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夢裏有什麽呢？大約看到最多的，永遠是年幼時的自己，還有尤娜和哈克。

我好像喜歡過一個人，又好像沒有。在追尋答案之前，我決定自己親手掐滅了所有的可能性，毫不遲疑的。

“蘇芳。”

“蘇芳大人。”

……

“他們還真的是一如既往的笨蛋呢。”又聽見他們兩的聲音了。是不是我的夢境還沒有醒來呢？少年茫然地睜開了眼睛，“這麽快的嗎？明日尤娜就是十六歲了。”

再不清醒過來的話，你的小姑娘就要變成別人的了。禦久久地凝視著蘇芳。總覺得我是不是做了多餘的事情。那家夥讓我去救由自己血液繁衍出來的後裔，並沒有說一定是救他妻子的轉世吧。畢竟，在凱修克預知到的未來裏，身為他轉世的尤娜也得到專屬於自己的幸福了。她身邊早就出現了另一個待她如珠如寶的人。拆散人類的姻緣，會被天打雷劈嗎？我不知道了……但是，“我摯愛她。”那家夥說這句話時的表情，我至今都無法忘記呢。真不知道我到底是在給你彌補遺憾呢，還是在自討苦吃，怎麽看都是果斷放棄救蘇芳，去選擇別的人施救更好吧。要不是還答應了那個女人的話，我早就轉換目標了。

“蘇芳大人。”途徑走廊的時候，還能聽見四周侍衛們恭敬的聲音。

我為什麽會想要來到這裏？那不是尤娜的房間嗎？少年在房間外走來走去。

咚咚咚……

“尤娜殿下，是蘇芳大人。”護衛為她傳來來人的訊息，正在梳妝打扮的女孩徹底懵住了，很快反應了過來，“來個人幫我拿上次新制的外袍。笨蛋，不是這件，是那件很有春日氣息的淺綠色外袍啦。”

好不容易妝扮一新的尤娜再次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今天的我果然還是很可愛啊。就是頭發實在還是有點……”

正要歡快地跑出房門的女孩突然想到了什麽，努力端正了一下自己的態度，試圖裝出一副貴族淑女的樣子。不能太急急躁躁的了……萬一蘇芳又把我當做小孩子怎麽辦。

“尤娜。”看到她的身影，門外佇立著的少年立刻揮了揮手。

“我還帶了珍藏的點心。”女孩紅了臉拿著一個提籃，“雖然不是自己親手做的，但是我也是認真指揮過。”

“經你指揮做出來的食物還能吃嗎？”不遠處的哈克長嘆了一口氣。

哈克這個蠢才，沒用的隨從，居然在蘇芳面前說我的壞話。強忍住想向他投擲滿籃子糕點的尤娜陰惻惻地笑了，轉頭看著蘇芳的表情又變成了熟悉的含情脈脈，“蘇芳待會一定要嘗嘗看，我讓他們稍微多加了些糖，我記得你以前就很喜歡吃甜一點的東西。”

少年呆呆地看著她，仿佛像是第一天才認識一樣。

“蘇芳？”

“沒什麽。只是，剛才的尤娜太像一個女孩子了。原來你也到了這樣的年齡啊。”

“那我過去在你眼裏像什麽啊？”

蘇芳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妹妹？”話畢又摸了摸女孩的頭，“我以前就很想有一個像尤娜一樣乖巧聽話的妹妹。”

“那個怪獸才沒乖巧聽話的時候呢，也就在你面前裝一下……”

你說什麽？女孩回頭，送給了哈克一個無聲的白眼。

我很清楚地知道，尤娜在自己心裏不只是一個妹妹的位置。可是，欲要成事，我必須拋棄自己擁有的一切。如果連孤註一擲的勇氣都沒有，我憑什麽能成為高華王國未來的王？蘇芳看到他們默契的舉止，笑瞇了眼睛，“尤娜和哈克的感情真好呢。”至於這樣酸溜溜的話會不會暴露自己真實的心意，我完全顧及不了這個了。

“誰跟他感情好了。”迎來了兩個人各自的否定。

照這樣下去，即使他們以後會結婚也不足為奇吧。蘇芳了然道，想要忘記自己心裏的別扭，“你們看上去很相配喔。”

笨蛋蘇芳……

“尤娜殿下被氣跑了也沒關系嗎？”

我連嫉妒誰的資格都沒有，憑什麽追上去給她剖析自己真實的心意呢？

“其實哈克喜歡尤娜吧？”

“蘇芳大人在拿我開玩笑？”哈克被他的這句話嚇到了，“怎麽可能？那個刁蠻任性的公主殿下，也就蘇芳大人才會受得了。”

我可以當做你說的是真話嗎？明明已經不會屬於我，為什麽還會想要自私地獨占呢？尤娜的感情從不隱藏，所以沒有人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我和哈克就完全不一樣呢，我是有自己的目的，不敢讓人看出來自己的所思所想。哈克恐怕是已經藏的太久，久到自己也快要不知道了。

“我去找到尤娜的話，你就沒有機會了。”蘇芳還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

不，我從來都沒有機會可言。尤娜公主她真的是太好看懂了。而且我也沒有喜歡她，我不過是想要看著你們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已。哈克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問自己那個問題。因為從認識他們不久，他就一直看著尤娜公主了，看著她每一次因為同一個人而展露笑臉，看著她為同一個人塗抹脂粉、梳妝打扮，看著她總是笑著奔向那個人的懷抱。有的時候，他甚至會想：蘇芳在尤娜公主心裏的地位，恐怕是連伊爾陛下也比不上了啊。沒錯，他們真的看上去般配極了。

僻靜的花園角落，已經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越過了那些所謂的名貴花卉，星星點點地盛開了。

“你果然在這裏。”

蘇芳……完全不想要理他的小公主轉過身不看來人。這個人……總是笑瞇瞇的模樣，讓我明明很想要沖他發火，卻總是沒有著手的地方。我知道那樣做的話，一定又會當成是小孩子在撒嬌了。蘇芳，他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把我當成是一個女人來看待呢？

“尤娜還在生氣？”

來自身後的擁抱，還是依舊那麽的熟悉又溫暖。真的很犯規，總是做這樣的事情，讓我怎麽可能不會對你心動？女孩遲疑了片刻，終於問出了口，“我喜歡蘇芳……我一直希望至少在你的眼裏，我是一個女人，不是妹妹，不是孩子，只是一個單純的喜歡蘇芳的女人就好。我只是希望這樣也不行嗎？”

尤娜……你在我眼裏早就是一個足夠有魅力的女人了。其實再會時，你撲進我懷裏的瞬間，真的讓人非常吃驚，以至於我想要迅速逃離開，不敢多待。我從沒想過過去那個可愛地沖我撒嬌的小姑娘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你漲紅著的臉，我甚至不能分辨出來那到底是脂粉的緣故，還是只是單純的害羞。

“我也很喜歡尤娜喔，作為妹妹的那種。”但是，我所有的情緒，都不能暴露出來。我是為了覆仇選擇過來的，就不能讓她繼續泥足深陷了。總不能讓尤娜被人騙，最後嫁給身為他未來殺父仇人的我吧？

少年被自己的想法驚呆了。很快他發現了一件恐怖的事情。我竟然真的對那樣的念頭蠢蠢欲動起來了。哈克既然向我承認了自己不喜歡尤娜，那與其把她交給別人，為什麽不能是我自己呢？只要尤娜對我要去做的事情一無所知，不就好了嗎？

“還是妹妹啊……”

她語氣中的失落讓人忍不住憐惜的欲望，蘇芳不自覺開口了，“我以前的確是這樣想的沒錯。可是，如果尤娜喜歡我的話，我也會很開心的。你和那些我曾經相親過的女孩子完全不同，是最特別的存在。”

“相親？”完全呆滯住的女孩良久方才尷尬道，“蘇芳對成婚的事情很著急嗎？”

“倒也不是。只是父親的舊部們對這件事太過於關心了。”少年搖頭否認了，“比起這個，尤娜說喜歡我，是想要和我結婚的那種嗎？”

為什麽要直截了當地問出來這種問題啊。蘇芳……什麽都不知道嗎？尤娜用自己外褂的袖擺遮住了通紅的臉，“餵，這種時候不要看我的臉啊。如果我說是這樣的話，蘇芳會把我作為成婚對象去考慮嗎？”

“我以前還沒這樣考慮過……”

“現在呢？”對這個答案很看重的女孩，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我在你眼裏，有變得不一樣起來嗎？”

“至少現在…我已經無法再握著你的手，陪你一起睡覺了。我會緊張得睡不著的。”蘇芳摸了摸自己的臉，總覺得自己的臉上有些許的熱氣在蔓延，“對不起，我好像說了什麽奇怪的話。”

“算了，要是蘇芳能變得像這樣有點在意我的事的話…現在這樣就足夠了…”

不一樣的地點，卻還是極其雷同的對話。只是這樣的話，真的能改變夢境中發生的一切？禦對此並沒有十足的把握。最安全的方式其實是我直接救下伊爾王，但這也是不可能的。神明是不應與人類有直接接觸的。我甚至不能讓他們任何一個人聽見我的聲音，看到我的身影。我能利用的，無外乎是那個無意之中窺探到了未來片段的參謀。可是，比起讓他心甘情願地去救伊爾王，還不如相信他肯定會派人把尤娜看守地死死的，然後再幫蘇芳騙她一輩子。

這樣也能得到我最終的目的嗎？總覺得跟我之前想象的不太一樣。不是自己編織的夢境，就有很多地方完善不了。況且，假的就是假的，欺騙就是欺騙，即使別人不說，他自己萬一哪一天因為無法忍耐而自爆也說不準。這樣做的話，風險實在太大了。除非從一開始伊爾王就能活下去，活到他們締結姻緣之後。

“明天就是尤娜的生日了呢。”

“怎麽了嗎？”女孩好奇地歪頭。

“雖然不知道現在的時機對不對，我其實……已經給尤娜準備好了禮物喔。”少年笑容清淺，“如果能被你喜歡就好。”

怎麽可能不喜歡？只要是蘇芳送的，無論什麽東西，我都喜歡。口是心非的尤娜頓了頓， “那要看是什麽禮物了。”

“啊咧，看來要想討尤娜的歡心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少年借由撫摸她頭發的時候，為女孩插上了自己送的發簪，“跟我想的一樣，很襯尤娜喔。”

“是發簪嗎？”下意識向自己頭上摸去的尤娜卻被他的手所包裹住了。

“尤娜的手原來這麽小的嗎？”

那一點都不重要好不好。

“蘇…蘇芳……”

直到感覺她整個人害羞到微微發顫時，蘇芳才停止了自己難得的惡趣味，“禮物回去再看喲。我現在只想要看到它挽在尤娜的頭發上。”

“可是，我的頭發明明既卷又紅，一點都不好看……”

“有誰這樣說過嗎？我可是很喜歡尤娜的頭發喲，就像拂曉映著晨曦的天空顏色，非常的漂亮。”

太狡猾了。蘇芳這樣的話，讓我竟然一下子覺得平日裏非常難打理的頭發變得惹人戀愛起來了。女孩通紅著臉，自顧自地攪著手指，“我也很喜歡蘇芳的頭發。”

“那是因為尤娜喜歡我，所以愛屋及烏？”

“是又怎麽樣啦。”

“我很開心。”

糟糕，心跳又變得沒辦法控制了。沒辦法，任誰都會誤會啊，蘇芳這樣說就好像……他也喜歡我一樣。

“那個……明日宴會還有些流程，我還不太清楚，需要回去一趟。”

“等等，你把自己珍藏的糕點忘記了。”

那是專程為蘇芳的口味研制出來的糕點。女孩突然想起來這點，別扭道，“是給蘇芳的。”

“全部都是？”

“除了那兩塊白色的。哈克那家夥的口味清淡，不怎麽吃甜的東西，所以我就讓廚娘們做了兩塊蘿蔔糕。”

“尤娜真的很關心哈克呢。”少年笑瞇了眼睛。

“誰會關心那家夥啊，不過是個下仆。”說是這樣說，尤娜還是把自己的某位竹馬看得相當重要的，“都怪那家夥自己挑剔，做的東西不合胃口，什麽也不說，但會自己吃得少。”

“所以我之前才會以為尤娜和哈克其實……”

很快明白蘇芳言外之意的女孩驚住了，“我和哈克？不可能啊。哈克那家夥才不會喜歡我的，至於我……也有喜歡……”

“尤娜喜歡我，不是嗎？”蘇芳說的一派自然，語氣中伴隨著理所當然的篤定。

感覺想要暴揍他一頓怎麽辦？這家夥……簡直離譜。完全秉持著人類那句老話“被偏愛的永遠有恃無恐”。之前自己擅自決定放棄和背叛就很難形容了，現在還幾次三番就知道調戲喜歡自己的小姑娘。說真的，我要是伊爾王，也不會放心把自己女兒交給這樣一個惡趣味的笑面虎。話說緋龍王的妻子也有這種惡劣的性格嗎？所以緋龍王過去到底摯愛他妻子什麽啊？人類的愛好，有時候真的很神奇，是哪怕神明都理解不來的程度。禦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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