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的路上，放眼望去，外面的風景與緋龍城全然不同。沒有那樣出乎尋常的熱鬧，地域寬廣，卻極少能看到什麽人。

“這就是所謂地廣人稀的缺陷嗎？”休息的時候，尤娜獨自下了馬，看著前方荒蕪的地段，“書裏寫的那種天然就不適宜耕種的土地，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子的呢？”

“看來你近來看了不少的書。”蘇芳從侍衛手裏接過來水囊，遞給了她，“比起這個，先補充一下水份噢。”

女孩遲疑了片刻，“待會再說吧，我們今日的目的地還沒到呢。”

“放心，附近有水源的分布，燈芯草也是在水邊才會生長的。”少年蹲下給她指了指附近一叢叢的綠色植物。

燈芯草細長的枝幹上點綴著零零星星的淺紅色花朵，主體色澤上依然呈現出清幽的淺綠色，乍一看上去並不太起眼，就像是隨處可見的雜草一般。

“蘇芳連這個也認識啊。”尤娜佩服地誇讚道，“看來我還學的東西還很多呢。”

“在我看來，陛下和公主都已經懂得夠多了。你們說的東西，我可是一竅不通的。”作為兩人此次出行保護者的裘德將軍聽了半天的對話，還是一臉的茫然。

“畢竟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嘛。”女孩了然道，“吶吶，蘇芳，這一次我要去接水。”

“水邊可是很危險的喔。”

野外有幹凈水源的地方，並不會像是宮裏的水一樣，來得那麽輕而易舉。除去水裏本來可能存在的蛇之類生物，更多的危險還是來自於那些隨時都有可能因口渴趕來的兇猛野獸們。

“還是大家一起吧。”蘇芳示意著裘德將軍和侍衛們跟上腳步，“取水時一定要有能警戒安全的人。”

“蘇芳以前也去過野外嗎？總覺得你好像什麽都懂似的。只是看書了解的話，，也不會這麽快就自如地運用到。”女孩越發覺得自己眼前這個人變得神秘了起來。

明明認識了這麽久，是青梅竹馬，也是一直喜歡的人……為什麽我總能在接觸中發現蘇芳不一樣的地方呢？就連笑容也是，除了面對哈克和我，他有很多完全不同的笑，也不知道該說是流露於表面呢，還是我自己過去單純地在仰慕他，至少這一瞬間會產生一種微妙的錯覺，我好像現在真的有在漸漸靠近蘇芳呢。

還好接水的路程還算是幸運的，除了看到一群食草的鹿和三兩只一看到他們就迅速逃離的兔子，倒也並沒有遇上什麽所謂的叢林野獸。

在用餐之前，拜裘德將軍所賜，也有了些山雞之類的野味收獲，就連蘇芳也順手用弓箭射中了兩只飛奔的野兔。

我記得他之前在練武場上射箭時，並沒有射中箭靶最中心的紅點。完全讓人吃驚的是，這一次他射中的是移動之中的獵物，而且兩只野兔都是射中的左眼，射箭的準頭可謂是毫無偏差的。顯然，我那一次旁觀的時候，蘇芳他並沒有盡全力。可是，人為什麽會莫名其妙地做藏拙的事情呢？尤娜心底劃過了短暫的不安，但很快又在烤兔的香味中放下了。

這絕對誇張的廚藝……算什麽啊？吃著烤兔腿的尤娜，眼睛開心地瞇了起來，“蘇芳的以前也在野外做過烤肉吧？不輸宮裏的大廚喔。”

蘇芳他從小就做什麽都很厲害。除了武力遜於哈克他們那樣的將軍，基本就找不到什麽他不會的東西。總覺得自己反而好挫敗，什麽都不會，只想待在他身邊……這樣是不行的吧？

“尤娜喜歡就好。”少年慢條斯理地用小刀將另一只兔腿切成了片狀，放在了她面前，“這樣吃不容易噎到。”

因為啃兔腿、臉上沾上了油汙的女孩剛想摸摸自己的嘴角，就被眼前的人用手帕輕輕地擦拭了。

我是不是太多餘了？二十八歲至今都還是單身漢的裘德下意識朝他們挪遠了一點。不過這樣也不錯。等到蘇芳陛下和尤娜公主大婚後，高華國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未來繼承人了。

夜深了，月光漸漸地探出了頭。

借住的村民房間裏，女孩感覺到自己大腿內側處的疼痛越來越難以忍受了。真是的，如果只知嬌氣地向蘇芳撒嬌，一定就跟不上他的腳步了。早知道我過去就該學會騎馬，不然也不至於面對現在窘迫的局面。萬一明天根本就沒辦法騎馬……

咚咚咚……

門外的敲門聲似乎有些急促。

“誰？”

“是我。”

聽到熟悉的聲音，尤娜換上合適的衣服，就要下床去開門。

“蘇芳，有什麽事嗎？”

“我帶了藥膏過來。”少年一副拿她沒辦法的無奈模樣，“我記憶中的尤娜，可不是這樣逞強的家夥喔。明明白天騎馬就磨破皮了，為什麽都不和我說呢？你過去不是還會和我撒嬌說痛嗎？”

“因為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尤娜深感別扭地轉頭不看他，“啊……好痛！”

“這才像是尤娜呢。”

“就為了這個，我要被戳額頭嗎？”女孩不滿地看了他一眼。

“我喜歡什麽都和我說的尤娜。”

騙人！那你呢，又有什麽都和我說嗎？尤娜不甘心地咬了咬唇，“蘇芳總是喜歡摸我的頭，但我其實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比起這樣的行為，至少……我們……怎麽也該做些戀人該做的事情吧。”

“那尤娜認為戀人該做的事情是什麽呢？”少年笑瞇瞇地牽住她的手。

糟糕，十指相扣時，心跳變得好快。

“現在這樣？”

“看來尤娜果然還是個乖孩子啊。”

可是，只是牽手，我就緊張地快要睡不著了。這樣就說明我還是小孩子嗎？直到蘇芳離開，女孩還是忍不住在被子裏面滾來滾去的，一刻都安靜不下來。

難道戀人還應該……想到兒時的某個記憶片段時，尤娜腦海中某根弦“啪”的崩斷掉了。這種事情，怎麽想也不是現在該做的吧？

……

“母後剛才在和父王做什麽啊？”女孩從床上的被子裏鉆了起來，眼睛裏滿是求知欲。

“這種事情距離我們尤娜還很遠喔。”

所以到底是什麽事嘛？面對神神秘秘的母後，女孩越發地好奇起來，“我剛才看到父王的嘴唇和母後貼在……”

“尤娜！”

一下子乖乖噤聲的女孩眨了眨自己無辜的大眼睛，淺紫色的瞳孔裏出現了無措的情緒，“……？”

“以後我們尤娜長大也會經歷的喔。”

“是和蘇芳一起嗎？”

“不管是誰，那個人一定會是尤娜喜歡的人。”

“一定是蘇芳。我最喜歡蘇芳了。”

面對女孩不假思索的坦誠，女人嘆了一口氣。陛下總覺得自己知道了未來，就能替尤娜做出自己的選擇。可是，他怎麽就看不到呢。尤娜她啊，是我們重要的孩子，也有自己的喜好和選擇。無論未來她是不是會堅持自己現在喜歡的那個人，我都想要看到她露出笑容的那一刻。“我抓到了星星送給母後喔。”尤娜送我滿滿一瓶子螢火蟲時，第一時間是感動的。“好漂亮的禮物，我很喜歡喲。”“真的？”她的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笑容，“是蘇芳送我的，我也想要借花獻佛送給母後。”

陛下為什麽始終就不能明白呢。比起緋龍王的使命和傳說，尤娜本身才是我們最珍惜的寶物啊。

……

難道做那樣的事情，才會變成大人嗎？所以，蘇芳才會又把我當做小孩子的？尤娜忍不住觸摸了自己的唇，似乎想象到了什麽不應該的畫面，閃電一般地撤離了手，臉上不知不覺中染上了胭脂似的紅潤。

是和蘇芳的話，“親吻”這種所謂戀人才能發生的事，我也……遲早會經歷的吧。

“等等，你現在要做什麽啊？”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尤娜尷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裙擺。

“幫你上藥。”

“我自己來就行。”直到把人關到了門外，女孩急促的呼吸聲也未能平覆下來。蘇芳……他完全就沒想到我需要上藥的地方是哪裏嗎？他到底該說是大條呢，還是沒把我當成年齡相當的女孩子看待？

門外的少年在吃了閉門羹後，總算也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騎馬的話，磨破皮的地方，不就是大腿內側？尤娜……她其實是在害羞？

第二日，一宿都在想東想西、好半天才睡著的女孩睜開了困倦的眸子，看著來人，“要出發了嗎？”

“嗯，蘇芳陛下讓我來通知尤娜公主。”

行程匆匆，接下來的路程雖說談不上風餐露宿，但也少不了疲乏。我不覺得現在是可以享受的時候。高華國需要的還很多，只是不自覺地有些擔心身邊的尤娜，少年擔憂地湊近她，“你沒事吧？是路程太快了？需要休息一下嗎？”

“完全…沒事。”尤娜勉強自己露出笑臉，似乎想將一路上的疲憊遺忘的幹幹凈凈，“蘇芳，我不是你的拖累。”話到這裏，瞪了眼方才說自己是拖累的裘德將軍。

“但願如此。”

女孩幼稚地回了他一個白眼，隨即又笑容滿面地拉著蘇芳的手。

“尤娜…這樣就好像我是個帶著妻子出來游山玩水的昏君。”

妻子…尤娜紅著臉松開了手，“也還沒到這種地步吧。”

還好這次過來本來就奔著示威和收服的目的，倒也不至於影響大局。蘇芳沒太清楚尤娜此刻的嬌羞，暗自示意身邊的侍衛，“上次讓你們去做的事情，已經有名目了吧。”

“是，蘇芳陛下。”

“很好。”少年滿意地點了點頭，看著不遠處尤娜向他揮手的模樣，“真是的，有必要跑我前面去嗎？尤娜還真是讓人擔心呢。”

那還不是陛下您自己慣出來的。裘德將軍忍住了自己吐槽的想法。

地心是地之部族的首都，真正到達那裏，大約也是繁華的吧，即使趕不上緋龍城……尤娜左右打量著四周，“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啊。”

“好歹也是一族首都，出乎意料的蕭條啊。”裘德將軍也開始吐槽起來，“所以我才會一開始就和陛下說用不著來什麽地心。”

與之相反的是，位於最前方的蘇芳看上去卻是格外興致勃勃的模樣，“這裏的氣氛很特別喔。”

明明百姓們大多都穿著簡樸，卻看不到周圍人露出皺眉或苦惱的表情來。附近老人背著一簍礦石不慎跌倒，也能看到立刻有人上前幫忙。這樣的氣氛……看來，身為地之部族首領的軍廷將軍應該是位蠻有趣的人。加冕儀式上，我雖然已經和四大部族的首領們見過面了，但確實還是比不上實地考察。

“哪裏特別了？”裘德將軍嫌棄道，“地之部族無論怎麽看都是落魄了。”

一時的落魄不代表這裏沒有可用之處。少年笑了笑，什麽都沒有解釋， “走吧，我們去見君廷將軍。”

比起那一次加冕典禮時看到的衣冠整齊，這一次再會時，軍廷的衣著實在是有些過於……大大咧咧了。

“你就穿成這樣來面見蘇芳陛下？”裘德不可思議地望向他。

軍廷本人還沒說什麽話，他旁邊的侍從就立刻誠惶誠恐道，“是我們失禮了。軍廷大人也是擔心會讓陛下久候，所以才會……”我不是早就和軍廷大人說了，讓他穿上體面的衣服嘛。不知多少次被無情拒絕的侍從此刻格外的不安。蘇芳陛下好歹也是高華國的國王，軍廷大人的態度是確實過於不拘一格了。

“我平常就這樣穿，有什麽問題！”迅速擊潰自家手下謊言的軍廷在看到在場還有女人的時候，倒是勉強將外衣拉上了。

“無妨。”蘇芳笑容溫和可親，“倒是軍廷將軍，加冕典禮後就沒見過你了呢，近來過得好嗎？”

好不好你自己不會看。多少還是知道一點分寸的軍廷面對新王的問詢，還是點了點頭。

“那個，軍德將軍，此事來訪，我也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既然是要將軍您辦的事，我想一定會是機密人物吧。”隨從靠近軍廷耳邊，小聲猜測道。

“我長途跋涉而來有點口渴，能和你要一杯茶喝嗎？”少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

“哈？”

“我也要喝。”將自己整張臉藏於帷帽中的尤娜拉了拉蘇芳的袖擺。

“不介意的話，她也有些口渴了。”

“不知道那位是？”蘇芳陛下來到地心，都不忘記招蜂引蝶嗎？總覺得這個所謂的新王也不是很靠譜的樣子。

帷帽裏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莫名有些熟悉，就好像我過去聽到過一樣。也有可能。畢竟是新國王的妻子，大概還是那些王公貴族之女吧。想到這裏，軍廷對此瞬間就了然了。

“喝茶的時候，要摘下帷帽喔。”蘇芳替女孩取下了帷帽，“這茶聞起來很香呢。尤娜你也一定會喜歡的。”

“尤娜公主？”她長而卷翹的赤紅色頭發，讓人不用猜也能知道她的身份。何況，上次加冕典禮，給蘇芳陛下戴上王冠的也是她。如此看來，王宮裏尤娜公主和蘇芳陛下其實有婚約的傳聞，也有一定的道理。

“軍廷將軍，好久不見了。”尤娜從容不迫地沖著他微微頷首，“上次見到你，還是蘇芳加冕的時候呢。”

“看來尤娜公主和蘇芳陛下也是大婚將至了，我是不是應該在此恭喜二位呢？”不認為他們來此只是為了秀恩愛的軍廷難得正色道。

軍廷將軍可比我們快多了。以尤娜往常的性格一定會是立刻回懟過去。可是，這次不一樣。我和那家夥說好的，不會成為蘇芳的拖累。尤娜繼續維持著自己身為公主的儀態，“現在重要的並不是那種事情。”不，我心裏最重要的明明就是那個。可惡，我為什麽要心口不一的胡說八道呢？

“尤娜說的很對。”蘇芳點頭同意道，“遠在緋龍城時，我就聽人說軍廷將軍夫人的茶園堪稱一絕了。此次前來，傳聞一點都不假，花的香味我很喜歡呢。”

“吶，吶，這個味道究竟是什麽花的香味呢？”情不自禁想要得到答案的尤娜在看到軍廷古怪又耐人尋味的表情時，還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我也很喜歡這個味道，如果可以的話，請務必告訴我們。”

“抱歉，這種事情我也不知道，也只有內人清楚吧。我倒是不太喜歡這種味道。對我來說，它的香味真的太重了。”

“我能夠與軍廷將軍的夫人見上一面嗎？總覺得我們會有很共同話題呢。”

“倒也不是不行。”對尤娜的熱情有些無所適從的軍廷輕易地答應了她的請求，“畢竟內人也很喜歡和漂亮小姑娘們相處呢。”

“蘇芳？”

“去吧。但是別太打擾到別人喔，尤娜。”少年理所當然地同意了。

“你們的感情還真是出乎意料的好呢。”

“軍廷將軍想說什麽？”

且不說往日裏沒聽聞有什麽病情的伊爾陛下莫名其妙暴斃的事情是否有何蹊蹺。他取而代之的方式若真的一如我所想的，尤娜公主本不該和他……難道從一開始尤娜公主也只是一枚棋子，他想要利用她，讓周圍的部族松懈下來。也不對。如果單純是這樣的話，在加冕的時候，他完全就可以向大眾公布自己和尤娜公主的婚事，以安民心才是。加冕時，他曾向民眾許諾要做到讓高華國如前前任國王在位時一樣的強大，可是現在看起來，他明明怎麽看都是個漫不經心又不可靠的男人，一點都不像我憧憬的由芳大人。非要說的話，還是比較像伊爾陛下。由芳大人是無人能及的最強武官，也是我所承認的唯一明君，這家夥真的沒問題嗎？軍廷越是仔細地去觀察，越是覺得眼前之人看不出一絲一毫的靠譜之處。

“沒什麽。”若他連伊爾陛下都不如，又有何資格坐穩高華國的王位？即使不是被我，也會被別人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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