夜之中螢火蟲般的光芒驀然泯滅掉了，尤娜靠在樹邊，想著自己腦海中的那個聲音，忽然心頭松懈了不少。
原來，別的世界裏，我還有和蘇芳在一起的可能性啊，總覺得多少也算是一種慰籍了。盡管，此時此刻的自己並不需要了。
誠然，發簪很美，也很符合我的喜好，看得出來是精挑細選過的，可是，我和蘇芳終究都還是回不到過去了。況且，如今的自己也擁有了更重要的人，我需要借用無論任何人的力量去保護好他。
願你平安歸去。
至少你讓我知道，更遙遠的世界中，有一個人實現了我少女時期的夢，她也不會再為自己那些曾經的回憶感到遺憾和痛心。
第二日。
“被蚊子叮成這樣都沒有任何知覺嗎？公主殿下實在是太遲鈍了。”哈克無奈地蹲下為她擦著清涼的藥膏，尤娜的臉上霎時緋紅一片。
“哈克，叫我尤娜。這裏已經沒有所謂的王室公主了。”
“您一直都是公主。”無論旁人怎麽看，我凝視的視線，從未改變過一絲一毫。
遲鈍的家夥，誰要一直做公主殿下了，他就完全沒把我當做女人看待嗎？想到此處，尤娜托腮靠近了他，在看到少年別過臉後，忽而懂了什麽，強勢地上前扳過他的臉，直到看著他臉上染上的紅暈後，又露出一抹清淺的笑意。
“你笑什麽啊？”
“沒什麽啊。”
沒有盡頭的旅行還在繼續著，我甚至不知道還將會度過多久，我身邊有哈克，還有四龍保護……失去很多珍貴的過去的同時，我也有自己如今擁有的，早就已經能夠做到放下某些遺憾了。
同一個世界中的蘇芳。
“放心，我一定可以將高華國交到一個足夠優秀的傳繼者手中的。”
“陛下還真是豁達。”不久前才得知他身上所患緋龍病的裘德搖了搖頭，“您應該知道的，臣下擔心的不只是這個。”
明明，除了這個國家，您的身體也很重要。為什麽他哪怕生命已經很短暫了，還能做到這樣露出笑容呢？
“您不想要告訴尤娜公主嗎？”
說什麽我沒有找到她，全部都是虛假的。非要說的話，不如說如今我已經沒有這樣的資格了。
“也許，尤娜以後會成為國王喔。”
伊爾陛下臨終前說過我會被紅發的真正的王所殺死，如果結果是這樣，倒也不壞啊。能夠死在喜歡的那個人手裏，一定會比無聲無息地死在病中更好吧。可惜，我現在還不能死，即便是為了這個國家。
睜眼時，蘇芳眼底的軟弱也一閃而過了。他太清醒也太冷漠，不僅是對旁人，對自己反而還會更加地苛刻。
……
“皇後娘娘醒過來了。”
歸來時，大家的歡呼雀躍聲有些吵鬧，可是，我想自己是喜歡這樣的氛圍的，不，應該說喜歡極了。
大概躺在床上的時間有些長了，身體像是木偶一樣的僵硬，時不時還會發出嘎吱嘎吱的活動身體的聲音。
尤娜看著來人慌慌張張跑來的模樣，看著他甚至差點還被門檻絆倒的狼狽……一瞬間感覺到過去那個時不時還會犯些小迷糊的兄長一樣的戀人又回來了。
“我回來了。”
被蘇芳攬入懷中時，她如此說道。
“下次不要做以身犯險的事情了。”如果，我早知道，解決自己身上的緋龍病，要你如此籌謀如此危險，我根本就不會期待這樣的事情。畢竟，我想要活得更長一點，也不過是想要待在尤娜你的身邊而已。
“嗯，再也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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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稟陛下，皇後娘娘她沒醒過來，可是剛才她還呼喚了您的名字。”
“嗯，我知道了。”少年嘴角的笑意，好似一下子就變得春暖花開了一樣。
自從那一天從神官那裏也收回了力量後，尤娜就如同睡美人一樣，靜靜地睡著了。可是，我始終相信著，尤娜不會舍得離開我。我可以做一個這樣一個篤定到自信過頭的人嗎？我還是第一次如此的信任著一個人，大概是因為她是我最喜歡的人，還是我的妻子吧。
無論睡再久，尤娜也不要忘記我。不然我真的會像你兒時說過的那樣，變得很寂寞喔，因為我只有尤娜，能陪伴自在己身邊一生的那個人，除了尤娜，再沒有旁人了。
女孩朦朧中，似乎聽見誰在自己耳側溫言細語地說著什麽話。想要仔細聆聽時，倏忽間便又安靜了下來，好似剛才的聲音不過是自己的錯覺一樣。
驀的，視線所及之處，全然一片漆黑。
……
“伊克斯今後連祈禱都沒有用了吧？”
“無須擔心。”神官還是笑得毫無脾氣的樣子。
“誰在擔心你啦。”悠口不對心道，“我只是好奇罷了，失去了過去習以為常的力量，你都不會覺得不習慣嗎？”
其實，早就失去了。伊克斯不想要多生事端，含笑著搖頭。
“我其實只是希望看到每個人過得更幸福。”即便，不是依靠神靈，也沒關系的。我可以這樣去相信他們吧？
至少，身邊遇見的百姓們現在過得遠比過去更幸福，這是我肉眼可見的現實。如果無需祈禱，就能見證到這樣美妙的畫面，這才是我最期待看到的。
“這倒也沒錯，作為國王，他確實做得還算不錯了。就是老是跟你一樣，笑容溫吞成這樣，吶，那個人真的是傳聞中那個殺伐果決的蘇芳陛下嗎？總覺得我現在的心情變得很微妙了。”
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英武不凡、孔武有力的國王，結果出現的人竟然是個白斬雞一樣的溫潤如玉的少年，悠多少還是有些失望起來。
好歹也是想象過的很厲害的人，沒想到本人看上去居然就像神官大人一樣不靠譜。不過，應該只是看上去而已吧，畢竟傳聞中的蘇芳陛下雖說是個合格的國王，卻怎麽也談不上是個溫柔端方的大好人。要是真是這樣，也不至於接連親征帶兵打敗了好幾個國家了。
“我都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悠，人不可貌相。”
“是是是，我知道了。”
伊克斯還真喜歡瞎操心呢。
（數日前）
“謝謝。”
“公主殿下她沒事吧？”
少年國王一手扶住被自己攬入壞中的女孩的肩，回頭時已是一臉的平靜，徹底掩埋了自己眼底蔓延著的驚濤駭浪，“尤娜她只是睡著了。”
“真的沒事？剛才突然就暈倒，而且還一直都叫不醒，怎麽也不像……”
“悠！”
被伊克斯嚴厲地喊了一聲後，悠很快停下了剛才的話頭，反而轉向了另一邊，“神官大人也覺得很奇怪不是嗎？明明自己的妻子莫名暈倒了，那位陛下的臉上卻完全看不出來一絲一毫的擔心，一點都沒有外面那些人說的那樣情真意切嘛。”
“他太清醒了，在悠看來，大概很冷血無情吧？”
“難道不是？”
“這正是身為王最可悲的事情。”
不暴露自己真實的情緒，只能下意識選擇壓抑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哪怕痛苦、哪怕也會有苦悶的時候，悲傷的時候，卻要時刻銘記自己身上背負著的責任。
（緋龍城）
“陛下還是睡不著嗎？”
“醫官那裏有新的情況嗎？”少年放下了手裏的卷宗，倦怠地揉了揉眉心，眼底的血絲讓碧綠的瞳孔也變得黯淡了不少。
凱修克沒有說話。
蘇芳明白過來沈默的真實意義，“我再忙一會，你先休息吧。”
“恕臣下冒味，陛下現在是在為皇後娘娘的事情而感到自責嗎？”
“我說了，你先退下。”
這是作為參謀官的凱修克第一次無視少年國王的怒意，執著地拱手繼續問，“臣下不明白，皇後娘娘如果醒過來，看到您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又要情何以堪呢？她將你救回來，治好您身上的緋龍病，難道是想要看到您如今的模樣嗎？”
“你逾矩了。”
“臣下心甘情願地接受任何處罰。”
蘇芳掃了他一眼，“你懂什麽？如果早知會出現現在的局面，我根本就不會期待治愈緋龍病。”
一直以來，患有和母親如出一轍的病，我根本就沒想過自己的生命會有多長，我想的一直都是能夠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去為這個國家做很多事，做更多的事情，因此忽略了很多的人，傷害到了很多的人。我並非鐵石心腸，也是會於心有愧，然而我必須讓自己遺忘那樣的心情，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夠繼續做一個無堅不摧的上位者。
唯獨在我預料之外的是，尤娜她居然會眷念上這樣糟糕的自己。我一直想著自己能夠做她的兄長，看著她長大，將她交到某個靠譜的人手裏。明明喜歡上別的人，像她這樣的姑娘，一定能夠很輕松地獲得幸福，哈克也罷，別人也罷，只要是個對她真心實意的人，都會比我更好。伊爾陛下說過的話，唯獨這句話深入人心。
“你會將尤娜帶入萬劫不覆的。”
“蘇芳，我只求你一件事就好，請你放過尤娜吧。”
伊爾伯父說過的話言猶在耳，我以為自己已經不在意，卻在此後變得無法忘懷了。哪怕我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該被這樣的情緒牽絆住。
是我的錯嗎？我……真的把一切都搞砸了？母親說只要我能夠選擇放下，能會獲得幸福的。可是如今我卻在得到一切後，又失去了不久前還擁有的一切。
是我過於貪心了嗎？不該希翼更長遠的幸福的，明明再怎麽短暫都沒關系的，總不會比失去她更痛啊。
我本該可以阻止她的。只要我願意的話，那時我甚至可以囚禁她，不讓她做那樣的事情。
……
遠方的彼端，看著的人有些模糊不清，女孩努力睜大了眼睛，仍然還是一片虛無。良久，總算看清了眼前，卻又被自己親眼目睹的一幕所驚住了。
因為，她所看著的，那個正處於酣眠中的女人極其的熟悉，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掃視了一眼對方，陷入了驚惶不安之中。
怎麽會，那個人竟然長著和我一般無二的臉？
湖泊中依稀看得到女人卷曲的紅發短發，幹凈利落極了，睡夢中她面容一會兒沈靜如水，一會兒又像是被夢魘所困一樣，皺緊了眉頭。
她是誰？
另一邊尤娜的夢境還在繼續著。
寬大的袍子迎面籠罩了下來，熟悉的手為她系上了發帶，女孩擡頭，看著來人，笑容甜蜜道，“蘇芳。”
那樣的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清醒一點，你只是做了一場風花雪月的夢罷了。那個人，事到如今我難道還會眷戀嗎？
醒來後沒多久，尤娜握緊了手中的發簪，幾次想要將它扔到湖裏，都遲遲下不去手。不久，她總算清醒了過來。
這樣的痛徹心扉，是不是意味著我曾經有多麽刻骨銘心地去喜歡一個人呢？他會對我笑，會摸我的頭，會給我添上衣袍，會和我說睡前故事……尤其是，他還會在我每次害怕和不安的時候，牽著我的手，和我說“不要怕，尤娜，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我是真心地喜歡他，甚至為此付諸了一切的努力。現在想來，過去的自己，又該是多麽地可悲呢？
蘇芳他但凡對我有一分的情意和喜歡，也不會讓我面臨如今艱難的局面。
“公主殿下。”
“是哈克啊。”
直到整個人被衣袍蓋在頭上，快要不能呼吸，尤娜癟癟嘴，解開了自己頭上的束縛，“你幹什麽啊？想要以下犯上嗎？”
“湖邊太冷了。”
原來，給他增添了那麽多的麻煩，哈克他還會擔心我啊。
“嗯，我知道。”見他看向了自己手中的發簪，尤娜將它高高舉了起來，拋落在地面之上，發出“哐當”的聲音，“現在，我已經不需要它了。”
“別扔，好歹能賣錢呢。”悠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心疼地撿起來鑲嵌著珠寶的發簪。
“如此便典當了吧。”
盡管這樣斬釘截鐵地說了，最後還是從悠的手裏接過來發簪。我知道，至少此時的自己還沒有能夠做到放下。
喜歡那個人的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延續了那麽漫長了，若是真有一日我能夠做到親手割舍掉就好了。
直到聽見哈克走來的腳步聲，聽見周邊的人都喚她一聲“尤娜”，同樣身為“尤娜”的女孩方才意識到了什麽。
這又是我夢境中的另一個世界嗎？一直覺得那只是夢的她，第一次察覺到奇妙的違和感，那種親昵和久違的相見就仿佛我和這個人本就是一體一樣，讓人忍不住想要和她說說話。
可是，這真的只是單純地夢境嗎？為什麽這一次居然會變得如此地真實呢？不免讓人越發覺得觸目驚心，總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錯覺。
“你做不到的。”盡管不知道她是否能夠聽見自己的聲音，女孩還是下意識地輕輕搖了搖頭。
大概是因為看到了“尤娜”想要扔掉定情的發簪，她有些不解，她不覺得自己能夠做到徹底地拋下那段持續那麽久的情意。
然而，“尤娜”與她不太相似的短發又有些奇怪，總覺得這裏和自己經歷過的一切有種時間錯亂的差異。
好像聽見有誰在和我說話。
“你是誰？”
“你知道的。因為……我就是你啊。”
不會的，我明明已經喜歡上哈克了，若有再相遇時，我一定會親手殺了蘇芳。
“眼淚流出來了。”
不會的，我怎麽可能流淚？直到現在還對那個叛徒心懷情愫，也實在太過於可悲可憐了。
尤娜沒有說話，卻感覺到有一雙溫柔的手為自己擦幹了眼淚，即便看不到，也不會為此感到害怕，反而覺得很溫暖。
那個人，真的是我自己嗎？
“你喜歡蘇芳嗎？”
我很清楚地知道，她即便是我，也絕對不是現在的我。因為我做不到放下那樣的隔閡和仇恨，哪怕是為了這個國家也好，我也不能接受他過去殘酷的所作所為。
“不，我愛他。”
“所以，那個夢裏的人，是你嗎？”
“是。”
聽到這個回答，尤娜猛然松了一口氣。自己再怎麽也不會回到蘇芳身邊的，唯獨這件事，無論經歷過多少，都是不變的現實。
“你為什麽會來到這裏呢？”
“我啊，如果再回不去的話，大概已經死了吧。”
見那個聲音對於自己的生死如此輕描淡寫，尤娜有些不忍起來，連想問她為什麽能原諒蘇芳這個問題都要問不出來了。
“我其實很害怕，我和自己的丈夫還沒有孩子呢。我還擔心我不在後，他會不會和別的什麽女人在一起，他那麽年輕，又是一國國王，將來一定還會有很多的女人供他挑選的。奇怪啊，明明蘇芳能夠得到幸福，我應該感到開心的，可是，我還是不甘心啊，我想要成為獨一無二的那個人。被人說擅妒也沒關系的，蘇芳本來就是屬於我的。他的幸福不是一直以來只有我能給嗎？如果有那麽一個人，我會發瘋到不行的。”
彼時另一個世界的蘇芳，正認真地批閱奏折，眉目間清冷如畫。
“尤娜還沒醒過來嗎？”
“回稟陛下，皇後娘娘她還沒醒。”
又像是以前一樣，偷偷裝睡嗎？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即便是我，也會想要訓斥你的。還是說，一直以來是我感情太內斂了，讓你感到厭倦了？
倘若他的想法被身邊的官員們聽見了，肯定就覺得：陛下肯定是不太清醒了。畢竟，他對皇後娘娘的情意，即便不說出口，都會叫人覺得膩乎到不行，何況這位國王陛下還尤其擅長甜言蜜語，每次都能將自己的妻子羞到滿臉通紅的程度。
……
“你和蘇芳成婚了？”
“是啊。”
那麽嬌軟又幸福的聲音，真的是我嗎？還沒過多久，我好像已經快要忘記，過去的自己到底是什麽樣子了。
“你過得幸福嗎？”
“很幸福。”
似乎還能看到空中泛濫起了若隱若現的漣漪，像是有誰在輕輕點頭一樣。
“真好。”
她似乎很羨慕我。大概是因為蘇芳的背叛給她帶來了太大的傷害吧。我很清楚地知道她現在的心情，即便很顯而易見的是，她已經對哈克有些動心了，還是不覺得自己能夠徹底地放下過去。其實，比起她，我更是遠遠不如。我啊，貪戀於蘇芳的溫柔之中，下意識快要忘記了，這個人曾經也推翻過我的父親。只要父親還活著，我就可以理所當然地舍不得蘇芳。
“蘇芳沒有殺害父親的話，你會原諒他嗎？”
“我不知道。”其實是一定會的，但沒有這樣的假設。即便再喜歡一個人，他都不該比我父親的生命更重要，更何況我還親眼見證了父王死在蘇芳手裏的一幕。
不過，她的世界中，蘇芳一定沒有做這樣的事情吧，會不會就像是我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那樣，就那樣幸福地成為自己最喜歡的那個人的新娘呢？
【尤娜。】
我好像又聽見蘇芳在呼喚我了。真想要立刻回到我的世界啊。
若是有人看到尤娜面前的情形，一定會覺得徹底的毛骨悚然起來。只見半空中無聲無息地落下了一滴眼淚。
“我要回去了。”
“還能再見到你嗎？”
“不會了。不過，給你一個忠告，務必不要用四龍的力量成為王。”告誡時，她想起來之前夢境中尤娜身邊只有這樣的力量保護，如果不能憑借四龍的神力，她連保護自己青梅竹馬哈克的能力都沒有，更遑論保護好自己了，不由便心軟了下來，轉換了之前有些生硬的語氣，“至少，成為王之後，一定不要繼續使用四龍的力量了。這樣下去，四龍的傳說還會繼續下去的，還會有新的無從選擇的人存在著。”
那樣可悲的秉持傳說而生的人，光是一想到之後還會代代相傳下去，就會覺得無比的可悲。
“好。我們約定好了。”
黑夜之中螢火蟲般的光芒驀然泯滅掉了，尤娜靠在樹邊，想著自己腦海中的那個聲音，忽然心頭松懈了不少。
原來，別的世界裏，我還有和蘇芳在一起的可能性啊，總覺得多少也算是一種慰籍了。盡管，此時此刻的自己並不需要了。
誠然，發簪很美，也很符合我的喜好，看得出來是精挑細選過的，可是，我和蘇芳終究都還是回不到過去了。況且，如今的自己也擁有了更重要的人，我需要借用無論任何人的力量去保護好他。
願你平安歸去。
至少你讓我知道，更遙遠的世界中，有一個人實現了我少女時期的夢，她也不會再為自己那些曾經的回憶感到遺憾和痛心。
第二日。
“被蚊子叮成這樣都沒有任何知覺嗎？公主殿下實在是太遲鈍了。”哈克無奈地蹲下為她擦著清涼的藥膏，尤娜的臉上霎時緋紅一片。
“哈克，叫我尤娜。這裏已經沒有所謂的王室公主了。”
“您一直都是公主。”無論旁人怎麽看，我凝視的視線，從未改變過一絲一毫。
遲鈍的家夥，誰要一直做公主殿下了，他就完全沒把我當做女人看待嗎？想到此處，尤娜托腮靠近了他，在看到少年別過臉後，忽而懂了什麽，強勢地上前扳過他的臉，直到看著他臉上染上的紅暈後，又露出一抹清淺的笑意。
“你笑什麽啊？”
“沒什麽啊。”
沒有盡頭的旅行還在繼續著，我甚至不知道還將會度過多久，我身邊有哈克，還有四龍保護……失去很多珍貴的過去的同時，我也有自己如今擁有的，早就已經能夠做到放下某些遺憾了。
同一個世界中的蘇芳。
“放心，我一定可以將高華國交到一個足夠優秀的傳繼者手中的。”
“陛下還真是豁達。”不久前才得知他身上所患緋龍病的裘德搖了搖頭，“您應該知道的，臣下擔心的不只是這個。”
明明，除了這個國家，您的身體也很重要。為什麽他哪怕生命已經很短暫了，還能做到這樣露出笑容呢？
“您不想要告訴尤娜公主嗎？”
說什麽我沒有找到她，全部都是虛假的。非要說的話，不如說如今我已經沒有這樣的資格了。
“也許，尤娜以後會成為國王喔。”
伊爾陛下臨終前說過我會被紅發的真正的王所殺死，如果結果是這樣，倒也不壞啊。能夠死在喜歡的那個人手裏，一定會比無聲無息地死在病中更好吧。可惜，我現在還不能死，即便是為了這個國家。
睜眼時，蘇芳眼底的軟弱也一閃而過了。他太清醒也太冷漠，不僅是對旁人，對自己反而還會更加地苛刻。
……
“皇後娘娘醒過來了。”
歸來時，大家的歡呼雀躍聲有些吵鬧，可是，我想自己是喜歡這樣的氛圍的，不，應該說喜歡極了。
大概躺在床上的時間有些長了，身體像是木偶一樣的僵硬，時不時還會發出嘎吱嘎吱的活動身體的聲音。
尤娜看著來人慌慌張張跑來的模樣，看著他甚至差點還被門檻絆倒的狼狽……一瞬間感覺到過去那個時不時還會犯些小迷糊的兄長一樣的戀人又回來了。
“我回來了。”
被蘇芳攬入懷中時，她如此說道。
“下次不要做以身犯險的事情了。”如果，我早知道，解決自己身上的緋龍病，要你如此籌謀如此危險，我根本就不會期待這樣的事情。畢竟，我想要活得更長一點，也不過是想要待在尤娜你的身邊而已。
“嗯，再也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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